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標題: 庚新 -【餘宋】《連載中》 [打印本頁]

作者: 朱鳳清    時間: 2017-5-17 10:31 AM     標題: 庚新 -【餘宋】《連載中》

本帖最後由 劍離 於 2017-5-17 06:41 PM 編輯

【書名】:餘宋

【作者】:庚新

【內容簡介】

    這是一部美到淒婉的畫卷,這是一個令人痛心疾首的時代。

    宣和元年,我悄悄地來。

    我願背負世間所有的罵名,留住這個最美的時間。

    我叫高餘,一條在時間長河中漏網的小魚,我將攪動風雲,玩出來一個璀璨的明天。

    對了,大家都稱呼我做『小高衙內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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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 朱鳳清    時間: 2017-5-17 10:33 AM

第一章 千金始得蟬開眼

    姓名:高小余

    金錢:0

    物品:空

    技能:火藥專精(初級)、龍虎山內天罡訣法(初級)、察言觀色(中級)

    (千金始得蟬開眼,金錢是令光陰蟬開眼的重要因素,財富越多,光陰蟬就會越愉悅,驚喜也就越大。所以,請努力賺錢吧)

    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

    無盡虛空之中,靜靜匍匐著一隻蟬蟲。

    它身型巨大,幾乎霸佔了整個虛空;它通體如玉,體外泛出玉色光暈,忽明忽暗。

    它雙眸緊閉,一動不動,似乎在沉睡一般。

    高小余搖了搖頭,發出一聲苦笑。

    而下一刻,他又回到了那破敗的城隍廟裡,耳邊迴響著此起彼伏的鼾聲,不禁心煩意亂。

    緩緩起身,他輕手輕腳走到門口,打開門走出城隍廟。

    天,還沒亮。

    城隍廟外,薄霧藹藹。

    已經進入隆冬時節,雖不說是滴水成冰,也是寒冷非常。

    這裡是須城縣,京東西路東平府府治所在,毗鄰八百里水泊梁山,地理位置極其重要。

    高小余緊了緊身上那件已經髒的看不出顏色的道袍,緩緩走下了台階。

    來須城已經快一個月了,身體雖然慢慢康復,可口袋空空,一貧如洗,只能在這城隍廟裡和乞丐為伍。

    直娘賊,殺千刀的梁山強人!

    高小余忍不住低聲咒罵了一句,蒼白了臉色因憤怒而泛起一抹病態的嫣紅。

    他年方十六,是一個孤苦伶仃的小道士,從小隨師父四處流浪。

    大約在兩個月前,他和師父在杭州城外遇到一夥強人圍攻。師父為了保護他,身受重傷。臨終前,師父把一枚蟬形玉符交給他,並讓他北上前往汴梁靜痛庵找一個名叫張繼先的人。師父說,只要他把玉符交給那人,對方一定會把他安排妥當……

    高小余雖說年紀不大,但從記事起,就跟隨師父走南闖北。

    杭州到汴梁,有千里之遙。可對他而言,這算不得什麼,更遠地方他不是沒去過。

    然而,福無雙至,禍不單行。

    就在高小余北上,途經須城的時候,遇到了兩個強人。

    說起來,也是高小余自己懶惰。他師父武藝高強,還精通一些奇門道術。可他卻不喜歡,亦或者說,不願意吃苦。師父那一身本領,高小餘隻學會了一門內天罡訣法。而內天罡訣法其實是一門內壯之術,除了強身健體之外,似乎沒什麼用處。

    於是乎……他就慘了!

    那兩個強人搶走了他全部的財物,臨走時還給了他一刀,差點要了他的性命。

    若不是有好心人路過,救了他的性命,說不定此時此刻,他已經變成了荒野中的一具枯骨。

    想到這些,高小余就忍不住咬牙切齒。

    「解珍、解寶,老子記住你們了……」

    本來,高小余以為師父給他的那枚玉符,也被強人搶走了。

    誰料想有一天,他在城隍廟外的水井邊上洗澡時,意外發現身上竟出現了一個紋身。

    那是一個蟬形紋身,幾乎佔居了他半邊身子。

    紋身極其精美,活靈活現。如果不是高小余知道他從未紋身的話,說不定會非常高興。

    紋身,本不是什麼好東西。

    最初它是為了區別囚犯和防止軍中士卒逃走而出現,一度被認為是一種身份低賤的產物。然而隨著時代的變遷,到如今紋身卻隱隱變成了一種時尚。許多浮蕩浪子,紈褲子弟以紋身為美。特別是在一些大城市,比如汴梁,比如洛陽,更湧現出一個全新的職業,那就是紋身師。

    杭州作為南方最為繁華的城市之一,自然也受到了這種潮流的波及。

    高小余曾想過紋身,卻被師父拒絕。

    這一度成為他的一個遺憾,可誰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得到滿足。別人家的紋身,或龍或虎,再不濟也是一朵花。而他的紋身卻是一隻蟬蟲,雖說是栩栩如生,可未免太詭異和羞恥了。

    高小余被這突然出現的蟬形紋身嚇壞了!

    當晚,他做了一個夢,總算是明白了這紋身的來歷。

    他身上的紋身,正是源自於師父交給他的那枚蟬形玉符。這玉符,名為春秋符,蟬名光陰蟬,原本是龍虎山天師道的鎮山寶物。相傳,春秋符最初有三個圖案,一龍、一虎、一蟬。

    最初,得到春秋符的人名叫張良。

    沒錯,就是那個輔佐漢高祖劉邦建立漢室江山的留侯張良。張良受虎符傳承,得兵書三卷,也就是後來的三韜六略;留侯死後,春秋符作為留侯世家的傳家寶,落入留侯八世孫張道陵手中。張道陵因此得龍符傳承,創立天師道,也就是而今龍虎山的創始人。

    春秋三符,龍虎得以傳承,便從此消失,只剩下了這麼光陰蟬。

    自張道陵以來,天師道至今已有三十代,卻始終無人能夠弄清楚這春秋符的秘密。

    高小余不清楚這春秋符是如何落入師父的手中。

    可他卻知道,他麻煩大了。

    要知道,龍虎山天師道是道門正宗,更受朝廷供奉,實力強大。如果他把這春秋符還給龍虎山,說不定還能得到些好處。可現在,春秋符沒了,變成了他身上的紋身……這件事如果傳出去,估計不用龍虎山的人動手,官府首先就不會放過他。

    而最讓高小余頭疼的,還不是這些。

    張良得虎符,創立大漢基業;張道陵得龍符,建立天師道統。

    高小余不知道他二人是怎麼得到傳承,卻清楚自家身上的這只光陰蟬,絕對是個嫌貧愛富的傢伙。自他發現光陰蟬的存在至今,已經有大半個月了……這光陰蟬一直在睡覺,一動不動,更不要說睜眼了!千金始得蟬開眼,那不就是見錢眼開?

    至於那些技能,和光陰蟬沒有任何關係。

    火藥專精,是高小余隨師父四處流浪的時候,從一些道經中的煉丹術學來;內天罡訣法,是師父傳承。以前他不知道這內天罡訣法的來歷,不過現在已明白,那是龍虎山的修煉法門……這也就是說,師父和那龍虎山張天師一脈,一定有密切關係。

    至於察言觀色,是他跟隨師父四處流浪學來的一門本事,也是目前他所掌握的最高級別的技能。

    如果換個普通人,也許會被這天降福緣高興不已。

    可高小余知道,他現在是沒吃到羊肉反惹來一身騷!弄不好,還會有殺身之禍。

    該怎麼辦?

    高小余也是異常頭疼。

    他被那解家兄弟二人重傷,險些丟了性命。

    如今雖說已無大礙,但身體虛弱,想去做工賺錢,卻沒有什麼力氣。而他在須城,又是人生地不熟,兩眼一抹黑。城隍廟休養了近一個月,認識的也都是些乞丐。

    坑蒙拐騙?

    他做不來,或者說不屑於做。

    學師父那樣為人看相算命?他倒是能憑藉中級察言觀色的本領,但誰又會相信他?

    師父說過:看相算命,是你看別人,別人也在看你!

    要知道,相師也分三六九等。一等相師出入廟堂,可指點江山;二等相師行走高門,為世人敬重;三流相師存身街市,排憂解難。可不管是哪一種相師,首先要有相師的氣派。這氣派不僅僅是真才實學,還要看個人的儀表。比如那走街串巷的相師,再不濟也要衣裝整潔,儀表非凡,舉手投足要有仙家氣派,讓人不明覺厲。

    似高小余而今的狀況,衣衫襤褸,看上去淒慘非常。

    偏又年紀不大,走在街上誰又會相信他有真本事?不把他當成騙子揍一頓就算好的。

    使不出氣力,又不能去裝神弄鬼……

    剩下一門初級火藥專精的技能,也不知有什麼用途。

    學那些乞丐沿街乞討嗎?

    高小余做不來!

    如果師父九泉下知道他高小余跑去做乞丐,說不定會氣得從墳堆裡面爬出來找他算賬。

    更不要說,他高小余也拉不下這個臉來。

    這也不行,那也不行……身無分文,又偏偏帶著一隻見錢眼開的光陰蟬。

    該如何是好呢?

    高小余也是非常迷茫!

    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

    天,漸漸亮了。

    霧氣,卻越來越重。

    城隍廟裡傳來咳嗽聲、吐痰聲、以及斷斷續續的說話聲。

    高小余從濕漉漉的石階上站起來,轉身準備回去。城隍廟的門,卻在這時候吱呀一聲打開,從裡面走出幾個乞丐來,上前攔住了高小余。

    「小高,我們有事和你說。」

    說話的乞丐,人高馬大,體型魁梧。

    他叫王大郎,人送綽號鐵臂羅漢,是這須城縣的乞丐團頭。

    高小余連忙停下腳步道:「大郎有何吩咐?」

    「小高啊,你在我們這裡,也有二十多天了。

    之前你有傷,身子弱,需要休養,我也不說什麼。大家都是討生活,誰還能沒個災病?可現在,你身子已經好了,卻連著幾日空手回來,這樣下去可不是個長久。」

    王大郎說著話,咳嗽一聲,吐了口痰,差點落到高小余的腳上。

    他沉聲道:「小高,我這裡可不養廢物。

    你這幾日的情況,我都聽人說了,你在外面一不找人乞討,二不願意幹活,整日裡的游手好閒……當初,是馬大傻為你求情,我才收留了你。可是你不能不干活,是不是?你天天白吃白喝白住的,未免說不過去……呵呵,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?」

作者: 朱鳳清    時間: 2017-5-17 10:34 AM

第二章  驅趕

    城隍廟的乞丐,說穿了就是一群潑皮無賴。

    他們聚眾一起,整日裡在縣城游手好閒,坑蒙拐騙,偷雞摸狗,打架鬥毆是家常便飯。

    年老體弱的去沿街乞討,得來的錢物則回來被王大郎等人瓜分,美其名曰是保護費;而身強力壯的則跟著王大郎四處遊蕩,大惡不做,小錯不斷,即便是官府也是束手無策。

    事實上,這種情況不僅僅是須城,即便是汴梁、杭州那等繁華之地,同樣也有這種惡勢力的存在。

    而王大郎口中的馬大傻,本名馬大壯,是土生土長的須城人,更是高小余的救命恩人。

    馬大壯是孤兒,從小被城隍廟的一個老乞丐收養。

    說來也奇怪,收養馬大壯的老乞丐雖是乞丐,卻死活不肯讓馬大壯去做乞丐。老乞丐死後,馬大壯依舊留在這城隍廟。他秉性善良,老實忠厚,於是被喚作『馬大傻』。

    這馬大壯長的人高馬大,比王大郎還要強壯。

    王大郎曾想要收馬大壯做手下,卻被馬大壯拒絕。加之這馬大壯腦袋雖然不靈光,卻有一膀子力氣。平日裡老實本分,可如果惹急了他,就算是王大郎也會害怕。

    由於老乞丐就葬在城隍廟,所以馬大壯也沒有離開。

    他白天在縣城做苦力,晚上則回城隍廟休息,也算得是這乞丐窩裡的一個異類……

    高小余眉頭蹙動,目光越過王大郎,落在了他身後的一個閒漢身上。

    這閒漢名叫杜少三,是王大郎的手下。

    兩天前,杜少三在縣城的小西橋上調戲賣炊餅的周寡婦,碰巧被馬大壯遇到。別看馬大壯憨厚,確是是極具正義感的傻大個。更何況,那周寡婦對他極好,平日裡在街上遇到,總會塞給馬大壯兩個炊餅讓他吃飽肚子……這種情況下,馬大壯怎可能坐視不理。

    他把杜少三打得頭破血流,整整追打了兩條街,險些把杜少三打死

    後來,還是軍鋪裡的差人出面阻止,總算是救了杜少三,還把馬大壯抓進了大牢。

    馬大壯在須城的人緣很好。

    如果不是犯下大案,不管是公房裡的押司,還是街頭的差役,都不會為難他,最多關上兩日也就放他出來。只是這一次,馬大壯卻有些倒霉,遇到了一個大麻煩。

    他追打杜少三的時候,正好被新到任的東平府兵馬都監看個正著!

    於是,馬大壯就慘了……

    這位高都監據說來頭不小,當天晚上和東平府知府商議事情時,把這件事輕描淡寫的提了兩句。或許高都監只是隨口那麼一說,但東平府的知府卻放在了心上。

    須城,就坐落於八百里梁山泊之畔。

    那裡水道縱橫交錯,易守難攻。兩年前,梁山泊來了一群強人,聚眾為寇。不過,那些強人倒也謹慎,儘量不與官府為敵,所以大家還可以相安無事。可是從去年開始,先有鄆城西溪村保正晁蓋等八個人打劫生辰綱,加入了梁山賊寇的行列。

    之後,又有鄆城縣押司宋江與人爭風吃醋,殺人之後領著九個好漢上山入夥。

    那宋江綽號呼保義,在京東西路頗有名氣;而那晁蓋更綽號鐵天王,有萬夫不擋之勇,為人豪爽,結交甚廣。這些人加入梁山之後,與此前佔居梁山的十二名頭領匯合,共二十九名賊寇,聚眾數千人,在梁山泊打起了替天行道的旗號,聲勢越來越大。

    這種情況下,官府自然不能置之不理。

    於是先後派出官兵圍剿,可結果確是大敗而回。

    不但如此,派去圍剿梁山的兩個將領,一名索超,一名董平,也都紛紛投降梁山。

    而其中的董平,就是前任東平府兵馬都監。

    梁山賊人聲勢越來越大,毗鄰梁山泊的東平府知府,又怎能不擔心。

    雖說有宋以來,官家對武官多有壓制,造成了文官地位崇高的局面。可是面臨梁山賊寇的壓力,東平府知府對這位新來的兵馬都監,自然非常倚重,更不想得罪。

    更不要說,自九月開始,官家下旨,對梁山伯堅壁清野。

    同時,源源不斷的輜重糧草運至須城,準備在開春以後,對梁山發動最後的攻擊。

    高都監,就是此次圍剿梁山的主帥!

    既然高都監開口了,就不能不重視。更何況,不過是一個乞兒閒漢,東平府知府更不願因為這點小事去得罪那高都監。畢竟,高都監背後有人,絕非他可以得罪。

    在知府老爺的親自過問下,原本只需要關押兩日的馬大壯,這次要被關押三個月。

    杜少三得知消息後,自然喜出望外。

    只是,他奈何不得馬大壯,就只有把這口氣出在高小余的身上。

    誰讓高小余是馬大壯救回來的人呢?

    所以,他找到了王大郎煽風點火。而那王大郎呢,本來就對高小余不滿……這廝明明已經落難,還做出一副清高模樣,讓他很是不快。加之馬大壯被關進大牢,三個月甭想出來。如此一來,王大郎也就更無顧慮,準備好好收拾一下高小余。

    「小高,非是我不通情理,實在是沒有規矩不成方圓。

    此前馬大傻願意替你交例錢,我也就不說什麼。可現在,馬大傻被抓了,看樣子一時半會兒的是不會出來。他出不來,就沒有人替你交例錢。你要想繼續住在這裡,就必須把該交的例錢拿出來……當然,你如果願意加入我們,自然就好說話。」

    加入?

    不就是讓我去偷雞摸狗,亦或者去做乞丐沿街乞討?

    高小余看了看王大郎,又看了一眼杜少三。

    他深吸一口氣道:「王大郎說的極是,沒有規矩不成方圓。

    既然如此,我也不想在煩勞哥哥,我現在就走,絕不讓哥哥難做人,如此可好?」

    「呵呵,既然小高你看不上我等,那我就不勉強了。」

    王大郎說著,眉毛一挑,看著高小余道:「如果小高回心轉意,可以隨時回來。」

    「那,多謝了!」

    高小余朝王大郎一拱手,便轉身離開。

    這城隍廟對他來說,沒什麼值得留戀……馬大壯是他的救命恩人,可現在救命恩人被關進了大牢。而他的行李,早被梁山強人搶走,如今除了這一身道袍,再無旁物。

    留下來,只能是被人羞辱。

    他高小余雖然沒什麼本事,可硬骨頭還有一根。

    此地不留爺,自有留爺處……他現在要做的,是想辦法賺錢,讓那隻該死的光陰蟬睜開眼睛;同時,去探望馬大壯,看看有沒有辦法,讓馬大壯早一點脫身囹圄。

    師父說過:滴水之恩,當湧泉相報。

    馬大壯對他有救命之恩,他高小余又怎能一走了之?再說了,他又能走去哪裡呢?

    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

    看著高小余離去的背影,王大郎嘴角一撇,露出不屑之色。

    「死要面子活受罪的鳥廝,爺爺收拾不得馬大傻,便收拾不得你這鳥廝嗎?」

    說著,他扭頭對杜少三道:「找人盯著這鳥廝!想在須城討生活,我王大郎不同意,看誰敢收留。

    三郎,少機會好生羞辱這廝……咱們動不得馬大傻,也要讓他沒了臉面。

    另外一件事,告訴弟兄們,最近這些日子收斂一些。最近衙門動靜不小,估計是要有動作。官府和梁山的勾當,與咱們無關,讓大家招子都放亮一點,不要惹事。」

    杜少三聽罷,頓時笑了。

作者: 朱鳳清    時間: 2017-5-17 10:35 AM

第三章  周寡婦

    天,已經大亮。

    隆冬時節的須城,卻分外喧囂。

    街道上,仍是薄霧藹藹,卻沒有影響到商戶們開業的熱情。

    小西橋頭的郭家店,門前攤子上擺放著剛出鍋的羊雜。過往行人,可以買上三五文錢的羊雜,做一碗熱騰騰的羊雜湯,配上兩個王阿婆家的燒餅,定能吃的心滿意足。

    自小西橋上行過,來到須城東街。

    這是須城最繁華的商業街市,才一走進,就聽得叫賣聲此起彼伏,絡繹不絕。

    高小余走不動了!

    身子骨太虛,加上飢腸轆轆,才走了一會兒,就兩腿發軟,渾身無力。

    天雖說已經亮了,卻依舊寒冷。

    可是高小余卻是滿頭虛汗,坐在一家腳店的拐角處,喘著氣,任由汗水濕透衣衫。

    還好,今天沒有風。

    若不然被那小風一吹,滋味會更不好受。

    這須城縣,人地生疏。

    唯一一個認識的,熟悉的馬大壯,也被抓進了須城大牢。

    高小余不禁苦笑連連……想當初他隨師父在杭州,出入縉紳豪商家宅,也算是風光無限。可現在,師父過世,他甚至連個棲身之地都沒有,細思起來頗有些感傷。

    不過,這都不重要!

    重要的是,想辦法賺錢吃飽肚子,然後設法救出馬大壯。

    馬大壯是他的救命恩人,難道眼睜睜看著他蹲三個月的大牢?高小余自不能無動於衷。

    還有,那個該死的光陰蟬……

    想到這裡,高小余覺得自己好像又有了目標。

    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

    然而,骨感的現實,卻讓高小余失望了。

    須城最繁華,最熱鬧的地方就是東街。這裡店舖林立,商販眾多,更有小西橋旁的小西橋碼頭,往來船隻川流,碼頭上貨物更堆積如山。馬大壯說過,他經常會在碼頭上打短工,運氣好的時候,一天能賺幾十文。而且,這裡經常會僱傭短工。

    但是,卻無人願意僱傭高小余。

    那碼頭上的工頭說,高小余身體瘦弱,一看就是那使不得力的人,更做不得苦力。

    苦力做不成沒關係,東街那麼多的商舖,總可以找些事情做吧。

    但高小余發現,整條東街,都沒有人願意用他……

    欺負外鄉人嗎?

    奔波了一上午,高小余也算是看出了端倪。

    不是那些人不願意用他,恐怕是有人警告過他們,所以不敢用他。

    誰在找他麻煩?

    高小余的臉色有些難看。

    他坐在小西橋頭的橋墩上,沐浴在明媚的陽光裡,卻感覺一陣陣眩暈,有些頭重腳輕。

    王大郎!

    絕對是王大郎那些人,不想讓他好過。

    這東街的商販店舖,乃至於碼頭上的苦力們,說穿了大都老實本份,又怎敢招惹王大郎那些潑皮?實在不行,下午去南街看看。雖說那邊冷清,遠不似東街這麼繁華,但確是官府衙門所在。東平府衙、東平府巡檢司衙門,全都開始在那邊。

    王大郎這些個潑皮無賴可以威脅東街的商販,卻不敢在南街囂張。

    能在南街立足的人,大都有些能力。而有能力的人,絕不會害怕王大郎這些傢伙。

    只不過,好餓啊!

    就在高小余準備站起來,把腰帶束緊一些的時候,眼前突然一暗。

    沒等他反應過來,就看到兩個熱騰騰,香氣撲鼻的炊餅出現在他的面前。

    「小高,肚子餓了吧。」

    一個溫軟好聽的聲音響起,高小余抬頭看去,就見在他面前,站著一個妙齡美婦。

    她素面朝天,未施粉黛。

    一身樸素的襖裙,腰間還繫著一塊藍白相間的裹腰圍裙。

    美婦輕聲道:「小高讓奴好找……若不是問了王阿婆,還以為你去了別的地方。看你模樣,想必是餓了。先吃兩個炊餅墊墊肚子,有什麼事情,咱們過一會兒再說。」

    「你是……」

    高小余看看那香噴噴的炊餅,目光旋即落在那美婦的臉上。

    他可以用他那死去的師父保證,眼前女子他並不認得。

    美婦微微一笑,道:「卻忘了介紹,奴家姓周,就住在西街的車馬巷。奴是大壯的阿姊,方才去牢裡看了大壯。大壯很好,沒受什麼委屈。他只告訴奴,要奴照顧一下小高你。方才奴去了城隍廟,卻不見人……後來聽錢小六說,你被趕出來了。」

    「你是周……」

    聽了美婦的解釋,高小余恍然大悟。

    他知道這女人是誰了。

    周寡婦!那個讓馬大壯為了她,追打了杜少三兩條街的周寡婦,須城人號『炊餅西施』。

    馬大壯曾經和高小余提起過她,所以高小余並不陌生。

    他知道,周寡婦對馬大壯極好,多有關照;而馬大壯呢,別看傻乎乎,憨厚老實,卻暗地裡喜歡周寡婦。他曾不止一次對高小余說起,周寡婦有多麼多麼的好看。

    如今看來,倒也不虛,確是一個美人。

    高小余心裡非常感動,朝周寡婦笑了笑,道了一句:「多謝嫂嫂。」

    他也不客氣,拿過炊餅,就惡狠狠咬了一口。真香啊!高小余甚至覺得,這是他這輩子吃到的最好吃的炊餅。

    周寡婦看高小余吃的香甜,也露出甜美笑容。

    她倒不急著走,反而在一旁的橋墩上坐下,把放著炊餅的提籃放在身旁,而後又拿出一個水囊,遞給高小余。

    「多謝嫂嫂。」

    高小余接過水囊,喝了一口水,忙向周寡婦道謝。

    「謝個什麼,大壯是因為奴被關進了大牢,奴這心裡甚是不安。

    他要奴關照小高兄弟,便是奴的本份。奴聽說,你被王大郎他們趕出了城隍廟?」

    一個炊餅落肚,整個人都好了很多。

    高小余道:「卻讓嫂嫂見笑了。」

    「唉,離開那邊也好……其實奴早就勸過大壯,讓他搬出城隍廟。可他卻不肯,說是要為他那阿爺守上三年。那些人……小高你離開了,也是好事,更不必擔心。

    對了,你離開那裡,豈不是沒了住所?」

    「何止,便想找些活計也難。

    方才我在這街上走了一遭,竟沒有人願意用我。想來,是受了那王大郎一夥人的威脅。若非嫂嫂,我便要餓死在這裡了……下午,我想去南街那邊,在試上一試。」

    周寡婦點頭道:「你知道了就好!」

    她想了想,又說道:「小高若是沒有住處,便去奴家中吧。」

    「啊?」

    高小余一愣,疑惑看著周寡婦。

    卻見周寡婦忙解釋道:「奴家中還有一間柴房,雖說簡陋了些,卻勉強可以住人。之前奴與大壯說過,等他守完了三年,便搬去那邊。小高兄弟,你可莫要誤會。」

    高小余有些赧然,連忙低下頭,咬了一口炊餅。

    他說道:「嫂嫂美意,小高感激不盡。

    這樣吧,我下午去南街轉轉,看能否找個生計。順便,我還想打聽打聽,看能否讓大壯早些出來。他是個老實人,被關在牢中,哪怕只三個月,也不是一件好事。」

    「怕是不容易……奴也打聽了,大壯這次也是運氣不好,被新來的高都監點了名,所以才被判羈押三個月之久。若想要救他,怕是要高都監開口,否則很是麻煩。」

    「不管怎樣,總要試試不是嗎?」

    周寡婦聞聽,不禁笑了。

    她這一笑,就如同在寒冬綻放的梅花一般嬌豔。

    「大壯有你這兄弟,確是好運氣。」

    說著話,她從搭膊裡取出一陌錢,二話不說就塞進了高小余的手中。

    「奴一個婦人,也不知如何走門路,不過想來總要使錢才是。

    奴帶的錢不多,小高你先拿去用。若真有門路,需要再使錢的話,便與奴說,奴自會想辦法籌錢。」

    「嫂嫂,這怎使得?」

    高小余嚇了一跳,忙想要把錢還給周寡婦。

    可就在這時,他的身子突然一僵,臉上旋即露出的驚喜之色……

作者: 朱鳳清    時間: 2017-5-17 10:37 AM

第四章  銅琵琶

    在高小余的耳邊,響起一聲蟬鳴。

    聲音響亮,似有無盡歡悅,令高小余的靈魂都好像在震盪一樣,久久不息。

    時間,彷彿在剎那間靜止了!

    高小余在此進入那無盡虛空中,卻發現這虛空似乎也發生了變化。原本,那無盡虛空黑漆一片,沒有半點顏色,寂靜無聲,彷彿墳地一樣。可是現在,卻出現了星星點點的光球,在那虛空中漂浮著,一眼看去,無邊無際,根本無法數個清楚。

    不過,變化最大的,還是那隻原本匍匐在無盡虛空中的蟬蟲。

    它通體泛著一層玉色,原本籠罩在身外的光暈已經消失,使得那身體看上去格外通透。

    一道道流光在它體表流動,那雙緊閉的雙眸已經張開。

    姓名:高小余

    金錢:省陌當百,七十七文

    物品:銅琵琶

    技能:火藥專精(初級)、龍虎山內天罡訣法(初級)、察言觀色(中級)

    高小余記得很清楚,凌晨時分,那物品一欄還顯示的是『空』的字樣,可是現在,卻變成了銅琵琶。

    什麼情況?

    就在他感到困惑之際,卻聽到蟬蟲再鳴。

    漂浮在虛空中的光球忽然間大放光亮,此起彼伏,如同那夜空中的星辰一般,匯聚成一片星海。

    高小余呆愣片刻,突然間笑了。

    這見錢眼開的光陰蟬啊,原來如此……

    週寡婦把那一陌錢交給他,並說任由他支配。從某種程度而言,這一陌錢就屬於他高小余所有。錢入手,光陰蟬開眼,於是就有了一副銅琵琶?嗯,應該是這樣。

    不過,俺銅琵琶在哪裡?

    高小余高興之餘,又忍不住破口大罵。

    「我又不會彈琵琶,你這廝給我一副琵琶作甚?」

    他高興,是因為對光陰蟬多了一些瞭解;可正如他所說,他又不是樂師,更非那說書的藝人,要這銅琵琶有什麼用處?倒不如你再給我些盤纏,讓我好去大牢裡打點……

    高小余話音未落,蟬蟲卻停止了鳴叫,一雙玉色的眸子,也緩緩閉攏。

    漂浮在虛空中的光球則開始幻滅,一個一個,一排一排消失不見,令那無盡虛空,再一次變得漆黑而幽靜。

    「喂喂餵,你先不要睡!」

    我好不容易得了一陌錢,讓你開了眼,你就送我一副銅琵琶?光陰蟬,你先別急著閉眼啊。」

    高小余大聲叫嚷,卻無法阻止光陰蟬的沉睡。

    當光陰蟬的雙眸再次緊閉之後,他這才發現,虛空中還漂浮著幾十個光球。那光球有大有小,亮度也各有不同。它們漂浮在虛空中,慢慢向高小余飄來,越來越近。

    一枚巨大的光球閃爍,呼的化作一道光箭飛來。

    高小余嚇了一跳,想要閃躲,卻發現身體彷彿不受控制,僵在了原地。

    「啊!」

    他忍不住大叫一聲,眼睛一閉,光箭從他的眉心處沒入。

    緊跟著,腦袋裡彷彿出現了無數奇怪的信息……

    樂器專精(宗師級)!

    高小余彷彿進入了一個奇妙的世界,在那個世界裡,他跨越千年,追隨無數樂器大師學習。從古老的編鐘雅樂,到俗世裡的胡琴柳笛,他幾乎學了個遍。

    睜開眼,高小余緩緩吐出一口濁氣。

    他再次抬頭看去,就見面前還漂浮著一個中等大小的光球,以及數十個只有拳頭大小的光球。

    那中等大小的光球裡,是一副銅琵琶。

    光球表面流轉一個個文字,似乎是這幅銅琵琶的說明。

    「東坡在玉堂日,有幕士善歌。

    因問:我詞何如六七?

    對曰:柳郎中詞,只合十七八女郎,執紅牙板,歌『揚柳岸曉風殘月』;學詩詞,須關係大漢,銅琵琶,鐵綽板,唱『大江東去』。

    東坡嘗試之,取銅琵琶撥奏而歌『老夫聊發少年狂』,戲言『此為蘇琵琶』。後流放雷州途中遇賊而失。」

    高小余看罷,有點傻了。

    東坡,自是那蘇仙蘇學士,蘇軾蘇東坡。

    師父生前,最愛學士詞,說蘇學士詞豪放,當世無人可比。只可惜,他一生拓落,最終還是逃不出那朝堂的傾軋……

    可是這『蘇琵琶』的典故,高小余確是第一次聽說。

    這麼一副有故事的琵琶,莫非有什麼含義?

    高小余本想立刻取來,可眼珠子一轉,想起他此刻身在鬧市中。如果手裡突然多出了一把『蘇琵琶』,天曉得能鬧出什麼亂子。還有,他進入這虛空已久,也不知外面情況如何。要知道,他之前還在和周寡婦說話,耽擱太久,只怕是有些不美。

    想到這裡,高小余也就不急於拿『蘇琵琶』,查看那幾十個光球。

    他心神一轉,眼前景物驟然變幻。

    「小高,怎恁囉嗦,你一赳赳男兒,怎能身無分文?」

    週寡婦一臉不高興,把高小余手裡的錢推了回去,「常言道:一文錢難倒英雄漢。你去找門路,自少不得使錢。那衙門裡,上上下下都要使錢,便是救不得大壯,也可以打點一下,讓他好過一些……好麼,莫再推脫,只管拿去就是,奴先走了。」

    說著話,週寡婦又拿了兩個炊餅,塞進高小余的手中,便掛著籃子離去。

    高小余晃了晃腦袋,總算是清醒過來。

    他看著週寡婦離去的背影,片刻後卻突然笑了。

    光陰蟬,光陰蟬……原來那是一直可以掌控光陰的蟬蟲……

    想到這裡,他把那銅錢守好,坐在橋墩上,把那兩個炊餅吃了,這才起身走上了小西橋。

    ++++++++++++++++++++++++

    「賤婢!」

    從郭家店的屋角後,走出一個人來。

    那人個頭不高,生得一副三角眼,相貌猥瑣,正是那杜少三。

    在他身後,還跟著兩個閒漢。

    其中一個閒漢走上前,輕聲道:「三哥,怎麼辦?可要去教訓一下這鳥廝?」

    杜少三想了想,搖頭道:「哥哥吩咐過,要大家老實一些,莫要招惹是非。不過,也不能便宜了這廝。哥哥吩咐過,要讓他在須城無立足之地,確要好生計較才是。」

    說完,杜少三眼中閃過一抹凶光。

    「你們兩個過去盯著他,但莫要打草驚蛇。」

    兩個閒漢聞聽,立刻點頭答應,跟著高小余便上了小西橋。

    而杜少三則轉身朝週寡婦離去的方向看去,嘴角微微一撇,發出一連串低沉笑聲……

作者: 朱鳳清    時間: 2017-5-17 10:39 AM

第五章   學士詞

    這是一把看上去很普通的琵琶,並無特殊之處。

    之所以稱之為銅琵琶,是因為它背板銅製而得名,入手頗為沈重。

    唐宋時期,文士為追求音色渾厚,悲壯,於是加以改變。但由於種種原因,這種變化並未大範圍的推廣。

    姓名:高小余

    金錢:省陌當百,七十七文

    物品:銅琵琶(又名蘇琵琶)

    技能:火藥專精(中級);龍虎山內天罡訣法(初級);察言觀色(中級);樂器專精(宗師級)

    在高小余的技能欄裡,增加了一個宗師級的樂器專精技能。

    除此之外,火藥專精也提升到了中級。

    這種改變,源自於那些拳頭大小的光球,一共十二枚光球,全都是火藥技能書。高小余收取琵琶的時候,順手把那十二枚火藥技能書收取,使得火藥專精一下子提升到了中級,著實讓他吃驚不小。

    他有些明白了,所為蟬開眼的驚喜,恐怕就是指這些技能。

    有趣,非常有趣!

    高小余不知道當年張良和張道陵獲取龍符、虎符時的情況,但他卻必須承認,這枚玉蟬春秋符,很有意思。只是,樂器專精技能有什麼用?難道讓他去走街串巷的賣唱?

    想想,好像也不是不可以。

    雖然賣唱這種事情說出去也挺丟人的,可至少比沿街乞討,身手要錢的乞丐強百倍。

    想到這裡,高小余也隨之釋然。

    以他現在的狀況,賣唱也不失為是一個生存的技能!

    高小余收取了光陰蟬的餽贈之後,便背起琴囊,從小巷裡走了出來。

    琴囊,是光陰蟬附贈的禮物,裡面裝著銅琵琶。他走出小巷,向左右看了兩眼,確定無人之後,便直奔南街而去。

    兩個閒漢從一個大樹後轉出來,相視一眼,彼此眼中流露出疑惑之色。

    「那廝進去的時候,身上好像什麼都沒有吧。」

    「是啊!」

    「可是……」

    「別說了,這鳥廝好像有些古怪,咱們盯著他,說不定會有一些好處。」

    說著話,兩個閒漢相視而笑,連忙跟了過去。

    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

    高小余並不知道,他被人盯上了。

    不過,隨師父流浪四方,讓他有著同齡人無法比擬的警覺。

    有點不太對勁,好像有人跟蹤?他走了一陣子,突然停下腳步,回身向四周看去。

    沒什麼發現!

    他站在原地,猶豫片刻後,又向前走。

    突然,他腳下加快了速度,走著走著,便跑了起來。

    雖說身子骨有點發虛,但那四個炊餅著實讓他精神了不少。他奔跑的速度很快,也迫使那兩個閒漢不得不加快速度。高小余在前面跑,兩個閒漢在後面追,跑出兩條街之後,兩個閒漢就看到高小余鑽進了一條巷子。兩人也不猶豫,立刻追了進去。可是順著那小巷走到頭,卻發現不見了高小余的影子,也讓兩個緊張起來。

    「怎麼辦?」

    兩人你看我,我看你,一時間慌了手腳。

    其中一個閒漢眼珠子一轉,道:「別急,三哥只說讓咱們跟著他,並沒有其他吩咐。

    這廝和馬大傻關係不錯,想來一定會去探望。

    不如這樣,咱們就去大牢那邊蹲著,等他再出現的時候,咱們可以……若真得了好處,你我平分了就是。」

    「如此,甚好!」

    兩個閒漢說完,便走出小巷,進入北街。

    兩人離開後不久,從小巷的一堆柴垛後面,走出了高小余。

    他抹去額頭的冷汗,眉頭緊蹙。

    這兩個閒漢……他立刻意識到,他怕是露出了破綻。他仔細回想了一下,大體上就猜出了問題所在。身上的這個琴囊!一定是這個原因。他之前身上空空如也,可一眨眼,卻多了一個琴囊出來。換做任何人,怕都會因此,而產生一些懷疑。

    大意了!

    高小余深吸一口氣,轉身沿著小巷原路返回。

    他如今並無自保的能力,必須要小心謹慎。一旦光陰蟬的秘密暴露,他必將死無葬身之地……這次,還好糊弄過去。那兩個閒漢,說實話高小余也沒有放在眼裡。

    可換一個人的話……

    想到這裡,高小余不禁一個寒顫,心裡也有些後怕。

    以後,還是要多一些小心才是!

    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

    須城南街,與東街那繁華喧囂大有不同。

    東街店舖林立,而南街則多官府衙門,街道整潔,卻冷清不少。

    不過,南街的店舖也不算少,與東街那些腳店相比,這裡大多是富麗堂皇的酒樓正店。

    而行走在南街上的行人,也多書生文士,與那販夫走卒不太一樣。

    高小余行走在大街上,有些不太自在。

    同時,他也不知道該做些什麼?所以只能背著琴囊,漫無目的的沿著南街一路行走。

    賣唱?

    要說起來,能在那酒樓正店裡賣唱最好。

    可能夠在酒樓正店裡賣唱的,卻大都是一些著名的樂師。似他這一身打扮,莫說進去賣唱,只怕還沒等他走進店裡,就被人趕走。高小余可不是那種自討其辱的人。他知道,想要在這裡討生活,不能急,要找機會才成,必須要有足夠的耐心。

    他也沒想過一下子就能在南街立足,更多是想要觀察情況。

    畢竟,有周寡婦幫忙,他而今的首要任務已經不是討生活,而是要想辦法救馬大壯出來。

    嗯,這齣入酒樓的人,不泛縉紳名流,算是一個突破口。

    慢著,前面是……

    高小余走著走著,突然停下了腳步。

    在南街盡頭,是一座坐東向西的官衙。

    官衙大門緊閉,門外有官兵守衛,看上去極為森嚴。

    當高小余靠近大門的時候,門外的衛兵立刻露出警惕之色,原本筆直握在手中的長槍,突然向前傾斜,遙指高小余,似乎是在警告高小余,不要再靠近過來……

    高小余忙後退幾步,沒有再往前走。

    但就在這時,官衙旁邊的角門打開,一個中年人踉蹌著從角門裡走出來,撲通就摔倒在地。

    「連學士詞都唱不得,也敢說什麼須城第一琴師?」

    一個青年從角門裡走出來,指著那中年人罵道:「警告你,若再敢對學士詞口出不敬之語,便休在這須城討生活。唱什麼柳詞,我家都監最討厭的,便是那柳詞。」

作者: 朱鳳清    時間: 2017-5-17 10:40 AM

第六章  念奴嬌

    『蓬』!

    角門閉攏。

    中年人從地上爬起來,一臉怒色。

    可是,他又感到無奈,惡狠狠朝那官衙高牆瞪了兩眼之後,從地上撿起琴囊,轉身準備離開。

    「無量太乙救難天尊!」

    高小余上前,攔住了那人去路。

    他雖說衣衫襤褸,但這禮數卻做了一個十足。

    中年人一愣,眼中流露出嫌棄之色。不過在表面上,他還是稽首給高小余還了一禮。

    「這位道長,有何指教?」

    「官人休客套,小道只不過是一個落難的出家人,當不得『道長』稱呼。

    方才,小道聽到有人談及柳詞和學士詞,故而有些好奇,冒昧攔阻官人,還請恕罪。」

    高小余跟隨師父走南闖北,見什麼人說什麼話,口才不差。

    他言語客套,讓那中年人也發不出火來。

    再加上他那道士的裝扮,中年人想來也是個崇道的人,所以聽高小余說完,發出一聲長嘆。

    「聽口音,小道長不是本地人。」

    「小道有江南而來,不想途中遇到了賊人,所以才流落寶地。」

    「原來如此。」中年人回頭看了一眼那官衙大門外的衛兵,示意高小余跟上。兩人走到旁邊,他才道:「小道長既然不是本地人,那一定也不知道,那衙門的深淺。

    這是都同巡檢司,也是東平府兵馬都監衙門。

    新來的那高都監好學士詞……可官家曾有旨意,嚴禁民間傳唱蘇黃詞。雖說後來放寬了,但是,我等小民又怎敢輕易傳唱?咱叫樂清平,在這南街的鶴園做樂師。

    那鶴園本就是煙花之所,姑娘們好的是『楊柳岸曉風殘月』,客人們喜的是風花雪月,所以唱柳詞的人多,好學士詞的人少。咱不過是鶴園一普通的樂師,為的是養家餬口。可誰料想哪個殺千刀的說咱是須城第一樂師,被請來為高都監獻藝。

    可這結果……須城終究不是汴梁那等去處,能唱學士詞的人不會太多。」

    這樂清平說完,便搖頭嘆息著離去。

    高小余也沒有再阻攔,而是若有所思的看著那官衙的高牆,心裡面更思忖起來。

    馬大壯這次之所以被判重罪,更多是因為這官衙裡的高都監。

    有道是,解鈴還須繫鈴人。

    要想馬大壯提前出獄,最好的辦法是找這位高都監鬆口。之前高小余沒想到這一點,是因為他對這高都監毫無瞭解,更沒有門路。事實上,不僅僅是高都監,整個須城衙門,他都不熟悉。周寡婦土生土長的須城人,也願意使錢,都救不得馬大壯,說明了什麼問題?她最多也就認識些普通差役,卻無法和須城高層搭上話來。

    既然普通差役沒有用,想要解救馬大壯,還需從高層著手。

    這高都監,無疑是最好的突破口……

    高小余心裡已經有了計較,於是就圍著那官衙周轉起來。

    咦?

    高小余轉了一圈之後,來到這官衙的後門。遠遠的,他看到了兩個人在街角探頭探腦向這邊張望,心裡不由得一動。雖然隔著一段距離,可高小余還是能認出,那兩人正是之前跟蹤他的兩個閒漢……這兩人還真是陰魂不散,實在是讓人心煩。

    而這時候,從那高牆後,傳來了歌聲。

    「十年生死兩茫茫。不思量,自難忘。千里孤墳,無處話淒涼。

    縱使相逢應不識,塵滿面,鬢如霜……」

    歌聲唱的,正是蘇學士晚年所作《江城子‧蝶戀花》。

    看起來,這高都監還真是愛煞了蘇學士的詩詞。按道理說,朝廷雖然禁止傳唱蘇黃詩詞,可是以蘇學士的名氣,民間唱蘇黃詞的人並不算太少。當初高小余在杭州時,就聽得許多人唱過蘇詞,也未見有官府出面查問。為何這須城,就唱不得蘇詞呢?

    「今下蘇詞,總不得真滋味。」

    這是當初高小余師父,在吃醉了酒之後,說過的一句話。

    高小余心裡一動,突然想起了光陰蟬贈予他蘇琵琶時的介紹。

    『柳郎中詞,只合十七八女郎,執紅牙板,歌『楊柳岸曉風殘月』;學士詞,須關西大漢,銅琵琶,鐵綽板,唱『大江東去』。

    是這個原因嗎?

    高小余並不是特別清楚。

    光陰蟬所說的這個典故,他從未聽人說過,就連師父也不知道。

    要知道,師父也愛學士詞,卻只能說『不得真滋味』的話語,但究竟是何處的問題,也說不清楚。

    高小余猶豫一下,還是決定試一試。

    他向四處看了兩眼,走到距離高牆不遠處的一顆大樹下。

    擁有宗師級的樂器專精技能,從某種程度上,也強化了他的聽力。從高牆內傳來的歌聲可以判斷出來,對方大體所在的位置。高小余在樹下坐好,便取出了蘇琵琶。

    他定好琴弦,把琵琶抱在懷中,而後深吸一口氣。

    左手手指捺打琴弦,銅琵琶發出一個虛音,右手旋即急促的撥動琴弦。

    「這廝在做什麼?」

    遠處監視高小余的兩個閒漢,頓時懵了。

    他二人你看我,我看你,想不明白高小余好端端的,為何突然彈起了琵琶來?

    就在他二人感到困惑的時候,高小余卻突然唱出聲來。

    「塞上長風,笛聲清冷。

    大漠落日,殘月當空。

    日夜聽駝鈴,隨夢入故里。

    手中三尺青鋒,枕邊六封家書。

    定斬敵將首級,看罷淚涕凋零。

    報朝廷!誰人聽?」

    歌聲淒涼蒼茫,卻又透著一股子空靈之氣,令人彷彿置身於無邊無際的大漠之中。

    高小余曾隨師父在關西流浪數載,更去過西夏,深入漠北荒涼之所。

    他能說的一口流利的關西方言,即便是當地人,也未必能分辨清楚。而他手中的這把蘇琵琶,更採用的是『五弦琵琶』,與當下最常見的『四弦琵琶』略有不同。

    這五弦琵琶,源自西域,在盛唐時期最為流行。

    然而入宋以後,五弦琵琶漸漸被傳統的四弦琵琶所取代,能使得五弦琵琶的人,也變得越來越少。這首歌,高小余取的是《將軍令》的調子,曾經是唐王朝的皇家樂曲,流傳至今,有多種曲譜和演奏方法,而五弦琵琶曲則是唐時西北地區最流行的一種曲譜。

    宗師級的樂器專精技能,令高小余和手中的琵琶產生出一種奇妙的靈魂共鳴。

    這把蘇琵琶在他手裡,似乎又有了生命,暢快淋漓的高歌。

    在經過如同擂鼓一般的散板引子之後,高小余突然變調為急板,是卻迪奧旋律頓時成倍緊縮,連續不斷的十六分音符節奏,使得旋律無停頓的進行著,氣勢劇烈而緊迫,令人不由得熱血沸騰。

    高牆後,是都監府的後花園。

    在一座暖亭中,端坐著一個中年男子。

    他身材高挑,樣貌俊秀。

    許是吃醉了酒,他半靠在一張軟塌上,眯著眼睛,彷彿睡著了似地。

    而在暖亭外,樂師和歌姬正唱著一闕柳詞。那歌聲曼妙,煞是動人,令暖亭軟塌旁的青年輕輕點頭,面帶讚賞之色。可就在這時候,一個粗豪嘹喨的歌聲傳來。

    曼妙的歌聲,頓時被那粗豪的歌聲撕扯的支離破碎,琴聲更戛然而止。

    「誰在搗亂?」

    青年先是一怔,旋即勃然大怒。

    他正要叫人去查看,卻不想那靠在軟塌上假寐的中年人,卻突然間睜開眼,坐直了身子。

    「二郎,你可曾聽見?」

    「都監說的可是那呱噪聲嗎?卑職這就派人去查看。」

    「且慢,你聽……」

    中年人卻攔住了青年,起身走出暖亭,側耳傾聽。

    在一陣急板過後,將軍令的曲調突然一轉,換成了《念奴嬌》的曲牌。兩個完全不同的曲調轉換,渾若天成,沒有絲毫的不妥,甚至是相輔相成,令人眼前一亮。

    即便是之前正演奏的樂師和歌姬,本來有些不滿,可是在聽得那變調後,也忍不住發出一聲稱讚。

    不為別的,只為那曲牌之間的轉換!

    「大江東去,浪淘盡,千古風流人物……」

    歌聲響起,唱的正是蘇學士的《念奴嬌‧赤壁懷古》。

    歌聲豪邁,壯懷激烈,只讓人彷彿置身在赤壁江畔,眼看那江水滔滔,拍擊江岸捲起千堆雪。

    中年人的身子,劇烈顫抖起來,臉上更露出了如食甘飴般的幸福笑容。

    「……江山如畫,一時多少豪傑。

    遙想公瑾當年,小喬初嫁了,雄姿英發。

    羽扇綸巾,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……」

    那牆外的歌聲極盡蒼涼,令中年人眼中,閃爍淚光。

    可是他的臉上,卻依舊是笑容燦爛,任憑那淚水滑落,可是心裡卻格外的幸福……

    想當年,他家境貧寒。

    兄長不得已賣身為奴,變成了他人家的書僮。

    那人家甚好,不但教授兄長讀書識字,還為兄長安排了一個錦繡前程。可以說,兄長如今能夠位極人臣,便得益當年。他記得有一次,兄長帶著他偷偷去主人家玩耍。當時也是這個天氣,那人就如他現在這般,坐在暖亭中,演奏琵琶,高歌《念奴嬌》。

    後來,他被對方發現,原以為要受到懲罰。

    可那人卻沒有怪罪他,反而溫和問他,可讀過書,識得字?

    他當時背了一首坊市中流傳最廣的《鶴衝天》,被那人斥責一番,言柳七隻會淺吟低唱,當不得棟樑。後來,那人還送他了許多書籍,並鼓勵他好生讀書,將來報效國家。

    那個人,就是蘇學士。

    那正是從那天起,他獨愛學士詞。

    可惜,學士一生坎坷,後來更離開了汴梁,他也就再沒聽過那讓他熱血沸騰的學士詞了。

    再後來,兄長貴為殿前都太尉,可算的是武臣的極致。

    卻又如何呢?學士早已故去,坊市中傳唱的學士詞,卻總不得學士那邊的真滋味。

    原以為再也聽不到那般滋味,卻不想在這須城又得重溫。

    高牆外,歌聲隱去。

    中年人突然醒悟過來,忙轉身對身後的青年道:「二郎,快去看一看,方才是何人在唱學士詞?我要帶他去汴梁,二哥若聽得這學士詞,想來一定會非常的開心。」

作者: 朱鳳清    時間: 2017-5-17 10:45 AM

第七章  報復

    直娘賊,怎麼沒有動靜?

    一闕《念奴嬌》唱罷,官衙的後門依舊緊閉,高小余有點失望了。

    難道說我想錯了嗎?

    亦或者說,我唱的有問題,不合心意?

    他心中忐忑,慢慢琵琶收入琴囊,站起身來。如果真的沒有用處,那就麻煩了!想救馬大壯出來,要麼找人,要麼使錢。如果找不到合適的人,就只剩下使錢這一個辦法。但那必然是一大筆錢!高小余可不認為,周寡婦靠賣炊餅能攢下多少錢來。

    看樣子,是失敗了!

    天,已經擦黑,幾片烏雲出現在天邊。

    高小余背好了琴囊正準備離去,忽聽得哐噹一聲響,官衙的後門打開。

    一個青年,就是之前驅趕樂清平的那個青年,帶著幾個土兵從官衙裡走出來,四下張望。

    「兀那小子,站住!」

    青年左右看,就看到高小余準備離去,連忙高聲喊喝。

    幾個土兵連忙跑上前,把高小余攔住。

    有用處?

    高小余見狀,心裡頓時一喜。

    他稽首行禮道:「無量太乙救難天尊,不知大官人阻攔小道,是何用意?」

    是個道士?

    青年走上前,仔細打量了高小余兩眼。

    高小余的形象,和他想像中的樂師全無半點幹系,讓他不禁蹙起了眉頭。

    「敢問小道長,剛才可曾見到有人在這裡放歌?」

    果然有用!

    聽到青年這句話,高小余心裡又是一喜,不過臉上卻沒有任何表露,一臉的平靜。

    「無量太乙救難天尊,方才這裡並無他人,只有小道一時無聊,所以唱了兩句……若驚擾了大官人,還請恕罪則個。」

    「方才是你在放歌?」

    青年一愣,再次打量起了高小余,目光旋即落在高小余背上的琴囊。

    「正是小道。」

    「呵呵,小道長你可不要騙我。要知道找你的人並不是我,而是我家都監。若是被我知道你欺騙了我,後果可是……」

    「大官人,出家人不打誑語。」

    其實,青年已經相信了高小余的話。

    因為這巷子裡,除了高小余之外,也不見其他人。

    只不過高小余的形象,與他想像中,那位放歌的『高人』有些不同,差距著實太大。

    但見高小余承認,青年也不再囉嗦。

    「既然是小道長放歌,可否煩勞小道長隨我走一遭?

    我家都監甚愛學士詞,方才小道長所唱詞牌,令我家都監非常滿意,故而派我前來相請。」

    等的,就是你這句話。

    一顆心,隨著青年的話,便放回了肚子裡。

    高小余知道,他剛才賭對了!光陰蟬給他的信息沒錯,學士詞就是他剛才的唱法才對。

    「都監相邀,小道怎敢拒絕?」

    高小余說著話,稽首一禮,便隨著青年朝官衙走去。

    不過,就在他要走進官衙的時候,無意中看到那兩個閒漢從巷口露頭出來。

    心裡一動,高小余對青年道:「小道還有一件事,想要煩勞大官人,不知當不當講。」

    青年道:「道長但說無妨。」

    「小道並非須城本地人,只因家師故去,準備前去投親。不想途經須城時,被強人劫掠,險些喪命,只好流落須城。卻不想,得罪了須城的潑皮,令小道走投無路。

    巷口那兩人,便是來尋小道的麻煩。

    小道懇請大官人相助,把那兩人趕走,否則小道便不得安生。」

    高小余說的情真意切,加之他面色蒼白,道袍髒的不成樣子,一看就知道過的不甚如意。

    青年眼角朝巷口撇了一下,招手示意土兵過來,低聲叮囑兩句。

    旋即,他對高小余道:「小道長只管放心,這須城始終是朝廷所治。而今官家奉道崇道,最敬重的便是小道長這等人物,又豈是那些潑皮無賴漢能夠招惹。些許潑皮,在下自會找人收拾。倒是待會兒見到了我家都監,還請小道長多多費心。

    我家都監最愛學士詞,可惜從汴梁到須城,這些年只小道長唱的讓他如意。

    只要我家都監滿意,在須城縣,乃至整個東平府,沒有人敢招惹道長,所以不必擔心。」

    「如此,多謝了!」

    高小余再次稽首,就隨著青年走進了官衙。

    四五個土兵並未跟隨,而是直奔巷口。

    那兩個躲在巷口外,監視高小余的閒漢看到這一幕,有點糊塗了。

    剛才高小余在樹下放歌時,他二人也聽得真切,感覺挺入耳的。兩人私下裡還盤算著,是不是找機會收拾高小余一頓,然後讓他沿街賣唱,賺的錢他二人平分。

    可誰料想一眨眼的功夫,高小余就進了都監府。

    這又是什麼情況?

    「怎麼辦,這廝進了都監府,咱們怎麼跟著?」

    「十六啊,有點不太對勁……不如,咱們回去把這件事告訴三哥,看三哥怎麼說。」

    高小余為何進都監府?

    這兩個閒漢並不知道,只覺得有點不太正常。

    「九哥說的甚有道理,三哥聰明,便是頭領也常詢問他的意見,不如先回去問問主意。」

    兩人說著,轉身就要走。

    可就在這時,身後卻傳來了呼喊聲。

    「兀那兩個鳥廝,給我站住。」

    兩個閒漢扭頭,就見四五個土兵走出巷子來,把他二人圍住。

    土兵,也就是地方民壯。

    無論在軍中還是地方,其地位都不算高,更歸不得正規軍的序列。可這些個土兵,卻來自都監府。或許在衙門裡算不得什麼,其地位甚至低於差役。但對那些潑皮閒漢而言,依舊是不敢招惹的對象。這些人,同樣是地頭蛇,而且是有官府背景的地頭蛇。

    「原來是小乙哥,不知喚小底何事?」

    閒漢倒是認得為首的土兵,忙下腰來,一臉諛笑。

    小乙哥也是一臉笑容,指著兩個閒漢道:「李九、梁十六……爺爺盯著你們許久了。你們兩個鳥廝,圍著衙門打轉,究竟是何居心?莫非,你二人是梁山派來的細作?」

    閒漢聞聽,頓時變了臉色。

    「哥哥休要冤枉人,我二人怎會是梁山賊人的細作?」

    「嘿嘿,是與不是,還是隨我們走一遭吧!」那小乙哥說話間就一擺手,兩邊的土兵立刻撲上來,如狼似虎般把閒漢拿住。

    閒漢又怎敢反抗,連聲道:「小乙哥,冤枉……你認得小底,怎可能做那細作?」

    「你這鳥廝招子不夠亮,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。

    陸虞侯方才吩咐我等,要好好招待你們兩個……陸虞侯的吩咐,我們又怎敢違抗?所以,只好委屈你二人辛苦辛苦。別與他二人廢話,趕快收拾了,好回去吃酒。」

    剎那間,兩個閒漢的臉色,頓時變得煞白……

作者: 朱鳳清    時間: 2017-5-17 10:46 AM

第八章   奇怪的感覺

    兩個閒漢的死活,高小余沒有放在心上。

    師父生前對他說過:行走江湖,不可以婦人之仁。

    雖然那兩個閒漢是受人指使……嗯,估計是受王大郎那幫人的指使,可畢竟惹到他頭上來,又怎能心慈手軟?況且,高小余也想要借此機會,試探一下那位高都監的態度。

    嗯,看起來他唱的學士詞,合了高都監的心思。

    如此一來,高小余也就放心了……

    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

    高都監是個四十出頭的中年人,身材微胖,卻很壯碩。

    也難怪,這東平府兵馬督監再不濟,也是個正七品的武官,總要有幾分官威儀態。

    「小道,拜見都監。」

    高小余走上前,稽首一禮。

    高都監這時候也平靜下來,上下打量著高小余。

    高小余的年少,出乎高都監的預料。在他想來,唱得一手好學士詞的人,怎地也該年過三旬才是。特別是高小余方才唱詞的時候,歌聲透著豪壯,實在不似眼前這單薄瘦弱少年能夠唱出。可事實上,那學士詞正是高小余所唱,也讓高都監有些驚訝。

    「小道長不必多禮。」

    高都監倒也客氣,示意高小余落座。

    他並沒有因為高小余那衣衫襤褸而鄙薄,言語間頗為客氣。

    「方聽得二郎言,小道長能唱學士詞,卻不知從何學來?」

    「回都監的話,小道自幼隨師父流浪,也曾去過關中,故而學得關西腔調。家師生前,也好學士詞,曾言當今世上,少有人能唱得學士詞的真滋味。家師說,他早年曾聽人說過,學士詞須關西大漢,銅琵琶、鐵綽板,方能唱得那『大江東去』。

    故而,小道記在心中。」

    高都監這是在盤道,高小余並未慌張。

    他侃侃而談,令高都監頗為滿意。

    這小道士雖說看上去狼狽,可這談吐的確不凡,似乎有些門道。

    高都監臉上露出了笑容,語氣更加溫和道:「方才聽小道長言『生前』,莫非老仙長……」

    「嗯,家師在月前,因仇家尋釁,所以……

    家師臨終前,帶著小道逃出仇人的追殺之後,便羽化而去。」

    這年月,江湖風波惡,似高小余所說的仇家追殺,倒也普通,所以高都監也沒有懷疑。

    「卻不知老仙長道號怎麼稱呼?」

    「家師道號懷真,此前三年,一直借居杭州玉皇觀。」

    「那小道長可知道,老仙長的仇家是誰?」

    「小道並不清楚……家師臨終前說,仇人勢大,要小道不要報仇,安生度日即可。

    小道只記得,那為首的人也是道士,家師稱他做『仇道人』。

    除此之外,小道就不清楚了。」

    杭州、玉皇觀、懷真、仇道人……

    高小余說的非常明白,且有依據可查,這也讓高都監再鬆了口氣。

    他二哥身居高位,乃是官家心腹。若他隨便帶去一人居心叵測,那對高家而言,可能是滅頂之災。高都監好學士詞,更喜歡高小余唱得學士詞,卻不是莽撞之輩。

    他朝身旁的青年看了一眼,就見那青年點點頭,表示已經記下來。

    「小道長,不瞞你說,本官年幼時,曾聆聽學士唱詞。

    然學士仙去之後,這許多年來,再也未曾聽過如此好唱。家兄,同樣好學士詞,且曾受學士提攜之恩。本官想要把你帶回汴梁,到時候若你唱得家兄滿意,也能有一個前程。

    至於你方才說的師門恩怨……呵呵,實乃小事。

    若你能得家兄青睞,將來有個一官半職,想來為老仙長報仇,也會事半功倍。不知,你可願隨本官前往汴梁呢?」

    高小余聞聽一怔,有些遲疑。

    他來找高都監,倒不是為了自家的前程,實在是希望通過高都監,救出馬大壯來。

    沒成想,高都監竟然要帶他回汴梁?

    這也讓高小余一時間拿不定主意,露出猶豫之色。

    師父曾說過,讓他去汴梁找張繼先。可如今,玉蟬春秋符已經被他得到,他去找張繼先,前程並不明朗。可若是不去汴梁……師父曾說過,他很可能是汴梁人氏,他的父母,也可能是汴梁人。內心裡,高小余還是希望,可以找到他的親生父母。

    隨高都監回汴梁,聽上去是一個不錯的選擇。

    只是,有點危險啊!

    高都監似乎看出了高小余的猶豫,當下微微一笑。

    「小道長也不必急於答覆,本官在須城還要停留一段時日,小道長可以慢慢考慮。

    對了,本官方才聽二郎說,你如今流落須城,無親無故?」

    「啊,正是。」

    「那不如先留在我這裡,也可以慢慢考慮。」

    高都監雖然是一副詢問的口吻,但言語之中,卻流露出不容拒絕的意味。

    反正在須城,也沒有落腳之地。

    雖然周寡婦說,他可以搬過去住,但孤男寡女的……高小余倒不是擔心別的,周寡婦畢竟是一個女人。他如果真住去那邊的話,怕是少不得有流言蜚語,甚至可能給周寡婦惹來麻煩。與其這樣,倒不如住在都監府裡,說不得還能關照周寡婦。

    想到這裡,高小余心中便有了決斷。

    「都監美意,小道自當遵從。」

    說著,他向高都監躬身行禮,表示感謝。

    高都監笑道:「小道長休要客氣,也是小道長有真本事……二郎,你帶小道長去安排一下,為他換身衣裝。小道長,我這裡並無道裝,所以要先委屈小道長一二了。」

    「出家人,但求三餐溫飽,哪有那許多的要求?」

    「小道長,請。」

    被稱作『二郎』的青年,帶著高小餘下去了。

    雖然,高小余沒有機會向高都監提及馬大壯的事情,卻也沒有著急。他已經有了一個好的開始,相信救出馬大壯不是難事。況且,這種事也不能急,否則會讓高都監產生一種他別有用心的想法,反而適得其反。不如等他和高都監再熟悉一些,找一個好機會,提出馬大壯的事情……嗯,相信那個時候,高都監也不會在意。

    目送高小余離去,高都監卻蹙起眉頭。

    他坐在暖亭裡,示意樂師和歌姬都退下,流露若有所思的表情。

    過了一會兒,那青年回來了。

    「都監,已經安排妥當了。」

    「二郎,你有沒有覺得,那小道長有點古怪?」

    「古怪?」

    「其實,也不能說是古怪……」高都監站起來,在暖亭中徘徊兩圈之後,突然停下腳步,對青年道:「其實,是我覺得這小道長有些眼熟,好像以前見過他似地。」

作者: 朱鳳清    時間: 2017-5-17 10:48 AM

第九章  風將起

    天已經黑了,屋外雪花飄落。

    傍晚時分,須城下起了小雪,飄飄灑灑,別有韻味。

    當然,這韻味是對那些富貴人家而言,但是對普通人來說,這場小雪怕不是一件好事。

    下雪了,道路就會變得濕滑,趕路的人自然少不得受苦。

    位於須城以南,就是煙波浩渺的八百里梁山泊。

    夜色昏黑,一艘小船從湖面駛來,在蘆葦蕩裡靠岸之後,從船上跳下來了十幾個人。

    「劉唐哥哥,小弟就送你們到這裡了。」

    一個身材魁梧的船伕,站在船頭,向岸上人拱手行禮。

    「七郎請回吧,請轉告天王哥哥,就說我等天亮之後,會設法混入城中。

    請天王哥哥做好準備,明晚若見得城中起火,就可以下令攻城,我等會在城中接應。」

    船伕聞聽,發出爽朗笑聲。

    「哥哥做事,小七最是放心。

    不過須城守衛森嚴,諸位哥哥還要小心謹慎。我有一個兄弟,名叫王英,別號鐵臂羅漢,在須城也有些門路。若哥哥需要幫助,便去找他,他一定不會拒絕……」

    「多謝七郎!」

    那壯漢朝船伕拱手,便領著十幾個壯漢離開,直奔須城方向。

    見眾人消失在夜色中,船伕輕輕嘆了口氣,然後搖搖頭,便搖著小船返回,消失在夜幕之中。

    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

    客房裡,水氣瀰漫。

    嘩啦,水聲響起,高小余從四尺多高的水桶中探出頭來。

    烏黑的長發披散著,濕漉漉的冒著熱氣。他兩手搭在水桶邊緣,發出舒服的感嘆。

    這官府人家,端地會享受。

    已經有多久沒洗過熱水澡了?

    高小余自己也記不太清楚了……上次洗熱水澡,還是在杭州的玉皇觀。

    師父死後,他為了躲避追殺,連夜逃離杭州,從江南到了江北。之後他在須城城外遇到梁山強人,更在須城那城隍廟裡躺了許久。雖說用冷水擦拭過身子,卻洗的並不感覺。試想,這寒冬臘月的,即便井水恆溫,高小余也頂不住這嚴寒天氣。

    這一個熱水澡,洗的舒服至極。

    當高小余從浴桶裡出來時,也很晚了。

    高都監並不在府中,說是東平府的程知府請他吃酒去了。

    不過,高都監雖然走了,卻留下了那『二郎』在府中,說是照顧高小余,其實也有監視之意。

    「小道長倒也一表人才。」

    看高小余換了衣服出來,『二郎』忍不住笑著打趣。

    高小余也不客氣,稽首道:「多謝二哥關照。」

    「要謝,就謝我家都監,我也是聽命而行。」

    二郎說著,擺手示意土兵端來了晚飯,放在高小余面前。

    這整整一日,高小餘隻吃了四個炊餅。周寡婦的炊餅個頭不小,確實能讓人吃飽肚子。可那炊餅飽的快,餓的也快。特別是一個熱水澡洗過之後,高小余著實餓了。

    「那,小道就不客氣了!」

    高小余在桌旁坐下來,狼吞虎嚥。

    晚飯其實很簡單,一笸籮麵餅,一盆肉湯,還有一盤反肥瘦相間的白肉,配上一碟蒜泥,令人不禁食指大動。高小余也確實餓了,抄起白肉,蘸了蒜泥,大口咀嚼。

    這也是他一個多月來,第一次這麼放肆的吃肉。

    青年則坐在一旁,笑看著他,一言不發。

    「二哥,小道吃飽了,有什麼話,你就問吧。」

    高小余體型瘦削,卻能吃的緊。一大盤白肉,六個麵餅,加上一碗肉湯,吃的他大汗淋淋。吃飽了之後,他放下湯碗,用布巾擦淨了手上的油膩,對青年說道。

    青年名叫陸奇,是高都監的心腹,官拜虞侯之職。

    聽高小余開口,陸奇驚異道:「小道長怎知,我有話要問?」

    「這有何難,雖說都監收容了小道,也不可能真就不聞不問小道的來歷。

    想必二哥也打聽過了,小道在須城的情況,所以才送來這白肉麵餅。若小道真是來歷不明,只怕二哥早就動手,甚至不會讓小道做飽死鬼。如今,小道已經吃飽了肚子,二哥若有什麼疑慮,只管問便是……方才二哥坐在一旁,想來有些忍不住了。」

    陸奇聽了高小余的話,目光一凝,旋即又笑了。

    「小道長,倒是個聰明人。」

    「不瞞二哥,小道隨師父漂泊四方,雖說師父的本事沒有學會一成,但也能察言觀色。

    之前高都監看小道的目光,雖有欣賞,但又有些古怪。

    之後二哥坐在一旁,只盯著小道打量……不過小道卻能看得出來,二哥對小道並無惡意。」

    「哈哈哈,你這道士,端地有趣。」

    陸奇聽完了高小余的話,大笑起來。

    「沒錯,雖說你能唱學士詞,也使得一手好琵琶,都監對你非常欣賞,但我卻不能不防。

    你在須城的來歷,我已經打聽出來,並無什麼怪異。

    而你之前與都監說的那些,我也會派人探究,所以也無需擔心什麼。不過,我有兩件事要問你,你還需老實回答。若有半點虛言,被我知曉,一定不會饒過你。」

    「二哥只管問就是。」

    「其一,你跑來都監府外放歌,是何目的?」

    高小余倒也坦蕩,道:「二哥既然清楚了小道在須城的情況,想必也知道,小道能活到現在,多虧了一個名叫馬大壯的哥哥。可是,我那哥哥如今卻被關在須城大牢中,要被羈押三個月。而究其原因,便是他與人打架時,正好被都監看個真切。

    我那哥哥是個實在人,老實單純。

    之所以打架,也是因為那潑皮做的太過,惹怒了他所致,他人其實不壞。

    我是偶然中知道都監好學士詞,所以才斗膽前來,求得是能讓都監網開一面……」

    「你這小道士,也算是有些情義。」

    陸奇點頭道:「這件事,其實也不算太難,用不得都監出面。

    不過,你那哥哥畢竟是都監開了口,才進去就放出來,都監顏面何存?怕知府那邊,也不好說話。這樣吧,我這兩日會找個由頭,給他個差事,讓他從牢裡出來。

    罪名是不能免去,卻可以讓他無須關在牢裡,也算是全了你兄弟的情義。」

    高小余連忙起身,一揖到地。

    「多謝二哥相助。」

    陸奇擺手道:「這是小事,算不得什麼。也是你運氣好,會學士詞,得了都監的青睞……否則,我也不會幫你。嗯,不過這第二件事……我問你,你可曾去過汴梁?」

作者: 朱鳳清    時間: 2017-5-17 10:51 AM

第十章  高都監其人

    「汴梁?」

    高小余愣了一下,疑惑看著陸奇。

    片刻後,他回答道:「家師在世時,小道曾隨他去過汴梁,不過只停留了數日就離開了……那是差不多八年前的事情了。從那之後,小道就再也沒有去過汴梁城。」

    其實,我可能就是一個汴梁人!

    高小余心裡面嘀咕,卻沒有說出口來。

    畢竟,師父生前只說他可能是汴梁人,並沒有說他就是汴梁人。

    他不清楚這陸奇問話的原因,也就不可能把所有話都說出來,有些事還是不說為好。

    有道是,防人之心不可無嘛!

    陸奇露出了然之色,沒有再問下去。

    待高小余吃完了飯,他讓人把餐具收拾起來。

    「小道長,咱們吃也吃了,話也說了,你來的目的,我已經清楚。

    你想救朋友,我自不反對,甚至有些敬佩。不過,這都監府不比別的地方,我家都監,也不比旁人。小道長要留下來,有些醜話還要先說清楚,免得將來有誤會。」

    高小余忙坐直了身子道:「請虞侯指點。」

    對高小余的態度,陸奇很滿意。

    他看得出,眼前這個小道士,是個識時務,知輕重的聰明人。

    聰明人就好辦!可以免去不少的麻煩……

    「我家都監,來自汴梁,此前便官拜京東西路都同巡檢。

    此次來須城,其實是為了圍剿梁山賊人而來……小道長在須城也有些日子,想必對那梁山的賊人也有所耳聞。那些賊人,都是窮凶極惡之輩,佔居了那八百里梁山泊,與朝廷為敵,視官府無物,實乃罪大惡極。此前,朝廷也有兩次圍剿,可惜因為不熟悉那梁山泊的情況,加之董平、索超之流與賊人勾結,方有後來的慘敗。

    從年中開始,官家便下旨,對八百里梁山泊堅壁清野。

    而今入了隆冬,梁山泊的日子不好過,怕是堅持不得太久。都監已經決意,準備兵發梁山泊,圍剿那些強人。所以最近一段日子,都監要忙於軍務……待平定了梁山賊人,都監想要請小道長去汴梁走一遭。而在此之前,就請小道長暫居都監府。」

    都同巡檢?

    官署名巡檢司,官名巡檢使。

    始於五代時期的後唐莊宗,有宋以來,朝廷在京師府界東西兩路各置都同巡檢二人。

    而京東西路都同巡檢,本就治於須城縣。

    怪不得那樂清平說,這都監府是什麼都同巡檢司所在……

    高小余對官場上的事情並不是很清楚,所以也不知道,這都同巡檢究竟是多大的官員。

    「虞侯放心,小道一定會遵守府內的規矩。」

    「其實,這都監府也沒什麼規矩,我家都監孤身前來,女眷都還留在汴梁。小道長只需要記住,這後宅除了最裡面的那宅院不得靠近之外,其他地方可以隨意走動。

    小道長,我家都監的大兄,乃進士出身,官拜延康殿學士;都監的二兄,就是如今殿前都太尉高俅高太尉。此次都監前來,乃是奉太尉差遣,絕不容有半點差池。

    都監很賞識小道長,可若是耽誤了大事,都監也絕不會輕饒,明白嗎?」

    之前,還是和風細雨,轉眼間便是暴雨狂風……陸奇聲色俱厲,言語中更透出殺氣。

    不過,高小余卻不甚在意,微微欠身道:「小道省得,虞侯不必擔心。

    若虞侯害怕小道壞事,其實也不是沒有辦法,只要放了馬大壯,小道可馬上離開。」

    你可不能離開!

    陸奇嚇了一跳,露出尷尬之色。

    他剛才確實是想要恐嚇高小余,可是看高小余的樣子,顯然已經看透了他的心思。

    「虞侯,小道找來都監府,只為報恩,別無他意。

    至於小道的來歷,想必也不難打聽出來。虞侯若不是問清楚了,怕小道現在,已經進了大牢,和我那兄長作伴。所以,請虞侯放心就是,小道雖年幼,但是也知道要守規矩。」

    高小余言語很是輕描淡寫,絲毫不帶火氣。

    卻把陸奇噎得有點難受,他看了高小余兩眼,突然間笑了。

    「既然如此,那小道長早點休息……至於馬大壯的事情,我會盡快給他安排差遣。」

    「如此,多謝虞侯!」

    「那,我就不打攪小道長了。」

    陸奇起身告辭離去,高小余關上了房門。

    長出一口氣,他走到床邊,一屁股坐下來,感覺輕鬆許多。

    不管怎樣,距離救出馬大壯又近了一步……雖然不知道是什麼時候,但相信不會太久。

    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

    從高小余房間裡出來,陸奇直奔後宅書房。

    此時,雪變大了,飄飄揚揚。

    後宅中的守衛非常嚴密,沿途可以看到巡邏的土兵,使得這都監府中,透著肅殺之氣。

    陸奇來到書房外,推開了門。

    高都監正坐在裡面,身上還帶著酒氣,手裡拿著一份公文閱讀。

    「二郎,安排好了?」

    「回都監,安排妥當,也查實了一些事情。

    那小道士並未撒謊,確是一月前到的須城。那兩個跟蹤他的閒漢說,他是被一個叫馬大傻的人救回來,當時傷勢很重。不過說來也怪,這廝的恢復能力很強,只半個月就基本康復……這一個月來,他基本上是靠著那個馬大傻救濟,才算活下來。

    不過,前兩日,馬大傻因為當街鬥毆,被判三個月的羈押。

    這小道士也是今日被趕出了城隍廟,而且還得罪了那些潑皮閒漢。他之所以找上門來,是想要救馬大傻。都監可還記得,你兩日前在東街看到有一壯漢在街上追打?」

    高都監一怔,想了想,忍不住笑了。

    「莫非,他就是為那人而來?」

    「正是!」陸奇道:「卑職方才盤了他道,確是個聰明人。

    只是,卑職以為,那馬大傻也不必急著放出來,否則都監在程知府那邊也不好說……不如尋個差遣,讓他出來做事。如此一來,都監即不會為難,也能安撫那小道長。」

    「這件事,就交給你來處理吧。」

    說著話,他便站起身來,在屋中踱了兩個來回,又停下來。

    「二郎,你有沒有覺得,這高小余長的有些眼熟呢?」

    「卑職倒是問了,他並非汴梁人氏,不過在八年前,曾去過汴梁城。」

    「八年前?」

    高都監想了想,旋即連連搖頭道:「不對,不對……我的意思是,你有沒有覺得,他長的與我那二哥有點相像呢?」

作者: 朱鳳清    時間: 2017-5-17 10:55 AM

第十一章 太像了!

    陸奇聽了高都監的話,嚇了一跳。

    腦海中,不由得浮現出一個身材略顯臃腫肥胖,樣貌更顯莊重嚴苛的男人模樣。

    陸奇,算是高家的家臣。

    他父親陸邴原本只是侍衛親軍步軍司的一名都頭,後來還得罪了上司,被發配西北。

    大觀年間,官家為了提拔高俅,命他前往西北,配合劉仲武與西夏作戰。陸兵因為出身步軍司,所以被調派到了高俅身邊。在與西夏作戰的時候,陸邴臨陣斬將奪旗,立下了大功,更因此得了高俅青睞。不久之後,高俅返回汴梁,把陸邴也帶了回去。

    陸邴一開始,也只是想回去與家人團聚,但卻不想高俅回京之後,因西北大捷而得到官家的提拔,從此一路扶搖而上,最後坐上了殿前都太尉的位子,可謂是位極武臣。

    殿前司,是禁軍三司之首。

    高俅就任後,就立刻把陸邴招來,並且加以提拔,如今官拜殿前司副都指揮使之職。

    可以說,陸家和高家早已聯系在一起。

    陸奇從十歲起,便隨父親出入高府,所以對高俅並不陌生。

    可是,高都監說那高小余長的好像高俅?陸奇實在是看不出哪裏相像。

    高都監,名叫高傑,是高俅的弟弟。

    見陸奇的模樣,哪裏猜不出他心中的想法,便笑著道:“二郎休看太尉如今威嚴,年輕時確生得模樣俊俏。想當年蘇學士留太尉在身邊,便是因為他長的好看,為人機靈。

    只後來,他去了西北,據說曾數次親臨戰場觀戰。

    又坐了太尉的位子,也就變得越發威嚴。若你看他現在的模樣,絕想不出他年輕時的樣貌。”

    陸奇聞聽,頓時露出恍然之色。

    細想,似乎也極有道理。

    若高俅年輕時是如今的模樣,又怎能得到當時還是端王的官家賞識?要知道,官家可是一個非常注重外貌的人。如果高俅生得不夠俊美,想來官家也不會那般青睞。

    可惜,陸奇認識高俅的時候,高俅已四十出頭,更成為堂堂殿前都太尉。

    “都監莫不是以為……”

    “此事我尚不能確定,只心裏有些懷疑罷了。

    而且,現在大戰將至,我也要多加小心。這樣,明日開始,你就帶著那高小余四處走走,留意他的表現……雖說他來曆已經清楚,但事關重大,還是要多加小心。”

    “卑職,明白了!”

    陸奇跟隨高傑多年,如何能不知道高傑的心思?

    “另外,我剛才在程知府那裏得了消息,陽谷縣縣令李景堂拿了竹口寨的扈成,並呈報說扈成私通梁山賊人。別人我不是太了解,可扈成卻是我一手提拔。說他勾結梁山賊人,我有些不太相信。但此時有陽谷縣的李英作證,你還是派人走上一遭。”

    陸奇眉心淺蹙,想了想便躬身道:“卑職明日一早,就派人過去查證。”

    “嗯,那就這樣吧,我也有些乏了,你先退下。”

    “遵命。”

    陸奇躬身一禮,退出了書房。

    而高傑則複又在書案後坐下來,翻看了兩份牘文,便放在旁邊。

    腦海中,複又浮現出了高小余的模樣。

    他沈思不語,良久後幽幽一聲歎息,仿佛自言自語道:“這一晃,已十六載,算起來四郎若活著,如今年紀正好……”

    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

    清晨,雪已經停息了。

    下了半夜的雪,把個須城染白。

    晨光雖明媚,卻沒有絲毫暖意。街道上,積雪很厚,行走時更讓人感到有些吃力。

    高小余一夜好睡,醒來後感覺精神很好。

    比起那城隍廟汙濁的空氣,都監府的環境無疑要好很多,也讓他睡得格外舒坦。

    “小道長,昨天休息的如何?”

    早飯是一碗米粥,還有一笸籮炊餅,外加一盤肥瘦相間的鹵肉。

    這官府人家吃的果真是豐盛,一大早就有肉食,而且還是鹵牛肉。牛肉鹵的很入味,看得出手藝不俗。只是,許是昨晚吃的太好了,以至于高小余早飯時,胃口並不是太好。

    方吃完了早飯,陸奇就來了。

    他帶著一臉和煦笑容走進了屋中,笑盈盈與高小余寒暄。

    可不知為什麼,高小余覺得陸奇的目光裏,似乎多了些奇怪的內容,語氣似乎也變得客氣不少。

    “有勞虞侯掛念,小道昨夜睡得很香甜。”

    “哈哈,那就好!”陸奇似乎也覺察到,自己態度不太自然,于是又脫口而出道:“休息好了,才唱得好學士詞……小道長養好精神,莫要到時候走了腔調才是。”

    你知不知道,你這話頭轉的很生硬?

    高小余忍不住在心裏嘀咕,但臉上卻沒有表露出來。

    只是看陸奇的目光中,似乎多了些古怪,也使得陸奇感到很不自在。

    直娘賊,這小道士似乎有點不太好對付!

    陸奇心裏嘀咕了一句,旋即又洋溢著熱情道:“小道長,你那道袍實在是太髒破了。本應該為你換上一件,可這道袍,卻不太好找,需臨時訂做才成,還請包涵。”

    “唔,這沒關系,小道雖然是出家人,卻也不想虞侯太麻煩。

    普通的衣服就好,至于我那道袍,可以洗一洗,縫補一下便是,不用再去專門訂做。”

    “那怎麼可以,道長是都監的客人,又怎可馬虎?

    不過在新衣做好之前,就請小道長先委屈一下。我准備了兩套衣衫,若小道長覺得不合適,咱們再換就是。”

    說著,陸奇命人把准備好的衣服拿來。

    高小余也不推脫,便上前穿戴起來。

    那是一件魚肚白的木棉衫,外罩一件黑色納襖,下配一條黑色絹水裩,足蹬一雙暖鞋。高小余穿戴妥當之後,從衆多頭巾裏,選了一條烏紗九綸巾系在頭上。這烏紗九綸巾,其實是出家人,也就是道士最常使用的頭巾。雖然他現在穿的不是道袍,但內心裏還是對九綸巾更感親切,同時又可以在某種程度上,表明了身份。

    當他拿起那條九綸巾的時候,陸奇不由得暗自點頭。

    這也是他的一種試探,如果高小余真的一直都是道士,那麼就一定會選擇九綸巾!

    看起來,他自幼出家的說法,倒是真的。

    “其實,不必這麼講究的。”

    高小余穿戴妥當,卻有些不太自在。

    習慣了道士打扮,這一下子變成了普通人裝束,心裏面難免有些不習慣。

    陸奇道:“未想小道長,端地一表人才。

    今日都監有事,要我陪小道長出去走走……小道長也可以順便,去探望一下你那朋友。小道長畢竟是我家都監的客人,若穿的不好,傳出去我家都監也面上無光。”

    “可以去探望大壯?”

    高小余原本並沒有什麼興趣出門,可聽了陸奇這話,頓時來了精神。

    馬大壯被關進大牢後,他就沒有去探望過。探監也是要使錢的,他之前可是身無分文。

    “如此,能不能今天就放他出來?”

    “這個,要去查看一下。那大牢終究是須城衙門治下,與都監府並無糾葛。要放了馬大壯,需和那押牢節級交代一下,方好找個機會讓馬大壯出來。小道長不必太心急,我已經與都監說過此事,都監也答應幫忙,最多也就是讓他再委屈兩日。”

    高小余也知道,自己心急了!

    陸奇把話說到了這個份上,若再去催促,就有些不識好歹。

    想到這裏,他連忙行禮道歉道:“小道只是不想我那朋友受苦,有些心急了,還請虞侯恕罪則個。”

    “哈哈,小道長太客氣了,那咱們現在就出發?”

    “虞侯請。”

    “小道長請。”

    兩人相互客氣兩句之後,高小余便背起了琴囊,和陸奇往外走。

    卻不知,在他出門的一剎那,高傑便站在一旁的廂房裏,看著他的背影發呆許久。

    “像,實在是太像了!”

    高傑忍不住喃喃自語,臉上更流露出一抹追憶之色。

作者: 朱鳳清    時間: 2017-5-17 10:58 AM

第十二章 狗臉兒

    天已經大亮,晨光明媚。

    周寡婦家的廚房竈火已經熄滅,伴隨著周寡婦揭開蒸鍋上的蓋子,整個廚房裏頓時彌漫著蒸汽,更伴隨著濃濃的炊餅香味。周寡婦的俏臉紅撲撲的,額頭上布著細密汗珠。她把熱氣騰騰的炊餅拿出來,細心放在籃筐裏,然後蓋上了一層棉布。

    重又把蒸籠蓋上,她拎著籃筐走出廚房。

    小院裏的積雪被清掃幹淨,看得出來,是周寡婦起了個大早的成績。

    目光,在那柴房門上停留了一下,周寡婦那好看的蛾眉淺蹙,露出了擔憂的表情。

    高小余昨晚沒有來,更沒有半點消息。

    這也讓周寡婦,感到了不安。

    周寡婦名叫周四娘,只因丈夫死的早,所以才被人喚作了周寡婦。

    她生得嬌俏動人,自然少不得有那無賴漢騷擾。好在周四娘雖看著嫵媚,確是個極貞烈的女子。丈夫死後,她也沒有回家,而是為丈夫守孝,靠著賣炊餅謀生。

    這年月,一個女子想要生存,並非易事。

    一開始的時候,周寡婦也是很艱難。但就是在那時候,她識得了馬大壯。馬大壯幫她很多,卻從未圖謀過她什麼。雖說他也一窮二白,卻憑力氣吃飯,從不欺辱他人。

    久而久之,也讓周寡婦對他生出好感。

    馬大壯叮囑她,要關照高小余。

    雖然說孤男寡女的,傳出去與她名節有損,但周寡婦卻不在意,二話不說便答應下來。

    本說好了讓高小余住在柴房,不想他一夜未歸。

    周寡婦和高小余無親無故,若非馬大壯的托付,她才懶得理高小余死活。

    這年月,可憐人多了去……不是每一個人都像馬大壯那般善良。不過,不正是因為這原因,周寡婦才喜歡上了馬大壯嗎?若高小余出了事,她又怎麼向馬大壯交代?

    一想到這些,周四娘的心情就變得格外糟糕。

    她挎著籃筐走到院門口,想了想又返回房間,從櫃子裏取了兩串銅錢,放進腰間搭膊裏。

    搭膊,是這年月,人們常用的一種口袋。

    可以纏在腰間,也可斜掛身上,非常的方便。

    周四娘取了錢,這才挎著籃筐走出院子,關上了門。

    “四娘,又去賣炊餅嗎?”

    街坊鄰居看她步履匆匆,便笑著道:“昨日下了雪,想來這時候東街上不會有太多人。”

    “奴省得,不過是想起了一件事,所以才這時候出門。”

    “那路上小心。”

    鄰居李婆子笑呵呵的說道,目送周寡婦的背影消失在巷口,她才對旁邊的人道:“這可是個好人家的女兒,你看那屁股多大,絕對是能生養的,只可惜張九哥沒得福分。”

    張九哥,便是周寡婦那死去的丈夫。

    街坊鄰居的交談,周四娘並不清楚。

    她出了巷口,並未往東街去,而是直奔北街方向。

    須城大牢,便坐落于北街的獄神廟邊上。路上的積雪還未被清理,周四娘深一腳淺一腳的便來到北街。這須城北大街,又名灰石街,因街道表面發灰而得此名。

    積雪,覆蓋了灰石街,在陽光下,有些泥濘。

    前面就是須城大牢,看到那大牢外那座威武的獬豸石像,周四娘的心情頓時輕松不少。

    她正要加快腳步,卻不想從前方的巷子裏,走出了幾個人,把她攔住。

    “呦,這不是周家娘子嗎?”

    為首的人,正是杜少三。

    只見他頭戴一頂三山暖帽,身穿一件墨綠色粗布棉襖,下身一條黑色棉布長袴,足蹬一雙暖鞋。兩只手踹在袖子裏,杜少三嬉皮笑臉的看著周四娘。在他身後,還跟著四個閑漢,一個個全都是無賴子的模樣。

    周四娘見狀心裏一驚,一手按住籃筐上的棉布,下意識後退了一步,臉色發白。

    須城人都知道,這杜少三人送綽號‘狗臉兒’。

    這廝就是一張狗臉,欺軟怕硬。

    看到厲害的角色,便卑躬屈膝;若看到老實人,則是肆意欺淩。

    須城人對他厭煩至極,卻又無可奈何。他背後還有個鐵臂羅漢王英王大郎,確是個狠角色。得罪了杜少三沒關系,若因此惹怒了王大郎,可就是一件老大的麻煩。

    周四娘對此更深有體會,這杜少三前幾日還調戲她,虧得馬大壯保護。

    現在,馬大壯被關進了大牢,周四娘可不想與杜少三衝突。

    想到這裏,她低著頭,想要繞過杜少三等人。

    可那杜少三顯然是在這裏專門堵她,立刻帶著人橫裏走,再次攔住了周四娘。

    “四娘,見了三哥也不招呼,可是有些不應該啊。”

    周四娘見狀,知道麻煩了。

    她朝兩邊看去,就見雖有行人,但是卻視若無睹,甚至在路過的時候,還特意加快了腳步。

    也難怪,這杜少三惡名昭彰,須城縣人哪個不知?

    雖然有心幫周四娘解圍,但也要擔心得罪了杜少三,以後會有麻煩上身。

    周四娘道:“杜少三,你要作甚?”

    “四娘這話怎說得,三哥喜歡你還來不及,又能對你作甚呢?

    不過有些日子未吃到四娘做的炊餅,所以想要嘗嘗……四娘的炊餅,端地是香甜可口,三哥吃過一次就再也忘不掉,吃別人家的炊餅,怎地都吃不出四娘的味道。”

    那杜少三說著話,一雙三角眼就盯著周四娘鼓囊囊的胸口。

    那話語中的含義,讓周四娘俏臉通紅。

    她退後了一步道:“杜少三,奴沒有炊餅賣,煩你讓路。”

    “讓路?四娘要去那裏?莫非想去探望那馬大傻不成?”

    杜少三哈哈大笑,朝著周四娘逼近兩步,更伸出手來,探向周四娘的胸口。周四娘頓時羞急了,把籃筐橫在身前,“杜少三,你休要放肆,否則奴家就與你見官。”

    “見官?”

    杜少三大笑道:“見官又怎地,我不過是想買炊餅,便是知府老爺又能奈我何呢?”

    “呦,四娘你怎能說謊?

    你籃子裏的,不就是你的炊餅嗎?三哥隔著布巾都能聞道,還不快拿開來,讓三哥嘗嘗?”

    “杜少三,你休要欺人太甚。”

    “四娘這話說得,我哪裏有欺負你,疼你還來不及呢。”

    杜少三越說越放肆,身後那四個潑皮,也跟著上來,把周四娘一下子圍在了正中間……

作者: 朱鳳清    時間: 2017-5-24 11:39 AM

第十三章 王法

    週四娘有些慌了!

    被五個潑皮纏住,絕不是什麼好事。

    就算是告到官府裡,官府也拿不得他們重判。可對她一個婦道人家而言,這確是一件天大的壞事。雖說她並不怕那風言風語,但眾口鑠金,傳出去終究是不好聽。

    「杜少三,你們走開。」

    「四娘,三哥我只不過是想買個炊餅,來,讓我看看你的炊餅好不好吃?」

    圍觀眾人的懦弱,更進一步刺激了杜少三的囂張。

    他言語越發放肆,手腳也越發不乾淨。

    週四娘手裡的籃筐被扯落在地,裡面的炊餅跌落出來,落在地上變得髒兮兮,滿是泥漿。

    杜少三嘿嘿笑著,伸手就朝週四娘胸口探去。

    也就在這時候,一道人影衝了過來。眼見著距離那杜少三還有兩三步遠,便凌空躍起,抬腳狠狠踹在了杜少三的腰眼兒上。這一腳,踹的突然,令杜少三猝不及防。

    他慘叫一聲,便倒在地上,半天也爬不起來。

    而他那四個跟班見狀,齊聲吶喊,便上前攙扶杜少三。

    「嫂嫂,你沒事吧。」

    來人沒有理睬杜少三等人,跑過來攙扶住了週四娘。

    週四娘穩住神,扭頭看去,卻是一愣。

    「你是,小高?」

    那來人,正是高小余。

    只不過與昨天相比,高小余彷彿換了個人一樣,不僅是衣衫整潔,整個人看上去也精神了許多,顯得越發俊俏。

    週四娘有些吃驚,怎地這一日不見,小高似乎變了個人似地?

    「嫂嫂,都是兄弟來遲,讓嫂嫂受了驚嚇。」

    「奴家沒事,小高,你這是……」

    週四娘話音未落,那邊杜少三已經被人攙扶起來。

    他扶著腰,指著高小余罵道:「原來是你這殺千刀的賊漢,正說要找你,你卻自己送上門來。

    我問你,李九和梁十六現在何處?」

    高小余把週四娘護在了身後,冷笑道:「誰耐煩理睬那兩個潑皮,我怎知道他們去了何處?」

    「你這賊廝,卻是找死。

    我昨日讓李九和梁十六跟蹤你,可是卻一去不回,定是你這賊廝壞了他們性命……你不出現,爺爺也奈何不得你。你既然自己來送死,那正好把你拿下,送去官府。」

    週四娘聞聽,臉色頓時一變。

    「小高,快跑……他們在官府裡人面熟,你若是被他們抓去,定會受罪。「

    「嫂嫂莫怕,我就不相信,這須城乃朝廷治下,自有王法公道,怎容得這等潑皮張狂。」

    杜少三咬牙切齒,邁步想要上前。

    可他這一抬腿,頓時扯動了腰部的傷勢。

    高小余雖然沒學會他師父那一身功夫,可內天罡訣法確是龍虎山不傳之秘,有強健筋骨的效果。別看他看上去身體單薄瘦削,但從小休息訣法,身體素質較之常人不曉得強壯多少。這也是當初解家兄弟險些殺了他,他卻能起死回生的緣故。

    剛才那一腳,高小余用了全力,踹的杜少三腰部傷勢不輕。

    他一走動,頓時疼的呲牙咧嘴,臉色發白。

    「你這賊廝,今日若不叫你好看,你家杜爺爺便跟你的姓……給我把他抓過來。」

    四個閒漢聞聽,齊聲吶喊,便要上前。

    週四娘見狀,連忙推著高小余道:「小高,快走。」

    「嫂嫂莫要驚慌,小道倒是想要看看,這須城到底還有沒有王法。」

    「王法?」

    杜少三罵道:「在須城,爺爺就是王法。」

    北街上,此時已經聚了不少人,對著高小余和杜少三等人指指點點。

    不過,許是畏懼杜少三的淫威,雖說圍觀的人不少,卻沒有人敢站出來阻止杜少三。

    四個閒漢撲上來,便圍住了高小余。

    就在他們準備動手的一剎那,只聽人群外傳來一聲弓弦顫響,一支利箭飛來,唰的便沒入杜少三身前的雪地裡。

    「人常說,東平府民風淳樸剽悍,未曾想不過是一群欺軟怕硬的貨色。

    那梁山的賊人盤踞梁山泊,無人敢站出來說話。倒是欺負起老實人,一個個奮勇爭先。這須城,是朝廷的須城,一個潑皮無賴也敢自稱王法?簡直是荒天下之大謬。」

    話音未落,一隊土兵便從人群外衝了進來。

    這些土兵也不囉唆,沖上前就把那四個潑皮按倒在雪地上,一頓拳打腳踢。

    一個青年,緩緩走進人群中,指著高小余道:「小道長,區區一個潑皮,又何需你來動手?」

    週四娘有點傻了,呆愣愣看著來人。

    四個閒漢被打得慘叫不止,可是來人卻無動於衷。

    「給我打,什麼時候小道長消了氣,什麼時候住手。小道長不開口,便打死無妨。」

    這些個閒漢,欺負老實人一個個得心應手。

    可實際上,在另一些人的眼中,卻連蟑螂臭蟲都不如。

    青年顯然就是那些人中的一員。莫說是四個潑皮,就算是王大郎當面,他照打不誤。

    「小高,你……」

    「嫂嫂莫怕,這位陸虞侯,如今在都監府勾當,是我的朋友。」

    高小余輕聲安撫,令週四娘如釋重負。

    不過,她旋即好奇的看著高小余,怎也想不到,昨日還要靠她接濟的小道士,一轉眼就有了一個都監府的虞侯朋友?那高都監,據說是連知府都要客氣的人物。而在她們這些普通百姓眼裡,知府老爺就是天,更是這東平府治下,權勢最大的人物。

    小高,這是發達了嗎?

    她心裡沒由來,一陣驚喜……

    「你剛才說,你是須城的王法?」

    陸奇走到了杜少三的身前,笑眯眯看著杜少三問道。

    他的聲音聽上去,很柔和,更滿臉笑容。可是杜少三卻激靈靈一個寒顫,遍體生寒。

    「小底,拜見大官人。」

    官人,是這年月裡,很常見的一種稱呼。

    最初的時候,這個名詞只是針對有官職身份的人;不過到後來,官人所代表的含義越來越廣。有錢人可以被稱為官人,縉紳名士,可以被稱之為官人。即便是妻子面對丈夫,也可以稱作官人。但不管是什麼含義,官人在這個時代,便是一種尊稱。

    而小底,也是身份低下的人,在面對地位高的人時的一種謙卑自稱。

    陸奇嘿嘿笑了,手裡的湘妃竹聚骨扇『啪』的合上,輕輕拍打著杜少三的臉頰道:「你認得我?」

作者: 朱鳳清    時間: 2017-5-24 11:41 AM

第十四章 能動手就別廢話

    「嫂嫂,你沒事吧。」

    這是高小余第二次詢問週四娘。

    第一次詢問時,週四娘驚魂穩定。而現在,看局勢已經被控制住,週四娘再也不怕。

    「小高,奴家無礙……昨日不見你回來,奴擔心的緊,所以想早些告訴大壯。可沒想到卻遇到了這些人。壞了,奴的炊餅!這些殺千刀的潑賴貨,奴的炊餅全沒了。」

    週四娘驚叫一聲,蹲在地上,從雪地裡拾起炊餅。

    高小余見狀,眉頭不禁一蹙。

    他從地上撿起一個炊餅,只見上面沾滿了泥漿,顯然是不能吃了。

    昨天,若非週四娘的炊餅,他怕是要餓死在街頭。

    他突然邁步走到陸奇身邊,就聽得那杜少三道:「小底曾見過虞侯,所以認得。」

    陸奇正要開口,忽見高小余衝過來,二話不說,一拳就搭在杜少三的臉上。

    杜少三沒有任何防備,被高小余這一拳頭打了個實在。

    就聽他慘叫一聲,捂著臉就倒在了雪地裡。鮮血順著指縫流淌出來,看上去極為慘烈。

    「你這潑皮貨,有本事衝我來便是,為難一個女人,算什麼英雄?

    高小余一拳把杜少三打倒,並不罷休,沖上去騎在杜少三的身上,拳頭如雨點般落下。

    他不識拳腳,但畢竟走南闖北,見識非凡。

    而他的師父,更是武學宗師級別的人物,該怎麼打人,高小余自然心裡清楚。

    那拳頭狠狠砸在杜少三的臉上,身上,打得杜少三慘叫不停。

    陸奇沒有上前阻攔,反而後退了兩步,看著高小余痛毆杜少三,輕輕點了點頭……

    之前高小余沒動過手,雖然他說了不識拳腳,可陸奇總是有些懷疑。

    現在嘛……

    有沒有練過拳腳,陸奇是行家,一眼能看出端倪。

    高小余瘦削,可是拳頭卻很重……除此之外,他看不出高小余身上有半點練家子的痕跡。

    「大官人,煩你攔住小高吧,莫讓他打壞了人。」

    週四娘見杜少三叫的慘,心裡也有些慌亂。

    陸奇看了她一眼,心道:還真是個美人胚子!

    「娘子不必擔心,打不死人的。」

    「可是……」

    見週四娘一臉的擔憂之色,陸奇也有些不忍,於是笑著走上前,把高小余抱住。

    「小道長,沒想到你還是個暴烈的性子。」

    「我最恨人欺負女人,最恨人浪費糧食……這種潑皮貨色,能動手就別和他廢話。」

    「好了好了,你家那嫂嫂卻擔心的緊,莫再打了。」

    高小餘氣喘吁吁,額頭上佈滿了汗水。

    他把衣服整理了一下,指著杜少三道:「虞侯,這等人留著禍害,切不可放過他。」

    「這是自然,不過你想要怎生收拾?」

    「我家嫂嫂靠買炊餅為生,每日也就這些收入。

    現在,炊餅都賣不得了,他杜少三就該全部賠償。」

    陸奇點頭,對一旁猶自拳打腳踢的土兵擺了擺手,土兵立刻退到了旁邊,只剩下躺在雪地裡,被打的頭破血流,鼻青臉腫的閒漢不停的哀嚎。

    「杜少三!」

    陸奇道:「現如今有兩條路給你選。

    一條路,你壞了這位娘子的買賣,該多少陪多少;另一條路,便是送爾等去官府。

    想來你也清楚,我家都監最討厭的就是你這等人。

    若進了衙門……」

    陸奇說話間,冷笑兩聲。

    杜少三那還能不懂,連忙道:「大官人,我願賠錢,小底賠錢。」

    「我看著一籃子炊餅,怎地也有三五十個。這麼好看的炊餅,若放在鶴園裡賣,怎地一個炊餅也要十文錢。算你五十個炊餅,便五百文錢;還有,你們方才驚嚇了娘子,怎地也該賠些錢才是。這樣吧,我給你湊個整數,足陌一貫,你可願意?」

    高小余發現,他小看了陸奇。

    這廝才是真正的流氓,敲詐起來,更加狠毒,卻又說的頭頭是道,找不到什麼破綻。

    「一貫?」

    杜少三倒吸一口涼氣,瞪大了三角眼。

    他一個潑皮,身上帶個百十文便了不起了,哪來的一貫錢?

    高小余聽了他的話,也不囉唆,朝四下看了一眼,見路邊有一根木棒,便上前抄起來,衝到杜少三跟前,二話不說,劈頭蓋臉就打過去,打得杜少三抱著頭,蜷成一團。

    「小高哥哥休打,我給,我給!」

    高小余聽了,這才收手,手持木棒看著杜少三,一臉煞氣。

    以前怎地沒看出來,這廝還是個狠角色?

    杜少三開始感到後悔了……他發現,這有了靠山之後的高小余,做事比他還肆無忌憚,比他更像那混江湖的人。而且看樣子,他的靠山不小,連陸奇也願意幫忙。

    「小高,用不得那許多錢。」

    「嫂嫂哪裡話,虞侯是從汴梁來的,他說一貫錢,那就是一貫錢!

    嫂嫂你應該明白,汴梁是官家居住的地方。那裡的規矩,才是天下人該守得規矩。」

    「是這樣啊!」

    原本覺得杜少三可憐的週四娘,聽了高小余的話,立刻釋然了。

    杜少三連滾帶爬的來到四個閒漢身邊,五個人把身上掏了個遍,也只湊出不到三百文。

    「五位好漢這一身行頭,拿去典押,當能換個幾百文吧。」

    高小余見狀,開口說道。

    他好像是在詢問,可聽在杜少三等人耳中,卻變了味道。

    「哥哥使不得,使不得。」

    陸奇也忍不住扭頭看向高小余,似乎在問:真要如此?

    高小余道:「是虞侯定的價錢,若討要不來,傳出去虞侯也沒有臉面。」

    「小道長,你這手打高枝端地漂亮。」

    所謂打高枝,就是借勢而為的意思。

    陸奇朝高小余伸出大拇指,而後沖土兵一擺手道:「聽到沒有,說了一貫,便少不得一文錢。」

    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

    高小余領著週四娘走了,只留下五個被扒光了衣服的潑皮,淒慘的蜷縮在牆角下。

    「看什麼看?」

    杜少三凍得渾身哆嗦,卻強作凶狠之態,厲聲喝罵。

    如果是在半個時辰前,大家或許還會怕他。可是現在,看他那幾人的淒慘模樣,哪個又會害怕?他的凶惡姿態非但沒有嚇到行人,反而惹來圍觀者的一陣哄笑。

    「哥哥,咱們還是借兩件衣服早點回去吧……直娘賊,丟死人了。」

    看杜少三鼻青臉腫,滿臉血污的張牙舞爪,身邊的潑皮閒漢也看不下去了。

    杜少三道:「我便不知道討要衣服嗎?可現在,誰會給咱們?」

    「三哥,你這話就不對了。兄弟們是聽你的話,來找四娘的麻煩,才有了今日之辱。

    方才你答應的錢,可是一文沒給,我兄弟還倒貼了不少。

    平日裡咱兄弟敬你年長,叫你一聲三哥。如今這地步,你是不是該給弟兄們一個交代?」

    那潑皮,一個個也都不是善良之輩。

    眼見落得這下場,已經是很不高興。可是杜少三還指手畫腳的,指揮他們做事,這心裡更不痛快。一個潑皮找來了一條麻袋裹著身子,對杜少三不滿的抱怨起來。

    「楊麻子,你這是在怪我嗎?

    之前我說找周寡婦麻煩的時候,你可是叫喊的最響亮。

    現在,你後悔了不成?」

    楊麻子裹著麻袋,聞聽杜少三這話,頓時變了臉色。

    那週四娘眼見著是有了靠山,而且是都監府的靠山……若是被周寡婦聽到了消息,肯定會找他們的麻煩。這杜少三簡直是喪門星,若不劃清界限,日後定會倒霉。

    他們四個,還想著以後繼續在須城討生活呢!

    想到這裡,楊麻子朝其他三人使了個眼色。

    「杜少三你這潑皮爛貨,休得胡言亂語。

    我等雖然不是好人,但也不會做那欺凌婦孺的事情。若不是你這廝挑撥,我們兄弟又怎麼會上當?現在,你還敢冤枉我等,饒你不得……兄弟們,給我狠狠教訓這廝。」

    四個閒漢二話不說,衝上來把杜少三按在地上,又是一頓狠揍。

作者: 朱鳳清    時間: 2017-5-24 11:44 AM

本帖最後由 朱鳳清 於 2017-5-30 10:45 PM 編輯

第十五章 馬大壯

    摺扇,初名腰扇。

    後世一些典籍中,不知怎地認為摺扇是傳習自日本。而事實上,在東漢末年,摺扇就是許多王公大人的寵物。而到了晉代,腰扇改名為疊扇,流行於上層的社會。

    《資治通鑑音注》裡有這樣的記載:南齊高帝時,腰扇佩之於腰,今謂之摺疊扇。

    並且根據《南齊書》相關記載,可以斷定摺扇在南朝是已經存在。

    《樂府詩集》中,曾有夏歌二十首中的第五首贊曰:疊扇放床上,企想遠風來……始終的疊扇,便是摺扇在晉代的名稱。而到了宋代,摺扇更有了聚骨扇、聚頭扇等各種各樣的稱謂。

    而所謂『摺扇出自日本』的說法,始見於《宋史》,言端拱元年二月初八,有倭國僧侶嘉因在汴梁覲見太宗,獻檜扇二十二把作為禮物。可實際上,這『檜扇』其實指的是團扇,而非摺扇。

    「小道長,喜歡我這聚骨扇?」

    在前往須城大牢的路上,陸奇笑問高小余。

    高小余道:「說不得喜歡,只不過想起一些往事。

    家師生前最好這聚骨扇,在玉皇觀三載,更收藏了百餘把聚骨扇,時常在手中把玩。可惜後來,家師遭遇伏擊,倉促間帶著小道突圍,以至於那些收藏都未帶走。

    見虞侯把玩,所以忍不住感傷,還請虞侯見諒。」

    「小道長,倒是個重感情的!」

    陸奇笑語,看高小余的目光,又有些不同。

    到了此時,他已不相信高小余會是那居心叵測之徒。甚至從某種程度上,他喜歡高小余,這是個極為重情之人。

    而高小余則趁機朝身後看了一眼,見週四娘和他們有些距離,便壓低了聲音。

    「虞侯,有件事,想請虞侯幫忙。」

    「小道長但說無妨,只要我能幫得上。」

    「今日,羞辱了杜少三,卻非是一樁好事。

    此人眉心甚窄,一看就是那心胸狹窄之人。我到不擔心別的,只怕他回頭會為難四娘。所以我想請虞侯幫個忙,能不能派人保護四娘,亦或者……」

    高小余說著話,突然比劃了一個手勢。

    那手勢,陸奇當然認得,是殺人的手勢。

    「既然如此,為何還要辱他?」

    高小余道:「年少氣盛,實在氣不過這廝,所以才有莽撞舉動。

    只是氣消了,便覺得有些不妥。家師在世時,曾教過小道,不要與人結仇。可如果結了仇,那就不要有婦人之仁。只是我那嫂嫂是個實在人,我不好當她面來說。」

    「小道長,看起來你師父懷貞道長,確是個厲害的人物。」

    陸奇臉上,露出驚訝的表情,看著高小余,半晌後他道:「此事,我會想辦法,不過今天事情鬧得有些大了,不好動手。這樣吧,我先派人保護那週四娘,至於杜少三,需找個合適的機會,神不知鬼不覺的……小道長放心,我自會辦妥此事。」

    「如此,多謝虞侯!」

    兩人交談間,便來到了須城大牢門前。

    早有押牢節級聽到消息,在大牢門外恭迎陸奇。

    「范節級,我有些事情與你說,咱們這邊說話。」

    進了大牢,陸奇便攔住了押牢節級,把他扯到一邊說話。

    而高小余則跟隨著週四娘循著昏暗的過道行走,很快就來到一間牢室外,停下腳步。

    「大壯!」

    週四娘看到那牢室裡的人,便忍不住撲上前,隔著柵欄呼喚。

    高小余並沒有走過去,而是站在拐彎處,向牢室看去。

    那牢室裡關押著的人,正是馬大壯。

    馬大壯人如其名,是個極其壯碩的小巨人。他年紀比高小余大兩歲,年方十八,卻生得六尺四寸身高,膀闊腰圓。只一個人,幾乎就佔居了那窄仄囚室的四分之一。

    他長發披散,正靠牆而坐,嘴巴裡不知道在嘀咕什麼。

    聽到週四娘的呼喚聲,他扭頭看,旋即咧開嘴,起身走到牢房門口。

    「四娘,你來了。」

    「大壯,你在這裡可還好嗎?」

    「四娘放心,大壯好的很……就是吃不飽肚子,到了半夜裡,會餓的難受。」

    想想似乎也正常,這麼一個大小子,飯量肯定驚人。若換個人,有週四娘使錢關照,怎地也能吃飽肚子。可若是馬大壯,正常成年人的飯量,還真不一定能吃飽。

    他這年紀,也正是能吃的好時候。

    馬大壯這看似一句委屈的話,週四娘的眼睛卻紅了。

    「大壯莫擔心,奴待會兒再使些錢。范節級是個好說話的人,定不會讓大壯餓了肚子。」

    馬大壯聞聽,頓時露出了燦爛笑容。

    高小余站在拐角,沒有走過去。

    而週四娘好像也忘記了他的存在一樣,拉著馬大壯的手,不停的嘮叨。

    「怎麼,這大娘子不是你的人嗎?」

    陸奇和范節級說完話,走過來看到這一幕,頓時愣住了。

    他今天見高小余護著週四娘,還以為是他看上了週四娘。可現在看來,似乎弄錯了?

    高小余笑道:「虞侯想到哪裡去,我與嫂嫂,說起來也是昨日才見到。

    她和大壯哥哥關係很好,此前大壯哥哥在街頭打人,也是因她而起。昨日若非嫂嫂接濟,小道險些就餓死在街頭,更不可能跑去都監府外,演奏那銅琵琶得了都監青睞。」

    「倒是個有情義的男女。」

    陸奇忍不住讚嘆一聲,而後話鋒一轉道:「方才我與范節級說好了,等明日他會給馬大壯安排一個差遣,讓他去草料場勾當。這幾日會有大批輜重糧草運來須城,草料場那邊只一個老軍看管,怕是有些繁忙。就讓他過去,到時候便住在那邊。」

    看守草料場嗎?

    高小余聞聽,不禁有些高興。

    這確是一個輕鬆的活計,草料場雖說會比較辛苦,但相比之下,總好過關在牢裡。

    而這時候,週四娘和馬大壯也說完了話。

    她似乎想起了高小余,忙回身看了一眼,一張俏臉頓時羞紅。

    「大壯,小高來看你了!」

    「啊?」

    「奴告訴你啊,小高現在可了不得了,在都監府尋了差事。

    他今天來,是來幫你,可能用不得太久,你就不用再待在牢裡,奴也能常去看你。」

    聽到週四娘提及自己,高小余也不好再繼續躲著。

    他從拐角後走出來,在牢門外朝馬大壯稽首笑道:「大壯哥哥,小道士來探望你了!」

作者: 朱鳳清    時間: 2017-5-24 11:45 AM


第十六章 李大官人

    「小魚兒,你大好了嗎?」

    高小余走出來後,週四娘便退到了旁邊。

    這是個極有眼色的女人,知道什麼時候扮演什麼角色。

    而馬大壯則咧開大嘴笑了,一臉關切之色問道。

    小魚兒,是馬大壯對高小余的稱呼。高小餘名字裡有一個『余』字,而馬大壯一直以為是『魚』,所以便有了這個叫法。換個人,高小余是不會答應的。但馬大壯是他的救命恩人,而且他也知道馬大壯是個簡單的人,更懶得再去糾正那錯誤。

    小魚兒就小魚兒吧,聽上去也不錯。

    高小余稽首道:「有勞哥哥費心,小道士已經痊癒了。」

    「我就說,你有神仙保佑,不會有事情的。」

    馬大壯之所以這麼說,也事出有因。他第一次見到高小余的時候,正是高小餘氣息奄奄之際。等他把高小余救回城隍廟之後,誰見了都說高小余必死無疑,偏偏高小余卻活了過來,而且康復的很快。這也讓馬大壯覺得,高小余有神仙的護佑。

    高小余覺得,神仙護佑未必,他之所以能活過來,怕是那光陰蟬的緣故。

    但他並沒有解釋,而是走到牢門外,看了一眼那仄小的囚室,輕聲道:「哥哥確是受苦了。」

    「嘿嘿,受得什麼苦,總好過那城隍廟裡烏煙瘴氣。

    在這裡有吃有喝,還不用勞作,我都胖了許多。倒是兄弟你一個人在外面,定受了不少委屈。王大郎那些人,肯定會為難你,讓我有些擔心。不過四娘剛才說你在都監府尋了差事,我也就放心了……別擔心我,過不得許久,咱們就可以相聚。」

    「不必許久。」

    「啊?」

    高小余壓低聲音道:「方才陸虞侯已經與范節級說好,從明日開始,你便被派去草料場勾當。之後,你就能住在草料場裡,不必再呆在這囚室,而且沒有人約束。」

    所謂的草料場勾當,其實就等於是放了馬大壯。

    按照陸奇的說法,那草料場裡只有一個不當事的老軍,馬大壯到了那邊之後,自然也就自由的緊。

    「真的嗎?」

    馬大壯不懂高小余的話,可週四娘卻聽得清楚,忍不住驚喜說道:「小高,大壯他明天,就可以出去了?」

    「是的!」

    高小余笑道:「只是要哥哥再委屈一晚。」

    聽到自己很快可以出去了,馬大壯高興的不得了。

    週四娘也開始盤算起來,馬大壯去了草料場之後,需要哪些物品。

    他在城隍廟裡的家當,能不要就不要了。這麼一算下來,還真需要買不少東西,花不少錢。

    好在,那杜少三剛才支持了幾百文,可以緩解一些壓力。

    高小余覺得,自己可以功成身退了。

    繼續留在這裡,看馬大壯和週四娘親親我我的算賬,著實有些不太舒服。

    「哥哥與嫂嫂慢慢說話,我先告退了。

    還要與陸虞侯去外面巡查,便不打攪你們。對了,嫂嫂晚上回去,要小心一些。那杜少三受了羞辱,定不會善罷甘休。若有可能,嫂嫂最好今晚不要回家,免得被那杜少三報復。待明日哥哥去了草料場,也能有個照應,到時候再回去也不遲。」

    「杜少三,他又欺負四娘了?」

    馬大壯怒不可遏,道:「等我出去之後,定要再去教訓他。」

    而週四娘卻是滿臉羞紅,高小余那句『哥哥嫂嫂』,聽上去有些怪異,可不知為什麼,週四娘這心裡面,卻是美滋滋的。美目撇了馬大壯一眼,她欠身道:「有勞叔叔費心,奴自會省得。今晚,奴便去李阿婆家裡借宿,想來那杜少三也不會想到。」

    『叔叔』,可不是長輩的意思。

    在這個時代,『叔叔』大都是對自己丈夫的兄弟的稱呼。

    高小余心裡面不禁大笑三聲:這稱呼也變了嗎?

    此前,週四娘喚他小高,現在卻變成了叔叔,看樣子週四娘對馬大壯,的確是……

    不過也好,他二人若能在一起,倒也是一段好姻緣。

    高小余知道,自己再待下去會比較礙事,所以再次拱手告辭,便轉身離去。

    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

    與陸奇匯合,又與范節級打了招呼,高小余便跟隨陸奇走出大牢。

    「咱們接下來去哪裡?」

    出了大牢之後,高小余開口問道。

    馬大壯的事情得以解決,讓他總算是卸掉了心口的一塊大石,整個人也變得輕鬆許多。

    陸奇眸光閃閃,道:「馬上要圍剿梁山強人了,最近兩日,軍務繁忙。

    若小道長無事,可以隨我走一走……說不定小道長會看到一些有興趣的事物呢。」

    高小余撇了撇嘴,「小道對軍務,素來沒有興趣。」

    陸奇哈哈大笑,邁步前行。

    高小余則跟在他的身後,帶領著一隊土兵,沿著北街而行。

    他們先去了北門校場,查看駐守校場中的軍卒。陸奇偷偷觀察著高小余,卻見他對那校場中的事物全無興趣,於是又放心不少。經過這近一日的接觸,他已經確定,高小余不是梁山賊人的細作。這樣很好,也不枉費了都監對他那般的看重。

    中午,眾人在郭家店吃了一碗羊雜湯。

    這寒冷季節裡,一碗羊雜湯讓人全身發暖,舒服極了。

    在吃完了飯之後,陸奇又帶著高小余到了西城。這裡是須城的主城門,進出的人很多。當兩人來到西門的時候,正好看到一個車隊準備進城,與城門口的士兵說話。

    這個車隊,有足足十輛大車,看上去很是壯觀。

    而押送大車的隊伍裡,不泛那手持朴刀長槍的青壯,也使得陸奇停下腳步查看。

    「什麼情況?這些人,從哪裡來?如何持有刀槍?」

    陸奇走上前,叫來在城門口值守的都頭。

    「回虞侯的話,這是陽谷縣李家莊的車隊,那些人是李家莊的鄉勇。」

    「李家莊?莫非是那撲天雕李英的人?」

    「正是。」

    撲天雕李英,是陽谷縣的縉紳,在整個東平府也頗有名氣。

    陸奇自然知道那李英是何許人也,於是頷首點頭,便帶著人走到了西城門外查看。

    「都是什麼貨物?」

    他指著車隊的領隊,沉聲問道。

    那領隊顯然也得了提示,知道陸奇的身份,於是連忙行禮道:「回稟虞侯,車上是陽谷縣送來的糧草和輜重。」

    「既然是陽谷縣的糧草輜重,為何由你們押送?」

    「虞侯,蓋因那竹口寨知寨扈成與梁山賊人勾結,時縣令有些不太放心,於是便委託我家老爺,押送糧草輜重過來。」

    陸奇點了點頭,沒有再說話。

    這領隊說的事情,他昨夜就聽高傑說過。

    那竹口寨知寨扈成,是高傑的手下,素以驍勇機靈而著稱,甚得高傑的賞識。

    可就在昨日,高傑收到了消息,扈成與梁山勾結,被陽谷縣令時文彬關入了大牢。竹口寨,全名應該是竹口鎮巡檢司,隸屬於京東西路巡檢司衙門所治。它位於陽谷縣西北,是東平府和大名府的必經之地。此前,陽谷縣的糧草輜重,都是由竹口寨派出兵馬押送。可現在扈成被抓,那竹口寨的兵馬自然也會受到一些波及。

    陽谷縣本身又沒有什麼兵馬,時文彬委託那李英押送,也在情理之中……

    陸奇圍著車隊轉了一圈,沒有發現什麼問題,於是揮了揮手,示意那都頭放行。

    「小道長,咱們走吧。」

    他重又回城,對高小余招手示意。

    可是,高小余卻站在城門邊上的車馬驛棚子下,看著那李英的車隊發呆。

    「小道長,這裡沒事了,咱們走吧。」

    陸奇有些奇怪,於是走到了棚子下,拍了拍高小余的肩膀。

    哪知道,高小余卻突然轉過身,壓低聲音在陸奇耳邊道:「虞侯,這車隊有古怪。」

作者: 朱鳳清    時間: 2017-5-24 11:46 AM

第十七章 兩頭蛇

    「古怪?」

    陸奇聞聽,臉上露出不快之色。

    他剛才已經查看了一遍,並未發現有什麼古怪。高小余這麼說,豈不是說他眼裡不成?

    「小道長看出了什麼古怪?」

    陸奇努力讓自己保持平靜,可話語中卻猶自帶著一絲嘲諷。

    你一個江湖小道士,不過能唱得好學士詞,彈一手好琵琶,得了高都監的賞識而已。

    除此之外,又能有什麼本事?

    高小余看了他一眼,彷彿沒有聽出陸奇話語中的嘲諷之意。

    「虞侯,剛才小道好像看到了一個熟人。」

    「熟人?」

    「便是那日打劫小道,險些要了小道性命的強人。」

    「在哪裡?」

    陸奇心裡一顫,目光立刻向車隊看去。

    高小余這一番話,無聲無息的抹消了陸奇心中的不快。並不是高小余的眼力好過陸奇,而是他看到了熟悉的人,所以察覺到了古怪!高小余此前曾說過,他路過須城的時候,被人劫走了財物,甚至還差一點丟了性命。而劫走他財物的人,便來自梁山。

    「小道長看清楚了?」

    「虞侯,那日搶走我財物的人,差點要了小道性命,又怎可能認錯?

    是解珍……虞侯看,便是那第三輛大車的車伕。小道這雙招子算不得好,可若是連差點殺了小道的凶手都認不出來,那這雙招子不要也罷。解珍,小道不會看錯。」

    高小余看著漸漸遠去的車隊,咬牙切齒說道。

    陸奇的臉色,也凝重起來。

    他猛然一招手,叫來了一個土兵,「帶上一隊人馬,盯著李家莊的車隊,看他們在何處落腳。

    注意,不可打草驚蛇,驚動了對方!」

    「虞侯,不如讓小道過去盯著吧。」

    高小余突然攔住了陸奇,輕聲道:「那賊人這個時候進入須城,必有圖謀。

    且那梁山賊人多奸猾之輩,哥哥們裝束太過搶眼,而且人數太多,容易打草驚蛇。小道一個人,則方便不少,不會引起他們的懷疑。虞侯,此事最好是通稟都監。」

    陸奇想了想,點頭答應下來。

    「既然如此,小道長多小心。」

    這可是一件大事,陸奇也不敢大意。

    他叮囑了高小余兩句,又讓隨行的土兵守在城門口,然後便直奔都監府。

    高小余則深吸一口氣,整理了一下衣衫,邁步朝那車隊離去的方向走去……他走的不快,看上去好像是四處閒逛,甚至還在路口停下來,買了兩個剛出爐的燒餅夾肉,一邊吃一邊走,輕鬆愜意。

    已是午後,天色變得有些陰沉。

    看樣子,一場風雪很快就會到來,也使得街市之上,變得更加雜亂。

    那車隊直奔北門校場,而後開始卸載貨物。

    高小余則在路邊的一家茶肆裡坐下,向茶博士要了一杯茶,一邊品茶一邊觀察那車隊的動靜。

    一杯茶過後,高小余看到解珍帶著十幾個人從車隊裡出來。

    他們行色匆匆,直奔西街而去。

    高小余眸光一凝,立刻站起身來,從搭膊裡取出兩文錢,放在茶桌上,走出茶肆。

    車隊的人不少,但是在高小余看來,只要盯緊瞭解珍足矣。

    他這些日子在須城,聽不少人說起過梁山的事情,所以對梁山的那些頭領也大都有了瞭解。

    最初,梁山只有十二名頭領,而且都是朝廷的官員。

    這十二人是楊志、李進義、楊雄、花榮、柴進、張青、徐寧、穆橫、關勝、孫立、呼延綽和索超。據說這十二人曾結義金蘭,後因楊志犯了事,其他眾人便聯手救出了楊志,上了水泊梁山。

    五月,鄆城西溪村保正晁蓋劫走了生辰綱,夥同西溪村的吳學究、劉唐、院進、阮通、阮小七、燕青、石秀等一行八人上了梁山,與楊志等十二人匯合一處。之後不久,又有鄆城縣押司宋江帶著朱仝、戴宗、李逵、史進、張順、李俊和解家兄弟一行九人入夥,使得梁山勢力大增,聲威大振。此後,他們又接連大敗了朝廷兵馬,招降了董平、秦明兩人。所以,而今這梁山泊裡,算上宋江一共三十一位頭領。

    解家兄弟,是宋江手下。

    那解珍綽號兩頭蛇,凶名赫赫。

    高小余心知,這幫梁山賊人沒有一個是好相與的。而解珍更是狡詐凶狠,所以更要小心謹慎。

    只是,解珍進城,又是何故?

    高小余不敢大意,所以只遠遠吊在那些人的身後,見解珍等人進了一家客棧之後,才松了口氣。

    ++++++++++++++++++++++++

    與此同時,陸奇也返回都監府,見到了高傑。

    「此話當真?」

    高傑聽說有梁山賊人混進了須城,頓時大驚失色。

    陸奇道:「小道長認得清楚,那車隊之中,有梁山賊人兩頭蛇解珍混跡其中。卑職再三向小道長確認,小道長回答的非常肯定。那解珍,此前還差一點殺了小道長。」

    「如此,那小道長便不會認錯。」

    高傑在屋中來回踱步,露出沉思之態。

    片刻,他突然喚來差役,「立刻前去東平府衙門,請程知府前來,就說我有要事商議,刻不容緩。」

    他吩咐完之後,便返回屋內。

    陸奇道:「都監,可否調集兵馬,將那解珍抓捕?」

    「且慢!」

    高傑攔住了陸奇,道:「二郎可還記得,扈成的事情?」

    「啊?」

    「你剛才說,那解珍是隨著陽谷縣李家莊的車隊前來;而此前陽谷縣令時文彬也說,扈成勾結梁山賊人,那李家莊的李英可以作證。這兩件事聯繫起來,你難道沒有想到什麼嗎?」

    陸奇先一愣,旋即反應過來,臉色大變。

    「都監的意思是說……」

    「原本,李英出面作證,扈成的嫌疑確實不小。

    畢竟那撲天雕李英在陽谷,在東平府頗有名望;可現在,卻是李英的手下和梁山賊人有勾結,那扈成很可能是被冤枉。

    若如此,問題就來了……李英為何要冤枉扈成?

    扈成說穿了,也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知寨,他冤枉扈成又是何意?」

    高傑緊盯著陸奇,目光炯炯。

    而陸奇的臉色則陰晴不定,半晌後輕聲道:「竹口寨是扼守通往大名府的必經之地。而陽谷縣內,有許多糧草輜重……都監,看這樣子,怕是那些梁山賊人想要突圍。

    扈成如今被關在牢裡,竹口寨群龍無首。

    時文彬一介書生,雖清明,卻難當大任……絕不是李英的對手!

    都監,那些梁山賊人想要突圍,他們向離開梁山泊,前往大名府,卑職說的可對?」

作者: 朱鳳清    時間: 2017-5-24 11:48 AM

第十八章 三娘(一)

    兵馬督監,從品級而言,並不是特別高。

    但是就一府而言,這兵馬督監確實軍事主官。高傑能做到這個位置,除了有他兄長的幫助之外,更多是依靠自身能力。高俅可以為他排除外部的干擾,可如果他自身沒有能力的話,高俅也不會派他前來東平府,畢竟這可是身處剿匪的第一線。

    高傑露出欣慰之色,看著陸奇笑了。

    「二郎果然有長進,竟看出了這其中的奧妙。

    我這些日子,也一直在研究梁山的賊人。這梁山上,真正執掌權柄的人實際上是宋江、晁蓋兩人。這兩人雖然一個是押司小吏,一個是保正出身,但確有些本事。

    這一點,從他們上山之後,便執掌權柄,後來更說降秦明和董平看出端倪。

    八百里梁山泊,水道縱橫,易守難攻。可如果說想要抵抗朝廷圍剿,卻並非易事。朝廷要對付他們,其實很簡單。只需在這八百里梁山泊堅壁清野,便足以讓他們陷入困境。梁山坡裡雖有豐富物資,但想要養活近萬賊人,卻沒有那麼容易……」

    陸奇深以為然道:「是啊,就如這一次,半載堅壁清野,就足以讓他們難受。」

    「何止是難受啊!」

    高傑走到門口,看著外面陰沉沉的天空,嘴角微微一撇,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容來。

    「他們,快撐不住了吧。」

    說完,他轉過身,凝視陸奇。

    「二郎,我要你立刻動身,前往陽谷縣,把扈成放出來,然後讓他返回竹口寨整頓兵馬。如你所言,時文彬此人雖有能力,但畢竟一介書生,只怕是鬥不過李英。」

    「卑職遵命。」

    陸奇立刻躬身領命,轉身就走。

    可是走了兩步,他又停下來道:「都監,卑職走了,小道長那邊……」

    高傑一愣,旋即眉頭緊蹙。

    高小余的身份,都監府也沒有多少人知道,一直都是由陸奇陪伴。而陸奇這一走,誰去接應高小余?這可就有些麻煩。可是,陽谷縣那邊的事情也很重要,若陸奇不出面,時文彬也好,扈成也罷,怕是難以合作。畢竟,兩人之前才有了誤會。

    還是時間太短了!

    若高傑在須城多一些時日,也就可以培養出更多幫手。

    可現在,他唯一可以信任的,便是陸奇……

    「對了,高小余那個朋友的事情,處理的如何了?」

    「回稟都監,那廝的事情並不算大,卑職已經安排,讓他明日去草料場勾當。」

    「立刻放他出來,讓他先去保護高小余。我這邊與程知府商議後,便派人前去接應。」

    想想那馬大壯的塊頭,陸奇也就放心了。

    更重要的是,馬大壯是土生土長的須城人,和高小余配合起來,會更加方便,甚至遠勝於他。

    「既然都監已有腹案,卑職這就去大牢,放出那馬大壯,而後再去陽谷。」

    這時候,有下人來稟報,說是程知府來了。

    高傑也就沒有再囉嗦,直接擺了擺手示意陸奇離開,而後便直奔客廳走去……

    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

    雪花,很小。

    飄飄灑灑從天空落下,落在了高小余的臉上。

    高小余跺了跺腳,往手上用力呵了一口熱氣,然後搓動雙手。

    他站在巷口的拐角處,看著不遠處的那座酒樓。已經快酉時了,天色昏暗。氣溫降低了許多,凍得高小余在原地不停的頓足。要下雪了,怎地不見陸奇有動作呢?

    高小余很想大搖大擺的進酒樓裡監視,但卻又不敢。

    畢竟,他和解珍有過接觸。

    雖然說當時是晚上,可誰又能保證,解珍沒有記住他的樣貌?若是解珍不記得他也就罷了,可萬一記得高小余,可就功虧一簣,很可能引起那解珍的警覺和提防。

    再忍一忍!

    高小余相信,解珍絕不會是為了一頓酒菜,在這個時候進入須城。

    他更相信,解珍一定會有動作,而不是老老實實呆在那酒樓之中……只不過,要等到什麼時候?

    「小魚兒!」

    就在高小余感到飢寒交迫之時,一聲呼喊在他耳邊響起。

    扭頭看去,就見馬大壯從西街另一頭走過來,一邊走一邊朝他招手。

    高小余見狀一愣,忙迎上前去。

    「哥哥,你這是……」

    「方才都監府的陸虞侯到牢裡,把他提前放了出來,讓我過來陪你。」

    說著,馬大壯把手裡的籃子遞給高小余,「四娘怕你肚子餓,所以讓我帶了些吃的過來。喏,那邊的棚子裡避風,咱們過去先吃東西,要我做什麼,你只管吩咐。」

    高小余接過了籃子,打量了馬大壯一眼。

    很顯然,馬大壯出獄的時候,是經過了一番捯飭。

    頭髮還是有些髒,卻梳理了一番,並且戴著一方灰色的豬嘴頭巾;臉也清洗過來,只是鬍鬚沒有整理,略顯凌亂。身穿一件黑色的衲襖,下穿一條大袴,足蹬暖鞋,一副市井小民的打扮。高小余忍不住笑了,馬大壯這模樣,一定是週四娘的主意。

    沒想到,這周寡婦倒是心細之人。

    「小魚兒,咱們在這裡作甚?」

    「哥哥,我要找的人,現就在那酒樓裡。

    我要在這裡盯著,以防他走掉。」

    「是什麼人啊,讓你這般用心?」

    高小余心知,馬大壯出現在這裡,一定是高傑和陸奇的手筆。

    他也沒有詢問高傑和陸奇的下一步計畫,因為他知道,問了也沒有用處,馬大壯不可能知道。

    「可記得,當初我差點喪命的事情嗎?」

    「當然記得,你當時還說,是被那梁山強……」

    馬大壯話說一半,臉上露出了驚訝之色,看著高小余。

    高小餘點點頭,手指酒樓方向道:「當日壞我性命的人,就在那酒樓之中。

    我不知道他們這時候進城的目的何在,但我知道,他們一定是有圖謀……所以我要在這裡盯著,看他們究竟是要做什麼?若能夠趁機報仇雪恨,倒也趁了我的心意。」

    梁山泊裡的那些強人,在八百里梁山泊週遭,名聲並不是很差。

    不管是最早落草的那十二名軍官,還是後來入夥的晁蓋、宋江等人,都沒有作甚惡事。

    甚至那宋江有呼保義之名,為人爽直豪邁,懂得拉攏人心,頗有名望。

    在不少人心裡,梁山泊裡的,都是好漢。

    但是在普通百姓眼中,不管這些人怎樣,始終是打家劫舍的強人。

    馬大壯便是普通百姓,雖然那城隍廟裡不少人推崇梁山好漢,可是他卻不太認同。

    而高小余原本對梁山泊也無甚惡感,甚至還有些崇拜。

    可是,等到那解家兄弟打劫了他,差點要了他性命之後,讓他對梁山泊改變了看法。

    說一千道一萬,什麼替天行道,還不是打家劫舍的強人?

    他不過是一個遊方道士,你們既然是好漢,為何要搶我財物,還要壞我的性命……

    很多時候,沒有切膚之痛,自然可以隨意點評。

    可是當事情落到自己身上之後,那感官和態度,也就會有很大的不同。

    「哥哥,你看!」

    就在高小余吃了一個夾肉的炊餅之後,看到解珍和一個人從酒樓裡走出來。

    高小余連忙把炊餅放進籃子裡,旋即站起身。

    「是那個大高個嗎?」

    馬大壯順著高小余手指的方向看去,忍不住開口問道。

    也就在這時候,解珍兩人似乎覺察到了什麼,呼的轉過身來,朝棚子下觀看。

    棚子裡,懸著一盞氣死風燈,所以看得非常清楚。馬大壯那碩大的身形迎入瞭解珍兩人的眼裡,兩人愣了一下。馬大壯體型魁梧而壯碩,遠遠看去,頗為雄壯。

    只是那憨厚的模樣,以及那一身打扮……

    解珍鬆了口氣,對身邊人笑道:「這大個看上去,倒是雄壯。」

    他並沒有把馬大壯放在心上,而是打趣了兩句之後,便大步離去。

    這時候,雪花飄落的越來越密,一場大雪也即將到來……

作者: 朱鳳清    時間: 2017-5-24 11:49 AM

本帖最後由 朱鳳清 於 2017-5-24 11:52 AM 編輯

第十九章 三娘(二)

    解珍,已經走遠了。

    高小余從馬大壯身後探頭出來,向解珍離去的方向看去。

    「小魚兒,咱們趕快追過去。」

    「別!」

    高小余卻一把攔住了馬大壯,輕聲道:「他剛才已經看見了你,你若是跟過去,肯定會引起他的懷疑。這些賊人,都是奸猾之輩,個個凶狠,咱們必須要小心些。」

    「那怎麼辦?」

    「我去跟著他!」

    高小余想了想,正色道:「剛才我躲在你身後,他並未發現我。

    我跟著他,就算被他看到,這天色已晚,光線昏暗,他未必能認出我來。你現在立刻去都監府找高都監,讓他派人把酒樓包圍起來。那解珍的同夥,都在酒樓裡。」

    「那你……」

    剛才高小余躲在馬大壯的身後。

    馬大壯體型寬大,而他身體瘦削,所以藏了個結實。

    可是馬大壯有些擔心,因為他知道,高小余不識拳腳,否則也不會在之前差點喪命。

    高小余笑道:「哥哥放心,我曉得輕重。

    我只要小心一些,他絕不會發現我……不過,在我沒有回來之前,你們千萬別動手,免得打草驚蛇。」

    說完,他不等馬大壯反應過來,就竄出了棚子,直奔解珍兩人離去的方向。

    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

    解珍混入須城,必有圖謀。

    在高小余看來,他這個時候出門,定有問題。

    那梁山泊聲勢浩大,難保這須城也有他們的耳目。說不定解珍進城,就是為了和他們的細作見面,而後再有動作。

    嗯,一定是這樣!

    高小余不敢跟的太緊,擔心被解珍發現。

    雪,變得越來越大。

    解珍兩人在前面走著,在十字街口處向東走,過了小西橋,又轉入一條小巷之中。

    一開始,高小余還很謹慎。

    可走著走著,他就覺察到有些不對勁了。

    須城雖然不大,但除了四條主街之外,還有幾條輔路。

    解珍他們在前面走了一陣子,拐入一條小街之中。而高小余則遠遠停下了腳步,露出苦笑來。

    這條小街,名叫豬肉巷,在須城頗有名氣。

    之前馬大壯沒有入獄的時候,曾帶著高小余從這裡路過,所以高小余也知道這條小街。

    豬肉巷,乍聽這名字,會以為是一條賣豬肉的街道。

    可實際上,這裡卻是須城最有名的風-月小街,住在裡面的住戶,幾乎都是以皮-肉為生,俗稱暗娼

    在這個時代,女支女其實分為兩種。

    一種是勾欄瓦舍的青樓女子,這種女子大都是得了官府的認可,或是表演歌舞,或是展現才藝,憑藉自身所學來兜售自己。而這種女子的客人,大都有一定的身份和地位。在社會上,有一定的影響力和影響力,其翹楚更被稱之為『花魁』或者『行首』。

    而另一種,則是專做皮肉生意的暗娼

    她們的要價很低,客人也大都是販夫走卒,社會地位也很低。

    豬肉巷裡,便是以這種暗娼為主……

    高小余在距離豬肉巷大約二十步左右的地方停下,看著那黑黝黝的巷口,輕輕搖頭。

    還以為這解珍出門是有什麼陰謀,沒想到居然……

    他向左右看了一眼,發現在豬肉巷斜對面的一條巷子裡,有一個腳店,看上去也不甚起眼。

    此時,路上行人已經變得稀少,高小余如果站在原地等待,且不說天寒地凍,也非常顯眼。所以,他猶豫了一下,便直奔腳店而去,準備在這裡等待解珍兩人出來。

    這賊人還是個急色的,進城之後不想著藏匿行跡,卻跑來……

    高小余心中哂笑,便來到了腳店門口。

    這腳店的位置不太好,生意也很冷清。若非門口掛著一個布幌,高小余甚至都不會發現這家小店的存在。

    店舖面積不大,裡面不過四五張桌子,卻打掃的很乾淨。

    腳店裡有一位年約三旬的焌槽婦人,挽危髻,腰繫青花布手巾,正在收拾店面。看那樣子,好像是準備收攤關門了。不過在看到高小余進來之後,焌槽婦人還是迎上前,笑容可掬道:「客人,可要用飯?不過天色已晚了,店裡的吃食已經不多了。」

    「有什麼吃食?」

    「哦,還有些鹵好的臊子,可以做水糟面。」

    水糟面是須城的特色,面條細長,入口勁道。入水煮熟之後,加入用羊骨和小雜魚熬製的湯,再配上可口的臊子,在這寒冬的夜裡吃上一碗,絕對是一大享受。

    高小余聽馬大壯說過這水糟面,卻沒有吃過。

    於是他坐下來,「既然如此,煩勞焌槽嫂嫂來一碗水糟面,多加些雜碎,我最好這口。」

    「好嘞,客人稍等。」

    那焌槽婦人便進了後廚忙碌,高小余則坐在門口,觀察斜對面的豬肉巷。

    那豬肉巷內黑漆漆的,隱隱約約可以看見一排排紅色的燈籠,在風雪夜中搖曳……

    水糟面很快就下好了,焌槽婦人端上來,擺放在高小余的面前。

    說實話,剛才吃了兩個夾肉的炊餅,高小余其實並不太餓。可是那水糟面香氣撲鼻,令他不由得食指大動,頓時來了食慾。抄起筷箸,他正準備品嚐一下這碗有須城第一面美譽的水糟面時,卻見那腳店外人影一閃,從外面走進來了一個女人。

    說是女人,倒不如用少女形容更妥帖。

    一條碎花布的頭巾裹住青絲,身穿一件藏青色繡襖,外面還披了一件白色的衫子,襯托出婀娜體態。往臉上看,鵝蛋臉,柳葉眉,一雙鳳目炯炯,瓊鼻檀口,端地是美人胚子。

    高小余可不是那種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。

    想當年他跟隨師父四處流浪,也見過各地的美女。

    遠的不說,就是這須城縣城內的周寡婦,絕對是一個美女。但是與眼前少女相比,卻似乎少了兩分姿色。

    那少女走進店裡,看了高小余一眼之後,便找了個靠窗的桌子坐下。

    焌槽婦人忙走過去,笑問道:「姑娘,可是要用飯嗎?小店這個時候,只有水糟面了。」

    「那就來一碗水糟面吧。」

    少女的聲音,略有些清冷,但卻頗為動聽。

    高小余忍不住看了她一眼,目光旋即落在那桌上的細長包裹上。

    包裹裹得很嚴實,看不清楚裡面是什麼物品。但是高小余的眸光卻不由得一凝,再看向少女的目光,也變得有些不同。

作者: 朱鳳清    時間: 2017-5-24 11:50 AM

第二十章 三娘(三)

    隆冬,雪夜。

    一條幽深的小巷口,一家偏僻的腳店中。

    焌槽婦人坐在櫃檯後,做著針線活,可眼角的餘光,卻不時間掃向了店內的兩人。

    這麼晚了,又下了這麼大的雪,不太可能再有客人。

    不過由於是豬肉巷,一切似乎都變得又有不同。平日裡,這腳店也大抵要到夜半才會關門。所以焌槽婦人倒也不急著趕人,只是覺得這一男一女看上去,頗為有趣。

    高小余卻不覺得有趣,低著頭吃麵。

    對面的少女,絕不是趕路餓了所以才進來腳店,她顯然另有目的。

    她的口音,是東平府口音,但與須城的口音又有細微的不同。由此可以推斷,少女並非須城人。雖然她衣衫整潔,可是從腳下的鞋子上,又看得出,一定走了不少的路。

    水糟面的味道不錯,香氣撲鼻。

    裡面的臊子也鹵的火候十足,莫說是對飢餓的人,就算是普通人,也會勾起食慾。

    但是,那水糟面在端上來之後,少女就沒有怎麼動筷子。

    除了一開始挑了兩根面,便沒有再看一眼。那麼好的臊子,如果換做普通人,絕對忍不住。可是在少女挑面之前,卻把臊子撥開,似乎對那肥膩膩的臊子頗為厭惡。

    她穿著很普通,但出身怕是不差。

    否則的話……

    再者,少女從進店落座開始,一直到現在,一共向店外張望了二十七次。

    她的注意力,似乎也放在了那豬肉巷。因為從她坐的地方,透過窗戶向外看,只能看到豬肉巷。

    高小余越發覺得,這少女有問題。

    更不要說,他剛才目光落在少女的包裹上時,雖然隔著布,看不到裡面的物品,可是他卻能隱約猜到,那包裹裡應該是一口寶劍,亦或者是一口刀……應該是刀吧!因為從長度上來看,不像是寶劍。當然了,也有可能是一口短劍?說不定!

    別看高小余不識拳腳,可他的師父,確是道地的宗師級人物。

    他那雙招子,遠非等閒人可比。

    少女進店,到她坐下,以及保持的坐姿……可以肯定,這少女絕非表面上看去那般柔弱。

    不過,是個雛兒!

    高小余把自己的水糟面吃完,然後端起碗呼嚕嚕把湯喝了個乾淨。

    「嫂嫂做得好面。」

    他衝著櫃檯後面的焌槽婦人大聲道:「這大雪天裡,進得店內吃一碗這般美味的水糟面,端地人生一大快事。來來來,再與我一碗麵來,確吃的有些上癮了……」

    焌槽婦人笑道:「客人好食量,來奴這店裡的客人,沒個不喜歡這水糟面的。

    客人稍等,奴這就在去做一碗來。」

    兩人的交談聲,驚動了窗邊的少女。

    她愣了一下,低頭看了看面前的水糟面,又朝高小余看去。

    高小余沒有看他,只盯著後廚。

    少女心裡一動,抄起筷子,很認真的吃起面來。

    這小娘子,倒是個聰明的人,能聽得勸……不錯,有前途。

    高小余不知道少女到底是在圖謀什麼,可是在他試探之後,發現少女開始吃麵,便確定了她的確是有所圖謀。

    不一會兒的功夫,焌槽婦人又端了一碗麵來,還送了一碗醬汁。

    「這是奴自己調製的醬汁,配著面更加爽口。」

    「多謝嫂嫂。」

    高小余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,胃口特別好。

    事實上,從他身體康復之後,便一直如此。以前他食量並不是很大,可是這受傷一次後,似乎變得有些驚人。否則的話,吃了炊餅足矣,何需再來這兩碗水糟面呢?

    也就在這時候,坐在窗口的少女突然有了動靜。

    她呼的站起來,掏出十五文錢丟在了桌上,而後把桌上的包裹拎起,畫了個半圓便背在身上,同時那包裹一頭也開了口,露出包裹在裡面,一對鋼刀的刀柄出來。

    真的是刀,而且是柳葉雙刀!

    高小余眼睛一眯,便放下了筷子。

    這時候,少女已經走出腳店,朝大街上行去。

    與此同時,在對面豬肉巷的巷口處,也出現了兩個雄壯的身影來,赫然就是解珍兩人。

    「嫂嫂,待會兒不管發生什麼事情,不要慌亂,也不要出來。」

    高小余說著,便來到了腳店門口,向外觀望。

    他有一種預感,那少女的目標,很可能和他一樣,也是解珍那兩個人……

    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

    焌槽婦人嚇了一跳,連忙跑進了櫃檯後。

    「客人,發生了什麼事?」

    「我不知道,不過嫂嫂也不用擔心。」

    他頭也不回說道,話音未落,那少女已經從巷子裡衝了出去。她步履輕盈,彷彿一隻靈巧的燕子在暴風雪中穿行,向解珍兩人便撲去。

    「梁山賊子,拿命來!」

    伴隨一聲嬌叱,兩道寒光掠動。

    那解珍正和同伴說笑,品味著剛才那豬肉巷裡婦人的滋味。

    耳聽嬌叱聲傳來,眼角餘光更有寒光閃動,令他驀地生出一種毛髮森然的悸動。

    幾乎不假思索,他腳下錯步向後一退,同時探手一巴掌就拍在了同伴的後背。

    同伴正說笑,哪料到解珍會做如此舉動?猝不及防之下,他踉蹌著向前撲去,正好攔在了少女面前。那少女毫不猶豫,柳葉雙刀唰的挽出刀花來,便朝那人劈了過去。

    解珍這同伴,雖不是梁山上的頭領,但也並非等閒走卒。

    能夠和解珍玩到一起,必然是有一些本事。所以,眼見寒光飛來,他大吼一聲,兩腳借腳下的積雪滑動,躲過了少女的攻擊之後,雙手便如同一雙巨斧般劈出。

    那雙手,泛著一層烏亮的光澤,顯然是下過苦功夫。

    這一掌劈出,隱隱有風雷聲響,更帶動空中雪花飛舞……少女卻毫不慌張,右手刀唰的斜撩而起。就在刀掌即將碰觸的一剎那,刀勢突然變化,化撩為抹,快如閃電。

    這一刀,飛向那人的脖子。

    那人一驚,忙側身閃躲,卻不想少女的左手刀突然探出,噗的一聲便沒入他的胸口……

    解珍在把同伴退出去之後,便朝兩邊看。

    他善使一桿雙股叉,可由於今晚出來是為了買春,所以並沒有隨身攜帶。

    不過,解珍能夠成為那梁山泊三十一名頭領之一,靠的是真本事。他看到路旁有一棵枯死的小樹,大約有碗口粗細,於是上前抬手蓬的一拳轟擊在樹幹上,立刻把那樹幹打成兩截。解珍探手,抄起了小樹的樹幹,便回身朝那少女看了過去。

    而少女也已經拔出柳葉刀,雙刀遙指解珍,厲聲罵道:「梁山賊子,今日我扈三娘定要取爾狗頭!」

作者: 朱鳳清    時間: 2017-5-24 11:54 AM

第二十一章 江湖手段

    扈三娘?

    解珍愣了一下,旋即便露出了然之色。

    他咧嘴笑道:「道是什麼來頭,原來是扈成的妹妹……你那兄長,而今已變成了狗官的階下囚,待老子殺回陽谷縣,一定會把他的心肝挖出來下酒。你這小娘既然送上門來,你家解珍爺爺便讓你如願,先送你上黃泉路等你哥哥,到時候結伴而行。」

    那碗口粗細的樹幹,約六尺長短,在他手中轉了一個圈,渾若燈草。

    這解珍本是登州的獵戶,氣力驚人。

    雖然樹幹並不趁手,但是解珍卻並不在意。在他看來,那扈三娘根本不足以讓他畏懼。

    扈三娘也不說話,牙關緊咬,便撲向瞭解珍。

    只見解珍哈哈大笑,手中樹幹呼的掄圓起來,竟帶動那滿天飛舞的雪花飄動,狠狠砸向了扈三娘。

    有道是行家一伸手,便知有沒有。

    扈三娘的刀法精妙,身形靈巧,是經過高人指點。

    可惜她並無太多實戰的經驗,和解珍這種長年在深山老林中與猛獸搏殺的高手相比,便有些吃力。

    那樹幹呼呼做響,攪動雪花飛舞。

    那天空中的,地面上的雪花混在一起,把扈三娘籠罩其中。

    扈三娘漸漸有些抵擋不住,但是卻不願意退縮……這解珍,在陽谷縣與李英聯手,偷襲了她的兄長,使得她的兄長受傷,被關進了大牢。若非兄長的心腹拚死逃回竹口寨報告,扈三娘說不定也會成為階下囚。她逃出竹口寨後,卻不願離開,而是藏身在李家莊內,監視李英的一舉一動,而後跟著車隊,來到了這須城縣裡。

    她的目的很簡單,就是殺死解珍。

    可沒想到,這解珍竟然如此凶狠,令扈三娘感到吃力。

    「小娘子,若你現在投降,好好伺候你家爺爺,說不定饒你性命。」

    眼見扈三娘敗相已露,解珍越發得意起來。

    可就在這時候,扈三娘突然刀勢一緊,展現出搏命之態。

    解珍勝券在握,當然不會搏命,於是向後一退。扈三娘趁機轉身就走,似要逃離。可解珍又怎可能放她走,大吼一聲,便邁步想要追趕。說時遲,那時快,扈三娘突然旋身,口中嬌叱,一道寒光飛射而出。

    解珍想要閃躲,卻來不及了。

    那寒光若閃電一般,噗的一聲便沒入解珍的肩膀。

    一口大約巴掌長的飛刀出現在解珍的肩頭,那飛刀入體一半,刀柄露在外面,輕輕顫抖。

    疼的解珍大叫一聲,腳下不由得一頓。

    也就在這時候,他突然聽到腦後有一陣怪風襲來,於是一招蘇秦背劍,樹幹橫在後背之上。

    只聽啪的一聲,一股巨力襲來。

    解珍腳下一個趔趄,再也拿不穩那樹幹,身形踉蹌兩步之後站穩,「誰敢偷襲爺爺!」

    他轉過身,還沒等看清楚對手的模樣,就見眼前一團白霧湧來。

    「啊!」

    那白霧矇住了他的臉,更迷了他的眼睛。

    解珍不由得大叫一聲,伸手就要揉眼。可是,對手卻不肯罷休,上前一步,手裡拎著半截長凳,便狠狠砸向解珍。

    若是在平時,解珍可以眼觀六路,耳聽八方,尋常人近不得身。

    可是現在,他先是在豬肉巷快活了一把,這六識本就有些遲鈍。加之風聲呼嘯,又有扈三娘吸引他的注意力,他根本就沒有留意到高小余拎著一張長凳從巷子裡溜出來,藏身在他的身後。

    扈三娘那口飛刀,令解珍完全失去了警惕。

    高小余也是趁此機會竄出來,板凳輪圓了,才算是得手。

    不過,高小余對自己的認識非常清楚,他不識拳腳,不可能是解珍的對手。但是,跟隨師父四處流浪,他雖然沒有練好拳腳,可是那江湖手段,確是學了個十足。

    早在他跟蹤解珍等人去酒樓的路上,他就買了一包石灰粉。

    這玩意兒,有點下三濫,師父在世的時候,對此非常不屑。可是又不得不承認,這下三濫的招數卻非常實用……

    別看高小余的體型瘦弱,可是力氣卻不小。

    好吧,在此之前,他力氣其實不是很大,但自從那光陰蟬附身之後,他的食量開始增加,氣力也變得越來越大。當然了,這力氣大要看和什麼人比較。與普通人相比,高小余的力氣的確很大。可如果是和解珍這等練家子,亦或者馬大壯那種天生神力相比,也就算不得出眾。

    饒是如此,高小余那一板凳拍在解珍的頭上,砸的解珍滿臉是血。

    腦袋嗡的一聲響,解珍只覺兩眼發黑,天旋地轉,身體更踉蹌著連連後退,一屁股便坐在了地上。

    「姑娘,刀下留人!」

    高小余兩擊過後,也耗盡了力氣,感覺手腳發軟。

    他喘了口氣,正要上前把已經失去抵抗能力的解珍制服,就見扈三娘已經飛身撲來,手中柳葉刀一轉,便砍向瞭解珍。

    解珍此時目不能視,被高小余那耗盡全身力氣的銷魂一板凳砸中之後,頭破血流,耳鳴不止,根本無法閃躲。高小余聲音剛出口,就聽得一聲慘叫傳來,血光崩現。

    扈三娘的柳葉刀已經狠狠沒入解珍的身體,她旋即後退,拔出到來。

    一道血箭噴出,染紅了地面。

    高小余目瞪口呆的看著緩緩倒下的解珍屍體,半晌後向扈三娘看去,露出苦澀笑容。

    「姑娘,你怎麼殺了他?」

    扈三娘喘著氣,手中猶自緊握雙刀。

    「怎麼,殺不得嗎?這個人,是梁山賊人……」

    「我知道。」

    高小余苦笑道:「我知道他是梁山賊人,而且知道他叫解珍,江湖諢號兩頭蛇……從這廝入城,我就盯著他,本想要留他活口,打探一些消息,卻不想被姑娘殺了。」

    「啊?」

    扈三娘一愣,露出赧然之色。

    「你是差人?」

    「我這樣子的差人,如何能嚇唬那些壞人?」

    高小余道:「我是奉高都監之命監視此獠,是想要從他身上知道,那梁山賊人的動向。」

    「你是高都監的人?」

    扈三娘再一愣,旋即露出驚喜之色。

    她剛要開口,卻見那腳店的焌槽婦人哆哆嗦嗦從巷子裡走出來,看到地上的兩具屍體之後,發出一聲撕裂天際的尖叫聲。

    「殺人了!」

    「姑娘,你快去安撫那位嫂嫂,我來檢查屍體。」

    高小余說完,便快步走到瞭解珍的屍體前,蹲下身來。

    而扈三娘不敢怠慢,忙跑到那焌槽婦人面前,柔聲道:「嫂嫂莫要害怕,那位郎君是官府的差人,那兩個是梁山賊人,我們殺的,都是壞人!」

作者: 朱鳳清    時間: 2017-5-24 11:55 AM

第二十二章 殺人放火金腰帶

    雪,越下越大。

    很快就把地上的血跡掩去……

    方才的搏殺,也驚動了豬肉巷裡的姐兒們,還有那些偷換買春的客人。

    陸陸續續從屋中走出來,就看到那兩具倒在地上的屍體。高小余正蹲在屍體的旁邊查看,而另一邊的腳店門口,扈三娘正攙扶著那位焌槽婦人,低聲的安撫不停。

    「你在幹什麼?」

    扈三娘看高小余摸索屍體,忍不住問道。

    高小余沒好氣道:「都說了讓你手下留情,你怎麼還那麼狠呢?知不知道,我為了跟蹤這廝,守了大半日。眼看著就要成功了,卻被你一刀了斷,線索也沒有了。」

    扈三娘頓時,露出了赧然之色。

    高小余沒有再理睬扈三娘,認真的檢查屍體。

    他並沒有把重點放在解珍的同伴身上,而是把解珍上上下下都摸索一邊,最後從他腰間找到了一個搭膊。

    「咦?」

    高小余打開了搭膊查看,眼睛不由得一亮。

    好多錢啊!

    沒想到這解珍還是有錢人,搭膊裡除了有兩貫銅錢之外,還存放有大量的紙鈔……

    紙鈔,又名錢引,由交子轉變而來,自崇寧四年開始發行。

    在這個年代,銅錢是硬通貨。

    但有宋以來,朝廷事實上一直都處於錢荒的狀態。

    貨物的流通越來越多,交易的金額也越來越大。動輒已銅錢交易,並非一件易事。於是早在真宗時期,四川等地的商戶發明了交子,也就成為了中國歷史上最早的紙幣。

    而到了宋徽宗執政以後,更把交子變為錢引,開始大力推廣。

    只是,由於朝廷對錢引管控不力,並且肆意發行,導致錢引不斷貶值。

    比如,一貫錢引,實際購買力只有十八文銅錢。可即便如此,錢引的出現也確實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錢荒,取代了銅錢。特別是大宗交易,牽扯的金額動輒百貫、千慣。如果完全以銅錢進行交易的話,一枚崇寧重寶十克,一貫錢也就是二十斤上下,百貫便是兩千斤,差不多六噸重量……如此金額,又怎可能隨身攜帶呢?

    所以,錢引雖然貶值,但畢竟也是錢。

    解珍的搭膊裡,有厚厚一摞錢引,乍看之下,少說有百十張紙鈔,具體金額還不清楚。

    錢引最小面額是一貫。

    也就是說,這裡面少說也有百貫錢引,若換做銅錢的話,差不多就是將近兩貫……

    一個賊人頭領,就身懷四貫巨款?

    高小余忍不住在心裡感嘆,這世道果然是,修橋鋪路無骸骨,殺人放火金腰帶啊!他可不會相信,這些錢是解珍靠打獵能賺來的……這許多錢,不曉得是他殺了多少人得來。

    一想到這些,高小余心裡更無半點愧疚,把那搭膊就纏在了腰裡。

    你兄弟之前搶了我的錢,正好還賬。至於多出來的,權當是利息吧……

    而且高小余現在也需要錢,需要很多很多錢!

    他檢查完瞭解珍的屍體,便準備去檢查解珍同伴的屍體。

    而這時候,從長街盡頭跑來一群差役,遠遠就高聲喊道:「讓開讓開,官府辦事。」

    兩個都頭帶著一隊土兵來到豬肉巷口,一眼就看到了那兩具屍體。

    須城作為東平府的府治,治安還是不錯的……雖然也有似王大郎那樣的社團組織,但卻在可控範圍。似這種當街殺人的案子不多,更不要說這一次還殺了兩個人。

    反正在須城近十年裡,絕對是一等一的大案。

    當然了,那些梁山泊裡的強人犯下的案子要排除在外。

    「兩位都頭,小道稽首了。」

    高小余忙轉身來到都頭身前,稽首行禮。

    「你是……」

    一個都頭指著高小余,突然道:「你是不是日間隨陸虞侯一起的那人?」

    「都頭認得小道?」

    「哦,日間陸虞侯巡視西門,正是我值守……想必你也是都監府的人,這裡是什麼情況?」

    「此二人,乃梁山賊人。」

    「啊?」

    兩個都頭嚇了一跳,目光旋即便落在了那屍體上。

    梁山賊人混進城裡了嗎?

    「這人,便是梁山賊人頭領之一解珍,綽號兩頭蛇。

    若都頭有海捕文書,想來能夠辨認。小道是奉了都監之命跟蹤他們,卻不想暴露了行蹤,以至於才有了這場廝殺。都頭如若不信,可以立刻前往都監府,稟報高都監。」

    高小余可不想受罪,既然有人認得他,那索性就用都監府的名頭。

    他可不想因為這點事情,再被抓進大牢……

    兩個都監相視一眼,都露出了凝重表情。

    東平府對梁山泊的征討即將開始,這個時候梁山賊人混進城裡,絕對是一樁大事。

    「你在這裡盯著,我去稟報縣尊。」

    這都頭,是須城縣衙的都頭。

    案子發生在須城,那須城知縣肯定要第一時間知曉。

    不過,他能否主持大局,卻不一定。畢竟這須城縣裡還有東平府衙門以及兵馬督監府。事關梁山賊人,須城縣怕是沒有能力主持,最有可能的是向上一級通稟。

    那認出高小余的都頭,點頭表示贊同。

    「小郎君,大家都是吃公門飯,此案與你有牽扯,所以煩勞你先委屈一下。

    待都監府那邊來了消息,自會與小郎君方便。但在此之前,這裡的事情便交由我們來負責,如何?」

    「自當如此。」

    高小余說完,眼珠一轉,與那都頭低聲道:「不過還有一件事,煩勞都頭派人立刻前往都監府,找高都監稟明此事。這解珍還有同黨在城裡,若太久未出現,只怕會引起懷疑。你只管向高都監說明此事,他自會定奪。說不定,還有都頭的好處。」

    那都頭聞聽,眼睛頓時一亮。

    人往高處走,水往低處流。

    誰又想一輩子做差役,都是希望有更好的前程。

    沒錯,有宋以來重文輕武,卻又怎樣?那是大人物們的事情,對這須城都頭而言,若能夠進都監府勾當,比留在這縣衙裡面要強百倍。要知道,這都頭一職,原本是軍中的官職。後來衙門裡開始使用,確比不得軍中的權利。衙門裡的都頭,說穿了就是差役,甚至算不得胥吏。這都頭也是個心思活泛之人,哪能不知如何選擇。

    「多謝小郎君提點。」

    那都頭露出笑容,道了聲謝,便喚過一個土兵來,在他耳邊吩咐了兩句。

    土兵立刻轉身離去,而高小余則退到了腳店門外,看了一眼扈三娘,又看了看那猶自臉色蒼白的焌槽婦人,便開口說道:「焌槽嫂嫂,我有些餓了,可否再來一碗水糟面呢?」

作者: 朱鳳清    時間: 2017-5-24 11:57 AM

第二十三章 技能,投擲!

    都頭姓常,大名常書欣,小名常小六,江湖諢號一枝花。

    之所以有這麼一個諢號,是因為他身上有一朵牡丹花的紋身,也不知道有什麼意義。

    反正,他接手了豬肉巷的現場。

    「都頭,這廝還真是解珍!」

    一個土兵驗明了正身,忍不住低聲道:「我聽說,這解珍綽號兩頭蛇,可是梁山的狠人。」

    「那又如何,還不是變成了死人?」

    常小六一臉不屑,命人把解珍的屍體收起。

    這案子其實並不難辦,解珍是梁山賊人,活該被殺。

    如果高小余不是都監府的人,常小六甚至有心把這功勞搶過來。

    畢竟,海捕文書上可是寫的清楚,抓到或殺死解珍,賞金十五貫!這,可是一大筆錢呢……

    但高小余來自都監府,容不得常小六肆意妄為。

    現在,就要看都監府那邊,會是什麼樣的一個態度。

    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

    「喂,你在幹什麼?」

    坐在腳店裡,焌槽婦人暖了一壺酒,端來了一盤肥瘦相間的滷肉。

    滷肉做的很香,但說實話,高小余並沒有多少胃口。他所關心的,是搭膊裡有多少錢。

    這解珍,還真是一個有錢人。

    高小余在清點了搭膊裡的錢引之後,足足有一千三百貫之多。

    如果換算成實打實的銅錢,差不多就是二十多貫!

    按道理說,一下子得了這麼多的錢,那光陰蟬理應非常開心才對。要知道,之前不過一陌銅錢,就讓光陰蟬鳴。現在二十多貫錢,估計那光陰蟬一定會樂瘋掉!

    可是,出乎高小余意料之外,光陰蟬似乎不太興奮。

    姓名:高小余

    金錢:兩貫又十三文,錢引一千三百貫

    物品:銅琵琶(又名蘇琵琶)、虎皮百納袋

    技能:火藥專精(中級);龍虎山內天罡訣法(初級);察言觀色(中級);樂器專精(宗師級);投擲(中級)

    慢著慢著,怎麼多出了一個投擲技能?

    高小余有點發懵,同時更覺察到,光陰蟬似乎並不是非常興奮,除了那個莫名其妙的投擲技能之外,便是一百多個技能書。其中,火藥專精技能書七十八個,察言觀色技能書四十個,以及二十個投擲技能書。

    高小余把技能書接受之後,感覺有些困惑。

    這是光陰蟬第二次技能餽贈,按道理說得了這麼多錢,它理應餽贈更多的驚喜才是,為何只有這點東西?要知道,上次不過一陌銅錢,可是贈與他了一個宗師級的技能專精。

    對了,那虎皮百納袋在哪裡?

    高小余有心詢問,可是光陰蟬連眼睛都沒有睜開,擺明了不想理他。

    這也讓高小余頗感無奈,目光旋即落在面前桌上的搭膊。

    這搭膊,似乎是獸皮鞣製而成,做工非常精美……慢著慢著,虎皮百納袋,說的不會就是這獸皮搭膊吧。

    高小余有一種想要罵人的衝動!

    不過他也知道,以他對光陰蟬那並不算太多的瞭解,就算是他罵了,光陰蟬也不會理財。

    那廝,除了錢之外,似乎很難有讓它感興趣,睜開眼睛的事情。

    只是……

    好不甘心啊!

    高小余端著一碗酒,神遊九霄。

    而坐在他面前的扈三娘,卻產生了好奇。

    這個傢伙,膽子可真大……明明不會拳腳,卻敢跑去偷襲解珍。要知道,那解珍綽號兩頭蛇,以凶狠而著稱。之前在陽谷縣,正是他與李英聯手,重傷了她的兄長。

    這麼一個狠人,到頭來卻死在了高小余之手。

    好吧,那最後一刀是她扈三娘所為,但如果沒有高小余之前的下三濫手段,扈三娘想殺死解珍,並非易事。而高小余在回到腳店之後,就一直神不守舍的坐在那裡,他難道就不害怕嗎?

    聽到了扈三娘的呼喊聲,高小余總算是元神歸位。

    他愣了一下,道:「小道名叫高小余,不叫喂。」

    「你,是道士?」

    「是啊,難道你看不出來嗎?」

    「可是……道士不會用石灰粉偷襲吧。」

    突然間不想和這姑娘說話,並想要丟她一個狗頭。

    高小余翻了個白眼,沒有回答。

    扈三娘卻猶豫了一下,低聲道:「小道士,能不能麻煩你,幫我引見一下高都監?」

    「你要見高都監嗎?」

    「嗯,我兄長是被人冤枉的。」

    「你兄長又是哪個?」

    「我兄長,便是竹口寨知寨,扈成。」

    高小余搖搖頭,表示沒有聽說過這個名字。

    事實上,他連竹口寨在哪裡都不知道,又怎可能知道扈成是誰?

    「難道,連都監也不信我兄長嗎?」

    扈三娘頓時露出了絕望之色,眼中淚光閃動。

    在她看來,高小余既然是都監府的人,而且被高傑派出來跟蹤解珍,一定是高傑的心腹。

    若高傑知道扈成是被冤枉的,肯定會和高小余談及。

    可現在,高小余連聽都沒有聽說過自家兄長的名字,豈不是說高傑對扈成同樣懷疑?

    一想到這些,扈三娘不禁絕望。

    高小余見狀,就知道扈三娘怕是誤會了。

    他連忙道:「小娘子莫緊張,你誤會了小道的意思。

    小道只是住在都監府裡,但並沒有在都監府裡勾當……今日小道跟蹤解珍,是因為他與小道有仇。之前他和他那兄弟差點壞了小道的性命,所以在他進城時,小道認出了此人,所以才跟蹤他。至於你的兄長,若真的受了冤枉,都監一定會查明。」

    說著話,高小余從懷中取出一方手帕,遞給了扈三娘。

    「你這人,怎地不把話說清楚呢?」

    扈三娘接過了手帕,擦去眼角的淚水,嗔怪說道。

    這小娘子,長的真美!

    高小余被扈三娘那嗔怪的嬌俏模樣吸引了……不過,他旋即回過神來,在心中暗自念道:無量太乙救難天尊。

    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

    「小高郎君,都監派人過來,請你立刻回都監府。」

    常都頭帶著一隊人,來到腳店外。

    為首之人,高小余倒是認得,是都監府的一名虞侯。

    「扈姑娘,你若要見都監,不如隨我來吧。到時候你有什麼冤屈,可以向都監說明。」

    高小余起身,招呼扈三娘。

    扈三娘也不客氣,從搭膊裡取出一陌銅錢放在桌上,抄起雙刀便跟著高小余走出腳店。

    「都監吩咐,他馬上會有行動。

    小郎君已經立了大功,不必再去奔波。你那兄弟,已經和都監匯合,你也不必擔心。」

    那虞侯顯然是知道高傑對高小余的重視,所以言語間非常客氣。

    要行動了嗎?

    高小余總算是鬆了口氣,他正要開口客套,卻聽到從西門方向傳來了天崩地裂般的巨響……

作者: 朱鳳清    時間: 2017-5-24 11:58 AM

第二十四章 火藥專精

    酒樓的一個小院,已經變成了廢墟。

    殘垣斷壁中,佈滿了燻黑之色,空氣中瀰漫著一股刺鼻的火藥味道。

    「本官也沒有想到,這些賊人竟攜帶有大量的霹靂火球,而且凶狠至極。見情況不妙,他們竟引爆了那些霹靂火球,所有人全被炸死不說,還搭上了十幾個差役。」

    高小余帶著扈三娘,隨虞侯匆匆趕到了爆炸現場,見到了高傑。

    不過,對於高小余而言,死多少差役無所謂,關鍵是馬大壯是否受到了波及呢?

    「小道長不必擔心,你那朋友並無大礙。

    爆炸時,他隨本官在外圍,並未參戰。這會兒他應該是隨其他人在清點傷亡,我已經命人把他找來。」

    高傑何等人,怎可能看不出高小余的心思?

    當然了,這也就是高小余,若換一個人的話,高傑怕是連理都不理。

    聽聞馬大壯沒有事,高小余總算是鬆了口氣。

    他看著那一片廢墟,半晌後道:「那梁山賊人,如何會有這許多霹靂火球?還有,他們帶這麼多霹靂火球進城,又是什麼緣故?都監,小道覺得,此事恐有蹊蹺。」

    高傑咬牙切齒道:「東平府的火器,大多是由陽谷縣的都作院製作,平日裡多囤積於陽谷縣。此次為了圍剿梁山賊人,本官下令從陽谷縣調集火器,準備用於征討。

    時文彬……」

    他突然破口罵道:「我就知道這廝是不得用,居然把火器輜重交由一個叛賊押運。」

    「都監是說,那撲天雕李英嗎?」

    「不是他,還能是誰……他設計陷害了竹口寨知寨扈成,然後才可能取得這麼多的火器。然後又說服了時文彬,借押送輜重為名,使那些梁山賊人混入須城之中。

    小道長,若非你認出了解珍,說不得這些人就會用這些火器炸燬城門,引梁山賊人入城。」

    高傑說著話,卻又露出了一絲慶幸之色。

    沒錯,他的確是可以慶幸。

    若非高小余認出了解珍,一旦那些人炸燬城門,引梁山賊人入城的話,整個須城可就要隨之陷落。

    外面宣揚說,那梁山賊人如何仁義。

    但高傑很清楚,那些人一旦為賊,哪有什麼仁義可講?

    此前他們在鄆城營救宋江,殺的鄆城縣血流成河,其中大多數人,都是無辜百姓……

    須城這邊雖然已有準備,可是兵力並不是很強。

    為了圍剿梁山,其大隊人馬早已經散了出去,對梁山進行圍困。所以,須城縣裡的正規軍不過一營,其餘的大多是土兵,抵擋普通盜賊還好,但要與梁山那些人拚殺,卻難有勝算……別忘了,那梁山泊裡可是還有楊志那些人曾經的朝廷將領。

    有那些人在,便可以從某種程度上彌補了梁山賊人不通兵事的缺陷。

    「既然如此,那就是說,竹口寨的扈成扈知寨並未勾結賊人?」

    高傑愣了一下,疑惑看著高小余。

    「小道長,莫非認得扈成?

    不過你放心,從一開始我就不信扈成會與梁山勾結。今日你認出解珍之後,我就想明白了其中的緣由,所以拍陸奇率部趕赴陽谷。這時候,他應該已經到了陽谷。」

    高小余聽完了高傑的解釋,便笑了。

    他扭頭向身後神色激動的扈三娘道:「小娘子,你可聽到了?都監已經派人去救你兄長了。」

    說完,他才對高傑道:「回都監的話,小道不過是途經東平府,這閤府上下,除我大壯哥哥與四娘之外,只認得都監與陸虞侯兩人。這位是扈成扈知寨的妹妹,確是巾幗英雄。她從竹口寨逃出,跟蹤解珍一路到了須城,方才更虧得她,才殺了那條兩頭蛇。」

    「你是,三娘?」

    高傑這才留意到,跟在高小余身後的扈三娘。

    那扈成,是他的心腹,曾帶著扈三娘拜訪過他,所以高傑對扈三娘倒也有些印象。

    「三娘拜見都監!」

    這時候,扈三娘稍稍平靜下來,眼中噙著淚光。

    她朝高傑一副,道:「若非這位小道長,奴也見不得都監。」

    「你這孩子,何以如此莽撞?

    出了事,你便來找我,何苦要去冒險呢?」

    「兄長被賊人冤枉,那陽谷知縣更是個糊塗人,奴實不知道該怎麼證明。

    所以奴就想著,若能殺的一個賊人,亦或者得了賊人的證據,說不定可以證明兄長清白。」

    「你啊……」

    高傑點指扈三娘,心中感慨。

    扈三娘倒是說的沒有錯,之前在不曉得解珍出現時,高傑其實也不能確定扈成是否與梁山有勾結。那時候,扈三娘就算找到他,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,高傑同樣無能為力。

    沒錯,程知府對他很是客氣。

    注意,是客氣,而不是敬重……這客氣源自於匪患,源自於大戰將至,卻並非是對高傑敬重。細思,程知府好歹是進士出身,又怎可能對高傑敬重?一俟梁山平定,高傑只要有一點錯誤,那程知府就不會再對他客氣。哪怕,他有個殿前都太尉的二哥也不行。

    這是這個時代的特質,武官的地位,又怎可能與文官相提並論?

    「咦,小余呢?」

    就在高傑與扈三娘寒暄過後,突然發現高小余不見了蹤影?

    好在,旁邊的虞侯回答道:「都監,小高郎君剛才看到了他朋友,所以便過去了。」

    順著虞侯手指的方向,高傑看到了高小余的身影。

    他在廢墟之中,正與馬大壯交談。

    突然間,他蹲下了身子,招手示意馬大壯幫忙掀起一根圓木,從下面取出了一個黑色的球形物體,在手裡把玩起來。

    高傑看清楚了他手裡的東西之後,頓時嚇得臉色發白。

    「小余,快把那東西放下,那是霹靂火球。」

    他這一吼,也駭得高小余周圍的人,立刻後退。

    高小余卻渾不在意,笑著對高傑道:「都監莫慌,這玩意炸不得……小道就是想看看……」

    說到這裡,高小余突然閉上了嘴巴,看著手裡的霹靂火球發愣。

    腦海中,浮現出無數種火藥的配方和製作方法,其中也有這霹靂火球的工藝。但是在他腦海中的諸多配方裡,霹靂火球只能被評為入門級的工藝,甚至算不上初級。

    那火藥專精的技能,一下子變得清晰無比。

    原本高小余還不知道該如何使用那火藥專精的技能,可是現在,他似乎清楚了……

    「都監,小道有一個疑惑。」

    高小余捧著那霹靂火球走過來,嚇得高傑連連後退。

    無奈之下,他只好把霹靂火球交給了馬大壯,而後正色道:「都監意欲圍剿梁山,想來那梁山泊的賊人也已經覺察。

    所以,他們想要突圍,於是便命令解珍等人攜帶大量火器混入須城,其目的便是要接應那些賊人。現在,解珍死在了城裡,接下來,那些賊人是否還會繼續攻城呢?」

作者: 朱鳳清    時間: 2017-5-24 12:00 PM

第二十五章 尺八腿

    梁山泊的好漢們,接下來會怎樣選擇?

    高小余不知道,也懶得知道!

    不過,以他對江湖人的瞭解來看,梁山泊的那些人,不會善罷甘休。

    如果對方是正規部隊,可能會繞道而行。畢竟,須城是東平府的治所所在。這裡算不得什麼堅城,但也絕對稱得上是城高牆厚。若換做正常人,未必會願意繼續攻打。可若是梁山泊的好漢們……高小余有點懷疑!沒錯,這是一群因利益而走到一起的亡命之徒,但是在沒有達到他們的目的之前,他們會恪守著義氣的原則。

    解珍死在須城!

    那些好漢們,真的能罷手嗎?

    高小余把他的擔心說給了高傑,但高傑並不在意。

    既然如此,他也就沒有再囉嗦什麼。這裡是高傑的地盤,輪不到他一個出家人指手畫腳。

    提醒到了,便足矣。

    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

    須城,城隍廟偏殿。

    以往這個時候,偏殿裡會聚集不少人取暖。

    可是今天,卻顯得有些冷清。

    王大郎走進偏殿,便示意心腹守在外面,而後直奔偏殿中間的那堆篝火走了過去。

    篝火四周,圍坐十幾個壯漢。

    為首一人體魄雄壯,身邊擺放著一口明晃晃的大刀。

    「大郎,外面什麼情況?剛才那一聲響,是怎麼回事?」

    壯漢見王大郎走進來,也不客套,讓身邊人挪開位子,取了一碗酒,遞給了王大郎。

    「劉唐哥哥,山上除了你進城之外,還有別人嗎?」

    王大郎坐下來,接過酒一飲而盡,而後沉聲問道。

    壯漢一怔,搖頭道:「並無其他人進城,王英兄弟為何有此疑問?」

    「剛才我得到了消息,還有山上的哥哥進城,但是卻露了馬腳,所以引爆了霹靂火球。」

    「誰進城了?」

    「是兩頭蛇解珍哥哥。」

    王大郎說罷,苦笑道:「說來解珍哥哥也是不小心,進城之後跑去豬肉巷買春,以至於被人發現了行蹤。之後狗官又派人抓捕他的同伴……也是山上的好漢夠狠,引爆了霹靂火球,還炸死了幾十個差役。如今,須城已全城戒嚴,有些麻煩了。」

    「那解珍呢?」

    「據說被人給殺死了。」

    「解珍死了?」

    壯漢聞聽,吃了一驚。

    王大郎正色道:「劉唐哥哥,這到底是怎麼回事?既然山上讓你前來,為何解珍哥哥也出現在城裡?而且還命喪街頭……我王英最是敬重山上的哥哥們,若有差遣,萬死不辭。可是,咱們現在做的是老大事情,至少哥哥要讓我清楚這其中的問題啊。」

    壯漢,名叫劉唐,綽號尺八腿。

    若是用當地方言喚他的諢號,很容易會被聽成『赤髮鬼』。

    聽了王大郎的話,劉唐臉上露出一抹猶豫之色,朝身邊的青年看去。

    他身邊的青年,相貌俊朗。身材雖不似劉唐那般魁梧,卻也透著幾分精壯氣息。

    「三郎,還是你來解釋吧。」

    王大郎的目光,旋即便落在了青年身上。

    這青年名叫石秀,江湖諢號拚命三郎。與劉唐一樣,是跟隨鐵天王晁蓋在黃泥崗劫了生辰綱之後,投奔了梁山,如今也是梁山泊三十一位頭領之一,為人非常精細。

    石秀苦笑搖搖頭,看著王大郎道:「王英兄弟,此事說來是家醜,本不願意與你知曉。

    但是現在……

    你也知道,梁山泊裡頭領眾多,所以之間也有一些隔閡。

    楊志哥哥他們上山最早,且此前曾為朝廷將領,上山本就是為了義氣,所以不太過問江湖中的事情。我與劉唐哥哥,是隨著晁蓋哥哥上山,一共有八個人;後來宋江哥哥出了事,上山來投奔。晁蓋哥哥與他交情深厚,所以毫不猶豫便接納了。

    宋江哥哥是一條好漢,可是他身邊的人……

    比如那神行太保戴宗和黑旋風李逵,便是不安分的人,唯宋江哥哥馬首是瞻,便免不了和我們產生衝突。本來,兩位哥哥還算和睦,大家都能恪守規矩。可是後來,秦明與董平兩位哥哥上山,歸順了宋江哥哥,便使得這局面一下子變得亂了……」

    劉唐有些不耐煩道:「王英兄弟,咱們長話短說好了。

    便是之前晁蓋哥哥與宋江哥哥有些不愉快,但大家勢力相當,又有十二位頭領居中調解,所以大家相安無事。現在,宋江哥哥那邊得了董平和秦明兩位哥哥,勢力大增,使得那十二位頭領便有些顧慮,開始偏袒他們……於是,晁蓋哥哥很不高興。」

    王英聽罷,有些發懵。

    大家都是落草為寇,怎麼變得如此複雜?

    但他也聽明白了,梁山泊而今,正面臨一場權力之爭。

    「如今,官府圍困梁山極為凶狠,山上人口越來越多,卻不得進項,有些撐不住了。

    晁蓋哥哥便提議突圍,並且提出要奪取須城,言誰得須城,便可為大頭領。

    其實,晁蓋哥哥的心思我明白,他並不在意那勞什子的大頭領,只是想爭一口氣……他派我與三郎進城,就是為奪取須城做準備。可沒想到,宋江哥哥也派了人來。」

    石秀道:「如此解釋,王英兄弟可明白了嗎?」

    說話間,石秀的手,便悄悄滑落到身旁的一口鋼刀之上。

    王英用力搓揉麵龐,心中暗自叫苦。

    原本想著能夠和梁山好漢們結交一下,日後可以增添一些混江湖的資本。可沒想到,這一不小心便捲入了梁山的派系之爭,還真是一樁令人感覺麻煩的事情啊……

    「兩位哥哥,山上什麼情況王英不想知道。

    你們是受了七哥的推薦來找到我,七哥與我,更是有救命之恩,王英怎地都會幫忙。現在,王英就有一句話想問你們:這須城,你們還想不想要?又打算怎麼要?」

    王英口中的七哥,名叫阮小七,活閻羅阮小七,也是跟隨晁蓋上山的好漢。

    劉唐和石秀相視一眼,旋即鬆了口氣。

    解珍死了,確實有些可惜!

    但他是宋江的人,說穿了和他們並無太大的交情,他二人也不是太放在心上。

    關鍵,是要看王英的態度。既然王英依舊願意配合,那他二人也就可以鬆一口氣了。

    「要,為何不要?」

    劉唐眸光凶惡,沉聲道:「狗官害瞭解珍兄弟,若不得報仇,我等還如何立足江湖?」

作者: 朱鳳清    時間: 2017-5-30 09:52 PM

第二十六章 風波未平

    天,已經亮了。

    大雪在後半夜時便已經停息,可風依舊很大。

    狂風吹動街道兩邊的楊樹枝椏晃動,並不時會捲起積雪飛揚,遠看去一片迷濛。

    陽光很燦爛,但是卻不能給人絲毫溫暖的感受,反而令人越發寒冷。

    東街上的商販比往日少了很多,店舖也關了大半。小西橋頭的郭家店倒是開著門,不過客人比之往日,少了一半還多,冷冷清清的,看上去有些蕭條的氣息……

    「郭老漢,今天這是怎麼了?」

    當一隊巡兵從小西橋上走過之後,郭家店門前的王婆忍不住問道。

    她年紀大了,睡得早,並不清楚昨夜發生的事情。反正一大早醒來,就覺得氣氛壓抑,生意也比平常差了很多。要知道,靠著郭家店,平日這個時候她至少能賣幾十個燒餅。可是今天,只賣了十幾個,而且這路上的巡兵,似乎也增加了許多。

    有宋以來,經濟發展的非常迅速。

    漢唐時期的坊市制度逐漸崩潰,城市裡的自由程度,也寬鬆許多。

    若在漢唐,每日都會有夜禁。而入宋之後,這夜禁的制度依然存在,卻是名存實亡。

    郭老漢是郭家店的掌勺,也是掌櫃。

    他今天也清閒的很,把生意交給了幾個小夥計,便坐在門後蜷縮著,向外張望。

    「王婆子,你難道不知道嗎?梁山泊的賊人要來了!」

    「啊?」

    「聽說昨日就有一群人混進了城裡,虧得高都監他們警醒,發現了那些人,於是在夜半圍剿。只不想那些賊人,居然用了霹靂火球……你知道什麼是霹靂火球嗎?」

    「我哪知道?」

    「那我和你說道說道。」

    店裡面,坐著幾個客人,正喝著羊雜湯。

    其中一個桌子,圍坐了三個人。為首的青年,聽到那郭老漢和王婆子的對話,不禁劍眉緊蹙。

    「哥哥,看樣子這須城縣裡,真正主事的人,是那姓高的狗官。」

    他壓低聲音對身邊的壯漢說道:「這個高傑卻警醒的很,咱們要動手,怕是麻煩。」

    壯漢頭戴范陽帽,身穿衲襖,面膛黑亮。

    「三郎說的不錯,原以為那狗官背靠著高俅,是個不學無術之人。

    可現在看來,怕是我們的消息有錯誤,此人倒是有些本領。不過,咱們已經和晁蓋哥哥約定,今晚開城接應。所以,必須要想個辦法才是,否則哥哥定會顏面無存。」

    「殺了那狗官如何?」

    青年眼中,閃過一抹殺機。

    壯漢放下湯碗,扭頭看了一下青年,露出若有所思之色。

    「哥哥,蛇無頭不行,兵無主自亂。

    以我看,那勞什子程知府並不當事,這須城真正做主的人,應該是高傑。只要殺了高傑,須城自亂。到時候讓王大郎那邊動手,哥哥領人打開城門,便可輕而易舉。」

    「這……」

    壯漢露出猶豫之色,似乎拿不定主意。

    「三郎應該明白,出了昨晚的事情,狗官必然警惕,守衛也會變得格外嚴密。

    想要動手,怕是困難。」

    青年笑道:「哥哥怎地膽子越來越小,狗官的手下能有甚人物?解珍是個沒腦子的,所以才會被人看破了行藏。不如這樣,就由小弟出手,殺了那狗官助哥哥一臂之力。」

    「三郎,太危險了。」

    「哥哥,我何嘗不知道危險,可是……

    山上的局勢,越來越複雜,再繼續下去,不用官府動手,說不定咱們自己就要先鬥起來。天王哥哥錚錚鐵骨,乃是一等一的仁義漢子。但要比起那宋公明,卻有些太仁慈了。當初宋公明上山,直接把他的手下拆分了就是,又哪來今日的麻煩。

    宋公明人稱呼保義,名聲要比天王哥哥響亮,手段也更加高明。

    那戴宗、李逵還有解家兄弟屢屢挑釁,難保沒有他在背後推波助瀾。他們沒有上山之前,楊志哥哥和咱們何等的親熱。可是自從宋江上山後,他們卻與我等漸漸疏遠了……這次天王哥哥要奪取須城,宋江卻派了人過來,顯然是別有用心。還有那學究哥哥,雖然是和咱們一夥,可你不覺得這兩月來,他也在偏向那宋公明嗎?」

    青年說完這番話,長出一口氣。

    「如果這次天王哥哥失敗,怕是再也難立足了。」

    壯漢閉上眼,沉吟片刻後,咬牙做出了決定,「既然如此,那就由你來對付狗官。

    到時候王大郎會行動起來,你見信號便動手,我這邊也會奪取城門。」

    「哥哥爽快,我定不讓那高傑壞了天王哥哥的好事!」

    青年說完,便站起身,往外走。

    而壯漢則沒有立刻離開,而是招手喊道:「店家,再來一碗羊雜湯,羊雜要多放些,順便再那十個燒餅來。」

    郭老漢正和王婆說的口沫橫飛,聽到叫喊聲,連忙止住了話頭。

    「王婆子,那十個餅子來,客人稍等,馬上就來!」

    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

    霹靂火球,用長兩三節,粗一寸半的無裂干竹一根製成。節與節之間,並沒有鑿通,用小平錢大小的薄瓷三十片,火藥三斤半調和好,把竹竿團團裹住,其狀如球,兩頭各留出竹竿寸許,球外在加覆一些火藥,就算是基本完成,可用於小範圍爆炸。

    其爆炸威力不大,會產生濃煙。

    不過,聲音很響亮,猶若霹靂,故而稱之為霹靂火球。

    都監府客房裡的桌子上,一個完整的霹靂火球已經被拆分的七零八落。

    這等入門級的火器,實在是太簡單了……霹靂火球?聽上去很厲害,其實也一般。

    昨夜之所以會產生那麼大的爆炸,並不是霹靂火球威力強大,而是那火藥太多……按照昨夜的爆炸現場來分析,梁山賊人手裡,至少有五十枚霹靂火球,或者更多。

    那麼多的霹靂火球,要炸開須城城門,倒也不是不可能!

    高小余把霹靂火球上的火藥碾碎,仔細觀察,同時在紙上迅速書寫,片刻後把這火藥的配比,大體上就看了個明白。火藥,最初就是修道士煉丹的一種產物,早在西漢年間,就有方士做出了火藥丹方。此後歷經隋唐,丹方流傳到民間,在晚唐時期,才正式為人們認可,並且開始用於軍事。當然,更多時候,火藥還是用於民間。

    高小余的腦海中,存有無數丹方。

    他那火藥專精的技能雖然只有中級,可是在得了那許多技能書之後,丹方不下於百種。不管那一個丹方,論威力都要強過眼前這霹靂火球的配藥方子。只不過……

    其實有宋以來,朝廷對火器很重視,甚至有專門的都作院製造火器。

    高小余想了想,把原有的配藥方子撕碎,又寫了一個方子,走出了房間。

    一股寒風,迎面吹來。

    高小余打了個寒顫,喊來了都監府的下人。

    昨晚,他回到都監府之後,便早早睡下。

    一覺睡到天亮,醒來後他才知道,馬大壯已經去了草料場報到。

    原本,馬大壯已不必前往草料場。昨晚他跟著高小余監視梁山賊人,算是立下了大功,可以將功補過。但由於昨晚情況比較亂,高傑也沒有談及對馬大壯的安排。這個憨直的傢伙便一大早起床,去草料場當值……而高小余當時,也在睡夢之中。

    左右草料場也沒什麼危險,馬大壯去也就去了。

    高小余準備晚一點找高傑討要一個人情,把馬大壯放出來,也就算是徹底的自由了。

    可是醒來後,他就抱著那霹靂火球研究。

    這一研究,便是小半個晌午。

    「小道需要這些物品,煩勞居士辛苦一遭。

    不過,裡面有一些材料比較特殊,怕是需要都監首肯,所以請居士向都監通報一聲。」

作者: 朱鳳清    時間: 2017-5-30 09:57 PM

第二十七章 保鏢

    一整夜,高傑都沒有闔眼。

    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,身為東平府兵馬都監,他又怎可能輕鬆?

    解珍雖然伏誅,他的同黨也全部死亡,連帶著李家莊的那些車伕莊丁,全部落網,無一人逃脫。

    可是,誰又能保證,這城裡沒有其他細作?

    好吧,就算沒有細作,解珍等人混進城裡,很明顯是為梁山攻城做準備。反正,高傑是絕不會相信,那兩頭蛇只是為了去豬肉巷買春尋歡,便帶著人混進了須城。

    似乎,有些壓力了!

    現在召回各處兵馬?

    時間上肯定是來不及了,況且這大戰將至,兵馬也不可以輕動,否則會使整個局面陷入混亂。

    不過,倒也不是沒有辦法,或許這會是全殲梁山的好機會。

    但問題是,梁山賊人何時動手,又會怎樣動手?他並不清楚。更何況要想實施他的計畫,必須要有東平府知府的配合才可以,否則即便他是兵馬都監,也難臨時改變計畫。最重要的是,這計畫頗有風險,高傑也不知道,程知府是否有這膽量。

    為此,他整晚在程知府的家中,和程知府商議他的計畫。

    那程知府別看是個文人,但是卻有些魄力,在聽完了高傑的計畫後,願意全力支持。

    畢竟,若真的全殲了梁山賊人,可不僅僅是高傑的功勞。

    梁山賊人已經驚動了官家,此前還有登州知府侯蒙上疏,希望朝廷能夠招安這些人。從某種程度上而言,梁山泊的賊人已經成了氣候,若能全殲,他這個知府的功勞也不會小了!程知府不是武官,乃正經的進士出身,自有他陞遷的途徑。但如果能有幾分戰功在身,效果會更好。要知道有宋以來,武將雖不得意,可儒將卻很吃香。

    弄個不好,將來還能入樞密院,才是真正執掌大權。

    高傑和程知府商議了一整晚,把具體的章程都設計好,這才返回都監府。

    不過,他也沒工夫休息,匆匆吃罷了早飯,就找來了扈三娘,詢問那陽谷的情況。

    解珍這一次的動靜不小,也不知道那陽谷縣狀況如何。

    高傑信任陸奇,可問題是陽谷縣裡,而今是時文彬難當大用,扈成身受重傷。陸奇雖然有能力,但能否對付得了那撲天雕李英還在兩可,也由不得高傑不為此擔心。

    「硝,十斤;硫,一斤;胡箬灰,八兩。

    干竹筒五十個;火藥引線、砒霜、兩寸長鐵釘五斤……」

    當下人把高小余寫好的清單交給高傑的時候,高傑也是一愣。

    「高道長可否說明,要這些作甚?」

    「道長倒是沒有說,只說是有些東西,需要郎君同意才能拿到,所以命小人送來。」

    高傑搔搔頭,把清單放在案上。

    「這個……」

    高傑猶豫了一下,有心拒絕,可是高小余昨天剛立了功,讓他也不好多說什麼。那解珍是高小余發現,雖然是死在扈三娘之手,但根據扈三娘的說法,若無高小余,她也不可能殺死解珍。現在,他不過是要些瑣碎的物品,若不給未免顯得小氣。

    雖說這些東西,官府控制的很嚴,但說穿了,真不值什麼。

    「這樣吧,物品減半,給他送去。就說現在物資匱乏,所以只能找來這些。」

    「小人明白!」

    那下人出去,高傑鬆了口氣,向扈三娘看去。

    「三娘,你兄長的事情,不用擔心。

    陸奇現在可能已經到達,說不定你兄長也已經到了竹口寨。你便留在這裡,等事情結束之後再回去。左右你現在回去,也沒什麼用,倒不如留下來,幫我做事……」

    「都監,奴一個女子,能做什麼?」

    高傑想了想,笑道:「這樣吧,你幫我保護好高道長。」

    「那個小道長?他怎麼了?」

    「高道長……你別問,這件事我自有道理。

    而今大戰將至,我擔心他會有危險,你拳腳高明,留在他身邊照顧,我也能放心。」

    「都監,那些賊人,真敢攻城嗎?」

    扈三娘猶豫了一下,沒有答應,也沒有拒絕,反而把話題轉移開來。

    高傑一愣,旋即道:「三娘為何覺得,他們不敢攻城?」

    「兄長曾說,那梁山泊裡不少人曾為朝廷效力,只因為義氣,所以才結伴落草……而晁蓋宋江那些人,也都是頗有名氣的好漢。若是攻城,那可就等同於造反了。」

    「這是扈成說的?」

    「嗯!」

    高傑聽了這些話,便明白了扈成為何被冤枉。

    說穿了,這廝的嘴巴沒個把門的……有些話,有些事情,你心裡清楚就好,怎可能說出來呢?更不要說,陽谷縣令時文彬是個非常敏感的人,他又怎能不生顧忌?

    就說嘛,時文彬就算再橫,也不應該如此莽撞。

    那扈成畢竟是他高傑的手下……

    「落了草,便是匪。

    朝堂有朝堂的規矩,江湖有江湖的義氣。可一旦他們成了匪,那已是造反,又有什麼不敢呢?三娘,以後你要看著你那兄長,讓他少在外面胡說八道,免得惹禍。」

    「三娘,省得。」

    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

    高傑的事情很多,扈三娘又和他說了兩句,便告退離開。

    風,已經小了很多。

    看天色,正當午時。

    扈三娘在路過高小余的住處時,突然想起了高傑的吩咐,於是便走了過去,想要探望一下。

    不管怎樣,高小余昨晚算是幫了她的忙,她還沒有向高小余道謝。

    走到高小余門口,就被一個小廝攔住。

    「三娘子,請留步。」

    「奴是來探望一下高道長,可否通稟一下?」

    小廝聞聽,卻連連搖頭道:「三娘子,非是小人不通稟,而是高道長吩咐了,任何人來了都不要經擾他,否則會非常危險。除非是他自己出來,誰來都不許打攪。」

    扈三娘聞聽頓時一愣,詫異道:「高道長在做什麼?」

    「不太清楚,剛才管家送了很多東西過來,道長收了之後就把自己關在屋子裡面,還警告我說,若打攪了他,可能會發生禍事。三娘子莫要為難小人,壞了道長的大事。」

    小廝說的誠懇,扈三娘也不好再說什麼。

    只是,心裡更充滿了好奇,想要知道高小余究竟在那屋子裡,又做些什麼勾當呢?

作者: 朱鳳清    時間: 2017-5-30 10:00 PM

第二十八章 拚命三郎

    扈三娘就住在高小余的隔壁,距離很近。

    見高小余在忙,她也就沒有再說什麼,逕自返回屋中。

    其實,她昨夜也沒有睡好。或者說,從扈成出事之後,她一直沒能好好的休息過。

    為了監視李英,扈三娘整整兩天沒有休息。

    之後又跟蹤解珍一行人到了須城,期間只吃了半碗水糟面。昨晚到了都監府,她又是興奮的一夜沒睡。若如此算下來,她已經四天沒有闔眼。若非她拳腳過人,身體強健,早就盯不住了。所以在回到房間之後,實在是頂不住,便倒在床上,和衣而臥。

    這一覺,睡得並不踏實。

    扈三娘夢到了李英,夢到瞭解珍。

    特別是解珍臨死前瞪大眼睛,一副猙獰的模樣,著實令人恐怖。

    扈三娘雖說拳腳不錯,但要說殺人,昨天還是第一次。當時她沒有什麼感覺,可事後回想起來,卻沒由來的一陣後怕。如果昨天不是高小余,她可能真的就危險了!

    「小娘子恁愛逞能,以後要小心一些才是。」

    她又夢到了高小余,嬉皮笑臉出現在她的面前。

    突然間,高小余發出一聲慘叫,那張俊秀的臉,突然鮮血淋淋。

    在他的身後,又出現瞭解珍那滿臉是血的猙獰模樣,咬牙切齒咆哮道:「我要殺了你們!」

    「啊!」

    扈三娘驚叫一聲,呼的便坐起來。

    額頭上,不知何時已佈滿了細密的冷汗,她坐在床上,嬌喘不止,心臟更劇烈跳動。

    好半天,她才緩過來,長出了一口氣。

    窗外,已經黑下來,只是寒風呼嘯。

    不知什麼時候,那風勢又大起來,吹動庭院裡樹木枝椏搖曳,嘎吱嘎吱的響個不停。

    扈三娘覺得屋子裡有些氣悶,於是便下床,走到窗前,推開了窗子。

    寒冷的風,捲入屋中,令燭火忽明忽暗。

    她在窗口站了一會兒,總算是讓自己完全平靜下來,於是便準備關上窗子,出門填飽肚子。日間,她吃的也不太多,這一覺醒來後,便感覺飢腸轆轆,有些難受。

    可就在這時,一道人影從高牆外翻進來,眨眼不見。

    扈三娘一開始以為自己看花了眼,於是用力揉了揉眼睛……

    什麼情況?

    腦海中,在電光火石間閃過一個念頭,她伏身吹熄了燭火,向窗外看去。

    很安靜,也沒有什麼狀況。就在扈三娘感到疑惑的時候,從牆角的一處灌木叢裡竄出一個黑影,在庭院裡三兩下撲躍跳閃,就消失在一片黑暗之中。

    扈三娘激靈靈一個寒顫,腦海中頓時閃過了兩個字:刺客!

    她也沒有猶豫,抬手從桌子上抄起柳葉雙刀,便騰身從窗戶躍出,竄進了長廊之中。

    扈三娘身形輕靈,腳步若靈貓行走,毫無聲息。

    她藏身在陰影裡,沿著長廊而走,很快就來到了高小余的住處。

    黑影,再次出現。

    「什麼人?」

    從高小余的住所門外,傳來了小廝的聲音。

    風很大,月光皎潔。

    扈三娘清楚看到,那小廝走到庭院裡,向左右張望。

    只是沒等他再說出第二句,一道寒光閃過。一口飛刀快如閃電,正中那小廝的咽喉。

    小廝撲通便倒在雪地上,鮮血瞬間,然後了積雪。

    黑影,旋即在庭院裡出現……

    這間客房,原本是都監府的主臥。但由於高傑大部分時間都是在書房待著,所以這主臥也就空了下來,變成了客房。不過那黑影顯然不清楚這情況,便直奔客房而去。

    扈三娘見狀,也不敢再遲疑。

    高小余曾經說過:任何人不要打攪他……

    雖然不知道高小余在做什麼,但日間高傑曾說過,他可能在鼓搗火器之類的東西。

    扈三娘對火器毫無認識,更不感興趣。

    但她曾隨扈成去過陽谷縣的都作院,見過那裡的工匠幹活。

    當時,那些工匠都非常小心……扈成說:火器製造非常凶險,必須全程擊中精神,否則就可能出事。

    萬一高小余現在……

    「有刺客!「

    扈三娘高聲喊喝,騰身躍出。

    柳葉雙刀已經出鞘,化作兩道寒光,劈向黑影。

    那刺客卻絲毫不見慌張,冷笑一聲,反手從後背抽出兩根鐵棒,而後啪的合在一起,就變成了一桿長約六尺三寸的鐵槍,二話不說,一招鐵索橫江鐺的一聲就崩開了扈三娘的雙刀。

    扈三娘臉色一變,立刻頓足後退。

    鐵槍上,傳來一股巨力。

    她此前和解珍交過手,感覺那解珍已是足夠悍勇。

    可是和眼前人比較,解珍可就弱了不止一籌。這刺客槍沉力大,殺法也更加老道。

    見扈三娘後退,他也不廢話,踏步上前,手中鐵槍分心便刺。

    一般而言,使鐵槍的,大多是以力取勝,招數不在精妙,而在與氣勢,速度不會太快。可是這刺客一槍刺出之後,便槍槍相連,快如閃電。那一槍連著一槍,如同滔滔江水,氣勢越來越強,同時口中發出一聲聲如雷巨吼,更令其殺法如疾風暴雨。

    扈三娘封擋了六槍,就已經被逼得退上了台階,兩手虎口崩裂,鮮血淋淋。

    好在這時候,都監府內的護衛也聽到了動靜,紛紛趕來,把那刺客團團圍住。一時間,庭院裡燈火通明,亂成一團。

    扈三娘也亂了分寸,向身後房間裡看去。

    可這麼大的動靜,那房間裡卻沒有絲毫反應。

    若非屋中亮著燈,隱約可以看見人影晃動。扈三娘甚至會以為,那是一間空屋。

    「何方兇徒,敢來都監府鬧事?」

    一名虞侯厲聲喊喝,拔刀遙指刺客。

    卻見那刺客把身上的黑色披衣撤掉,露出一張英武的面龐。

    他橫槍胸前,冷聲道:「某家拚命三郎石秀,今日便要了狗官性命……哪個攔我,絕不留情。

    擋我者,死!」

    他說著話,暴吼一聲,便要撲向房間。

    今晚,他就是要來刺殺高傑。

    眼見這主臥房間守衛如此嚴密,石秀更肯定,那屋中的人,一定就是東平府兵馬都監高傑。

    只要殺了高傑,須城防衛不攻自破……

    兩個土兵舉槍相迎,卻見那石秀如下山猛虎,眨眼間便把那土兵戳翻在地。

    虞侯見狀,也變了臉色,帶著人一擁而上。可是,石秀卻毫無懼色,手中鐵槍越發兇猛,一槍強似一槍,槍槍連環,勢不可擋,只殺的都監府的衛兵連連後退……

    拚命三郎,人如其名,果然是搏命的好漢。

    庭院裡,衛兵有十幾人,但卻被石秀一人殺的狼狽不堪。

    扈三娘見狀,也不禁臉色變化。她一咬銀牙,頓足便要沖上去,加入戰團之中……

    可就在這時,身後的房門,卻吱呀一聲,開了!

作者: 朱鳳清    時間: 2017-5-30 10:03 PM

第二十九章 轟天雷

    「所有人,閃開!」

    高小余從屋中衝出來,高聲喊喝。

    他一手拿著一支蠟燭,一手卻握著一個長短大約在四寸長短的筒狀物品。一邊喊,他一邊用燭火點燃了飄在竹筒外的引線。那引線不是很長,但燃燒卻極為迅速,火星四濺。

    扈三娘見狀一愣,頓時明白了高小余的意思,連忙躲到了柱子後面。

    「大家全都閃開。」

    高小余一聲喊,再加上扈三娘的呼喊聲。

    遍體鱗傷的虞侯雖然不清楚什麼狀況,卻也緊跟著喊道:「全都閃開。」

    說著話,他率先就跑到了一旁。

    此時,庭院裡只剩下五六個土兵,餘者都死在了石秀槍下。

    虞侯跑了,土兵自無心戀戰,頓時四散而去。也就是這一剎那的光景,高小余已經把手中的竹筒低拋出去,落在距離石秀大約一尺左右的地面上,緊跟著便連滾帶爬的跑進房間裡,蓬的一下關上了門。

    庭院裡,只剩下石秀一人……

    石秀有點懵!

    不過,雖然不知道那竹筒到底是什麼,出於本能反應,他還是騰身向後閃退。

    可是,石秀的反應雖快,可終究快不過引線燃燒的速度。只聽轟的一聲巨響,一團火光出現。

    扈三娘蹲在柱子後面,卻被那劇烈的爆炸聲,震得耳鳴不止。

    一股強絕的氣流翻湧而來,嚇得她丟了柳葉雙刀,抱著了頭……

    爆炸聲止息,空氣中瀰漫著硝煙。

    庭院裡,也彷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。

    那虞侯的臉,被熏得發黑,慢慢探頭出來,就看到庭院中間的地面,變成焦黑一片。

    在距離爆炸中心大約五尺之外,石秀倒地不起,遍體鱗傷。

    他緩緩站起身來,駭然看著眼前的景象。

    虞侯不是沒有見過火器爆炸,此前曾有霹靂炮運至,高傑曾命人試發霹靂炮,聲如霹靂,威勢驚人。

    可那霹靂炮,又是何等大小?

    這時候,房門再次打開。

    高小余探頭探腦的走出來,看到眼前這一幕,也是一怔。

    轟天雷,不愧是中級火藥製作的轟天雷!

    硝四兩、硫八錢、胡箬灰一分,可以製成專門用於爆炸的火藥,威力遠勝於如今都作院裡所用的爆炸火藥。在加入砒霜、鐵釘,採用竹皮輕薄的竹筒填裝起來……

    他用了一整天的時間,只做出了六枚轟天雷。

    不過看這效果,似乎不錯。

    「三娘,沒事了!」

    高小余看扈三娘蹲在柱子後,便走上前伸出手道:「什麼拚命三郎,也抵不過小道的五雷正法。」

    扈三娘緩緩起身,仍覺得有些眩暈。

    她突然伸手,啪的一巴掌便打在高小余的臉上。

    「你幹什麼?」

    高小余被打得有點懵,不禁大怒。

    扈三娘卻怒道:「既然知道有刺客來,為什麼一點反應都沒有?你知不知道,剛才有多危險。」

    「這不是有你們保護,我也要找到機會才好出手啊。」

    「既然有自保之力,為何不早出手,這許多人白白丟了性命,你知不知道,他們都是為了保護你的安全。什麼五雷正法,如此火器你為何不早說一句,差點害死大家。」

    「我……」

    高小余想要反駁,可不知為什麼,被扈三娘一頓吼之後,卻沒了底氣。

    抬頭,看著庭院裡的那些屍體,他突然有些後悔。

    扈三娘這時候也冷靜下來,拾起柳葉雙刀,便大步向石秀走去。

    剛才的石秀,勇不可當。

    可現在的石秀……

    剛才的爆炸,炸的他血肉模糊。雖然他曾嘗試著努力閃躲,可那轟天雷的威力實在過於驚人。竹筒裡面的鐵釘,把他打得血肉模糊,半個身子更被炸的焦黑一片。

    只看他現在的模樣,就知道是必死無疑。

    看到扈三娘走來,石秀的眼睛突然瞪得溜圓,伸出一隻手,想要抓起身邊的鐵槍。

    只是當他的手握住鐵槍後,身子卻又一顫,呼出一口氣,便再無動靜。

    拚命三郎,真的是名不虛傳,臨死還想著拚命……

    扈三娘緩緩收起了雙刀,臉上卻流露出了複雜的表情。

    這石秀若是上得疆場,絕對是一個勇冠三軍的猛將。可是誰又能想到,如此悍勇之人,卻死在了……她扭頭朝高小余看了過去。沒錯,就是死在那個小道士手裡。

    想必,他很不甘心吧!

    而高小余卻沒有扈三娘那悲春傷秋的感懷,他走到了石秀的屍體旁邊,眼中卻閃爍一絲異色。

    如果,如果當初在杭州時,他有光陰蟬相助,做出這轟天雷的話……

    也許師父就不會死了!

    他也就不會千里逃亡,好像無主孤魂一樣。

    仇道人……

    以前,高小余沒有能力報仇,所以也不敢去想。

    連師父那麼厲害的人物,都不是仇道人的對手……他一個不識拳腳的小道士,又能做什麼?所以那時候,他想的是聽從師父的安排,好好過日子,平平安安的一輩子。

    可現在,他好像有了報仇的資本了。

    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

    「咦?」

    高小余和扈三娘各懷心思,都沉默不語。

    就在這時,忽聽虞侯高聲喊道:「快看,那是不是走水了?」

    兩人都收回了心神,順著虞侯手指的方向看去,就見城北草料場的方向,火光衝天。

    那火勢很大,照亮了半邊夜空。

    扈三娘的臉色不由得一變,驚聲道:「不好,這城裡一定還有梁山賊人的奸細。」

    虞侯和土兵,齊刷刷向高小余看了過來。

    高傑這會兒不在都監府,而原本可以主事的陸奇,更遠在陽谷縣。

    之前,那虞侯尚能做主。

    可現在……

    高小余和扈三娘相視一眼,從彼此眼中都看出了一絲憂慮。

    「虞侯,立刻點起府中人馬,速去草料場救火。」

    高小余說著話,便轉身飛奔回屋。

    片刻後,他從屋子裡出來,身上卻多了一隻虎皮百納袋來。而扈三娘則收起雙刀,迎上了高小余。兩人相視點頭,便匆匆往外走。與此同時,都監府更是燈火通明,沸騰起來。

    府門外,有幾匹戰馬。

    扈三娘挑選一匹,搬鞍認鐙,跨坐馬背之上。

    「小道士,你會騎馬嗎?」

    「當然,當年我和師父在塞北遊歷的時候,專門學過。」

    「那你……照顧好你自己。」

    扈三娘說著,便招呼在府門外集結起來的百餘家丁,準備出發。

    可就在這時候,高小余卻腦海中靈光一閃,也不說話,便撥轉馬頭往城西方向去。

    「小道長,方向錯了!」

    虞侯忙高聲喊道。

    「沒有錯,你們往北,我往西,咱們兩面夾擊,不要放走了賊人!」

    高小余來不及解釋,只縱馬狂奔,一邊跑一邊頭也不回的回答,令那虞侯目瞪口呆。

作者: 朱鳳清    時間: 2017-5-30 10:07 PM

本帖最後由 朱鳳清 於 2017-5-30 10:44 PM 編輯

第三十章 插翅虎

    「他在說什麼?」

    虞侯看了一眼草料場方向,又朝高小余離去的方向眺望,腦子裡已經變成了一鍋粥。

    我往北,你往西,直娘賊的還要兩面夾擊?

    他扭頭向扈三娘看去,卻見扈三娘也是一臉的茫然。

    小道長這是昏了頭嗎?

    「扈娘子……」

    扈三娘用力甩了甩頭,「不要管他,整日裡神神道道也不知在想什麼,咱們去救火。」

    說完,扈三娘催馬就往草料場方向趕去。

    順著南街一路下去,走了一半之後,扈三娘突然勒住馬,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。

    「扈娘子,為何不走了?」

    扈三娘的臉色卻變了,突然間撥轉馬頭,對那虞侯道:「你帶人速往草料場支援,我去幫助小道長。」

    說完,她便催馬離開。

    腦殼都壞掉了不成?

    虞侯看著扈三娘離去的方向,一時間更糊塗了!

    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

    須城,火光衝天。

    高傑在西門城樓裡值守,眼看著草料場方向的火光越來亮,心裡也不禁變得沉重起來。

    這情況,可著實不妙啊!

    原以為解珍和他的同夥都死了,城裡應該能清靜一些。

    可現在看來,那梁山泊似乎不止派了一波細作進城,還有餘黨沒有清除乾淨。

    「都監你看,城東方向好像也起火了。」

    有土兵突然高聲喊喝,高傑忙上前兩步,手搭涼棚眺望。

    的確,城東方向,也有火光隱現,但是與草料場方向的火勢相比,似乎不是太大。

    「想事真的走水了?」

    高傑的臉色陰沉,立刻招來了兩個都頭。

    「常小六,帶上你的人,趕往城東,看看是什麼情況。」

    城東,大都是民居商舖。

    那邊有四五個軍鋪,留守的差役也有不少。所以高傑在觀察了一陣子火勢之後,就基本上能夠確定,東城可能真的是走水了……

    可是這一來二去,高傑發現,西城的守軍可就減少了大半。

    西城的兵馬,不過五百人,剛才草料場起火,高傑派出了兩百人;之前東城起火,他又派常小六帶了一百人過去。於是乎,這西城城門的兵馬,只剩下兩百多人。

    不行,需要抽調一些人馬過來!

    要說起來,兩百兵馬守城,以須城的城防而言,只要對方沒有大型攻城器械便不足為慮。可是,高傑性子謹慎。兩百人在他看來,似乎有些少了,需要再增加一些。

    「雷橫!」

    「卑職在。」

    「立刻去找程知府,請他再調派一都兵馬。」

    「遵命。」

    雷橫,是東平府都頭。

    注意,是東平府,而非須城。

    也就是說,這雷橫這個都頭是正經的軍職,而非常小六那種名義上的都頭可以相提並論。

    雷橫領命而去,高傑則走到女牆後,向城外眺望。

    很安靜!

    須城城外,地形並不複雜,一馬平川,視線很開闊。

    由於起了大風,所以夜空萬里無雲,這月光皎潔,可以把城外看的非常清楚。雖然很安靜,可不知為什麼,高傑卻感到了一絲悸動。他蹙眉向外,半晌後搖了搖頭,便轉身走到城牆的另一邊,向城內看去。

    東城的火光,越來越弱,想必是已經得到了控制。

    可心裡不安的感覺,卻越來越強烈,高傑忍不住傳令道:「傳我命令,讓大家都警醒一些。」

    說完,他一手蒜頭,沿著城牆緩緩巡視。

    蒜頭,是一種類似於手杖的擊打型武器。常大約三尺,一頭是生鐵鑄成的鎚頭,有嬰兒拳頭大小。因為其形狀與蒜瓣相似,故而也稱之為蒜頭,隨身攜帶也很方便。

    就在這時,西街上有火光閃動。

    一隊人馬從西街方向行來,速度很快。

    「問一下,是什麼人。」

    高傑一愣,立刻傳令下去。

    緊跟著,城下的官軍就高聲喊道:「前面的兵馬留步,通報姓名。」

    「我乃都頭雷橫,奉命率領兵馬前來。」

    是雷橫!

    高傑鬆了口氣,擺手示意讓對方靠近。

    可突然間,身後傳來了一聲驚呼:「都監快看,城外好像有狀況。」

    高傑聞聽,連忙轉身走到女牆後,舉目眺望。

    月光皎潔,就見遠處平原上,影影憧憧,似乎有兵馬在向須城城門方向逼近……

    「傳我命令,三軍戒備!」

    高傑立刻大聲呼喊,反手抽出一口手刀。

    只是,他才喊叫出口,沒等聲音落下,就聽到城中傳來一聲慘叫。

    高傑心裡頓時一驚,忙轉身回到內城,向城下看去。只見雷橫帶來的人馬,大約有三十多人。此前,他們一人手持兩個火把,所以遠遠看去,好像有百人之多,故而高傑也沒有懷疑。不僅是高傑沒有懷疑,就連城裡面的守軍,也都沒有留意。

    那雷橫,綽號插翅虎,乃須城一員猛將,善使朴刀,有萬夫不擋之勇。

    此前,他一直跟隨程知府,甚得程知府所愛。

    董平投降之後,程知府本想讓雷橫取而代之,可誰料想朝廷卻派了高傑過來。不過程知府也說了,高傑在這邊不會長久,等剿滅了梁山賊寇就會離開。到那時候,這東平府兵馬都監一職,還是要由雷橫擔當。並且囑咐雷橫,讓他多多配合高傑。

    高傑來到須城之後,雷橫也表現的很配合,幫助高傑解決了不少麻煩。

    可誰料想到……

    高傑見狀,不禁失聲喊道:「雷都頭,你幹什麼?」

    雷橫也不回答,上前一刀便把城下領頭的虞侯劈翻在地。而跟在他身後的那名壯漢,更是凶狠至極,手持一口大刀,便衝進了人群之中。那壯漢身形高大,卻手腳靈活。一口大刀在他手裡,使得水潑不進,刀光閃爍間,就見血光崩現,慘叫聲不絕。

    「兀那狗官,爺爺在這東平府做了十年都頭,眼見著便要成為兵馬都監,卻被你這廝搶走。

    爺爺這十年來,斬殺了多少賊寇,立下赫赫戰功。

    你一個小白臉,不過靠著有個兄長幫襯,便得了爺爺的位子。

    官家無識人之明,爺爺不伺候了!既然朝廷看不上俺雷老虎,那俺雷橫反了就是。」

    雷橫健步如飛,便沖上了馳道。

    馳道上官兵上前阻攔,卻見他手起刀落,把兩個官兵砍翻在地,而後指著高傑破口大罵。

作者: 朱鳳清    時間: 2017-5-30 10:10 PM

第三十一章 天王來襲

    高傑臉色,陰沉似水。

    他有些不太理解雷橫的想法,更惱怒他大逆不道的言語。

    從小在汴梁長大的高傑,雖然也是從市井中出來,但入仕以來,因為有兄長的關照,可以說是順風順水。在他看來,他這東平府都監的位子只是臨時的。說穿了,是因為董平的投降,才造成了朝廷對本地官員的不信任,而後任命了高傑前來。

    待剿滅梁山賊人之後,他就會離開,到時候這兵馬都監空出來,程知府自會舉薦雷橫。

    他不明白,只為了這原因,雷橫就要造反?

    可事實上,在雷橫看來,高傑的出現算是堵死了他晉陞之路。

    一個普通人,想要陞遷,要有人提拔,更要有機會。如果高傑沒有來,他接掌東平府兵馬都監之職,然後靠著剿滅梁山的功勞,便有了戰功,日後前程更加光明。

    官場之上,如逆水行舟。

    機會錯過了,再想陞遷就很艱難,更不要說他一個基層武官。

    可以說,高傑的出現,把雷橫的前程毀了,這讓他對高傑,又怎可能沒有怨恨呢?

    當然了,這裡面或許還有其他原因,但是看不到前程,怕是佔居很大的成分。

    雷橫如同一頭瘋虎,想要沖上城頭。

    他身手確實不弱,可要想一個人沖上馳道,卻也困難。

    高傑調集五十名弓箭手,在馳道上開弓放箭。雖說東平府的弓箭是一石左右的制式硬弓,射程不遠,力道也不強,可是想要阻止雷橫,卻綽綽有餘,兩輪箭雨就逼退了雷橫。

    但是,雷橫雖然被逼退,城下的局勢卻已經變得岌岌可危。

    跟隨雷橫前來的,正是那尺八腿劉唐。

    他帶著三十幾人,只瞬間就殺散了城下的官軍,帶著人直奔城門而去。

    「攔住他!」

    高傑見狀,大驚失色。

    而這時候,城外的人也已經逼近城下,而且越來越近了……

    他也明白了對方的意圖,雷橫分明是想要開城門放賊人入城。雖然還不是很清楚城外人馬的來歷,但是用腳趾頭都可以想出來,那些人馬,一定是來自梁山的賊人。

    這梁山泊裡,真有能人啊!

    「隨我下城,阻止他們打開城門,其餘人在城頭上開弓放箭。」

    高傑也顧不得許多,帶著一隊人就要衝下城樓。

    他很清楚,一旦梁山賊人進城,須城怕就要完蛋了……他可不認為自己,能夠阻擋那如狼似虎的賊寇。半年來,朝廷堅壁清野,梁山賊人被困在八百里梁山泊裡,怕是受了不少苦。若這夥人進了須城,絕不會有半點顧及,須城百姓也要遭難。

    而他這個兵馬都監……

    高傑深知,須城城門絕不能被打開,於是奮勇當先。

    他在汴梁時也學過拳腳,等閒人三五個不是他的對手。只見他揮舞蒜頭,另一隻手持手刀,指揮身邊士卒衝鋒。可是,那馳道出口,卻被雷橫帶著人堵得死死的。

    士兵們雖然勇猛,卻無人是雷橫的對手。

    只片刻功夫,便有五六名士兵倒在了血泊之中。

    「攻下須城,縱兵一日!」

    城門外,傳來一聲暴吼。

    緊跟著就聽哐噹一聲,須城的城門打開,一隊梁山士卒,便佔領了須城的城門。

    為首一個壯漢,身高近七尺,豹頭環眼,頜下長髯,若一尊鐵塔般。

    他手捧一口長約有五尺左右的特製金背大砍刀,大步流星便衝進了須城城門內……

    「恭迎天王哥哥!」

    劉唐上前,躬身一揖。

    卻見那大漢身手一把就攙扶住了劉唐,大聲道:「劉唐兄弟辛苦了,今日奪取須城,兄弟當為首功。」

    「天王哥哥,三郎去都監府刺殺狗官,可狗官現在城頭,說不得三郎要撲了個空……那都監府一帶,還有不少官兵,我擔心三郎會有危險,請哥哥速帶人前去救援。」

    那黑鐵塔般的漢子,正是梁山頭領之一,鐵天王晁蓋。

    他本是西溪村的保正,家中也頗為富庶。可是,晁蓋自幼便有大志向,希望可以做出一番事業。也正是這原因,晁蓋膽大包天。加之他性格豪爽,家中也富裕,結交了不少好漢,故而在鄆城縣一帶名聲響亮,與呼保義宋江並稱作『鄆城雙傑』。

    晁蓋最重兄弟之義,聽說石秀危險,二話不說,就要帶人前去營救。

    只是沒等他開口,卻聽得身後傳來一聲暴吼:「休勞晁蓋哥哥動手,俺李逵願去接應三郎。」

    在晁蓋身後,尚跟隨一個黑炭頭般的壯漢。

    他個頭在六宋尺偏上,如此寒冷的天氣,卻敞著懷,露出濃密胸毛,手持一對沉甸甸的板斧。

    他縱身而出,便殺入城中。

    那一雙板斧上下舞動,把前來阻攔的官軍殺的血肉橫飛。

    「哥哥,怎地這黑炭頭也來了?」

    晁蓋聞聽,爽朗笑道:「都是一家兄弟,李逵來了,又有何奇怪?

    兄弟,我知道你對他不滿,但如今時刻,我等應齊心協力才是……宋江兄弟派他來,也是一番好意。」

    好意嗎?

    劉唐並不這麼認為。

    他覺得,宋江這個人不爽利,心思太重。

    只是晁蓋既然這麼說了,他也不好再說什麼,於是便手指馳道上的高傑道:「晁蓋哥哥,那廝就是高傑。」

    晁蓋眼睛一亮,大笑道:「這須城縣裡,也就這高傑有點本事。只要殺了此人,那勞什子程老狗便不足為慮……劉唐兄弟,你這兩日也辛苦了,且在這裡守著,等待大軍到來。」

    說著話,他已大步走向馳道。

    還有十幾步距離,他便高聲喊道:「雷橫兄弟閃開,讓俺來領教一下,這狗官的手段。」

    說著話,晁蓋就已經到了馳道入口。

    他體型碩大,可行動卻很靈活,絲毫不見半點的遲緩。

    雷橫和晁蓋似乎很熟悉,雖然沒有回頭,可是聽聲音,便聽出了晁蓋的身份來……

    「天王哥哥既然要動手,小弟怎敢不從?」

    高傑聽了這二人的稱呼,心裡似乎一下子清亮了很多。

    一個步兵都頭和一個山賊頭子稱兄道弟,這裡面的問題,只怕不是那麼簡單。

    不過,當他看到晁蓋的模樣之後,卻不禁心裡一顫。

    因為晁蓋那塊頭,實在是太驚人了……雖然還沒有見到他伸手,卻足以給高傑帶來巨大壓力。

    對付普通人,高傑不怕。

    可是……

    想到這裡,高傑便下意識後退兩步,厲聲喝道:「給我攔住這賊頭!」

作者: 朱鳳清    時間: 2017-5-30 10:12 PM

第三十二章 轟隆,轟隆!

    晁蓋既然被稱為『鐵天王』,絕非浪得虛名。

    出身富裕家庭,從小喜歡拳腳,還跟隨明師習武,用二十多年的時間打熬自身武藝。

    沒有真才實學,僅僅靠著有錢豪爽,又怎可能讓劉唐、石秀這些人服氣?

    金背砍刀,重四十餘斤,在晁蓋手中,卻如同燈草一般。

    只見他沖上馳道,手中大刀一轉,唰的一刀劈出,竟隱隱有風雷聲響。面前的一名都頭舉刀相迎,卻聽到哢嚓一聲響,都頭手裡的朴刀竟碎掉,旋即被劈成兩半。

    火光,照映城門。

    晁蓋渾身是血,如同一尊怒目金剛。

    「狗官,哪裡走?」

    他大吼一聲,踏步向前。

    那聲勢,直讓人膽顫心驚。原本有十分的拳腳,面對著如此鐵天王,怕也只能使出六七分。有那膽小的士兵見狀,大叫一聲扭頭就跑,那裡還顧得高傑的命令。

    高傑是心驚肉跳,手中的蒜頭鎚幾乎拿捏不住。

    兩腿發軟,他眼看著晁蓋向他撲來,卻好像僵住了一樣,竟動彈不得。

    說時遲,那時快,晁蓋已經殺出一條血路,眼看著就衝到了高傑的面前。可就在這時候,只聽得轟隆一聲巨響。西街街口,一團火光出現。巨大的爆炸聲,令人頓時變得恍惚起來。火光中,就見幾個衝在最前面的梁山賊人,被炸得血肉模糊。

    一匹快馬,飛馳而來。

    高小余貼在馬背上,一手拿著火摺子,一手從虎皮百納袋中取出一枚轟天雷,點燃了引線。

    「梁山狗賊,看貧道的轟天雷。」

    說著話,高小余猛然長身而起,振臂把手裡的轟天雷擲出。

    旋即,他撥轉馬頭,便飛速離去。

    轟隆!

    又是一聲爆炸,巨大的衝擊波,把那李逵一下子便掀翻在地,滾落入路邊的陰溝裡。

    也幸虧他跌入了陰溝,否則這一枚轟天雷,便足以要他性命。

    在他身前的三個梁山悍匪直接被炸飛起來,狠狠砸落在兩丈外的地面上,已不成人形。轟天雷裡的鐵釘,直接把悍匪炸成了篩子。三個悍匪倒在血泊裡,屍體猶自抽搐不停。

    「貧道乃杭州玉皇觀一清道人,今日便以這五雷正法之術,取爾等狗命。」

    高小余高聲呼喊,再次縱馬衝過來。

    馳道上,晁蓋原本就要追上高傑,可是見此一幕,頓時臉色大變。

    雖然只兩次爆炸,卻讓那些悍匪產生了畏懼。

    若不能一鼓作氣佔領城門,待城裡的官兵反應過來,那就真的是危險了……

    想到這裡,晁蓋也顧不得殺高傑,因為在他看來,正向城門口衝過來的高小余,威脅遠遠高於高傑。這廝一口一個貧道,張口閉口五雷正法,足以讓悍匪心生敬畏。

    要知道,自宋帝登基之後,極力推崇道教。

    此前更抬出了林靈素,令道教地位飛速提高。也正是因為朝廷對道教的推崇,在民間,道士有著非凡的地位。悍匪們不怕官軍,但是對那神仙鬼怪卻又是敬畏非常。

    「兀那妖道,休得猖狂。」

    晁蓋縱身從馳道上跳躍下來,朝著高小余就迎上來。

    高小余又點燃了一枚轟天雷,見晁蓋朝他撲來,心裡也不由得一緊,在馬上立起,手裡的轟天雷便投擲了出去。轟天雷出手剎那,高小余的手腕一抖,手指波動竹筒。

    投擲技能,旋即觸發。

    那轟天雷在半空中劃出一個詭異的弧線,飛向了晁蓋。

    而晁蓋在高速飛奔中,也不停頓,手中金背砍刀挽了一個刀花,唰的便劈向轟天雷。

    這一刀,若在平時,絕對是一刀一個准。

    晁蓋的刀法,可是經過千錘百煉,整個梁山泊裡,若是以刀法論,能超過他的人並不多。

    可是說來奇怪,這平日裡百發百中的一刀,今日卻出了問題。

    按照轟天雷飛行的速度和弧度,晁蓋絕對可以劈中。可就在金背砍刀就要劈中轟天雷的時候,那轟天雷突然間急速墜落,和金背砍刀錯身而過,啪的便掉落在地。

    而晁蓋則在慣性的促使下,從轟天雷上越過,繼續向高小余撲去。

    高小余擲出了轟天雷後,撥馬就走。

    而晁蓋在越過轟天雷的一剎那,就覺察到了危險,猛然騰身而起,想要躍起躲避。也就在這時候,轟隆巨響聲傳來,火光崩現。一團烈焰驟然出現,火光中,那鐵釘四射,快如閃電。晁蓋的身體,在電光火石間,被十幾枚鐵釘擊中,慘叫落地。

    說時遲,那時快,這一切發生的太過突然,快到劉唐雷橫兩人猝不及防。

    只眨眼的功夫,晁蓋就倒在了血泊中?

    「天王哥哥!「

    「晁蓋哥哥……」

    兩人同時呼喊,便飛奔向晁蓋。

    城頭上,高傑的壓力頓時減小許多。

    他這時候已經回過身來,見梁山賊人陣腳大亂,心中也不由得大喜。

    「弓箭手,放箭。」

    他立刻召集城頭上的弓箭手,向城下的梁山賊人射箭。

    與此同時,遠處西街的另一頭,馬蹄聲陣陣,官軍已經覺察到了狀況,正飛速趕來。

    「妖道,俺鐵牛殺了你!」

    高小余在爆炸過後,在西街街口勒馬查看。

    原本,街口已經被梁山賊人控制住了局勢,可是在他三枚轟天雷下,已徹底混亂。

    心中不由得一陣竊喜:什麼狗屁梁山好漢,卻不是我轟天雷的對手。

    可就在他得意的剎那,耳邊傳來了一聲暴喝。

    李逵從陰溝裡爬出來,渾身上下被污水浸透。和其他人不同,李逵一向是膽大包天,這世上除了他那宋江哥哥之外,便是鬼神當面,他也不會懼怕。見高小余勒馬立於街口,他心中頓起殺意。兩把板斧,在剛才爆炸的時候,已不知丟去何處。

    他探手從腰間拔出一口解腕尖刀,三步並作兩步便撲上去,一下子把高小余從馬上撲倒在地。

    高小余那裡想到,這陰溝裡居然還有一個悍匪?

    那李逵本就是力大無窮,兇猛至極的人,更不是高小余這不識拳腳的人能夠抵擋。

    蓬的一聲,高小余就摔在了地上。

    沒等他反應過來,直覺肚子上一涼。

    這感覺,怎地那麼熟悉?之前被解家兄弟打劫時,好像曾經出現過。

    高小余不禁眼睛睜大,看著李逵那張猙獰的面龐,心道一句:真倒霉,莫非要死了嗎?

作者: 朱鳳清    時間: 2017-5-30 10:13 PM

第三十三章 俱傷

    這不是高小余第一次直面死亡。

    杭州一次,還有上次被解珍殺死,他都真實感受到了死亡的滋味。

    可是,卻沒有一次比這一次來的更加真實,更加不甘。高小余瞪大了眼睛,看著李逵那張黝黑的臉,突然間大叫一聲,雙手一下子抱住了李逵的身體。他的個頭沒有李逵壯實和高大,但是手臂很長,就把李逵抱住,竟使得李逵一時間動彈不得。

    「你這鳥廝,放開我。」

    李逵一刀下去後,本想拔刀再刺,但沒想到被高小余抱死。

    他大聲吼叫,用力想要掙扎。

    高小余卻咧開嘴,猛然一記頭錐,狠狠砸在李逵的面門上。

    沒錯,高小余不識拳腳,可跟隨師父走南闖北,那閒漢打架鬥毆的手段,卻學了個十成。

    加之光陰蟬附體,在挽回他性命的同時,也在一定程度上強化了他的身體。

    或者,和李逵晁蓋這種莽人相比算不得什麼,但比之普通成年人,還要強上兩三籌。

    李逵被高小余抱住之後,凶性大發。

    但遭遇這一記頭錐後,頓時懵了。

    兩個人在街口翻滾,一個拚命想要掙脫,另一個死死抱住。

    大約十息功夫,高小余有點頂不住了……那李逵能坐得梁山泊三十六頭領之一,不僅僅是靠著宋江的支持,也有真本事在身。他那一身力氣,在梁山泊裡僅次於晁蓋等兩三人,可算得上是一等一的好漢,又怎可能被高小余真個抱死動彈不得?

    把高小余壓在身下,感受到他的力氣越來越小,李逵大吼一聲,兩膀用力一振,崩開了高小余的胳膊。他爬起來,便要從高小余身上拔出解腕尖刀。這時候,劉唐和雷橫已經查看了晁蓋的傷勢,兩人不約而同露出了駭然之色,臉色格外的難看。

    晁蓋的傷勢,很重!

    轟天雷爆炸的瞬間,晁蓋也覺察到了危險,於是在空中本能的做了一個保護的動作。

    可即便如此,轟天雷的威力仍足以令他身受重傷。

    落地之後,晁蓋便昏迷了過去。

    劉唐和雷橫見此狀況,頓時知道事情不妙。

    梁山泊的那些悍匪,雖然悍勇,但終究是烏合之眾。

    此前能夠屢次戰勝官軍,更多是由於官軍己身的無能,加之梁山泊的頭領中,不泛智謀之士。

    比如那個有『智多星』之名的吳學究,通曉兵法,智謀過人。

    而原先上山的十二名頭領,此前也都在軍中任職,無論領兵打仗或者行軍佈陣,也都不是等閒人可比。

    原本,晁蓋領軍,足以令軍心穩定。

    可是現在……

    悍匪們顯然被那轟天雷駭破了膽,已經無心繼續作戰。

    「鐵牛,快來幫忙,保護天王哥哥撤退。」

    劉唐大聲喊叫,令李逵暫時放棄了找高小余的麻煩。

    而另一邊,須城的官兵已經衝進了西街,眼見著就要到城門口。可梁山泊的援兵,才剛出現在平原的盡頭。己方無心戀戰,官軍人數眾多,而援軍無法及時到達。

    劉唐見此狀況,就知道事不可為。

    如果繼續交戰的話,很可能會全軍覆沒……更不要說,晁蓋這時候還生死未卜。雖然牽掛石秀,可是在劉唐看來,那石秀機靈,若見局勢不妙,一定會隱藏起來。

    想到這裡,劉唐不再猶豫,一邊讓雷橫指揮撤退,一邊背起了晁蓋。

    剛才,還佔居了絕對上風。

    怎麼這一眨眼……李逵有些發懵,可是在出發時,宋江曾反覆叮嚀,讓他保護好晁蓋。

    現在,晁蓋似乎有性命之憂。

    李逵看不上晁蓋等人,但是卻極為尊重宋江。

    他連忙跑過去,準備幫忙……可就在這時候,身後傳來一聲憤怒的咆哮聲:「黑廝休走,還我兄弟命來。」

    一個粗壯的大漢飛奔而來。

    那大漢渾身是血,彷彿血人一樣,在火光中顯得猙獰而可怖。

    他身體粗長壯碩,卻腿腳靈活,好像一股旋風般便衝了過來,眼見著李逵要走,他怒吼一聲,騰身而起,在空中做餓虎捕食之態,撲通一下子便把李逵撲倒在地。

    這壯漢,赫然正是馬大壯。

    他隨官軍前來救援,快到街口的時候,卻發現高小余躺在血泊裡一動不動。

    李逵從高小余的身上爬起來,渾身是血。

    這種情況之下,馬大壯那裡還能不清楚凶手何人?

    和高小余相處月餘,培養出深厚的情誼。更不要說,高小余此前還設法讓他得了自由。

    如今見高小余的模樣,馬大壯大怒。

    他飛快跑來,撲倒了李逵之後,兩個人就在街口翻滾起來。

    李逵覺得,今天倒霉極了!

    先是被高小余用轟天雷炸到了陰溝裡,如今又被人撲倒。這是他一輩子都沒有遇到過的屈辱事情,一時間竟忘記了晁蓋的事情,和馬大壯翻滾,扭打在一起。只是,馬大壯可不是高小余,他塊頭比李逵大,力氣也不遜色於李逵,更兼心中暴怒。

    兩人全都是那種兇猛的打法,你一拳我一腳,誰都不肯退讓。

    而此時,官軍也已經到了街口。

    劉唐見狀,也不敢再停留,忙招呼雷橫一聲道:「雷都頭,莫要戀戰,咱們撤退。」

    他背著晁蓋撒腿就跑,而雷橫也無心戀戰,保護著劉唐退出城門。

    與此同時,高傑在城頭上也發現了戰機。

    雖然遠處有兵馬逼近的跡象,可是他卻清楚,那賊兵距離還遠,一時間無法抵達。所以,在那些賊兵到來前,必須要穩住局勢,奪回城門的控制權,否則才真的危險。

    「給我衝下去,奪回城門!」

    城頭上的官軍見援兵抵達,也一個個士氣振奮,揮舞刀槍便衝下城頭。

    那些悍匪見頭領都走了,那還有心戀戰。

    聰明的,跟著劉唐等人退出;那反應慢的,見官兵已經抵達,忙不迭丟了兵器,雙手抱頭跪在了地上。這些梁山賊人,來時殺氣騰騰似凶神惡煞,離開時卻惶惶如喪家之犬。

    高傑幾乎不費吹灰之力,便重新控制住了城門。

    「窮寇莫追,關閉城門……所有人,登城備戰,防備賊人攻城。」

    高傑厲聲喊喝,趕來的官兵也不拖泥帶水,關閉城門的關閉城門,登場備戰的登城備戰。

    見局勢已經被控制,高傑這才松了一口氣,匆匆忙忙向高小余走去……

作者: 朱鳳清    時間: 2017-5-30 10:18 PM

第三十四章 兵臨城下

    李逵這一輩子,怕是從沒有像現在這般窩囊過。

    他被馬大壯纏住,旋即被官軍包圍。雖然他兇猛過人,卻雙拳難敵四手。一個馬大壯就讓他頭疼無比,再加上那些手持刀槍的官軍,不片刻功夫,就被繩捆索綁。

    馬大壯鼻青臉腫的抱著高小余,大聲哭喊。

    「小魚兒,小魚兒你醒來。」

    可這時候的高小余,已經完全陷入了昏迷,任由馬大壯呼喊,卻沒有回應。

    「小魚兒,你不能死……你說過的,等你好了,要帶我和四娘去汴梁,去杭州,去蘇州,去CD玩耍。你說過的,要帶我們吃最好吃的食物,看最好看的風景……

    小魚兒,你怎麼可以說話不算數啊。」

    一旁的官軍見此情況,不由得動容。

    他們見過馬大壯在草料場的兇猛。那老軍被害,三五十個潑皮閒漢在城裡那個鐵臂羅漢王英的指揮下,圍攻馬大壯,卻死傷慘重。這馬大壯,人如其名,雄壯如猛虎。一桿六十三斤重的鐵棍在他手裡,恍若燈草一樣,打得那些閒漢抱頭鼠竄。

    就連那王英,雖砍了馬大壯兩刀,卻被馬大壯用鐵棍打折了雙腿,如今成為階下囚。

    被砍了兩刀,也未見馬大壯流淚。

    可這時候……

    有官軍也問清楚了高小余的身份,更瞭解到了方才發生的事情。

    看著馬大壯抱著高小余痛哭失聲,周圍的官兵也不好受。想上前勸慰,卻又不知道該怎麼勸說,一時間竟束手無策。高傑這時候走過來,看到馬大壯懷裡的高小余,臉色也隨之大變。

    「快去找郎中,找城裡最好的郎中。」

    高傑方才在城頭上看的真切,如果不是高小余到來,須城只怕是難以保全。

    且不說高小余立下了功勞,便是高小余的身份……雖然那只是高傑的猜測,也足以讓高傑對高小余有著超乎常人的關切。他一邊喊叫,一邊推開身前的官兵,來到馬大壯旁邊。

    馬大壯此時,哭的鼻涕一把淚一把,眼淚汪汪抬頭看著高傑。

    「大官人,小魚兒死了!」

    他拖著哭腔,淒然說道。

    高傑心裡一緊,忙上前兩步,蹲下身來。

    「小道長,小道長……」

    他輕呼高小余,目光旋即落在了高小余肚子上的那口解腕尖刀上。

    「大官人,小魚兒他不會有事吧。」

    「這個……」

    「他一定不會有事的!」馬大壯哭道:「上次他也被人傷了,卻自己好了過來,他不會死的。」

    一會兒說高小余死了,一會兒又說高小余不會死。

    換個人,高傑可能會哭笑不得。可是此刻……他輕聲道:「大壯,本官已經找郎中過來,小道長不會有事,你只管放心。」

    「可是,他為什麼不理我?」

    「他……累了!」

    如果不是馬大壯,高傑絕不會如此和顏悅色。

    可正因為是馬大壯,他知道馬大壯救過高小余,也被這純善的大孩子感動。所以,高傑溫言安慰,同時伸出手,搭在了高小余的脈門上……身子微微一顫,高傑的臉上突然露出驚喜之色。原本,他聽到馬大壯說高小余『死了』的時候,心裡發涼。可剛才他卻發現,高小余的脈搏還在跳動,雖然很微弱,卻實實在在的跳動著。

    這也就說明,高小余沒死!

    「郎中呢?郎中為何還不來?」

    高傑高聲喊喝,那種俊朗的臉上,露出猙獰之色。

    「直娘賊,如果小道長死了,本官就殺了他全家。」

    「都監,郎中已經在來的路上……不過這邊太過嘈雜,便是來了也不好診治,何不換個地方?」

    「對,換個地方!」

    高傑醒悟過來,連忙對馬大壯道:「大壯,小道長還沒死,給他換個安靜之地,待郎中來了,也好為他診治……快,送他回都監府,再派人去通知郎中,讓他直接去都監府救人。」

    就在這時候,城外傳來人喊馬嘶的聲音。

    有軍卒跑過來稟報:「都監,梁山賊人到了!」

    高傑,本打算送高小余回都監府,可聽到稟報之後,就知道他走不開了。

    從西街的另一端,走來了一隊人馬。

    為首的女將,正是扈三娘。

    而在她的身邊,卻跟著一個女人,待走近了,馬大壯一眼認出,那女人正是週四娘。

    「四娘,你怎麼來了?」

    週四娘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,看到馬大壯,哇的一聲哭了,「大壯,咱們的家,沒了!」

    馬大壯抱著高小余,騰不出手來。

    聽到週四娘的話,他愣住了。

    這時候,扈三娘已經到了跟前,看到馬大壯懷裡的高小余,也是一愣,露出慌亂表情。

    「都監,小道長他……」

    「三娘你來的正好,你先帶小道長回去,我已經安排郎中前去診治。」

    城外,人喊馬嘶聲越來越大。

    高傑很想親自送高小余回去,可他身為兵馬都監,等同於這須城最高的軍事長官。

    東平府知府程麟程文昭把兵馬大權交給了高傑,他這時候,萬萬不能走開。

    好在,城中已經穩定下來,他也不必太擔心。

    而且有扈三娘和馬大壯在,就算有梁山餘孽襲擊,也不會有甚大礙。

    扈三娘畢竟不同於週四娘,分得出輕重來。

    她知道,這時候不是解說緣由的時候,於是欠身道:「都監放心,奴這就保護小道長回去。」

    說完,她轉身到了週四娘身邊,輕聲道:「四娘,這裡太亂了……小道長生死未卜,需要診治。咱們先回都監府,然後再說吧。左右,那杜少三跑不出須城。常都頭已經帶人去找,等抓到了此人,定不會輕饒。至於房子,別擔心,有都監做主。」

    見到了馬大壯,週四娘彷彿是找到了主心骨,也就不再哭泣。

    當下,扈三娘領路,馬大壯抱著高小余,而週四娘則緊跟在馬大壯的身邊,寸步不離,在一隊官兵的護衛下,直奔都監府而去。

    高傑目送他們離開,這才松了口氣。

    不過,他旋即又緊張起來,握緊了蒜頭鎚,轉身大步向城樓走去。

    晁蓋劉唐等人退走了,可是那梁山泊的大軍卻已經兵臨城下,一場大戰即將到來。

    對於高傑而言,真正的考驗,才剛開始!

作者: 朱鳳清    時間: 2017-5-30 10:30 PM

第三十五章 山東及時雨

    須城外,人喊馬嘶,亮子火把照耀通透。

    已經是下半夜了,越來越冷,但在須城內外,卻彷彿沸騰了一般,令人感到躁動。

    一堆堆篝火點燃,烈焰衝天。

    梁山兵馬列陣城外,但略顯雜亂。

    兩桿大纛在寒風中獵獵,上書:山東及時雨,鄆城呼保義。

    正中央,一個斗大的『宋』字,在火光的照映下顯得格外醒目。那門旗下,一個身高六尺,身穿黑袍的山東大漢跨坐一匹白馬上,面色陰沉似水,凝視須城城頭。

    晁蓋,已經被送去後軍救治。

    劉唐站在那人馬前,講述著事情的緣由。

    而在那人的身邊,還跟隨著一個身穿白衣的書生,看年紀約有四十,頭戴綸巾,頜下鬍鬚飄動,一雙眸子,眸光閃閃,透出睿智之氣。

    騎白馬的人,正是梁山泊大頭領宋江,而跟在他身後的人,便是有『智多星』之稱的吳學究。這兩人,可算是梁山泊上最為重要的人物。除此之外,尚有十餘名頭領列陣在後。

    「天不佑天王哥哥……此次行動,我已經計畫周全,卻不曾想接連出現紕漏。

    宋江哥哥,現在天王哥哥昏迷不醒,只有請哥哥做主,我等願聽從宋江哥哥的吩咐。」

    在聽完了劉唐的講述後,吳學究便開口道。

    他看了一眼劉唐,目光旋即落在宋江身上,道:「此次偷襲須城,不但天王哥哥重傷,更折瞭解珍兄弟,鐵牛兄弟和石秀兄弟。接下來該如何做,還請哥哥決斷。」

    宋江眸光深邃,舉頭凝視須城城樓。

    他心中,也暗自叫苦,眼前的局勢的確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。

    宋江希望執掌梁山,但是和晁蓋不同的是,他並不想造反。按照他的想法,只要梁山實力到了一定程度,可以設法尋求朝廷的諒解,而後謀求招安,為朝廷效力。

    謀取江山,殺官造反?

    宋江從沒有想過。

    有宋以來,皇權與士大夫共治天下,富裕了士大夫階層無上的空間。

    這士大夫階層,並不單單是指讀書人,還包括了自五代十國以來,地方的宗族力量。而且,朝廷對士大夫階層極為優渥,為了自身利益,這些人會竭力維護皇權。

    畢竟,誰也不知道改朝換代之後的朝廷,還能否給予士大夫足夠的利益。

    梁山泊,兵強馬壯不錯。

    可要想撼動整個士大夫階層,就猶如螳臂當車。

    胥吏出身的宋江,對此非常清楚。所以,即便是落草為寇,宋江也在積極為日後謀劃。但是晁蓋和他不一樣,雖是既得利益者,卻又野心勃勃,想要去改朝換代。

    這一點,從兩人的綽號就可看出端倪。

    宋江人訟及時雨,呼保義;而晁蓋則自稱『鐵天王』。

    如此一來,兩人自然就有了分歧,加之各有勢力,便在不知不覺中,形成了派系。

    但是,宋江並不想真個和晁蓋反目。

    兩個人同是鄆城人,不僅僅是鄉親,更是好友,是兄弟。

    一個是押司,執掌鄆城的刀筆吏;一個是保正,家中富庶,且有武力。一文一武,兩個人表面上似乎沒有什麼關聯,可實際上聯起手來,甚至能架空鄆城的衙門。

    而事實上,兩人也正是如此。

    宋江不想和晁蓋反目,同樣晁蓋也不願意和宋江結仇。

    哪怕兩個人的手下明爭暗鬥,可兩個人卻又始終保持著友誼。只是……有的時候,形勢不由人,不是他二人說不斗就可以不鬥。下面的人,都希望自家大哥可以執掌大權,自己也能夠水漲船高。加之隨著董平和秦明入夥,這實力的天平慢慢向宋江傾斜。宋江在極力克制,但晁蓋這心裡,卻不太舒服,並因此產生了爭鬥之心。

    想想也是,兩個人原本是平起平坐,而今卻有了高下之分。

    更重要的是,隨著宋江實力的增強,以及聲望的提升,對楊志等十二人的影響力也越來越大……楊志等人自成一系,本不參與爭鬥。可後來,他們卻漸漸偏向宋江。

    危機感!

    就是這危機感,使得晁蓋的自尊心開始作祟。

    宋江從一開始就不讚成攻打須城,因為在他看來,須城是東平府治所,意義非同一般。此前,他們襲擾村鎮,殺死縉紳,問題都不大。甚至於,他們佔領陽谷縣,也好過攻打須城縣。可是,晁蓋卻希望借此提升自己的威望,一力要求攻打須城。

    從最初的反對,到後來的妥協。

    宋江最終贊同了晁蓋的主意,甚至還派出解珍,想要暗中予以幫助。

    可未曾想……

    宋江即惱怒,又慶幸。

    他惱怒重傷晁蓋的人,也慶幸晁蓋重傷,他得以主持大局,甚至於……還有一點竊喜。

    只不過宋江不會表露出自己的心思,在聽了吳學究的話之後,緩緩點頭。

    「須城,城高牆厚,易守難攻。」

    他先是讓劉唐下去休息,而後對吳學究道:「加亮,你當清楚,我並不贊同攻打須城……原本依著我的意思,咱們上岸之後,繞道須城,直撲陽谷縣,足以得到補充,而後借道竹口寨北上,進入大名府……如此,我們進可以橫行河北,退可以入太行,轉戰京東東路。天王哥哥一意孤行,要攻打須城,實則對我們並無好處。

    你是聰明人,當知道我意,絕無半點私心。」

    吳學究,本名吳加亮。只是大家稱呼他學究日久,以至於許多人幾乎忘記了他的本名。

    吳學究道:「哥哥的心思,加亮自然省得。」

    「今我們偷襲失敗,想要強攻,怕是要損兵折將。

    且我們行藏暴露,各路官軍很快就會知曉,而後馳援須城,那時候我們可就危險了。」

    「那哥哥的意思是……」

    「放棄強攻,與他們談判。

    只要他們肯放出鐵牛和石秀兄弟,交出解珍兄弟的屍體,我們就撤兵……想來李英兄弟那邊已經行動,我們撤離須城之後,迅速前往陽谷匯合,趁官軍未曾抵達,便北上大名府……只要到了大名府那邊,咱們就可以海闊憑魚躍,天高任鳥飛。」

    「那天王哥哥……」

    宋江眸光一閃,看了吳學究一眼。

    吳學究心裡,頓時莫名一顫!他知道,不管晁蓋能否活下來,這梁山從此以後,怕是要改姓『宋』了。

    想到這裡,他欠身道:「小弟明白哥哥心意……至於阮氏兄弟那邊,我會去勸說,但請哥哥設法,救出三郎和鐵牛。只要兄弟們能夠平安回來,我等便隨哥哥前往陽谷。」

作者: 朱鳳清    時間: 2017-5-30 10:32 PM

第三十六章 清創縫合術

    須城,都監府內。

    扈三娘在客房裡,陪著週四娘說話。

    昨晚,她本打算去追趕高小余,沒想到在半路上,遇到了幾個鬼鬼祟祟,形跡可疑的傢伙。

    一開始,扈三娘以為是梁山細作,於是便下馬跟蹤,想要看看對方的意圖。

    只是,那幾個人似乎對道路很熟悉。

    特別是進入東城後,那幾個人就好像地老鼠一樣鑽進了巷陌之中。東城,多平民,房舍錯綜,巷陌相連。若非長年住在東城的人,冒然進入巷陌,就有可能迷路。

    扈三娘一個外地人,又怎知曉這裡的狀況。

    她跟著那幾人進入巷陌後不久,就發現跟丟了人。

    不過,扈三娘並沒有因此而失望,反而在巷陌中耐心尋找。

    只是那巷陌,彷彿迷宮。她越走就越迷糊,到最後幾乎要放棄了尋找。

    就在她準備放棄的時候,一條巷陌裡突然起了火……扈三娘見狀,立刻趕到了火場。

    原來,是幾個閒漢潑皮,對一個寡婦圖謀不軌。

    只是那寡婦性子烈,大聲呼喊,驚走了潑皮。但那幾個潑皮臨走的時候,卻又不太甘心,索性一把火點了那寡婦家的柴房,還恐嚇周圍的鄰居,不許他們去救火。

    扈三娘又怎能袖手旁觀,於是上前就打傷了兩個潑皮,把那寡婦救了出來。

    剩下兩人,則倉惶逃走……

    扈三娘救出寡婦後,一問才知道,這寡婦竟然還認得馬大壯。

    寡婦,就是週四娘。

    而圖謀不軌的幾個潑皮,正是杜少三幾人。

    昨日,高小余教訓了杜少三等人一頓之後,杜少三回到城隍廟,越想就越不甘心。

    當晚杜少三就想報復周寡婦,可周寡婦沒有在家,他只得罷休。

    後來,他回到城隍廟,偶然間聽到了劉唐和王英的談話內容。說實話,一開始杜少三很是驚慌,一度想要報官。可是後來他又一想,如果梁山的好漢們真就攻破了須城的話,他的下場一定會很淒涼。聽說,梁山上的那些個好漢,個頂個凶神惡煞。

    思來想去之後,杜少三決定置身事外。

    但他隨後又想到,如果梁山攻破須城,縣城裡的情況一定會非常混亂。

    昨日,那高小余和週四娘當眾羞辱了他,讓他丟盡了顏面。雖然王英沒有說什麼,可他知道,這城隍廟的潑皮們,都有些看不起他。這也讓他心中,越發的憤怒。

    可高小余有都監府撐腰,他不敢輕舉妄動。

    但週四娘嘛……

    所以,杜少三在王英帶著人離開城隍廟之後,就帶著幾個人,也偷偷地溜了出來。

    待草料場火起,他們幾個便直奔週四娘的住處。

    一開始,杜少三是想著收拾了週四娘後,再捲走週四娘的積蓄,而後逃離須城。他知道,週四娘看著好像不太富裕,但私下裡卻有不少積蓄。杜少三這個人,別的本事沒有,算計卻很深。他仔細算了一下週四娘的收入,便大致猜出了她的積蓄有多少。

    別看週四娘走街串巷的賣炊餅,可一天能賣出差不多一百個炊餅。

    她長的美,那東街的商販走卒也願意買賬。除了炊餅,週四娘還做得一手好鮓魚、鮓肉,還有她做的滷肉,也算得是一絕,在東街口碑不差,每天都能賣出不少。

    而週四娘生活很樸素,也不太喜歡奢華。

    如此算下來,她的積蓄……

    須城即將成為是非之地,杜少三可不想積蓄留在這裡。

    他算的很清楚,卻沒有想到,週四娘因為聽說瞭解珍的事情之後,晚上睡得很警醒,以至於杜少三才要撬門,就被週四娘就聽到了動靜,立刻大聲的喊叫起來,使得杜少三的計策破滅。杜少三也是惱羞成怒,見錢帛無望,於是就動了殺心……

    若非扈三娘感到,週四娘一定會被杜少三活活燒死。

    馬大壯聽週四娘說完,不禁暴跳如雷。

    若非高小餘生死未卜,說不得他已經跑出去,找那杜少三報仇。

    「大壯兄弟不用急,杜少三跑不了。」

    扈三娘輕聲道:「你在草料場殺了梁山賊人,還抓住了王英,算得是立下了大功。別的不說,高都監一定不會袖手旁觀,放任那杜少三逃走。而今,須城四門戒嚴,他逃不出去。常都頭也是老江湖,就算杜少三再有本事,也逃不出他的搜查。」

    「待抓到了他,俺定要他狗命!」

    馬大壯惡狠狠說完,話鋒一轉,不無擔心道:「扈家娘子,你說小魚兒他,不會出事吧。」

    那一刀,可是夠狠的!

    馬大壯不太懂,可扈三娘卻看得清楚。

    剛才郎中過來時,她偷偷看了一眼高小余的傷口,典型的江湖手段。

    解腕尖刀入體之後,李逵攪了一下。若只是普通的刀傷,白刀子進,紅刀子出,高小余未必會有危險。可關鍵就在那一絞,弄個不好,高小余的內臟都會受損……

    傷口,觸目驚心。

    扈三娘也不敢肯定,高小余能安然讀過危險。

    現在,似乎只有等待!

    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

    天,漸漸亮了。

    就在扈三娘幾人等的有些不耐煩時,屋外腳步聲響起。

    高傑一臉疲憊之色,從外面走了進來。

    「小道長情況如何?」

    他走進客廳,也沒有說其他事情,直接詢問高小余的情況。

    扈三娘道:「都監,郎中還在為小道長診治,已經一個半時辰了,但還沒有出來。」

    看起來,傷勢有些嚴重啊。

    高傑心裡一緊,便準備過去查看。

    也就在這個時候,郎中也是神色疲憊的走進客廳。

    「崔郎中,情況如何?」

    「都監不必擔心,小人已用了清創縫合術,為傷者縫合了傷口。

    只是,傷勢有些重,目前還在昏迷。等他醒來後,怕是會感到痛楚,到時候還請多多留意。而且,最近一段時間,最好不要碰觸傷口,以免傷口崩裂,會更加麻煩。」

    「多謝崔郎中。」

    郎中這麼說,也就表明,高小余沒有性命之憂。

    這讓高傑如釋重負般長出一口氣,連連道謝,並取出五十貫的錢引做診金,命人送崔郎中回家。

    「咱們先去探望小道長的情況,有什麼事情,待會兒再說。」

    高傑說完,便直奔臥房而去。

    在臥房門口,有軍卒守護,看到高傑等人過來,忙躬身施禮。

    高傑擺了擺手,示意軍卒讓開,而後就走進了臥室之中……

作者: 朱鳳清    時間: 2017-5-30 10:42 PM

第三十七章 海棠花烙

    姓名:高小余

    金錢:兩貫又十三文,錢引一千三百貫

    物品:銅琵琶(又名蘇琵琶);虎皮百納袋

    技能:火藥專精(中級);龍虎山內天罡訣法(初級);察言觀色(中級);樂器專精(宗師級);投擲(中級);清創縫合術(高級)

    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

    無盡虛空中,光陰蟬雙眸緊閉,似在熟睡中。

    高小余卻疑惑的看著自己的狀態,因為他發現在技能欄裡,又多出了一個精創縫合術的技能。

    他的財富,似乎沒有增加吧!

    這新出現的技能,又是怎麼回事?

    清創縫合術,源於《諸病源候論》一書記載。

    事實上早在東漢末年,神醫華佗開創外科手術以來,雖則其最為重要的醫學著作《青囊書》未曾全部流傳,但其中一部分內容,還是得以傳承。此後,歷經多年,歷代醫家總結、發明、創新,逐漸就衍生出來一套完整的外科醫術。

    崔郎中為高小余所做的『清創縫合術』,便是其中一種。

    不過,很顯然,光陰蟬交給高小余的這套清創縫合術似乎更高級,也更加的全面。

    光陰蟬所傳承的清創縫合術,並非簡單的縫合傷口。

    其中還包括了在緊急情況下如何急救,如何在複雜的環境中,尋找適合的藥材自救,甚至還有一些急救藥品的單方,形成了一套完整的體系。

    「你什麼意思?」

    高小余在接收了技能之後,疑惑看著光陰蟬問道。

    就見那光陰蟬緩緩的,把眼睛睜開了一條縫,看了高小余一眼之後,旋即又閉上了眼。

    它,在鄙視我嗎?

    高小余清楚的看到,在光陰蟬睜眼的一剎那,眼中所流露出的不屑和鄙夷之色……

    直娘賊,它就是在鄙視我!

    想想,高小余也覺得挺丟人的。

    張良得了虎符,成為漢初三傑,幫助劉邦創立四百年漢室江山。

    張道陵得了龍符,創立天師道,延續近千年……

    唯有自己,似乎很沒有用。

    得了與那龍虎符相提並論的光陰蟬之後,卻險些丟了性命,也怪不得光陰蟬鄙視。

    可你傳我清創縫合術又算什麼?

    按道理說,你不是應該傳授我高深的拳腳,然後橫行江湖,打遍天下無敵手才對嗎?

    「蟬哥!」

    高小余露出阿諛笑容道:「你看,江湖凶險,是不是應該給我個拳腳精通的技能呢?

    這天下間,高手眾多。

    我總要有些自保之力才好,總不成每次被人追殺的狼狽而逃,傳出去也丟了蟬哥你的臉面不是?」

    光陰蟬,緊閉雙眸,彷彿已經沉睡……

    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

    高小余躺在床上,雙眸緊閉,面色慘白。

    房間裡生著火,很暖和。

    他赤裸上身,躺在那裡一動不動。

    高傑深吸一口氣,走上前掀開了被子,就看到他腹部的纏著一條白棉布製成的繃帶,傷口處隱隱現出血色。看到這一幕,高傑心裡一陣心疼,忍不住發出一聲嘆息。

    咦?

    他的目光旋即落在了高小余身上的刺青紋身。

    高傑忍不住笑了……這年月,紋身的人很多。有的是猛獸,有的紋飛禽,還有人紋牡丹,紋植物,卻沒有見過有人在身上紋一隻蟬,而且還紋的那麼大,從手臂一直延伸到胸口。

    小道長,還真是品味獨特啊!

    想到這裡,高傑搖搖頭,就準備蓋上被子。

    可就在那一剎那間,高傑的目光陡然一凝,手隨之一顫,被子旋即脫手掉落……

    「都監,你沒事吧。」

    跟隨在高傑身後的扈三娘,忙上前問道。

    高傑回過神,擺了擺手,探手再次撩起了被子。

    「這小道長怎還刺青?不過,這只蟬卻紋的逼真,好像活了一樣,不知是何人所作。」

    扈三娘看到高小余精壯的身子,臉頓時一紅。

    不過,她旋即被那刺青紋身所吸引,忍不住開口說道。

    只是高傑卻恍若未覺,眼睛直勾勾盯著高小余的右肩窩,手更顫抖不停,申請顯得格外激動。

    「都監,你怎麼了?」

    「海棠花烙,海棠花烙……」

    高傑手指著高小余肩窩上一處好像花朵似地烙印,眼淚奪眶而出。

    「他是小四,他真的是小四!」

    看著高傑那激動的樣子,扈三娘糊塗了。

    「都監!」

    「我沒事,我沒事,我只是,只是太高興了……來人,來人,來人啊!」高傑為高小余蓋好了被子,轉身往外走,一邊走,還一邊大聲喊叫道:「趕快來人,來人!」

    門外,一群家人狼狽的跑過來。

    高傑目光在眾人臉上掃過,突然指著其中一個人道:「高安,高安你過來。」

    「大官人,喚小人什麼吩咐?」

    這高安,是高傑從汴梁帶來的隨從。

    高傑抓住他的領子,大聲道:「你立刻準備一下,待賊兵退走之後,便出城趕回汴梁。

    告訴我二哥,就說我找到小四了!」

    「啊?」

    高安一臉迷茫,不太明白高傑的話。

    高傑卻懶得解釋,道:「莫要多問,你只管把我原話轉告二哥,二哥他自能明白。」

    「小人,明白……不過大官人,那城外的賊兵……」

    「放心,最遲正午,他們一定會退走,你先去準備,然後到西門候著。賊兵撤退之後,你就持我令牌,出城返回汴梁。」

    「遵命!」

    那高安轉身離去。

    高傑則揮手,示意那些下人們離開。

    他站在門階上,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,而後長出一口氣,自言自語道:「老天保佑,讓我終於把小四找到了。」

    他努力讓自己的心情平靜下來,然後返回屋中。

    就見扈三娘、馬大壯和週四娘三人圍著高小余,見他進來,六道目光齊刷刷在他身上匯聚。

    高傑,卻毫不在意。

    他走到床榻邊上,慢慢坐下來,握住了高小余的手掌,眼中充滿了溺愛之色。

    良久,他看著扈三娘三人道:「你們可是在奇怪,我剛才為何激動?」

    扈三娘三人,搖了搖頭。

    「學士生前,愛煞海棠。

    我記得有一年,學士醉酒之後作『東風裊裊泛崇光,香霧空濛月轉廊。只恐夜深花睡去,故燒高燭照紅妝』的詩句,以讚美海棠妖嬈。後來,他把那首詩送給了我二兄。」

    關於高家和蘇學士之間的關係,馬大壯和週四娘肯定不知道。

    但扈三娘卻因為扈成的緣故,隱隱約約知道一些內幕。

    難道說……

    聯想到方才高傑的反應,扈三娘心裡莫名一動,目光落在了高小余身上,眼中流露出驚訝之色。

作者: 朱鳳清    時間: 2017-5-30 10:45 PM

第三十八章 高傑往事

    高俅,一個並不算多麼光彩的名字。

    在許多人眼裡,這個名字代表著弄臣,代表著不學無術。

    高俅,汴梁人氏,是蘇軾的『小史』,也就是類似於小秘書一類的角色。

    元佑八年,蘇軾把他推薦給了小王都太尉王詵,也就是歷史上鼎鼎有名的王晉卿。

    高俅能寫一手漂亮的毛筆字,也有一定的詩詞歌賦的能力,而且會十強弄棒,拳腳功夫尚可,因而也就得了王詵的喜愛。王詵,是神宗皇帝的妹夫,也就是當今官家的姑父。在一次偶然機會,高俅得了官家的喜愛,於是便成為當時還是端王的官家的隨從。

    可誰又能想到,端王后來卻成了官家。

    於是乎,跟隨官家的高俅也就水漲船高,有了從龍之功。

    官家對高俅,確實很欣賞。

    只可惜高俅的出身不好,也沒有什麼功名,更不要說在朝堂上,沒有絲毫的根基。

    無奈之下,也就只好走了武官的路子,平步青雲,成了而今的殿前都太尉。

    高俅為人低調,除了有些貪財,其實也沒有做過什麼惡事。

    可問題就在於他沒有根基,又是個武官,自然就收到了排擠,成為他人口中的弄臣。

    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

    高傑道:「家兄當年甚得學士喜愛,還得了學士親手所畫的『海棠春睡圖『。

    從那以後,家兄也愛煞了海棠,更在家中栽種滿園海棠,甚至還把這海棠花當作了高家的標誌。

    三娘可能知道,家兄共有四子三女……」

    高傑話音未落,扈三娘就打斷道:「都監,奴怎聽說,太尉膝下是三子三女?」

    「哈,現在是三子三女,可以前,卻是四子三女。

    崇寧三年,家兄喜得第四子,取名高余(發須xu音),寓意是希望他一輩子能穩穩當當,平平安安。那時候,家兄才得了官家的提拔,督軍劉仲武與西夏的戰事。

    這變故,也就是在那時候發生……」

    高傑的眼中,流露緬懷之色,更帶著一絲絲愧疚。

    「家兄走後,由於大兄正忙於科舉,所以不常在家。

    嫂嫂體弱,於是就讓我去照顧。但那時候,我正年少輕狂,整日裡和汴梁城的浮浪子弟們混在一處,哪有心思在家裡?結果,家裡的下人,竟趁此機會,盜取家中財物。事情敗露後,我一怒之下責罰了他們,可沒想到那兩人,居然懷恨在心。

    那天,我記得很清楚……」

    高傑的目光有些游離,神情恍惚,彷彿回到了十幾年前。

    他喃喃自語道:「那一日,我出去玩耍,與幾個朋友在潘樓吃酒,吃的酩酊大醉,一直到傍晚才返回家中。可回到家我才知道,那兩個腌臢潑才竟趁我不在家,把還在襁褓之中的小四抱走……嫂嫂聞訊後,便昏了過去。而我也醒了酒,急忙派人去尋找。」

    說著,高傑露出悔恨的表情。

    他再次向高小余看去,良久後一聲長嘆。

    「那當時,我根本不知道,該去何處尋找。」

    「啊?」

    扈三娘聽得目瞪口呆,半晌後,她再次把目光落在了高小余的身上,露出驚訝之色。

    「都監是說……」

    高傑點點頭,緩緩掀開了被子。

    他指著高小余肩窩的那處花形烙印,道:「家兄有一枚特製的海棠花錢,平日裡喜歡在手裡把玩。有一天,我把那海棠花錢偷出來,放在火裡燒紅,不小心掉在了小四的肩窩處……沒錯,就是這裡!家兄的那枚海棠花錢上,有『崇寧『二字。

    你看,這裡……像不像?」

    這事情太過離奇,以至於扈三娘、週四娘和馬大壯,都忍不住好奇心,探頭查看。

    那烙痕,有些模糊,但依稀能看到兩個文字,只是不太清晰。

    「這海棠花錢,天底下只有一枚,我絕不會認錯。」

    高傑為高小余蓋好了被子,伸出手在他面頰輕輕撫摸兩下,而後便站起身來……

    「其實,我第一眼看到他的時候,就覺得他有些眼熟。

    你們沒有見過我二兄,小四如今的模樣,與我二兄當年跟隨學士時,幾乎一模一樣。

    這天底下長的像的多了,可是年紀相仿,肩窩上還有同樣烙傷的人,卻不可能有第二個。家兄回來之後,沒有怪罪我,可是我這心裡,卻一直存著愧疚,甚至不敢見二哥和嫂嫂……天見可憐,小四還活著,而且來到我的跟前,我又怎能不喜?」

    說完,高傑又忍不住笑出聲來。

    不過他旋即意識到,高小余仍在昏迷中,忙摀住了嘴巴。

    「三娘,就煩勞你辛苦一下,照顧好小四。

    而今那梁山賊人雖然答應退兵,可我卻不能不防……那些賊人,狡詐成性,不可掉以輕心。」

    「都監,那梁山賊人何以會輕易退兵?」

    扈三娘覺得奇怪,忍不住問了一句。

    高傑剛要回答,卻突然一怔,旋即想起了一件事,臉上旋即浮現出一抹怒色。

    「該死!」

    他輕輕給了自己一記耳光,拔腿就走。

    扈三娘見狀,忙不迭道:「大壯,你陪都監走一遭,定要保護他周全。」

    馬大壯猶豫一下,見週四娘朝他點頭,才連忙跟了出去。

    「四娘,你也一夜沒有休息,想來也乏了。

    先去休息吧,這裡奴會照看……」

    週四娘很想說『不累』,但是當她目光從扈三娘身上轉移到高小余的身上後,好像明白了什麼,便微微一笑道:「那辛苦三娘……奴也不累,就幫忙去做一些吃食吧。

    小官人醒了之後,難保會腹中飢餓。」

    她此前一直稱呼『小高』,而今卻已變成了『小官人』。

    如果高小余清醒著,說不定會感嘆這地位的變化。

    臥室裡,安靜了許多。

    高小余仍一動不動,不曉得要昏迷到什麼時候。不過讓扈三娘感到驚訝的是,她可以清楚看到,高小余臉色的變化。一開始,慘白沒有半點血色,到如今,似乎有了一些顏色。

    扈三娘不禁好奇,走上前,伸出了手,輕撫高小余的面龐。

    其實,他面龐棱角分明,看著挺好看的……而且,那棱角並不生硬,線條很柔和,又平添了清秀之色。

    「沒想到你這個小道士,居然還是太尉之子。

    哼,就喜歡逞能,明明知道自己不會拳腳,還要往危險裡闖,真不知道你是聰明,還是傻子。」

    扈三娘的臉,有些發燙。

    「嘻嘻,不過你長的還是蠻俊秀的,若是給你穿上女裝的話,那一定是個美人胚子。」

    腦海中,不由自主的浮現出高小余身穿女裝的模樣。

    扈三娘忍不住,噗嗤笑出聲來。

    她和高小余認識並不算久,加起來也不過一天兩夜罷了。

    可不知為何,卻有一種好像認識了很久的感覺。雖然扈三娘不是太看得起高小余,覺得高小余不識拳腳,而且使用下三濫的手段,算不得好漢。但是,他卻能給人一種安全感。那天晚上,他咬牙切齒,若凶神惡煞一樣用板凳砸向解珍的一幕,時常會浮現在腦海中,久久不去……誰又料想到,他如今搖身一變,成了太尉之子。

    「你在幹什麼?」

    就在扈三娘浮想聯翩的時候,耳邊傳來一個虛弱的聲音。

    扈三娘一怔,立刻回過神來。

    迎面,就看到高小余瞪大了眼睛,正一臉疑惑的看著她。而她的手,卻放在高小余的臉頰上,手指頭還調皮的揉著高小余的鼻子……扈三娘頓時腦海中一片空白。

    那張俏臉,紅的好像要著火了似地。

    她的手仍放在高小余的臉上,足足過了三五息的功夫,她才清醒過來,發出一聲尖叫。

    「啊—」
作者: 朱鳳清    時間: 2017-5-30 10:52 PM

第三十九章 老謀深算

    高傑風風火火,趕到了西城城門。

    「程公,那賊人可曾放走?」

    一上門樓,他就立刻找到了主持大局的東平府知府程麟。

    那李逵是重傷高小余的凶手……之前解珍兄弟重傷高小余,他沒有遇到,所以可以不理睬。可現在,那李逵幾乎是當著他面重傷的高小余,高傑又怎可能善罷甘休?

    不知道高小余的身份也就罷了,而今他幾乎有九成把握可以確定,高小余就是小四。如此一來,高傑對李逵的恨意也就多了幾分!如果二哥知道,自己把重傷小四的凶手完好無損的放走的話,會怎麼想?就算不說什麼,心裡面也不會太舒服。

    所以,無論如何,他都不能放走李逵!

    程麟年約四十,和高傑相仿。

    但與高傑不同的是,他是正經進士出身,後來又得了貴人的提點,才有今日成就。

    有宋以來,重文輕武之風越來越嚴重。

    許多文官對武官,大都是不屑一顧,甚至會予以打壓。

    就比如此前大將狄青,威震西北,戰功顯赫,後來還入了樞密院。可結果又怎樣?那樞密院可不是一個武官能夠進入的地方……你在前面打生打死,我不會在意;官家給你封賞,我也不放在心上。你在軍中,可以橫行霸道,沒有人會去理睬。

    可是,你進了樞密院,那就是侵犯了文官的利益。

    所以狄青的結果……

    程麟雖然是文官出身,不過又有不同。

    他雖說看不上武官,卻也知道,治理地方,保一方平安,單靠教化確是不太可能。

    程麟不通兵事,卻重視兵事。

    也正是這個原因,他就任以後,也願意交出兵權,放出一部分權利。

    董平出事之後,程麟曾有過自省。但他並不認為自己放縱武官有錯,只能說沒有識人之明。於是在高傑到來後,程麟二話不說,就把兵權交了出去。對梁山的堅壁清野,他更從不過問。甚至當遇到問題的時候,程麟還會毫無保留的支持高傑。

    一方面,高傑是朝廷委派。

    他把權力交出,一旦戰事發生狀況,可以把責任推給高傑。

    而另一方面,高傑的大哥高伸,是延康殿學士,與程麟同年進士,有同窗之誼;而高傑的二哥高俅,甚得官家的喜愛,官拜殿前都太尉,地位並不低,他也不想得罪。

    不過,宋江派人談判,願意放棄攻打須城。

    這可就不是高傑可以做主的事情,必須要程麟首肯方可。

    也正是這個原因,高傑剛才才能夠返回都監府,就是他把那權力,都交還給了程麟。

    +++++++++++++++++++++++

    程麟露出困惑之色,笑道:「三郎不必擔心,一切都在掌控之中。

    李逵我已經放走了,宋江也願意退兵……此次賊兵偷襲,賴三郎運籌帷幄,方保得須城平安。待賊兵退走之後,我定當向朝廷表奏,三郎當為首功,請不必多慮。」

    梁山賊寇多次擄掠城鎮,更兩次大敗官兵,朝廷震怒。

    這次能夠擋住賊兵犯境,也算是一樁功勞……當然了,花花轎子人抬人,程麟會盡力誇大戰果,只有這樣,他才能夠把利益最大化。那麼同樣的,高傑便功不可沒。

    程麟本以為,高傑是為了這件事而來。

    哪知道,聽聞程麟說完,高傑卻急了眼,狠狠一拍城牆,轉身便朝城外眺望去。

    此次宋江來襲,共有三千兵馬。

    在救出了李逵之後,聽聞石秀被殺,宋江並不在意。

    李逵,是他的心腹,唯宋江馬首是瞻,所以必須營救;而石秀……人號拚命三郎,桀驁難馴,只聽從晁蓋吩咐,不服管教。即便是回來,他也不會聽從於宋江的調遣。

    所以在宋江看來,那石秀就是個定時炸彈,不聽教誨。

    如此一個人物,晁蓋活著說不定還能壓制。可如今……他已經命人查看了晁蓋的傷勢,非常嚴重。也不知官軍用了什麼火器,直接炸飛了晁蓋半條命。而那些鐵釘上,還有砒霜劇毒。宋江手下能人不少,卻沒有可以起死回生的杏林國手。宋江就知道,晁蓋死定了……他心裡很難過,畢竟多年的好友。可同時,又有莫名竊喜。

    晁蓋一死,梁山將被他掌控,他就可以根據自己的想法,來為大家安排日後的前程。

    劉唐,倒是希望能夠為晁蓋報仇。

    但是探馬傳來消息,屯駐於中都、壽張兩縣的官軍已經覺察到了他們的動向。

    兩縣官軍,正在火速向須城逼近,前鋒人馬最遲會在凌晨抵達……那可是十營兵馬,其中還有四營馬軍,加起來四千多人。若在平日,宋江可以依仗梁山地勢與之周旋。可這須城縣外一馬平川,梁山泊雖人數眾多,卻未必能夠抵擋官軍攻擊。

    所以,在勸說之後,劉唐也只能罷休。

    至於阮氏兄弟,宋江倒不甚在意。

    他和阮氏兄弟同樣有交情,晁蓋死了,而晁蓋一方的智囊吳學究也已經服軟,相信他們也鬧不出什麼么蛾子。所以,在救回了李逵之後,宋江就下令,火速撤離須城。

    高傑在城頭眺望,見梁山賊兵已開始撤退,心中頗有不甘。

    可是,須城兵力不過兩營,加起來八百人,算上土兵,也不過一千三百人左右。

    依城而戰,尚有餘力。

    可要說追擊,與梁山兵馬在城外交鋒,高傑並無把握。

    不說別的,梁山那十二指揮,皆非等閒之輩。再加上秦明、董平皆有萬夫莫敵之勇,若要野戰,必敗無疑。高傑固然希望為高小余報仇,但他也不是那種莽撞人。

    眼看著梁山兵馬退走,他咬牙切齒,在心裡咒罵。

    「三郎,這是怎地?」

    程麟見狀,那還能看不出問題,於是上前詢問。

    「我……」

    高傑話到嘴邊,卻不知道該怎麼解釋。

    畢竟,高小余的事情,是高家的家事,在沒有得到二哥高俅的同意之前,他也不好與外人說道。

    至於扈三娘等人,在他看來,並不重要。

    程麟誤會了高傑的意思,笑道:「三郎可是擔心朝廷問責嗎?」

    「啊?」

    「其實,你不必擔心,這些賊人在梁山泊,本府或許不好對付。但他們出了梁山泊,也就失去了最大的依仗……嘿嘿,用不得多久,本府就要讓他們全軍覆沒……」
作者: 朱鳳清    時間: 2017-6-13 11:03 PM

第四十章 吉祥兒

    「其實,這段時間以來,本府也一直在留意那梁山賊人。

    本府不通兵事,但卻發現,那梁山賊人之所以能屢次獲勝,並非是他們多麼善戰,而是靠著八百里梁山泊地利之便。那梁山泊河道縱橫交錯,若無人引領,很容易在裡面迷失。此前,秦明和董平二人,皆勇猛之士,且精於兵事,卻折在裡面。

    說穿了,就是他們太大意,太輕敵了!

    舍了自家最擅長的手段,與賊人交手,哪有不敗之理?而三郎就任後,沒有立刻發動攻勢,而是堅壁清野,甚合我意。這也是本府願意把兵馬大權交與你的原因。」

    程麟捻著鬍鬚,面帶溫和笑容。

    可是高傑卻非常震驚,看著程麟久久不語。

    原本以為這程麟是一個不通兵事的書呆子,可沒有想到他一席話,正說到了點子上。

    「那日時文彬呈報,說扈成勾結梁山賊人,後被三郎看破。

    本府就猜到,宋江一夥人快要撐不住了,早晚必會走出梁山泊。所以,前日,你派陸奇前往陽谷的時候,本府也秘密派人前去,並告知時文彬,務必要配合陸奇行動。

    想來……他們現在已經重新掌控了局勢。」

    高傑倒吸一口涼氣,拱手道:「程公果然睿智。」

    「睿智嘛,倒說不上。

    只不過比之那些賊人,本府好歹也是進士出身,若被幾個不入流的窮措大算計,豈不是愧對官家的厚望?本府估計,宋江一夥人出了梁山泊,一定會急於補充輜重糧草。他們偷襲須城,想來也就是這個用意……而今,須城已有防備,他們就會轉移目標。陽谷縣,也就成了他們接下來的目標,本府相信,他們定會前往。

    可現在,陽谷已經重歸朝廷掌控,他們想要攻破陽谷,只怕難以如願。

    陽谷不破,他們沒有充足輜重補充,勢必軍心大亂……接下來,本府還派人去了大名府,請梁公出兵,封鎖朝歌。宋江想去河北,絕無可能,到時候便死路一條。」

    高傑不由得躬身一揖,「府君高明。」

    「呵呵,我與你大兄是同期進士出身,說起來咱們也算是一家人。

    雖然你我文武殊途,但你……三郎,此次若全殲賊寇,勞苦功高,官家定不會無視。

    讓你二兄再去美言幾句,用不得多久,都監一方也非難事,本府先恭喜你了。」

    都監一詞,始見於五代十國。

    宋初,設有行營兵馬都監,為為行軍出征之一軍或者方面副帥。

    北宋開國大將曹彬,就曾出任過這行營兵馬都監一職。而到了真宗景德二年,官家去『行營』二字,設立諸州兵馬都監,算是鎮守一方的軍事主官。

    程麟說的『都監』,便是這個職務。

    而高傑現在的這個『兵馬都監』,其實只能算作是州府的副手,其品級上也有巨大差別。

    高傑聽了程麟的話,有些不知所措。

    不過,程麟把話說到了這個程度,他也不好再繼續糾纏。

    正如程麟所言,讓宋江退走,保須城平安才是正理。這,事關程麟頭上的烏紗帽……別看程麟說什麼和高伸有同窗之誼,可要是威脅到了他的前程,絕對不會答應。

    「多謝程公!」

    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

    李逵已經放走了,高傑也是無可奈何。

    回到都監府,他仍心存愧疚,有些不太敢去面對高小余。

    只是,有些事情他必須要和高小余說清楚,以免將來他叔侄二人為了此事而變得生分。

    「都監,你是說,我是你的侄子?」

    雖然高小余已經從扈三娘那裡聽說了,可當他聽到高傑當面承認的時候,仍有些不可思議。

    「不過,你這高小余的名字,又從何而來?」

    「師父說,他救我的時候,我被包裹在錦被之中。

    那錦被上繡有『高門得吉祥,余余有平安』,所以就給我起了高小余這個名字……」

    高小余感覺,自己好像身處夢中,似乎有些不太真實。

    「師父還說,也不知是誰繡的兩行字,余余有平安算什麼意思,似乎不太通順。」

    高傑的眼睛,越發明亮了。

    特別是在聽了高小余說那句『高門得吉祥』之後,忍不住哈哈大笑。

    原本,他是有九成把握,現在,已經變成了十成。

    沒錯,高小余一定就是小四,因為那錦被上的十個字非比尋常,乃是出自官家之口。官家對高俅,那是真愛!所以當小四出生後,官家專門賜了這個名字,權作祝賀。

    而這十個字,除了高俅兄弟,還有高小余的親生母親之外,只有官家和當時負責傳訊的內侍知道。

    那個內侍,名叫童貫。

    「不是余余(音yu),是余余(音xu)。

    這十個字,乃是官家所賜,意思是說,要你穩穩當當,平平安安一輩子的意思。二哥得了官家的賜字後,非常高興,所以就給你取名高余,而乳名,就是『吉祥』。」

    高小余,徹底蒙圈了!

    一直以來,他都覺得自己的名字不好聽。

    可現在他明白了,不是他名字不好聽,是老道士師父的學識太差,連字都讀錯了。

    不是余(yu),是余(xu)。

    高余(xu),這名字讀起來,就那麼高大上,令人感覺振奮。

    直娘賊,這是官家御賜的名字,厲不厲害?

    「這麼說,我真是你侄子?」

    「如果你沒有騙我的話,那就沒有錯,我的吉祥兒。」

    「我是你侄子?我爹是高俅……我不是孤兒,原來我不是孤兒,不是爹娘不要我,是不是?」

    高小余有些激動,眼中閃動淚光。

    從小到大,師父很疼愛他……可是,他還是覺得遺憾!特別是隨師父走南闖北,看到別人家的孩子都有父母疼愛,他雖然嘴上不說什麼,但心裡面,卻非常難受。

    原以為,是爹媽拋棄了他!

    可現在他知道,原來並不是這樣……

    「我有爹娘,我不是孤兒!」

    一旁高傑看到這一幕,鼻子一酸,眼淚也流淌了出來。

    他伸手,撫摸著高小余的臉頰,輕聲道:「吉祥兒,你爹娘愛煞了你,又怎會不要你?都是我的錯,當年若不是我的疏忽,你也不會四處流浪,還差點送了性命。

    都是叔父的過錯,這些年來,叔父一直倍感愧疚。

    而今終於把你找了回來,是老天要我恕罪,我終於不必再愧疚,可以回去見你父親了!」

作者: 朱鳳清    時間: 2017-6-13 11:05 PM

第四十一章 小高衙內

    從高小余丟失的那一天算起,已過去了十五年有餘。

    十五年來,高傑過的非常艱難,甚至可稱得上痛苦……在其他人眼中,他這十五年可說是快活至極。當時,他已經過瞭解試,得了貢生名額,準備參加貢院省試。如果能夠通過省試,接下來便可以進行殿試。若如此下去,一個進士出身唾手可得。

    可因為出了這件事情,高傑未能通過省試。

    省試失敗後,他本有機會重考。可當時的高傑,已經沒有了繼續科舉的心思。

    高俅沒有責怪他,嫂嫂也沒有責怪他……但是他內心裡,卻過不去,感到萬分愧疚。

    於是,他通過大哥高伸的關係,做了京西巡檢。

    因為那兩個偷走高小余的家僕,便是京西人氏……高傑在京西兩路一做就是十年,期間經歷了三次勘磨。原本,他是有機會離開武官體系,但他卻不同意,幾乎把個京西兩路走了個遍。在第三次勘磨過後,他見京西之地毫無線索,於是便轉到了大名府。

    時大名府留守梁子美,對高傑非常欣賞。

    於是在經歷了第四次勘磨後,舉薦高傑為東平府兵馬都監。

    十五年來,高傑很少回汴梁,一直在四處流浪。一方面,他想要找到高小余的下落,另一方面,他想逃避。因為他也不知道,回到汴梁後,他該怎樣去面對高俅。

    為此,他到處奔走。

    高傑已年近四旬,卻依舊是孑然一身,未曾成親。

    在這個時代,四十歲沒有成親,可以說是一樁非常罕見的事情。

    現在,他終於可以放下心中的愧疚了……

    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

    高小余仍有些迷糊!

    這突然間改變的身份,讓他一時間有些無法接受。

    曾幾何時,他也期盼著父母找到自己,從此過上錦衣玉食的生活。

    曾幾何時,他幻想著,有一個溫暖的家,而不必在四處流浪……可是當這一切真的又發生之後,高小余竟有些恐懼。他從未想過,自己有朝一日,竟變成了衙內。

    衙內,是對官宦子弟的一種稱呼。

    官無大小,只要是官宦子弟,就可以被稱之為衙內。

    也就說,縣令的兒子可以被稱之為衙內;宰相的兒子,同樣也可以被稱之為衙內。

    當然了,衙內和衙內也有區別。

    不過按照高俅的品級來說,高小余這個衙內的身份,至少可以算得是中高級別的衙內。比上不足比下有餘,在汴梁的話,需要謹言慎行,但在地方,足以橫行霸道。

    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

    我,居然成了衙內?

    陽光明媚,碧空萬里無雲。

    沒有風,陽光也很溫暖,照在身上,暖洋洋的舒服極了。

    高小余半躺在一張軟軟的暖榻上,坐在屋簷下,沐浴在陽光裡,突然間發出一陣傻笑。

    「三娘,我現在是衙內了?」

    「是啊,小高衙內!」

    扈三娘頗感無奈,把一片水果遞到了高小余的嘴邊,「張嘴,小高衙內!」

    「嘿嘿嘿,直娘賊,貧道居然成了衙內。」

    高小余吃下了水果,一邊砸吧嘴,一邊笑起來。

    那賤兮兮的模樣,直讓扈三娘心中湧出一種想要把他從暖榻上拖下來,一陣暴打的衝動。

    小人得志,絕對是小人得志!

    如果你還不明白這四個字的含義,那麼看看高小余此刻的模樣,絕對能夠體會深刻。

    如果不是自家兄長在高傑帳下做事,扈三娘絕對不會忍耐。

    「呼!」

    陽光沐浴,高小余眯起了眼睛。

    「三娘,你知道嗎?」

    「知道什麼?」

    「從前我隨師父遊歷,在秦州曾見一個衙內欺男霸女,恨得我牙根發癢。

    沒想到,我有朝一日也會變成衙內……三娘,你說我現在變成了衙內,是不是也可以去欺男霸女呢?」

    「高小余!」

    「說笑,我不過是說笑罷了。」

    高小余連連擺手,閉上了嘴。

    可沒過多久,他又嘿嘿傻笑起來,讓扈三娘無奈的連連搖頭。

    「三娘,給本衙內笑一個唄?」

    哐當!

    扈三娘再也忍不下去了,原本用來切水果的匕首,一下子插在了桌上,刀身晃動不停。

    「別生氣,別生氣,我給你笑一個算了。」

    高小余忙連連擺手,示意扈三娘不要動怒。

    看著他的模樣,扈三娘哭笑不得……說實話,她實在無法把眼前這個一臉痞賴模樣的傢伙,和堂堂殿前都太尉的小兒子聯繫在一起。要知道,高俅此前有三子三女,家教非常嚴。女兒,先不去說,只說那三個兒子,最小的兒子高堯輔,而今也已通過解試,考上了貢生。據說來年開春,就要去參加省試,前景非常的光明。

    可現在……

    扈三娘覺得,高俅怕是要有的頭疼了。

    「衙內!」

    就在這時候,有下人來報:「都監府外,有一個叫常書欣的都頭,說要求見衙內。」

    「常書欣是誰?不認識!」

    高小余想都不想,便回答道。

    「慢著!」

    扈三娘叫住了那下人,看著高小余,而後搖了搖頭。

    她倒是可以理解高小余而今的狀態……說難聽一點,就是他還沉浸在那突如其來的驚喜中,神智尚未清醒。也難怪,換做任何人遇到這種事,怕也不好調整心態。

    「常都頭,常小六,還記得不?」

    高小余睜大了眼睛,看著扈三娘道:「常都頭?」

    「你忘了,不是拜託他去找那杜少三嗎?這已經過去兩天了,想必他已有了收穫。」

    「哦,我想起來了!」

    聽到杜少三的名字,高小余頓時醒悟過來。

    他醒來之後,聽說了週四娘的遭遇,自然怒不可遏。

    當時他就拜託了扈三娘,讓她找常都頭,務必要找到那杜少三,把他繩之以法……

    距離宋江撤兵,已經過去了三天。

    須城,依舊處於警戒狀態,四門盤查嚴密。

    有了高小余的託付,杜少三想要離開須城,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。只不過這廝是土生土長的須城人,而且非常狡猾。想要在一座幾萬人口的城鎮裡找到他,有些困難。最重要的是,以前衙門找人,可以向王英要線索……而現在,王英已是待死的囚徒。

    沒了王英,城隍廟的潑皮們也就散了。

    常小六現在過來……

    高小余眯起了眼睛,對扈三娘道:「三娘,煩勞你找大壯過來。」

    然後,他又對那下人道:「請常都頭來一趟,就說我行動不便,只好在這裡恭候。」

作者: 朱鳳清    時間: 2017-6-13 11:06 PM

第四十二章 斬草要除根

    「杜少三找到了!」

    常小六見到高小余的第一句話,就是匯報成果。

    「這鳥廝藏得太好了!

    南城碼頭有一個糧倉,已經廢棄了二十多年,平日里根本沒有人過去。那廝就躲在糧倉的地窖裡,白天不出來,晚上就翻牆過院,在一些大戶人家的廚房裡找吃食。

    這廝的行動非常小心,所以一直都沒有被人覺察。

    卑職還是從一個閒漢口中知道那地方,抓到那廝的時候,那廝正在地窖裡吃酒吃肉,過的逍遙自在。不過,他的事情,已經驚動了府君,所以被關押在大牢裡,看守非常嚴密。」

    「驚動了府君?」

    高小余聞聽,愣住了。

    他詫異道:「那廝不過是個潑皮,如何能驚動府君?」

    常小六苦笑道:「還不是梁山那幫賊人的緣故。

    官人有所不知,那梁山泊的賊人,能夠在朝廷堅壁清野的情況下,躲了大半年……據說有不少人暗中與梁山賊人有私通,並且秘密遣送了糧草輜重。若不然,這天寒地凍,他們又沒有存糧,如何能夠堅持這麼久?便是一些人,在暗中支援他們。」

    人常說,官匪一家。

    可實際上,那盜匪和縉紳,同樣是一家人。

    宋江能夠在短短時間裡,在梁山泊佔居主導權,除了他的能力之外,一定有其他的原因。

    「你接著說。」

    常小六深吸一口氣,道:「比如那陽谷縣的李英,就和宋江有勾結。

    須城縣裡,也有不少這樣的人。只是宋江已經退走,便無人知曉……不過呢,那杜少三好像知道一些人,所以他被抓住之後,就大叫可以幫助府君找出那些人來……

    於是,府君就著人把他嚴加看管,估計是想要借他的手,收拾一些人吧。」

    高小余的臉色,陰沉下來。

    程麟的突然出現,的確是出乎他的意料。

    但他也能夠想的明白,想必是程麟要借此機會,清洗一些平日裡和他不太對付的人。

    高傑把程麟誇得是天花亂墜,可實際上,若是沒有幾分手段,有怎可能做得這東平府知府的位子。高小余不認識程麟,只是聽高傑提過幾次,所以印象不是太深。

    不過,他跟隨懷清道士走南闖北,吃過苦,也享過福。

    曾在街頭擺攤為人看相,也進過高門大宅,成為那富紳高官的座上客。

    能執政一方的人,你可以說他貪,可以說他壞,但絕不能說那個人,是個沒城府的。

    這,也是師父生前的教誨。

    而且,高小余也不在意這些事情。

    破家的縣令,滅門的令尹……比程麟更狠的人他也不是沒有見過。

    況且,這須城縣裡,他也只認得馬大壯和週四娘這等人,其他人死活,與他無關。

    他所關心的,只有杜少三。

    「如此說來,我想收拾那杜少三,有些難辦?」

    常小六道:「的確不好辦……府君派了人保護杜少三,大牢裡還有府衙來的差撥。若非如此,想要收拾他再容易不過,卑職也不會專程登門,來找官人問計打攪……」

    高小余凝視常小六,突然間笑了。

    「你想投奔都監?」

    「啊?」

    「你剛才說話的時候,一直用眼角的餘光向兩邊觀察。

    你的目光裡,有一些野望,我看得出來,你是個有野心的人……你說是來問計,其實是想借此機會,想都監輸誠,對不對?呵呵,不過,我倒是蠻喜歡你這種人。」

    那中級的察言觀色,可不是吃素的。

    高小余強撐著坐起來,看著常小六說道:「常都頭,咱們聰明人也就不必隱藏,我知道你的想法,我也可以為你在都監面前美言。不過,你也要為我做一件事情。」

    「請官人吩咐!」

    高小余的身份,僅限於都監府裡少數人知曉,外人並不清楚。

    但常都頭卻能看得出來,高小余在都監府的地位,似乎不是太低。

    他想要投靠高傑,卻沒有什麼門路。畢竟,他不過一個縣衙裡的衙役,那些平民百姓給面子,喚他一聲『都頭』,遇到那有些地位的人,便直呼其名,也很平常。

    現在,高小余願意為他引見高傑,他又怎能放過這個機會?

    「我要盯著那杜少三,有什麼情況,就立刻告訴我。」

    原本以為,是多麼麻煩的事情!

    可聽了高小余的話,常小六也鬆了口氣,道:「官人放心,卑職會牢牢的盯死他。」

    「那,就煩勞都頭。」

    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

    送走了常小六,高小余再次懶洋洋躺在暖榻上。

    扈三娘從屋裡走出來,看著他問道:「你難道不打算找他麻煩了?」

    「怎麼找?」

    高小余道:「現在府君要借他的口,重整須城秩序。

    在此之前,莫說是我,便是叔父想要動他,都會比較麻煩,我又怎麼好去收拾他?」

    「哼,你休要說的這麼無奈。剛才你一臉陰險的笑容,奴就知道,你一定有辦法。」

    扈三娘在一旁坐下,輕聲道:「大壯是你的救命恩人,四娘也幫過你。

    你這個人,陰險狡詐還有點痞賴,有的時候莽撞,有的時候自大,但總體而言,你還是個知恩圖報的人。四娘現在連家都沒有了,我就不信,你會對此置之不理。」

    「我莽撞?」

    高小余指著自己的鼻子,瞪大眼睛看著扈三娘。

    「難道不是嗎?」扈三娘哼了一聲道:「明知道自己不識拳腳,卻偏要逞能……還什麼五雷正法,裝神弄鬼。也就是你運氣好,當日那黑旋風再狠一點,就能要了你性命。」

    高小余嘴巴撇了撇,「總比某個人三腳貓的功夫,卻要找兩頭蛇麻煩強。」

    「你說什麼?」

    「我什麼都沒說,我是說,三娘的拳腳,端地是厲害。」

    「哼!」

    扈三娘哼了一聲,不再理睬高小余。

    而高小余則偷偷鬆了口氣,又偷偷看了一眼扈三娘的側影,心裡面突然一陣甜蜜。

    這小娘凶的很,不過人卻不錯。

    那天我昏迷的時候,她還偷偷的落淚……就是脾氣不太好!不過,為什麼我會覺得很舒服呢?

    「你還沒有說,怎麼對付杜少三呢。」

    「對付他?」

    高小余冷笑一聲道:「府君保護他一時,保護不得一世。

    等府君解決了須城的事情之後,他也就沒了用處……師父說過,斬草不除根,麻煩惹上身。且不說其他,就只是他燒了四娘的房子,這個傢伙,就不能夠輕饒了……

    且等著吧,他不會得意太久。」

作者: 朱鳳清    時間: 2017-6-13 11:09 PM

第四十三章 餘波

    宣和元年臘月,被圍困有半年之久的梁山賊人,殺出八百里梁山泊,自須城登陸。

    然則,須城早有防範,識破了梁山賊人的計策,擊退梁山兵馬。

    須城一戰,梁山損失慘重。

    頭領兩頭蛇解珍、拚命三郎石秀戰死在須城城下,大頭領鐵天王晁蓋重傷,不久後死於撤往陽谷的途中。也,也是自梁山起事以來,所遭遇的最大的一次打擊……

    依照宋江的計畫,他聯絡了陽谷縣的撲天雕李英,試圖謀取陽谷,補充輜重糧草。卻不想,那東平府知府程麟在兵馬都監高傑的協助下,將計就計,令陽谷縣令時文彬假裝上當,扣押了竹口寨知寨扈成。隨後,又命東平府虞侯陸奇暗度陳倉,重又將竹口寨掌控,大敗撲天雕李英,並擊殺李英隨從,有沒遮攔之稱的穆橫。

    李英趁亂逃出,與宋江匯合。

    可是,出乎程麟的意料之外,由於東平府步兵都頭雷橫背叛,使得程麟圍困梁山賊眾,並將之全殲的計畫破滅。原本,按照程麟的計畫,沒有輜重補給的梁山賊眾,一定會強攻陽谷,以補充實力。若如此,程麟便可以聯絡大名府留守梁子美,再調集各路兵馬,將之圍困在陽谷縣城。只可惜那雷橫背叛,使得計策被識破。

    宋江也是個極有決斷的人,再覺察到了局勢不利後,立刻行壯士斷腕之舉。

    他把賊寇中,老弱病殘都留在了陽谷縣城下,足足近三千人之多。

    而他則率兩千青壯賊眾,懈怠全部的輜重糧草,連夜東進,並在關山鎮設下伏擊,大敗官軍。之後,他率眾繼續東進,並降服了馳騁黃河下游地區的水賊船火兒張橫。

    正是借助張橫的力量,宋江在臘月底,成功率眾渡過了黃河,到達河北。

    隨後,他又奇襲聊城,奪取了大批糧草輜重補給後,轉道佯攻大名府,伏擊朝城援兵,再次渡河東進,意圖奔襲齊州……宋江這一連串的動作,也使得京東西路亂成了一團麻。

    梁山賊眾也因此,聲威大震!

    至此,梁山賊寇共三十名頭領,號京東三十大盜。

    這三十人分別是:呼保義宋江、智多星吳學究、玉麒麟盧俊義、大刀關勝、活閻羅阮小七、尺八腿劉唐、沒羽箭張清、浪子燕青、病尉遲孫立、浪裡白條張順、船火兒張橫、短命二郎阮小二、鐵鞭呼延綽、混江龍李俊、九紋龍史進、小李廣花榮、霹靂火秦明、黑旋風李逵、小旋風柴進、插翅虎雷橫、神行太保戴宗。先鋒索超、離地太歲阮小五、青面獸楊志、賽關索楊雄、一撞直東平、美髯公朱仝、雙尾蠍解寶、金槍班徐寧、撲天雕李英。

    這三十人聚眾數千,橫行京東兩路以及河北之地,打家劫舍,擄掠城鎮,令官軍難以抵擋。

    臘月,二十八,傅家岸。

    從黃河方向吹來的風,寒徹骨。

    梁山眾將已經登上了渡船,準備渡河。

    此前,他們造出浩大聲勢,使得齊州知州驚慌失措,緊急從各地調集兵馬,屯駐歷城。

    可實際上,宋江的真實目的,並非歷城。

    那歷城是一座大城,較之須城更加堅固,易守難攻。

    宋江這些人,野戰堪稱無敵,攻打一些小縣城,也還輕鬆。可如果說要攻打歷城這樣的大城,卻是心有餘力不足。莫說根本打不下來,就算是打下來,估計也是損兵折將。

    這種事,宋江才不會為之。

    他真正的目的,是要通過齊州調動京東西路的兵馬,而後趁機繞過齊州,過泰山前往淄州後,再次進行補充,而後進入京東東路。那裡的官軍不多,空間更廣闊。

    只是,他萬沒有想到,就在這個時候,浪子燕青卻突然辭行。

    「小乙,莫非是黑三郎怠慢你,你要離開?」

    燕青為人精細,是個非常伶俐聰明的人,甚得宋江喜愛。

    如今,他要辭行,宋江自然不捨。

    燕青搖頭道:「哥哥休要誤會,小乙辭行,絕非對哥哥心懷不滿,實在是因為……」

    他沉默片刻,沉聲道:「哥哥待小乙甚厚,小乙感激不盡。

    然則,天王哥哥大仇未報,小乙夜不能寐……當年,小乙在家鄉惹了禍事,不得已逃離家鄉,四處流浪。幸得天王哥哥收容,小乙才不至於餓死,更結識了眾位哥哥。

    此前,哥哥運籌帷幄,局勢緊張,小乙不好辭別。

    如今哥哥計謀已成,梁山聲威也響徹京東,小乙才斗膽辭行,去為天王哥哥報仇。」

    燕青說的極為堅決,令宋江動容。

    可越是如此,他就越發不捨讓燕青走,於是拉著他的手道:「小乙忠肝義膽,宋江佩服之至。

    可是,你身單力孤……更何況,你去何處尋找仇人?」

    「小乙問過鐵牛,他說當日害死天王哥哥的人,自稱杭州玉皇觀一清道人。所以,小乙準備先去須城,若是尋不得仇人,便前往杭州,定要殺了那妖道為哥哥報仇。」

    鐵牛這夯貨!

    宋江心裡,大罵李逵。

    燕青把話說到了這份上,他若要再阻攔,就說不過道理。

    心中,有萬般不捨,卻又要強作笑顏。

    宋江嘆了口氣,道:「小乙既然已有了主意,宋江也不阻攔。

    只盼小乙為晁蓋哥哥報仇後,能夠快些回來……弟兄們,都舍不得小乙你離開啊。」

    說完,宋江讓人拿過來一個包裹,遞給了燕青。

    「此去杭州,路途遙遠。

    你一個人,難免會遇到難處……這包裹裡,有錢引萬貫,還有一些散碎錢兩,你拿去防身……小乙,杭州路遠,與咱們這邊風土人情大不相同,你還要多加小心。」

    說到動情處,宋江忍不住落淚。

    燕青也是萬分感動,他沒有客氣,接過了包裹背在身上,而後誇好腰刀,抄起哨棒,向宋江躬身一揖。

    「哥哥放心,只待小乙殺了那妖道,不管多遠,都會前來與哥哥相聚。」

    「小乙,保重!」

    宋江抹去眼淚,拱手道別。

    而燕青也不再贅言,看了宋江一眼,又朝船上眾兄弟看去,那張俊俏臉上露出燦爛笑容。

    「哥哥們,保重,小乙走了!」

    說完,他拎著哨棒,大步流星離去。

    宋江站在渡口上,直至看不到燕青的身影,才疲憊的轉身上船,大聲道:「兄弟們,渡河!」

    【卷一終】


    在卷一結束之後

    卷一,結束了!

    我之前說過,宋江只是一個切入點,而非主要脈絡。

    說實話,我始終認為,歷史上的宋江起義絕沒有水滸裡那麼聲勢浩大,從史料的記載來看,這些人不過是一群流寇而已。

    只不過大家對《水滸》太熟悉了,所以瞭解的也大都是水滸裡的那些故事。

    至此,高余和宋江之間,不會再有糾葛。

    不過他和一些梁山好漢之間,還會有一些聯繫。

    只要追下來的讀者能夠看出來,由於高余的出現,歷史上的三十六大盜,實際上已經變成了二十九大盜。除去已經被殺的幾個人之外,還有兩個非常重要的人物沒有出現,

    武松,還有魯智深……

    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

    今天,是六月一日。

    也就是說,還有一個月的公眾期。

    過去二十天裡,我只是靜靜的寫作,也沒有什麼運作。

    不是不會運作,而是不想運作……從14年至今,差不多三年吧,經歷了許多事情。

    浮躁過,失落過,滿懷期盼過,仆街過。

    呵呵,人生起起落落,似乎讓我又回到了最初的起點。

    所以在發書之後,我一直讓自己保持平靜,大家在書評區的留言,我也都看了。有些回覆了,有一些,沒有回覆,因為,實在不知道,該怎麼回覆。

    成功過,失敗過,讓我變得成熟了!

    不再似前幾年,那樣野心勃勃,那樣充滿了yu wang。

    年過四十,我只想安安靜靜的寫作,寫出讓我滿意的作品來,就好像當初寫《惡漢》時,並沒有那麼多的想法,只是單純的想要寫書。

    嗯,現在的我,就是這樣……

    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

    熟悉我的讀者,都知道,我以前的書,主角一定是武力超強。

    而這本書裡,我打算換一個方式,寫一個我喜歡的人物。之所以拋棄了』穿越』這個最能吸引人的噱頭,是因為我覺得,沒有必要。

    說一千,道一萬,穿越只是個噱頭。

    故事好,才是硬道理,這也是這幾年來,我的一些感受。

    高余是一個土著,但從某種程度上來說,他見多識廣,有著他自身的優勢,加上光陰蟬的設定,其實在我眼裡,他其實就是一個現代人。可能有些朋友,對光陰蟬不太適應。但我想說的是,這個光陰蟬並非是一個單純的系統,它的存在,是為了後面的情節鋪墊。

    我個人覺得,這是個很有趣的存在。

    大家不妨跟隨我,一步步來解開光陰蟬的秘密。
作者: 朱鳳清    時間: 2017-6-13 11:12 PM

第四十四章 啟程

    宣和二年,初春。

    中元節已經過去,冬雪開始消融。

    濟水長年不凍,但站在岸邊,卻不時能看到從上游漂浮下來的冰棱子,在河水中翻滾。

    高余站在渡口上,躬身向高傑道別。

    「叔父,留步吧。」

    高傑則一臉歡喜,身手整理了一下高余的衣領,輕聲道:「吉祥兒,到了汴梁之後,待我向你父親問好。就說等這邊的事情結束之後,我會返回汴梁與他團聚。」

    十五年,已經十五年了!

    他沒有好好和家人團聚過,現在終於可以回去了。

    高余道:「侄兒省得,一定會把叔父的話,轉告給父親,還望叔父能早日返回汴梁。」

    「這是自然!」

    高傑微笑著,示意高余上船。

    看天色已經不早,高余也就沒有客氣,朝高傑拱了拱手,便登上了船頭。

    他的身份,已經得到了確認。

    高俅在接到了高傑的消息之後,喜極而泣。

    他二話不說,立刻調撥人馬,走水路順流而下,抵達須城。

    之所以要調撥人馬,是因為擔心宋江之亂……那宋江,把個京東西路攪得天翻地覆。高俅身為殿前都太尉,又怎可能不知道東平府發生的事情。失散多年的小兒子回來了!為了守衛東平府,他受了重傷,高俅斷然不會讓高余,再受一次傷害。

    不過,當禁軍抵達東平府的時候,宋江已經跳出了京東西路。

    東平府得到了安寧,而知府程麟更早早把捷報送至汴梁。至於宋江在大名府,在其他地方鬧出了天大的亂子,和東平府已經沒有關係。況且,宋江鬧得越厲害,越說明了東平府的勝利來之不易。不管怎麼說,程麟這保境之功,反正是逃脫不掉了。

    程麟的功勞跑不掉,高傑的功勞自然也不會溜走。

    且不說高傑身後,大名府留守梁子美發力和高俅的邊鼓,單說那程麟,背後同樣有人。

    這是一件好事,而且是一樁大好事!

    在京東各地被宋江鬧得不得安生之際,東平府之戰就成了朝廷的遮羞布,更美其名曰:須城大捷。

    不過殺死了百餘賊寇,到了官家的案前,就成了千餘人。

    宋江兵臨須城時,根本沒有交戰,卻變成了血戰三日……所有人都清楚這裡面有水分,但卻沒有人願意揭穿。梁子美身後是什麼人?是有『隱相』之稱的梁師成。

    程麟背後是誰?是大名鼎鼎的蔡京。

    而高傑背後,還站著一個高俅,三方合力,把這份功勞分潤的妥妥噹噹,可謂皆大歡喜。

    只不過,這裡面並未提及高余。

    不是高傑不想提,而是高俅不同意。

    至於高俅為何如此?高傑想不明白……但身處高俅的位置,如此做定有他的想法。

    高傑深信,高俅絕不可能去坑了高余。

    至此,高小余也正是改名為『高余』。

    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

    渡船,逆流而上。

    甲板上,有船伕手持鐵釺,撥開從上游下來的冰凌子。

    這個時節,濟水上游還沒有開始融化,所以冰凌子也不算太大。若再過一些時日,待驚蟄之後,河面上便會彌補冰凌,隨著暴漲的河水,奔流而下,聲勢駭人。

    高小余的身子,已經好了許多。

    雖然沒有完全康復,但是在光陰蟬的幫助下,比之常人痊癒的要快很多。

    以至於那須城的崔郎中都感到震驚,私下裡對高傑說:衙內體質異於常人,有佛祖保佑。若不然的話,絕不可能康復的這麼快,才不過二十天,就能正常行動了。

    高余暗自偷笑:那裡是什麼異於常人,是光陰蟬保佑才對。

    「小魚兒,怎地沒有見三娘來送別?」

    高余要離開須城,自然要帶上馬大壯。

    而馬大壯要離開的話,週四娘也自然要跟隨……她和馬大壯雖然沒有成親,但兩人的關係,卻被人認可。一個聰明伶俐,一個憨厚老實,就連高傑都說,馬大壯這廝絕對是上輩子積德,才有了週四娘這等美人青睞……馬大壯聽了,嘿嘿直笑。

    高余站在船頭,欣賞兩岸風景。

    聽到馬大壯的話,他這心裡面不由得一沉,強作笑臉道:「我不知道,從昨日就沒有見她。還以為她今天回來送別,可是一直到上船,我也沒有看到她的影子。」

    他也說不清楚,這究竟是怎樣的滋味。

    和扈三娘在一起的時候,那野丫頭沒事就挖苦他,一點都不把他當作衙內來尊敬。

    想想,聽讓人生氣!

    可是現在……高小余又有些難過。

    馬大壯不提也就罷了,如今提及此事,他腦海中便立刻浮現出了扈三娘靚麗倩影。

    三娘,我走了,也不知道咱們什麼時候,可以再相見啊!

    滿懷惆悵,驅散了即將與父母重逢的喜悅,高余的心情,也隨之變得越發的低落。

    週四娘狠狠瞪了馬大壯一眼,把他拖到了旁邊。

    「傻子,怎地恁沒眼色?」

    馬大壯一臉茫然,憨乎乎道:「我怎麼了?」

    「沒見衙內心情不好,你還提三娘作甚?」

    「為什麼不能提!」

    「你不覺得,衙內其實喜歡三娘,只是他自己,還沒有覺察嗎?」

    「什麼,小魚兒和三娘……」

    馬大壯大聲說道,一下子就驚醒了正悲春傷秋,沉浸在和扈三娘離別愁緒中的高余。

    「我怎麼了?」

    「哦,沒什麼,大壯只是有點捨不得須城。」

    週四娘絕對是個精明的人,攔住馬大壯,大聲回答。

    好在高余這時候也有些恍惚,沒有再過在意,就把這件事給拋在了腦後。

    「四娘,為什麼不讓我說話。」

    「你真是個馬大傻!」

    「嘿嘿!」

    遠遠看著說笑一起的馬大壯和週四娘,高余更加惆悵了。

    這滋味……

    高余無法形容,只站在船頭,看著逆流而上的河船激起水花飛濺,思緒卻飄飛無蹤。

    不知不覺,日暮西山。

    河面上的風,變得越來越涼,高余這才回過神來。

    他看了看周圍的風景,突然扭頭高聲喊道:「高成,高成!在前面尋個渡口,靠岸,咱們靠岸!」

作者: 朱鳳清    時間: 2017-6-13 11:14 PM

本帖最後由 朱鳳清 於 2017-6-13 11:15 PM 編輯

第四十五章 八十萬禁軍槍棒教頭

    「衙內,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,為何靠岸啊。」

    高成,是高府的管家,是這次高俅派來迎接高余的主事人。

    當然了,在高余登船之後,這船上的主事人,已經變了高余,不再是這位高管家。

    高管家也算得是高府的老人,對高俅忠心耿耿,甚得高俅信任。

    若非如此,這才來迎接高余的人便不會是他。畢竟,那是高俅失蹤了十五年的小兒子,如果不是高俅脫不開身,說不定已經帶著人馬,直接跑來須城和高余相認。

    高成急急忙忙跑過來,疑惑問道。

    「管家,你別問了,先靠岸。」

    「好好好,我馬上吩咐。」

    還不清楚自家這位小衙內是個什麼秉性,高成連忙答應。

    他在高府十餘年,是在高余丟失之後,才進入高府,所以對高余的事情並不瞭解。

    但他知道,太尉很在意這位小衙內;大娘子同樣在意這位小衙內。

    而且據他所知道的,這位小衙內是大娘子親生。雖然高俅還有三個兒子,逗比高餘年紀大,可要說嫡子,只能是這位小衙內。沒看到大娘子聽聞這位小衙內的消息後,激動成了什麼樣子?若非太尉拚命攔著,說不得大娘子要親自過來迎接了。

    河船,在合蔡鎮渡口靠岸。

    這裡是位於梁山泊的出口處……沒錯,就是梁山泊。

    宋江等人已經離開了梁山泊,這梁山泊也就隨之開禁。不過,由於才正月,河道上船隻很少。除了梁山泊,事實上已經屬於五丈河流域。之後逆流而上,可以直接抵達汴梁。

    比之陸路,這水路要安全許多,也順暢許多。

    「衙內,要在這裡休息嗎?」

    高余卻連連搖頭,道:「高成,你在這裡等著,我要上岸。」

    「上岸?」

    「嗯,有一筆賬,我還沒有和人清算呢。」

    高成有些糊塗,但卻明白,高余上岸,只怕不是好事。

    他傷勢尚未痊癒,如果再出個意外,那他高成就算是得了高俅信任,估計也難逃一死。

    「衙內,不可啊!」

    「為何?」

    「如今這陸上兵荒馬亂,盜匪甚多,你冒然上岸,萬一遇到危險,小人怎好向太尉交代?」

    高余有些不高興了,「高成,上船的時候,叔父有沒有對你說過,要聽我的差遣?」

    「當然有!」

    「那好,我不想與你囉嗦,我現在要上岸,出了事情,也怨不得你。」

    說完,他招呼了一聲馬大壯,「大壯,我們走。」

    「衙內留步,衙內留步!」

    就這麼一會兒的功夫,高成已是滿頭大汗。

    這位衙內,可真是……

    他說不上來是什麼感覺,但是卻知道,高余比之他那三個哥哥,要難伺候的多。

    「高管家,我與你說吧,今天我必須上岸。

    你要是攔阻我,我就立刻跳河離開,到那時候,你才是真交代不得了。你再攔我,休怪我翻臉。」

    「衙內,你上岸做什麼,至少與小人知道啊。」

    「你是衙內,還是我是衙內?」

    「我?」

    就在這時候,船艙裡走出一人。

    他年紀大約在三十多,不到四十的模樣,身穿黑色棉布衲襖,足蹬一雙抓地靴,看上去非常樸素。

    他沉聲道:「管家,衙內既然不肯說,一定是有難言之隱。

    既然衙內想要登岸,我隨他一同去。真若要遇到危險,我也能保護衙內……衙內,你看如何?」

    高余認得這人,名叫陳廣。

    別看他衣著樸素,看上去也不甚起眼。

    可如果因此而小瞧了他,那就要倒霉了……高傑介紹過,這陳廣並無官職,乃東京八十萬禁軍槍棒教頭。

    東京八十萬禁軍槍棒教頭!

    厲不厲害?只聽這個名頭,就讓人心肝發顫。

    不過,你可別以為這槍棒教頭的地位有多高,事實上,這是個無權無勢無錢的『三無』稱呼而已。當然了,能夠坐上教頭位子,肯定是有真本事。高傑就說過,這陳廣槍法無雙,在汴梁城無人能敵。只是不知道為什麼,他始終不願加入軍中。

    「陳教頭,這……」

    高成有點猶豫,拿捏不定主意。

    陳廣道:「若不然,管家還有什麼妙計嗎?我看衙內上岸,一定是有非常要緊的事情做,咱們也攔阻不住。左右太尉讓咱們保護好衙內,只要他安然抵達汴梁即可。」

    說完,他笑道:「衙內,小人說的可對嗎?」

    高余打量了陳廣兩眼,也笑了。

    「是啊,我的確是要上岸!高管家,就讓陳教頭跟著我吧,難不成你還懷疑陳教頭的本事?」

    高成見狀,也知道是勸阻不得,只好苦笑著點頭答應。

    「如此,就拜託教頭費心。」

    「管家放心,有某隨行,這天下間能傷到衙內的人,屈指可數。」

    好大的口氣!

    高余再次看了陳廣兩眼,不再言語,從船上下來。

    陳廣也回房收拾了一下,再出來時,就見他依舊是那一身樸素打扮,只不過多了一頂范陽帽,手裡還拎著一桿大槍。他這桿槍,長約丈二,用生鐵鑄造,槍頭足足長有兩尺,槍刃閃爍寒光。槍頭下,繫著一根大約一尺半長短的紅纓;槍桿,粗約有鵝蛋,只看那份量,少說也有三十多斤……高余看罷,也不禁暗自的咋舌。

    岸上,已備好了馬。

    高余三人,跨坐馬上。

    「四娘,你便留在船上,最遲明日傍晚前,我們一定回來。」

    週四娘答應一聲,朝馬大壯招手道:「大壯,要照顧好衙內。」

    「俺知道了。」

    馬大壯咧嘴一笑,便撥轉馬頭。

    「衙內,咱們去哪裡?」

    陳廣看著高余,微笑問道。

    好討厭的笑容……高余撇撇嘴。

    「山口鎮,十字坡。」

    「好!」

    陳廣得到了答案,便不再贅言。

    高余催馬,口中高呼一聲:「駕!」

    他們的馬,是高傑精心挑選的戰馬,或許算不得寶馬良駒,但是這耐力,卻非常驚人。

    「小魚兒,咱們這是要去哪裡啊。」

    馬大壯縱馬飛馳,和高余並肩而行。

    高余道:「大壯哥哥還記得我在須城和你說過嗎?斬草要除根!咱們去會一會杜少三。」

作者: 朱鳳清    時間: 2017-6-13 11:17 PM

第四十六章 十字坡

    「你這賊配軍,怎地如此磨嘰?

    這從昨日出發到現在,才走了多少路?直娘賊,這麼冷的天氣,卻要押解你這配軍趕路,端地倒霉。快點快點,如果不是你早起拖延,爺爺如今已在十字坡吃酒了。」

    常小六一臉不耐煩,催促著杜少三。

    他看上去很生氣,那張黑臉,陰沉地好像鍋底一樣,手裡的哨棒揮舞,狠狠戳在杜少三的後脊樑骨上。這一棍,使了不小的力氣,疼的杜少三不由得一聲慘叫。

    腳下立刻加快了速度,心裡雖然惱怒不已,可臉上卻露出阿諛笑容。

    「都頭休怪,實在是這天氣太冷,小人這腳快凍得沒了感覺,所以才走的慢了些。」

    虎落平陽被犬欺!

    常小六你給我等著,有朝一日爺爺翻身了,一定要你好看。

    不管心裡面如何的惱怒,杜少三的態度卻是極好。

    常小六冷笑道:「老三,你說說你……之前在牢裡不是很張狂嗎?這會兒怎地如此落魄。」

    「是小人不懂事,若得罪了都頭,還請都頭恕罪。

    都頭你看,小人已經落魄如斯,更被發配了嚶遊山,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返回。

    好歹,也與都頭同鄉,雖說以前有些得罪,但看著鄉親份上,請都頭包含。」

    嚶遊山,後世名為連雲港,隸屬京東東路,孤懸海外,是一座島嶼,環境極為惡劣。

    之前,程麟借杜少三,把須城一干與他作對的縉紳清洗了一番。

    杜少三本以為可以借此機會抱上程麟的大腿,所以在大牢裡的那些日子,可以說是極為張狂。有程麟的人護著他,他自然可以吆五喝六,把牢裡的獄吏得罪個遍。

    那范節級就私下裡對常小六說過:「子系中山狼,得志便猖狂。

    若不是府君護著他,爺爺拼著不要前程,也要把他收拾了……看見他,就想弄死他。」

    由此可見,杜少三當時是何等的囂張。

    說實話,程麟一開始的確是有心留下杜少三,這廝是個地頭蛇,不說別的,讓他做咬人的狗,一定非常適合。但是,高傑的一番話,卻使得程麟最終改變了主意。

    「府君,這等小人留在身邊,終究是禍害。

    之前那梁山賊眾鬧事,這廝的確是為府君分憂不少。可也因此,府君得罪了不少人……府君不可能把那些人全部清洗,若留下此人,豈不是說明,府君之前的行動,全都是故意為之?那些人雖然元氣大傷,但真要鬧騰起來,怕府君也不舒服。

    把他處理了,那些人也有個宣洩的地方。

    這對於府君而又,有利無害,又何樂而不為呢?」

    高傑為何說這番話?

    程麟一開始有些懷疑他的動機。可後來一想,高傑這次立了功,在東平府也不會長久了,早晚會得陞遷。他和程麟不同,有高俅背後支持,又有梁子美的賞識,前程錦繡。

    他既然不會和程麟爭權奪利,那就沒有什麼利益衝突。

    如此想來,他也算是好心,說不定是想要借此機會結下善緣……

    這麼一想,程麟也覺得杜少三不能留下。

    於是,在清洗結束後,他就立刻撤回了手下的人,並示意須城知縣,把杜少三流放嚶遊山。

    杜少三聽聞之後,倍感絕望。

    本來,須城有不少人可以做解差,押解杜少三去嚶遊山。

    但剛過了中元節,誰都不願意出遠門。常小六便站出來,主動承擔了這麼一個差事。

    他聽了杜少三的話,嘴角微微一撇,勾勒出一抹森然笑意。

    那笑容旋即消失,他沉聲道:「老三,你也體諒一下我們。不是我要為難你,實在是……唉!快點走吧,到了十字坡,咱們吃點酒再趕路,爭取天黑前能夠在山口鎮休息。

    此去嚶遊山,路程可不近。

    只要你老老實實,我便不為難你……我還想在清明前回家祭祖,你可莫耽誤我大事。」

    「多謝都頭,多謝都頭。」

    杜少三連連道謝,披枷在前面走。

    「都頭,真要放過這廝嗎?

    咱們出來的時候,可有不少人暗地裡打了招呼,讓咱們好好收拾他呢。」

    同行的解差,和常小六走在後面,低聲問道。

    想要收拾杜少三的人不少……此前因為杜少三胡亂咬人,而元氣大傷的縉紳們,對他恨之入骨。

    常小六則看了一眼解差,心中一聲冷笑。

    些許小錢,值不得老子收拾他。

    老子馬上有更好的前程,誰耐煩留在須城?

    他輕聲道:「不用急,日子還長,咱們路上,慢慢消遣。」

    「也是!」

    解差一副瞭然之色,點了點頭。

    常小六抬頭看看天色,從腰間解下一個皮囊,遞給了身邊的解差。

    「前面就快到十字坡了,吃口酒,咱們快一些。」

    論地位,常小六是正經的衙役,比那解差要高不少。

    解差立刻露出了諂媚之色,「六哥真是好人,怪不得這衙門裡的兄弟,都願意和六哥一起公幹。」

    說完,他拔了塞子,狠狠喝了一大口酒。

    「你拿著吧,待會兒到了十字坡,我再加滿。」

    「多謝都頭。」

    就這樣,兩人一邊說著話,一邊行走。

    大約走了百餘步,那解差突然晃了晃腦袋,看著常小六道:「都頭,我怎地有些頭暈?」

    「頭暈嗎?」

    常小六連忙上前攙扶,那解差一邊道謝,一邊又覺得腦袋越來越昏沉。

    「老三,停一下!」

    常小六突然喊住了杜少三,把那解差攙扶到路邊的一塊石頭上坐下。

    「都頭,我緩一緩,馬上就好。」

    解差坐下來後,眼皮子一個勁兒的打架,說著說著,身子突然一歪,便倒在了石頭上。

    蒙汗藥?

    杜少三潑皮出身,這蒙汗藥也經常使用。

    見此情況,他那還能不明白是怎麼回事,臉色一變,扭頭就走。

    路邊有一處疏林,林子外拴著三匹馬,卻看不見馬匹的主人……常小六等解差昏倒之後,便拎著哨棒,不緊不慢的朝杜少三走去。換做平時,杜少三早就撒丫子跑了。可他現在披著枷,根本跑不快。眼看著常小六不緊不慢走來,他不禁駭然。

    他可是聽人說過,有解差會收了錢後,在路上幹掉犯人。

    他在須城惹了那麼多的事,得罪了不少縉紳……那些人,說不定已經買通了常小六。

    這一來,常小六為何主動押解,也就一目瞭然。

    「救命,救命啊!」

    杜少三哭天喊地,向疏林裡跑去。

    就在這時候,從林子裡走出來了兩個人。

    杜少三見狀,連忙道:「救命,解差受了黑錢,要害我性命,請壯士救我一命……」

    他話音未落,只聽其中一人道:「杜少三,還認得我嗎?」

作者: 朱鳳清    時間: 2017-6-13 11:19 PM

第四十七章 算計

    說話的是矮個子,身高不過五尺七寸出頭,比杜少三還矮一些。

    他說的是官話,不過帶著江南口音,聽上去非常好聽。

    不過,杜少三卻心裡一驚,連忙停下腳步,定睛向那兩人看去。為首的矮個子,少年模樣,身穿一件錦袍,相貌清秀,頭戴綸巾。少年笑眯眯看著他,卻讓杜少三頓生一股寒氣。

    而在少年身後,則是一個雄偉壯漢。

    他帶著一頂范陽帽,手裡面緊握一口解腕尖刀。

    「馬大傻?」

    看清楚那壯漢,杜少三嚇得連退兩步,一屁股便坐到了地上。

    「高小余,你們要幹什麼?」

    高余笑盈盈,並不說話。

    倒是馬大壯搶身出來,大步流星走向杜少三,厲聲道:「杜少三,你燒了四娘的房子,俺要殺了你。」

    「馬大傻,你別衝動,殺人可是要償命的。」

    「償命?」

    高余笑了!

    「誰給你償命?」

    「你……」

    「杜少三,你在須城做得那麼多事情,多少人因為你胡亂攀咬而家破人亡?想殺你的人,怕是多不勝數。如果追查下去,不曉得要牽連多少人,程公會因為你,再去得罪人嗎?」

    高余的聲音,很柔和。

    杜少三卻感到了徹骨的寒意,猛然一聲發喊,掙紮著站起來,扭頭就跑。

    只是,他帶著枷,根本跑不快,才跑出去幾步,就被馬大壯從身後追上來,一腳踹在他的腰眼上。馬大壯何等力氣!能和黑旋風李逵比拚力氣的人,又豈是等閒。

    只這一腳,便踹的杜少三撲通一個狗啃泥,摔倒在地上。

    身上的枷銬,把皮都撕破了,門牙也被崩掉了一顆。杜少三滿臉是血,卻顧不得疼痛,大聲喊道:「常都頭,常都頭救我……我要是死了,你怕是也不好回去交差。」

    常小六聽了,卻笑了。

    他看也沒看杜少三,朝高余拱手道:「衙內,小人幸不辱命!」

    衙內?

    誰是衙內!

    杜少三一愣,想要翻身,卻見馬大壯上前,一把將他翻過來,而後一腳便踩在他的胸口。

    「六哥,家裡都安排好了?」

    「有勞衙內牽掛,小人已經變賣了家產,我那婆娘帶著娃兒,在三天前已經離開須城,估計很快會抵達汴梁。」

    「如此,你快去和他們匯合吧。

    住處可記清楚了嗎?我到了之後,會派人去找你。」

    「固子門旁的白虎橋下,老李家客棧,小人記得很清楚。」

    高餘點點頭,擺手示意常小六離開。

    那固子門的白虎橋,是汴梁城的一座橋樑。橋下的老李家客棧,也是一家老店,環境好,飯食不錯,價錢卻不高。當年高余隨師父前往汴梁,曾在那家老店裡住過,印象非常深刻……他答應過,要給常小六一個前程,說出來的話,自然算數。

    行走江湖,講的是一個『信諾』。

    之前他不可能給常小六什麼保證,但自從他證實了身份以後,他覺得,可以做出承諾了。

    這也是常小六為什麼敢這麼做的原因。

    須城?

    小地方!怎比得汴梁繁華。

    常小六不止一次聽人說過汴梁城的美景,而今有機會搬去那邊,而且還有了靠山,豈能放棄機會?

    高余騙他?

    直娘賊,沒看太尉府都派人過來迎接了,騙他一個差役作甚!

    「常都頭,常都頭……」

    杜少三臉色煞白,嘶聲叫喊。

    可是常小六卻恍若未聞,揚長而去。

    此時此刻,他滿腦子都是未來汴梁城的美好生活,那會管杜少三一個配軍的死活?

    「杜少三,別喊了。」

    高余上前兩步,沉聲道:「你我本來沒有深仇大恨,此前雖然有些小摩擦,但是在北街的時候,已經兩清。說實話,我並不想理你,可你千不該,萬不該,不該燒了四娘的家,差點害得四娘喪命。知道嗎?在我最難的時候,四娘她曾幫過我。」

    高余說的,是那天晌午,他飢腸轆轆,身無分文的時候。

    不管週四娘是不是得了馬大壯的叮囑,那天她給了高余四個炊餅,還給了他一陌錢。

    也正是那一陌錢,改變了高余的命運。

    這麼說吧,也許他未來有機會賺到錢,但如果沒有週四娘,他那天便可能餓死街頭。

    更不要說,馬大壯與他有救命之恩。

    如果沒有那一陌錢,他就進不得都監府,得不到高傑的賞識,更不可能歸宗認祖……這份情義,千金難還。也正是這個原因,高余在心裡,早就斷了杜少三的命運。

    「小高……不,衙內!」

    杜少三慌了神,連聲喊叫道:「小人有眼不識泰山,得罪了衙內,還請衙內饒我狗命。」

    蠢貨!

    疏林裡,陳廣把一切看在眼裡。

    聽到杜少三的喊叫聲,他不禁暗自搖頭。

    杜少三到現在,都沒有弄明白正主是哪一個。在來的路上,高余已經把事情的經過告訴了陳廣。對這是非曲直,陳廣並不在意。若杜少三是個好人家的人,他或許會勸說。可既然杜少三是這等潑皮無賴,陳廣心裡,也就沒有絲毫的憐憫之意。

    這等人,殺了也就殺了!

    他的任務,是保護高小余周全,其他事情,他不會插手。

    如果,如果這時候杜少三向馬大壯求饒,或許還有一條生路。

    要知道,高余純粹是為馬大壯才出手收拾杜少三,而馬大壯……這一路下來,他也看的清楚,是個單純憨直的大小子。若杜少三拉下臉向馬大壯求饒的話,馬大壯說不定會看在同鄉的份上,饒他性命。了不起,就是揍他一頓,卻不會殺了杜少三。

    可是高余……

    陳廣笑了笑!

    比起高俅的三位公子,這位小衙內滿滿的江湖氣,而且很會算計。

    只看這次找杜少三麻煩,小衙內怕是動了不少心思……便是杜少三死了,相信那位東平府的程知府,也會不了了之。這份心思,感覺著倒是更有幾分太尉的風采。

    就在這時,陳廣突然心生驚悸。

    那是一種武者特有的直覺,他幾乎沒有考慮,手中大槍唰的便脫手飛出,呼嘯著衝出疏林。

    與此同時,陳廣健步如飛,三兩步便跑了出來,「衙內,小心!」

作者: 朱鳳清    時間: 2017-6-13 11:21 PM

第四十八章 好一個大和尚!

    一口戒刀,從解差昏倒的石頭後面飛出,直奔馬大壯。

    戒刀的速度很快,如同一道閃電。

    馬大壯雖然力氣大,可要說這拳腳,卻是不入流,算不得太高明。

    那戒刀出現的非常突然,讓馬大壯一愣。說時遲,那時快,一桿大槍從天而降,鐺的一聲擊中了戒刀,把那口迅若奔雷般的戒刀打飛之後,深深紮在了馬大壯身前。

    大槍槍身,猶自搖晃。

    陳廣已經來到了馬大壯身邊,伸手把大槍抄起。

    「什麼人?」

    「爾等這些狗賊,又在草菅人命!灑家在此,絕不容爾等猖狂。」

    一個雄偉的漢子,從石頭後走出來。

    他身高六宋尺三寸,幾近190公分,長的面闊耳大,鼻直口方。看體形,略有些肥大。他身穿灰色僧襖,腳下一雙抓地靴,牛山濯濯,手持一口沉甸甸,明晃晃的禪杖。

    是個和尚?

    陳廣眉頭一蹙,冷聲道:「大和尚,這裡沒有你的事情,休要多管閒事。」

    「路不平,有人踩。

    灑家最看不慣的,就是你這等殘害人命的傢伙……想要殺人,那要問問灑家的禪杖是否答應。」

    大和尚聲如洪鐘,中氣十足。

    如果不是他腰間掛著一個酒葫蘆,還有身上散發的酒氣,高余說不定會認為,這是個得道高僧。

    他剛要開口,那大和尚已經大步上前。

    陳廣冷哼一聲,向前一步,手中大槍槍頭朝下,冷聲道:「大和尚,再敢向前一步,休怪我槍下無情。」

    「廢話太多!」

    大和尚怒吼一聲,禪杖舞動,風雷聲起。

    陳廣臉色一變,也生出怒氣,手中大槍如蟒蛇抬頭,唰的筆直刺出。

    大槍和禪杖撞擊一處,發出一聲巨響。

    「好本事!」

    大和尚厲聲喝道:「可是是個助紂為虐的小人,灑家今日要為民除害,饒你不得。」

    那禪杖翻飛,呼呼作響。

    陳廣則冷哼一聲,大槍如龍。

    這兩個人一交手,便聲勢駭人至極。

    高余來了興趣,上前一步,仔細觀戰。他拳腳身手不好,卻奈何曾有一位明師。所以,他的眼光和見識不差,也能看出門道,心中不由得頓時發出了一聲感嘆。

    大和尚拳腳如何?

    只看陳廣,便知端倪。

    高傑曾向他介紹過,陳廣乃東京八十萬禁軍槍棒教頭。

    他手中這桿大鐵槍名曰鴨舌盤龍槍,是汴梁第一鑄劍師金大將所造,耗時一年,重三十六斤。陳廣得槍之後,幾乎是日夜帶在身邊,從不離手。他沒有成家,也不愛權勢,一輩子的精力和心血,都投注在這桿槍上,故而在禁軍中又被稱作『槍痴』。

    能成為八十萬禁軍的槍棒總教頭,必然是經過無數次挑戰。

    據高傑說,陳廣十年中,歷經大小挑戰共三百餘次,無一敗績。

    也正是這全勝的戰績,令他坐穩了總教頭的職務,在汴梁城更有『汴梁槍棒第一人』之美譽。與他齊名的,則是那御拳館中,有『汴梁拳腳第一人』之稱的周侗。

    如此人物,居然和那大和尚打得難解難分。

    槍杖交擊,巨響聲不斷。

    罡風四溢,圈子越來越大,以至於高余有些站不穩,連退數步。

    「好槍!」

    大和尚也沒想到,竟然遇到了如此對手。

    他非但不惱,反而越發興奮起來……打得興起時,他怒吼一聲,將身上的僧袍扯掉,露出精壯的上半身。這廝僧袍下,居然是不著寸縷。精美的牡丹紋身,幾乎覆蓋了全身。汗水,在肌膚上閃爍晶瑩的光澤,更襯托出那紋身,格外的華美精緻,栩栩如生。

    「你這漢子,倒使得好槍,為何要助紂為虐?」

    他大吼一聲,禪杖舞動呼呼作響,如同一股狂風暴雨,便撲向了陳廣。

    「慢著!」

    就在這時候,陳廣突然後撤兩步,橫槍在身前。

    「為何住手了?灑家打得正興起,來來來,咱們再戰三百回合。」

    「大和尚,可是大相國寺的花和尚魯智深嗎?」

    陳廣卻沒有出手,反而微笑著,沉聲問道。

    「你是誰?」

    「我叫陳廣。」

    「那汴梁槍痴,八十萬禁軍槍棒總教頭的陳廣?」

    「正是。」

    大和尚顯然是知道陳廣其人,不禁眉頭一蹙,「灑家在汴梁時,曾聞陳廣乃是一條好漢,如今一見,令灑家失望……你不好好在汴梁做你的總教頭,為何來助紂為虐?」

    陳廣對他的出言不遜,渾不在意。

    「大和尚,我去年便聽說過你,說你有萬夫不擋之勇。

    可惜我登門拜訪的時候,住持長老說你已經離開大相國寺,說是去少林寺參禪拜佛……怎地大和尚不再少林寺參禪,卻跑來這十字坡,還吃得滿身酒氣,不怕佛祖怪罪嗎?」

    大和尚聞聽,頓時面皮通紅。

    他搔搔頭,道:「灑家是去了少林寺,只是那些和尚,死活不肯與灑家切磋,每日裡讓灑家隨他們唸經參禪,半年下來,灑家這嘴裡都淡出個鳥來……前些日子,灑家聽人說梁山泊有一夥好漢,個個拳腳過人,而且義薄雲天,所以便想來認識。

    可沒想到……」

    魯智深露出一臉遺憾表情,發出一聲嘆息。

    這,絕對是個無法無天的傢伙。

    這光天化日之下,敢說梁山賊寇的好話,沒有幾分膽氣,絕對是說不出口來。

    看他這模樣,想必是來到梁山的時候,宋江等人已經突圍離開,這大和尚才會如此的沮喪。

    「長老,救我……我是梁山的人。」

    原本,一番交談之後,魯智深已經緩和下來。

    可杜少三卻不想看到這樣的局面。如果魯智深和高余握手言和的話,他豈不是必死無疑。

    於是,他扯著脖子,拚命喊叫。

    馬大壯見狀大怒,一腳踹在了杜少三的肚子上,踹的杜少三頓時慘叫連連。

    「陳廣,你雖是官身,但灑家在汴梁時,常聽人提起你,說你是一個好漢。

    為何要為難這位兄弟,去幫那奸人做事?聽灑家的勸,放了這位好漢,灑家也不想與你為敵。如若不然,就休怪灑家不講情面,哪怕是是汴梁第一槍,也絕不容你。」

    陳廣聞聽,不由得哈哈大笑。

    魯智深卻勃然大怒,「灑家好言好語的勸你,你卻笑話灑家,是何道理?」

    陳廣正要回答,一旁高余卻走上前來。

    「衙內……」

    「教頭不必擔心,我知道該怎麼做。」

    高余說完,稽首與魯智深一禮,「大和尚,貧道有禮了!」

作者: 朱鳳清    時間: 2017-6-13 11:23 PM

第四十九章 講道理

    魯智深有些措不及防,本能的放下禪杖,雙手合十道:「灑家還禮了!」

    不過,他話出口後,便立刻反應過來。

    那張臉上,頓時露出了憤怒表情。

    「你這鳥廝又是何人,竟敢欺騙灑家?」

    「貧道,杭州玉皇觀,道號一清。」

    高余並不生氣,而是微笑著與魯智深解釋道:「小道自幼被家師收養,三歲入道供奉三清祖師,至今已有十三年。若非機緣巧合,與家人重逢,只怕而今仍在四處流浪。」

    「原來是師兄!」

    聽了高余的解釋,魯智深這才恍然,怒氣也隨之平息不少。

    雖說佛道並不同流,可畢竟是出家人。魯智深出家,不過兩三年,而高余出家已有十三年。所以魯智深尊高余一聲『師兄』,從道理上而言,也不算是太過分。

    「長老休要聽他胡言亂語,他是官家的人。梁山……啊!」

    那杜少三見狀,便知道不妙,於是大聲叫喊起來。

    他很清楚,如果魯智深撒手不管的話,他今天也就死定了。

    馬大壯大怒,便要動手,卻被高余攔住。

    「大壯哥哥休要動他,這世間,萬物萬事,都逃不過一個道理。

    讓他說,否則大和尚怕是難解心結。貧道不想與大和尚結怨,但有些事,還需說明。」

    高餘年紀不大,卻自幼入道。

    他啟蒙便是道德經、南華經,之後跟隨師父學的也是道門經典。十餘年下來,自有一股子道骨仙風之氣。以前之所以沒有表現出來,是因為他當時落魄……道骨仙風,也需要視情況而定。你穿著一身乞丐服,硬要道骨仙風,別人怕也看不出來。

    高余的這番言語,讓魯智深頓生好感。

    想想也是,一個彬彬有禮,衣裝整潔卻不奢華,舉手投足流露道門風範;另一個,則生的是獐頭鼠目,蓬頭垢面,看著狼狽不堪。哪怕魯智深明知道杜少三那狼狽的模樣,有高余的原因,可是內心裡,卻仍不由自主的對高余,產生些許好感。

    「師兄說的不錯,這世間萬事萬物,都逃不過一個道理。」

    他宏聲道:「兀那漢子,師兄讓你說話,你儘管直言,不得隱瞞;若真個師兄與你有誤會,灑家會為你求情;可如果你敢欺騙灑家,灑家這口戒刀,也能打開殺戒。」

    說著話,魯智深把禪杖蓬的插在了地上,彎腰拾起戒刀。

    見此情形,陳廣總算是鬆了口氣。

    看高余的目光,也隨之變得有些不同。

    這位小衙內,看起來可不簡單啊……他才不會相信,高余站出來和魯智深說話,只是為了講道理。心裡面,隱隱有些猜出了高余的想法,陳廣更興致勃勃,笑而不語。

    「你倒是說話啊!」

    杜少三哪敢開口,一時間低頭不語。

    你讓他,說什麼話呢?

    高余笑道:「既然他不開口,那貧道便說一說。大和尚,看到那解差了嗎?我之前不想害他性命,所以讓人給他下了蒙汗藥。本來,我不想他摻和進來,可現在看來……他是解差,想必是認得這廝。所以,他說什麼話來,想必大和尚會相信。」

    「這個……」

    「教頭,煩勞你了。」

    陳廣點點頭,看了魯智深一眼,便邁步走向解差。

    高余接著道:「至於剛才這廝說他是梁山的人……呵呵,不瞞大和尚,我是看不上梁山那些個賊人的,如果被我遇到他們,絕不會饒過他們……大和尚,梁山的人,我們可以先不談,先說這廝的事情,然後我願意與大和尚,好好談論那些賊人。」

    魯智深一開始,對高余的話有些不滿。

    可高余說的也在理,所以猶豫一下之後,他還是點了點頭,沒有反駁。

    「此人,名叫杜少三,絕非什麼梁山賊人。

    他本是須城潑皮,平日裡游手好閒,無惡不作。官府之所以發配他,是因為他在梁山賊人攻打須城的那天,意圖**良家婦女。只不過,他未能得逞,於是縱火燒了那女人家的房子。若非官府人到的及時,只怕那女人,便要喪命於火海之中。

    我要殺他,是因為我這大壯哥哥,便是那女人的男人。」

    「小魚兒,我和四娘還沒有成親呢。」

    馬大壯聞聽,連忙擺手道:「小魚兒你可不要亂說,不然四娘知道了,一定會說我。」

    那張黑黝黝的面皮,竟流露出了赧然表情。

    魯智深先愣了一下,旋即就明白了其中的奧妙,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。

    他也是見過世面的人,怎看不出來,大壯是一個樸實的漢子?至於大壯和那勞什子四娘……魯智深似乎想起了什麼美好的往事,眼眉兒露出喜色,嘴角微微翹起。

    這時候,那解差也醒了。

    他一眼就認出了馬大壯,不過卻沒有喊叫。

    至於高余,他倒是見過。只是當時的高余還是個小乞丐,與現在完全是兩個模樣,他也認不出來。

    「大和尚,那解差已經醒了,有什麼話,你可以問他,我不說話。」

    說著,高余便退後一步,負手而立。

    馬大壯跟在他的身後,目光卻盯著杜少三。

    至於陳廣,示意解差走過去。從頭到尾,他一言不發。

    雖然不清楚是什麼狀況,但解差已經看清楚了狀況。有道是,公門之中好修行,雖說他只是一個普通的差役,可這眼力和腦瓜子的確不差,大體上也有了一個瞭解。

    「兀那鳥廝,灑家有話問你,你只需老老實實回答,灑家便不為難你。」

    解差嚥了口唾沫,顫聲道:「長老只管問,小人知無不答。」

    「那好,我問你,可認得那廝何人?」

    「杜少三嘛……是須城的潑皮。」

    「那,他犯了什麼罪?」

    解差深吸一口氣,滔滔不絕講述起來。

    眼前這些人,沒有一個好惹的……剛才把他救醒的人,雖然沒有說話,可身上卻有股子官氣;至於那少年還有馬大壯……解差別的不知道,卻知道馬大壯似乎跟了貴人,也不好惹。相比之下,這大和尚雖然凶神惡煞,可感覺著,沒有什麼惡意。

    他把杜少三的出身,說了個清清楚楚。

    乃至於,杜少三為何被抓,後來又如何攀咬人,最後被知府發配嚶遊山,說的極為清楚。

    「那,他不是梁山的好漢?」

    「他?」

    解差聞聽,忍不住笑了,「這廝倒是能欺負良善,會偷雞摸狗,但的確與梁山泊沒有絲毫關係。若不然,他早就被處死了,又怎可能活到現在,累得小人辛苦呢?」

    魯智深聽完,只覺氣沖頭頂。

    他呼的轉過身,虎目怒視杜少三,咬牙切齒道:「你這腌臢潑才,竟敢欺騙灑家!」

作者: 朱鳳清    時間: 2017-6-13 11:25 PM

第五十章 孰是孰非(一)

    「大和尚,一個跳樑小丑,何必動怒?

    不過我說過的,我要殺了此人。不是為其他,只為我大壯哥哥和四娘出一口惡氣。」

    高余攔住了魯智深,而後朝馬大壯頷首。

    這一次,魯智深沒有再阻攔,但是看他的表情,就知道他心裡很不快活。想想倒也正常,這大和尚也算是一個好漢。走南闖北了多年,卻差點被一個潑皮騙了……

    心裡面,又怎能舒服?

    至於杜少三,更如同一條無骨的死蛇,被馬大壯拖進了疏林。

    旋即,從林子裡傳來了一聲慘叫。

    「兀那小子,方才是灑家受了矇騙,所以才得罪了你,灑家向你認錯。

    可是,你說梁山泊的好漢,算不得好漢,灑家卻不服氣。灑家聽人說過,那鄆城的宋江,人訟呼保義,山東及時雨,為人爽直,義薄雲天,又如何算不得真豪傑?」

    高余笑了!

    「你笑甚?」

    魯智深有點討厭高余的笑容,忍不住火氣上湧。

    這時候,馬大壯已牽著馬走了過來。

    高余道:「此地不是說話的地方,若大和尚想與我辯論,咱們不妨找一處好地方,要幾罈好酒,叫幾個好菜,坐下來慢慢說。但不知大和尚敢不敢與我一起吃酒呢?」

    魯智深聽了,火氣也消散了不少。

    他打量了高余兩眼,突然大笑起來:「你這師兄,渾不似公門中人,確有些豪氣。

    吃酒便吃酒,灑家怕了你不成?」

    「那請大和尚,先穿好衣服……這春寒料峭,莫染了風寒。」

    高余說完,便轉身走到了那解差的面前。

    解差心裡一個勁兒的打顫,看到高余走來,臉色更變得慘白。

    杜少三死了,這些人會不會殺人滅口?他不敢想太多,因為越想,心裡就越害怕。

    「差撥哥哥休怕,我不會害你性命。」

    高余說著話,從腰間的虎皮百納袋裡取出了二百貫錢引,塞進解差的手中。

    二百貫聽上去不說,可實際購買力,還不足四貫。但是對於一個解差而言,這幾乎是他不出解時,三四個月的收入。當然了,若出解的話,他的收入還會再多些。

    「杜少三是什麼人,你心裡清楚。

    我大壯哥哥與他之間的恩怨,想來你也知道。不瞞你說,便是你呈報了程公,程公也不會在意一個潑皮的死活。我說的這些,你可同意?」

    「那是自然。」

    「很好,回去後該怎麼說,你清楚了?」

    「小人清楚。」

    「該怎麼說呢?」

    錢引入手,解差心裡鬆了口氣。

    眼前之人年紀不大,確是個講道理的人。

    他想了想道:「這杜少三之前在須城得罪了不少人,所以在路上,被人害了性命。」

    「聰明!」

    高余道:「我也不怕你到時候反口,反正你也找不到我。

    相信程公不會為了這潑皮死活找你不是,把錢收好,回去後好好過日子,從今以後,咱們不再相見。」

    「多謝好漢,多謝好漢!」

    解差連連作揖,總算是放下心來。

    這時候,魯智深也穿好了僧袍,見解差要走,於是大吼一聲:「慢著!」

    「長老有何吩咐?」

    解差聽到他這一聲咆哮,兩腿一軟,差點跪在地上。

    只見魯智深拎著禪杖,走上前向左右看了一眼,突然舞動禪杖,狠狠砸在了路邊的巨石上。就是那塊剛才他藏身的巨石,轟的一聲巨響,巨石被打得斷裂兩塊,塵土飛揚。

    解差的臉上,沒有絲毫血色,心更是砰砰直跳。

    「兀那鳥廝,灑家也不為難你。

    不過拿人錢財,與人消災。若是被灑家知道你回去搬弄是非,便是相隔千里,灑家也不會饒你。」

    那聲勢,駭人至極。

    魯智深猶如一尊金剛,怒視解差。

    解差快要哭了,忙顫聲道:「長老放心,小人還想活命。」

    「大和尚,咱們吃酒去吧。」

    高余和陳廣牽著馬,在路邊向魯智深招手。

    魯智深這才放過瞭解差,拖著禪杖大步流星走過去,一邊走一邊道:「就走就走,灑家剛才打了一架,肚子也餓了……走走走,咱們吃酒去,灑家定要和你見個高低。」

    他最後一句話,是對陳廣而言。

    陳廣笑道:「大和尚,槍棒我且不懼,又豈能怕與你吃酒?」

    「走走走,那咱們走!」

    由於魯智深沒有坐騎,高余等人也就沒上馬。

    四人三騎,沿著大道而走,很快便消失無蹤……

    知道那四人不見,解差才算是徹底放心。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,長出一口氣,悄悄抹去額頭上的冷汗。

    就剛才那麼一會兒,他已經汗濕內裳。

    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

    天色,漸晚。

    從十字坡到合蔡鎮,如果騎馬的話,半日光景即可抵達。

    可由於魯智深是步行,所以高余幾人也是一樣。四人走了小半日,便遠離了十字坡,來到一處村舍落腳。

    村口,有一座平房。

    平房外,打著一座竹樓,上面還掛著一塊布幌,上寫『小酒』兩字。

    這,是一家酒肆客棧。

    村落位於大道一旁,但由於上元節才過去,路上的行人並不是很多,所以酒肆看上去,也很冷清。

    那竹樓裡,架起灶台,上面置有一口蒸籠。

    四人走進酒肆後,那酒肆的小二忙迎上來,「幾位客觀,打尖還是住店?」

    「先打尖,是否住店再說。」

    陳廣溫言吩咐,那小二忙應了一聲,領著四人在竹樓裡坐下。

    「客人,要吃些什麼?」

    沒等陳廣開口,魯智深道:「拿來那許多廢話,有甚好酒好菜,只管端上來就是。」

    說完,他從腰間的搭膊裡,便取出了一貫銅錢,啪的落在桌上。

    「小人明白。」

    那伙計一看,頓時笑眯了眼睛,「今日正好打了一隻肥狗,鹵得火候正好。籠裡還有兩隻肥鵝,客官可要品嚐?」

    魯智深聞聽,眼睛頓時亮起來。

    「好好好,全都端上來。」

    「再切五斤熟肉,拌好蒜泥,熟肉多有肥膘,我家哥哥,最喜歡這一口。」

    馬大壯笑了,咧開嘴,連連點頭。

    看起來,這幾位是大客戶。

    那伙計那還能不知道來了豪客,二話不說便答應下來,一邊走一邊高聲喊道:「香肉十斤,肥鵝兩隻,熟肉五斤,多要肥膘,客官稍等。」

作者: 朱鳳清    時間: 2017-6-13 11:28 PM

第五十一章 孰是孰非(二)

    在座四人,食量都不小。

    且不說魯智深、馬大壯身寬體胖,食腸肥大,就算是高余,也食量驚人。

    在經過了光陰蟬的改造之後,他食量增加許多。不過他那體質,屬於怎麼吃,都吃不胖的類型。

    至於陳廣,同樣是一個大肚漢。

    「灑家的名字,師兄已經知道,可灑家還不知道,師兄的名字。」

    「在下,高余。」

    高余給魯智深倒了一碗酒,笑著回答道:「家父高俅,官拜殿前都太尉。長老既然去過汴梁,想必也聽說過家父的名字。」

    「原來,真是衙內!」

    魯智深臉色一變,點頭說道。

    不過,那『衙內』兩字,卻無半點尊敬之意,甚至還有些厭惡。

    高余當然明白這原因……高俅的名聲並不算太好,一來他是武官,二來他被官家喜愛,於是就被列入了弄臣的行列。本朝,以文官治理天下,皇權與士大夫共存。

    也就是說,這年月裡,所有的話語權都在皇家和士大夫的手中。

    高俅其實也沒有做什麼天怒人怨的事情,雖說他在禁軍搞了一些看似笑話般的改革,實則是討官家的關心。除此之外,他有點貪財,可一切都還在底限之內……

    只是,你一個弄臣,有何資格得官家信任。

    於是文官體系發動起來,高俅也就成了不學無術,貪財好色的代名詞。

    魯智深哪裡知道這朝堂上的彎彎繞,反正民間對高俅的口碑不好,他也就看不上。

    更有一個原因……魯智深原本也是軍官。

    在他看來,高俅那些所謂的『改革』,簡直就是貽笑大方的花架子。

    如此,也讓他對高俅的感官更差。

    高余當然能聽出魯智深話語中的不屑之意,卻並未在意。

    「方才長老說,梁山賊人,原是好漢?」

    「難道不是嗎?」

    「長老,我並非須城人,所以和這些人,也沒有什麼恩怨,所以不得聽的話,長老莫怪。

    貧道從小與師父相依為命,四處流浪,也算是領略過世代炎涼。

    好人,壞人,人人心裡有一筆賬,誰也無法說的清楚。我只從這些人的出身,還有他們所做的事情來評判,相信還算是公允。宋江等人,咱們先不必去討論,就從那青面獸楊志等人說起,你看如何?」

    「你說!」

    魯智深伸手,端起酒碗,一飲而盡。

    高余則慢慢悠悠道:「據我所知,楊志等十二人,本為朝廷命官。

    後楊志押運生辰綱,被人劫走,以至於淪為階下囚。而徐寧等十一人,因與楊志結義,故而舍了自家的前程,把楊志救出來之後,一夥人結伴,上了梁山泊落草。

    我說的可有錯誤?」

    魯智深點頭,「沒有錯,外面正是這麼傳聞。」

    「好,我不去評判生辰綱的對錯,也沒有那資格去評判。

    我只說,那楊志丟了生辰綱,是不是有錯?從他的身份而言,算不算是他的責任?」

    生辰綱也好,花石綱也罷,的確不是高余有資格去評論。

    那是官家的事情,那是士大夫們做的事情,他不過一個普通人,連功名都沒有,又如何能夠評判呢?

    魯智深愣了一下,放下酒碗道:「確是楊志之過。」

    「沒錯,楊志身為朝廷命官,領了任務,便是護送生辰綱。結果生辰綱丟失,那是他沒有護送周全。朝廷要判他的罪,我以為並不算過分……此外,徐寧、盧俊義等人,同樣是朝廷命官,拿的是朝廷俸祿,吃的是朝廷糧餉。只為那兄弟情義,他們卻無視自身的責任,跑去把楊志救出……沒錯,這些人全了他們的兄弟情義。

    可問題是,朝廷養士,與他們俸祿,與他們糧餉,這份恩情,他們又置於何處?

    往小裡說,他們這是為私義罔顧律法;若往大裡說,他們就是不忠,對朝廷不忠,對官家不忠,對他們治下,受他們保護的黎明百姓的不忠……又如何算得好漢?」

    「這個……」

    魯智深聽高余說完,嘴巴張了張,卻無言以對。

    這時候,夥計把肉食端了上來。

    高余伸手,撕了一支鵝腿,而後狠狠咬了一口。

    「再說晁蓋……我聽人說,這晁蓋乃鄆城縉紳,一方保正。

    說實話,我絲毫不覺得朝廷對他有虧欠,他在鄆城可謂是一方豪強,就連官府也對他頗有敬重。但這樣一個人,卻劫走了生辰綱。我一樣不說那生辰綱的對錯,我只說,那晁蓋自稱是替天行道,可劫走了生辰綱以後,那些錢又用在了什麼地方?

    他帶著十萬貫財貨,上了梁山泊。

    並且憑著那十萬貫財貨,收買了楊志等人,此後招兵買馬,這又算是替天行的什麼道?」

    魯智深的臉色,變得很是難看。

    他也不說話,抄起一塊香肉,只管悶頭大吃。

    「宋江,人訟及時雨,義薄雲天。

    我只問你,每當有江湖好漢來投奔,宋江必以財物相贈,只要力所能及,無有不應。可他不過是一個押司!長老,一個押司的俸祿有多少,你我都很清楚。至於那些江湖好漢相求,也要看求的是什麼事情……有多少罪該萬死的惡人,因他而得以逃脫?而這些人出去之後,繼續為禍人間,這份罪孽,說穿了該由什麼人擔當?」

    說到這裡,高余突然把酒碗重重摔在桌上。

    「山東及時雨……哈,我看他是用朝廷與他的權力,來收買人心,敲詐錢財而已。」

    魯智深突然拎起旁邊的酒罈,咕嘟咕嘟一陣狂飲。

    看得出,他心情不是太美妙,甚至有些難受……想想也是,他一直推崇的好漢們,到了高余的口中,似乎變了味道。可偏偏,他又不知道該如何去反駁高余的話。

    「梁山上,多是那窮凶極惡,偷雞摸狗之輩。

    我之前從杭州逃難,途經梁山泊,卻被解家兄弟搶走了財務,更險些送了性命。若非大壯哥哥救我,我如今已屍骨無存。我不過一個路過的落魄道士,搶走了財物,還要殺人……呵呵,長老,若你說的好漢是這般模樣,那我看還是少些好漢為好。」

    「這,畢竟是少數人。」

    魯智深氣悶,好半天憋了一句話。

    只是他這句話,卻惹來高余一陣大笑。

    「少數人?」

    高余道:「可據我所知,自宋江等人上山之後,除了兩次是為了抗擊官軍之外,共出兵十六次,對象全都是梁山周圍的良善縉紳。我承認,縉紳之中也有那該殺的人,但據我所知,梁山擄掠的縉紳,大都是平日裡修橋鋪路的良善人家……殺人放火金腰帶,修橋鋪路無骸骨!那些良善人家,為何成了梁山好漢下手的對象呢?」

作者: 朱鳳清    時間: 2017-6-13 11:30 PM

第五十二章 魯達的困惑

    陳廣,一言不發。

    不過他的酒,卻越吃越快,一碗連著一碗。

    倒是馬大壯聽不太懂高余的話,而且他也不似魯智深那樣,對宋江等人推崇至極。

    反正高余說高余的,他只管吃肉。

    帶著白花花肥膘的熟肉,蘸了蒜泥,好吃的要死。

    那五斤熟肉,馬大壯就吃了一大半。此外還有一隻肥鵝也進了肚子,卻仍意猶未盡的身手抓了一塊香肉。

    「你這廝,怎恁能吃,給我留兩塊。」

    魯智深突然大吼一聲,把香肉盤子端了過去。

    「你們又不吃,浪費了可惜。」

    「誰說灑家不吃,都被你吃完了。」

    魯智深怒道,推開了馬大壯的手。

    不過陳廣看得出來,他更多是想要借此來掩飾內心的失落,而非是要和馬大壯爭搶。

    「小二,過來!」

    高小余招手,把小二叫了過來。

    「我問你,梁山泊的那些強人,可曾騷擾過你們這村子?」

    小二道:「客官,我們這村子是大村子,有百餘戶人家,且村裡有勇壯,梁山的人不敢過來。

    倒是前面的村落,被襲擊過。

    據說,是山上的好漢要村裡的寧朝奉送糧食進去……寧朝奉是個好人,也是個本份的老實人。朝廷已經封鎖了梁山,他怎麼敢冒險送糧?結果,那梁山就派了一支人馬過來,連夜殺入村莊。客官,你剛才的話,小人都聽到了,說的一點不錯。

    殺人放火金腰帶,修橋鋪路無骸骨。

    寧朝奉一家被殺了個乾淨,原本華美的房舍,也被燒成灰燼……小人去看過,那叫一個淒慘。」

    魯智深的臉頰,劇烈抽搐起來。

    「是解家兄弟帶隊去的?」

    「那倒不是,是一個名叫李俊的強人帶隊,還有一個叫勞什子黑旋風的傢伙。

    小人聽說,那廝最為凶殘。是第一個衝進寧朝奉的家裡,一路見人就殺,不分男女老幼。

    寧朝奉多好的一個人啊,結果卻……」

    小二說到這裡,搖了搖頭,轉身走了。

    魯智深更加沉默,整個人都好像籠罩在陰鷙之氣中。

    「衙內,難道說,朝廷就沒有錯嗎?」

    陳廣突然開口,不過卻壓低聲音。

    高余看了他一眼,輕聲道:「朝廷對錯,你我有資格平叛嗎?」

    「這……」

    「朝廷的是非,人心自有公論。

    我只說那梁山泊……打家劫舍,就是一群強盜,卻偏偏打著替天行道的名義,自詡為好漢。

    哈,什麼好漢?

    在我看來,那些鎮守邊塞的將士,才是真正的好漢!

    長老,我聽你的口音,似乎是關西口音。我不知道你以前是做什麼的,但想來,也見過那遼人的凶殘,西夏人的貪婪……當年,我曾與師父路過秦州,親眼見到折將軍率部與敵人血戰。那些戰死沙場的將士,才是真正好漢,而非是那些強盜。」

    「哪個折將軍?」

    魯智深抬起頭,疑惑問道。

    「便是那折可求這將軍,據說他是折克行將軍之子,他的兄長,便是秦州知州折可大。」

    「你說的,是折二郎嗎?」

    陳廣道:「他而今,已是秦州知州了。」

    「那我就不清楚了……我只是隨我師父,見過他。」

    魯智深突然大叫一聲,又拎起一罈酒,鯨吞飲盡。

    胸前衣襟,被酒水打濕,他站起來,走到竹樓外,朝著黑漆漆,空曠寂寥的大路上,發出一連串的咆哮聲。

    他知道,高余的那番話裡,有斷章取義。

    可偏偏他又找不到反駁的理由。同時,他心裡堅守多年的理念,也似乎出現了動搖。

    宋江所為,真的算不得好漢嗎?

    難道說,他所堅持的那些信念,都是錯的嗎?

    他吼叫連連,似乎不解氣,又抄起了禪杖,在空地上揮舞起來。

    「瘋魔杖法!」

    陳廣這時候,已經緩過神來。

    畢竟,他雖非軍中人,卻一直身在軍中,不似魯智深那樣,在江湖裡漂泊。

    雖然心裡有一絲絲的失落,但卻不甚嚴重。只需要自己調整一下,也就能緩過神來。

    他看著在空地上瘋魔一樣揮舞禪杖的魯智深,心裡嘆了口氣。

    再看向高余的目光,也變得有些不太一樣。

    「什麼杖法?」

    「這大和尚使得,是大相國寺護法神功瘋魔杖法。」

    陳廣說到這裡,突然目光一轉,看著一旁正在大快朵頤的馬大壯,臉上旋即露出笑容。

    「衙內,你這兄弟,倒是可以學一學這杖法。」

    桌上,已是一片狼藉。

    馬大壯吃的滿臉油膩,一副幸福模樣。

    聽到陳廣提他的名字,他從那塊香肉裡抬起了頭,眼中流露疑惑之色。

    「哥哥只管吃,沒事。」

    「嗯!」

    高余拍了怕馬大壯的手,磚頭向魯智深看去。

    「只是不知道,這位魯長老,是否願意。」

    「願不願意,他怕是不會再去找那宋江……衙內想必已有腹案,應該是不成問題。」

    「教頭看出來了?」

    「哈哈,如何看不出來?

    這一路上,大和尚對你這兄弟親熱的很,恐怕也看上了他。其實你剛才那些話,他也不是不明白。只不過一時間無法接受……接下來,估計還要難受一些時日呢。」

    高余微微一笑,沒有再說話。

    他的確是動了讓馬大壯拜師魯智深的念頭。

    汴梁,是一處繁華之地,但同時也是一個爭名奪利的名利場。

    他身為高俅之子,也算是有了靠山。但別忘了,高俅還有三個兒子,能夠給他多少的關注,尚未可知。高余不是那種野心勃勃的人,可是早先隨師父流浪,也見過因為名利,而兄弟闔牆的例子。他想要過悠閒的日子,但有些時候怕也躲不開是非。

    所以,他身邊要有幫手。

    常小六算是一個,不過最多是跑跑腿,當不得大用。

    真正讓高余放心和信任的,也只有馬大壯……所以,他希望馬大壯,能夠更加強大。

    馬大壯身強體壯,天賦極佳。

    只可惜他沒有明師指點,所以難有大成就。

    本來,陳廣是一個很好的對象。但高小余能看得出來,陳廣對馬大壯並沒有興趣。

    魯智深對馬大壯有好感,可他對宋江那些人,似乎又有羈絆。

    為了馬大壯,高余倒是不介意黑宋江一把……再者說了,他說的那些事情,都是事實。如果追蹤溯源,朝廷的過錯最大。可問題是,他能有什麼辦法,去改變局面。

    所以,他只能斷章取義,盯著宋江等人。

    反正在他看來,都有過錯……只不過宋江倒霉!

    誰讓他要給馬大壯找師父呢?而這魯智深似乎是最好的目標。

作者: 朱鳳清    時間: 2017-6-13 11:33 PM

第五十三章 這小子不錯

    哐當!

    鐵釺子插中了冰棱,發出一聲巨響。

    魯智深睜開眼睛,才發現自己身處於一艘河船的船艙裡。

    船艙不大,但陳設華美,看得出這船的主人,應該是身份不凡。

    艙外的過道里,傳來交談聲,似乎是兩個船工在說話,說的是這艘船的目的地,汴梁。

    魯智深坐起來,用力晃了晃腦袋。

    我怎麼會在這裡?

    他依稀記得,昨晚和高余吃酒,說起了梁山的那些好漢。但勿論是從高余的口中,亦或者是從其他人的口中,那梁山好漢的行徑,似乎和他所想像的江湖好漢不同。

    這,也讓他很煩悶。

    於是不停的吃酒,後來又耍了拳腳和禪杖,再繼續吃酒……

    再後來,就什麼都記不得了。

    灑家,吃醉了酒嗎?

    魯智深站起來,依舊有一絲天旋地轉的感覺。

    一旁,擺放著水盆,裡面還有一條濕巾。魯智深抄起濕巾擰乾了,用力擦了擦臉,頭腦算是清醒了不少。他復又坐下來,透過舷窗向外看,只見陽光明媚,河兩岸榆槐在風中搖曳。河水奔流,不時捲裹冰棱子從舷窗下掠過,在陽光下,泛出光亮。

    魯智深,沉默了!

    他真名並非魯智深,智深只是他出家後的法號。

    他本名魯達,原本是渭州小種經略相公手下的一位小使臣,以勇猛而著稱,甚得小種經略相公喜愛。可惜,一時莽撞,打死了渭州的一個衙內,於是便逃亡離開。

    之後,他在五台山出家,又在五台山主持的介紹下,來到了汴梁大相國寺。

    只因他體型魁梧雄壯,頗有幾分金剛氣勢。於是大相國寺的主持長老便把瘋魔杖法傳授給他,並委任他做了大相國寺的護法金剛。佛寺的生活,單調而枯燥……魯智深又是個耐不住寂寞的人,當了兩年護法之後,他就向寺裡提出,去少林寺修行。

    但是在少林寺沒多久,他又待不住了。

    聽一些俗家弟子說起了梁山的宋江等人,魯智深很感興趣,於是便離開了少林寺,想拜會一下宋江等人。只是沒等他抵達梁山泊,宋江已突圍離開,讓他走了個空……

    再之後,他就遇到了高余!

    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

    高余是高俅之子。

    魯智深不喜歡高俅,但對高余並不反感。

    因為在他眼中,高余沒有什麼衙內的驕橫之氣,反而帶著一絲絲江湖好漢的氣質。

    也正是這原因,他才會和高余坐下來吃酒。

    梁山,已經去不得了!

    如果沒有遇到高余的話,魯智深說不定會繼續流浪,一直到找到宋江。

    可現在,找到了又如何?

    那就是一群強盜,絲毫沒有江湖好漢的氣質。

    魯智深覺得,他也不可能與宋江等人,尿到一個壺裡面去。

    回汴梁嗎?

    魯智深下意識的有些抗拒。

    他不喜歡寺廟裡那種莊重的氣氛,更不喜歡每日參禪打坐,執行戒律的枯燥生活。

    可不回去,他真不知道,該去哪裡?

    就在魯智深感到茫然的時候,艙外傳來了腳步聲。

    緊跟著,船艙門開了,馬大壯提著一個食盒,另一隻手拎著一罈酒,走進了船艙。

    「大和尚,你醒了!」

    「啊,灑家醒了。」魯智深看到馬大壯,目光不由得柔和許多。

    他不喜歡陳廣身上那股子孤高之氣,也不太願意再見高余,因為高余破壞了他的理想。

    倒是馬大壯,他非常欣賞。

    這小子身上有股子憨勁兒,單純,老實……這一點,很像他!

    「大個子,這是哪裡?灑家怎地在此?」

    馬大壯席地而坐,把食盒放下,打開了蓋子。

    裡面有半隻蒸豚,還有一盤五花肉,陪著蒜泥醬料,一大盤熱騰騰的炊餅。

    「還說呢,昨夜咱們吃飯,你卻吃多了酒,把人家那店裡的肉食都吃了個乾淨,最後醉倒在那裡。小魚兒、陳教頭和我,費了好大的力氣,才算是把他帶到船上。」

    說著,馬大壯把飯菜拿出來,擺在了地板上。

    「你要不要吃,俺餓了。」

    「哈哈哈,你可真是個飯桶。」

    「說的你好像不是似地……昨晚你吃的比我還多,剩下那隻肥鵝被你一人吃了,連骨頭都不吐出來。」

    「這個,這個……」魯智深摸了摸光禿禿的腦袋,有些尷尬笑道:「灑家那是吃醉了。」

    他說著話,便走過來,和馬大壯一樣,席地而坐。

    馬大壯從食盒裡取出一口尖刀,把那乳豬切開來,分了一大塊肉給魯智深。

    「他們不吃嗎?」

    「都吃過了,已經晌午後了……」

    「那你還吃?」

    「我餓了。」

    馬大壯說完,就抓起了一個炊餅,然後狠狠就是一口。

    看馬大壯吃的香甜,魯智深也餓了……本來就有點飢餓,這會兒更是飢腸轆轆。

    他哈哈大笑,也拿起一個炊餅,一口就是小半個。

    兩個人居然比試起來,你一口肉,我一口餅。那食盒分有三層,裡面裝了滿滿噹噹的飯菜。這兩人沒用盞茶功夫就吃了一個乾乾淨淨,端地是風捲殘雲一般……

    「大個子,吃酒!

    那飯菜吃完,魯智深拿起了酒罈子,遞給馬大壯。

    馬大壯卻搖著頭道:「俺不吃酒,不好吃……四娘也不讓俺吃酒,你自己吃吧。」

    說著話,他就把那杯盤放進了食盒。

    站起身來,馬大壯往外走。

    魯智深笑了笑,捧起那罈子,便一飲而盡,方才算是酒足飯飽。

    「大個子,如果沒什麼事,陪灑家說說話。」

    「說什麼?」

    魯智深想了想,笑道:「說說你的事情?」

    「俺的事情?」

    馬大壯復又坐下來,搔搔頭道:「俺的事情有甚好說,俺一直在須城,這還是俺第一次離開須城出遠門呢……大和尚,俺聽說你就住在汴梁,和俺說說,汴梁好嗎?」

    「汴梁啊……」

    魯智深想了想,開口道:「那要說的,可就多了!」

    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

    夕陽,斜照。

    河面上一片殘紅,景色醉人。

    高余走到了船頭,看著那些忙碌的船工,目光旋即順著河面,向遠處眺望。

    這河道的盡頭,就是汴梁城。

    估計再過幾日就能到達,卻不知那一邊,又是怎樣的情形?

    父親,母親?

    對高余而言,是兩個非常陌生的名詞。

    曾幾何時,他也期盼自己有父母,可是當這一天即將到來時,高余的心情卻有些恐懼。

    汴梁,他並非第一次去。

    可為什麼這一次,卻讓他的心情,如此複雜?

作者: 朱鳳清    時間: 2017-6-13 11:35 PM

第五十四章 汴梁

    才四更天,廣利門外已是人聲鼎沸。

    初春時節的料峭春寒,似乎並沒有澆滅人們的熱情。天還黑著,無數經紀行販、挑著擔子便做在城門下等候開門。也有那唱曲兒的、聊天的、做小買賣的……看上去,一切都似乎很平靜。可所有人都知道,這平靜的背後,確是為汴梁早市,醞釀華美的樂章。

    樹木夾峙的郊野小路上,行人不斷。

    他們趕著背負美談的毛驢,挑著準備入城販賣的貨物,緩緩向汴梁的城門走來……

    「我兒,快到了嗎?」

    在州北碼頭上,來了一群人。

    他們衣裝華美,更有衛士跟隨,奴婢僕從還拎著各種各樣的事物,方便行走坐臥。

    一個婦人,在婢女的攙扶下,站在碼頭上,向遠處眺望。

    「母親,昨天高城不是已經派人來說了嘛?他們會在官橋下停泊,天亮之後才能進城。」

    婦人身邊,還有一個青年。

    他一身書生打扮,臉上猶帶著睏倦之色,有些不滿說道。

    婦人臉色一沉,怒道:「三郎,你也知道他們一早會到,卻和你那些狐朋狗友在狀元樓裡浪蕩到夜半,更吃多了酒水……你若是不願意等候,那你現在就回去吧。」

    青年聞聽,頓時露出一絲畏懼。

    他對婦人有些恐懼,只因在過去二十年裡,他可是見過這婦人,是何等霸道。

    也算不上是霸道,或者用嚴厲形容更加妥帖。

    婦人是家中的大婦,與父親相識於微末之中。雖然後來父親發達了,也娶了妾室,但是對婦人卻越發敬重。家中一應事物,全都是由婦人掌管,無人敢去招惹。

    曾有一個妾室,想要去挑撥婦人和父親之間的矛盾。

    可結果卻是……那妾室頭天晚上說的話,第二天就傳到了婦人耳中。

    第三天,那妾室便被趕出了家門,至於去了什麼地方,閤府上下都無有人知曉……

    「二娘,三哥並不是這個意思。」

    就在青年想要開口認錯的時候,一旁的中年男子,卻先開了口。

    他個頭大約在六尺上下,體態略顯臃腫。

    眼眉間,依稀可見年輕時的俊秀,只是隨著時間的流逝,卻變得越發威嚴和冷峻。

    這中年人,正是殿前都太尉高俅。

    得知自己的『吉祥兒』沒有死,而且在十五年後,重又出現的消息之後,高俅一連幾天都處於興奮的狀態中。十五年前,他前往西北,都督劉仲武與西夏的戰事。

    卻不想家裡出了變故,小兒子被人偷走。

    高俅當時就想立刻趕回汴梁,可由於戰事吃緊,他在數月之後才得空閒。

    可那時候,吉祥兒已經不見了蹤跡。

    而自家兄弟高傑,更因此心懷愧疚,在省試中落榜,之後好像自我流放一樣的離開汴梁,十五年來,只逢年過節才會回來。在家裡住不得兩天,便又匆忙的離開。

    其中原因,高俅自然明白。

    說他心中沒有怨恨,那是瞎話。

    但他也清楚,在吉祥兒丟失這件事情上,高傑的錯誤並不是很大。

    只能說,那兩個偷走吉祥兒的賊子太惡毒,以至於高俅失去了自己最心愛的幼子。

    現在,吉祥兒要回來了!

    從昨晚收到消息,他就沒有睡著。

    這天還沒有亮,高俅就叫上了妻子,帶著自己的小兒子,也就是那青年來到碼頭等待。

    小兒子的心思,他當然明白。

    在此之前,高俅把對吉祥兒的思念和寵愛,都放在了小兒子身上。

    現在,吉祥兒要回來了……小兒子的心裡有些不太舒服。亦或者說,他有一些擔憂。

    這,是人之常情。

    高俅走上前,握住了婦人的手。

    「娘子莫急,咱們已經等了十五年,難道還怕等這片刻?」

    「我知道,我知道……可是,我就是忍不住。」

    婦人說著話,眼睛裡便閃爍晶瑩的淚光,「這十五年來,我日日祈求上蒼,希望我那苦命的吉祥兒能早日回來。相公可知道,每年新年的時候,我都會為吉祥兒親手做一身衣裳,至今已經有十六套了……我實在是等不及了,真的是等不及了!」

    高俅深吸一口氣,將婦人摟在了懷中。

    周圍的僕從奴婢,連忙背過身去。

    青年則眼圈發紅,低聲道:「母親,叔父不是來信說了,小四他很好。

    馬上天亮了,我這就去水門那邊候著,小四的船一到,我就立刻回來與母親知曉。」

    「辛苦三哥了!」

    婦人抹去淚水,笑著與青年說道。

    那青年也不囉唆,三步兩步走到河邊,跳上了停靠在河邊的小船上。

    小船晃晃悠悠勢力碼頭,朝著水門方向而去……這時候,天邊也泛起了魚肚白的光亮。

    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

    「開市嘍!」

    伴隨著一陣鼓聲響起,汴梁城門緩緩打開。

    早已等的不耐煩的商販們,蜂擁而入,原本平靜的街市,也一下子變得喧囂起來。

    晨光,照映在汴河河面,水光粼粼。

    一艘艘體型巨大的綱船沿著河道魚貫而入,停泊在沿途碼頭。

    高余站在船頭,隨著那川流不息的船隻,自水門駛入汴梁城……汴梁城,我又來了!

    上次來汴梁,是六年前。

    當時他是隨著師父,自廣利門進城。

    那時候的汴梁,就已經是一派繁華景象。而今,卻越發的熱鬧,令人不由得心神迷離。

    河兩岸,混栽桃李梨杏。

    初春時節,桃紅杏白綻放枝頭,把汴河兩岸點綴的生機盎然。

    岸邊水面上,則漂浮著蓮葉……雜花相間,望之如繡,直讓人心曠神怡。

    「大壯,那就是我與你說過的虹橋!」

    他突然扭頭,招手示意馬大壯過來,而後指著前方橫在河面上的那座龔喬大聲說道。

    虹橋,又名飛橋,始建於仁宗年間。

    他如同鎖牢的關節般,橫跨兩岸,也是汴河上最具特色的景緻。

    才清晨,橋上已是熱鬧非凡,一眼望去,少說有百十人之多。兩頭連著大街,四周房屋鱗次節比,路人紛雜……而這裡,恰恰正是汴梁最美的一處景點:汴水晴波。

    從船隻還沒有入城,馬大壯就張大了嘴巴。

    而入城之後,那一幅幅繁華的景色,更讓他感到了務必震驚,甚至還有一絲絲的恐懼。

    「這,就是汴梁嗎?」

    馬大壯喃喃自語,忍不住嚥了口唾沫。

    而這時候,魯智深則走上前來,和他並肩而立,笑道:「大個子,歡迎來到汴梁!」

作者: 朱鳳清    時間: 2017-6-13 11:37 PM

第五十五章 兄弟

    一艘小船穿行在汴河上,速度飛快。

    要說起來,這汴河的河道很寬,船隻行駛在水面上,理應很輕鬆才是。可如果到了汴梁,親眼看到汴河的景象之後,就知道在汴河上操舟而行,絕對是個技術活。

    汴河,自隋朝大業年間開通,就一直承擔著重要的漕運功能。

    宋建都於汴梁之後,汴河更負責輸送汴梁城內外之需。

    有人曾這樣形容汴河繁忙的景象:歲漕江淮滬浙米數百萬,及東南之產,百物眾寶,不可勝計。

    每天行駛在汴河的綱船多不勝數,再加上往來的貨船,使得河面變得擁堵至極。大小船隻穿梭於河上,船工叫喊聲絡繹不絕。想要在這條河上行船,必須有非常過硬的技術,在船隻與船隻之間穿行,一個不小心就擦船而過,看上去非常驚險。

    而那艘小船的船工,顯然技藝精湛。

    小船在綱船與貨船、遊船之間飛速行進,看上去輕鬆自若。

    「衙內,是三公子來了!」

    晨曦,照耀河面,波光嶙峋。

    高成看的清楚,忙上前兩步來到高余身邊,低聲提醒。

    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,高余也看到了那小船上站立的青年。

    他身著一襲白羅圓領長衫,頭戴綸巾,腰繫一條鑲金邊的翠玉獸面束帶,負手而立。

    河面微風吹拂,撩起他的發絲飛揚,衣袂飄飄,更有幾分俊美之氣。

    這廝,莫不是個兔爺,怎地眼圈發黑?

    高余的視力很好,看到那青年俊美姿容後,忍不住心裡吐槽。

    三公子,那不就是高堯輔嗎?

    在須城的時候,高傑就把高俅家裡的情況,詳詳細細都告訴了高余。他有幾個哥哥,幾個姐姐,家裡又多少奴僕……所以,高余雖然還沒回家,卻已經對家中情況,瞭然於心。

    高堯輔,二十二歲,是高俅三子,庶出,與二哥高堯卿同出一母。

    這位三公子,而今已通過瞭解試,正準備開春之後的省試。如果省試得以通過,今秋就會繼續科考,弄不好還會成為高俅名下,第一個考中進士的兒子。所以,高俅對他寄予很大的希望……只不過,這位三哥有些貪玩,在汴梁名聲似乎不好。

    這,倒是個有趣的傢伙!

    高余想著,那小船已經到了河船邊上。

    「高成,怎地慢慢騰騰,太尉和大娘子在碼頭上已經等了許久,還不趕快加速?」

    大船上,丟下了一塊甲板,搭在小船上。

    高堯輔飛快走到船上,也不等高成介紹,便大聲呵斥起來。

    高成連忙道:「三哥休怪,非是船不走,而是前面兩艘綱船卸貨,所以才耽擱了。」

    綱船,也就是官船。

    從水門入城,沿途有許多碼頭。

    而綱船體積大,在碼頭上停泊很是吃力。若是兩艘綱船同時卸貨,會更加麻煩,需要碼頭上的人進行協調,所以也就耽擱了時辰。高堯輔來的路上,難道看不到嗎?

    高余心裡又怎能不明白!

    這廝那裡是來迎接,分明是來給他下馬威的。

    想到這裡,高余看高堯輔的目光,也就有些變化。

    原本,他對這個家很是期待。可現在看來,這個家裡,並非所有人都歡迎他的到來。

    可那又怎樣?

    「這便是小四吧。」

    高堯輔朝著高成指手畫腳的一陣,才把目光落在了高余身上。

    他皮笑肉不笑的上前,擺出親切的模樣,「小四這些年來,確是受苦了!父親和母親,對你思念甚深……他們一直都盼著你的到來,待會見到了,可不要失了禮數。」

    這話一開始,說的倒是冠冕堂皇。

    可那最後一句,卻又帶著幾分嘲諷,言下之意是說,高余出身江湖,不懂官宦家庭之中禮數,是一個野孩子。

    「那倒是,小道自幼隨師父闖蕩,接觸的人裡,有市井裡的販夫走卒,也有地方的豪強縉紳,所以對府上的規矩不懂,還請包涵一二。此次小道來,累得太尉與大娘子相迎,還使得三哥辛苦,實在愧疚。對了,我看三哥眼圈發黑,定是昨夜沒休息好。

    小道隨師父四處流浪的時候,曾學過一些醫術,可以恢復精神,生龍活虎,不知三哥是否需要?」

    那話語中,隱含譏諷。

    是啊,太尉和大娘子親自出來相迎,你這位三公子卻是眼圈發黑,腳步漂浮,一定是累得。

    高余這話,聽上去是關心,實則帶著嘲諷之意。

    高堯輔臉色一遍,惡狠狠瞪著高余,咬牙切齒道:「有勞小四費心,不過不敢勞煩。」

    這話,如果高余當著高俅夫婦的面說出來,他高堯輔可就麻煩了!

    剛才在碼頭上被大娘子教訓了一頓,若是高余再談及此事,少不得要有一頓生活。

    「高成,你快一點,我先回去稟報,免得太尉心焦。」

    高堯輔不想再和高余鬥嘴,又假模假式吩咐了高成兩句,便離開了河船。

    「衙內,看樣子你有麻煩了。」

    魯智深看上去大大咧咧,但實際上,心思細膩。

    從高堯輔上船,他就在觀察。高堯輔的下馬威,以及高余的反擊,他都看在眼中。

    待高堯輔離開後,他便呵呵笑道。

    高余看了他一眼後,曬然笑道:「能有什麼麻煩?

    我此次回來,不想與任何人爭鬥,只是希望能夠見到爹娘。他自有他的前程,我也有我的志向。大家井水不犯河水,何來麻煩之說?大和尚,依我看是你多心了。」

    「你想井水不犯河水,可若河水井水同出一源,怎能不犯?」

    「是嗎?」

    高余道:「或許同出一源,卻又分道揚鑣。

    我心中無所求,又何懼於他?若真個不能共處,了不起遠走高飛,大和尚不必擔心。」

    魯智深聽聞,忍不住哈哈大笑。

    他倒是蠻喜歡高余這種心態……沒錯,高余是無慾無求,任他高堯輔千般手段,又能如何?

    這位師兄,心態確是好極了!

    「既然如此,灑家就放心了……灑家是出家人,就不摻和你家中事,就先告辭了!大個子,記得灑家的話,等安頓下來,去大相國寺找灑家,可不許忘記了此事。」

    「放心,我會提醒他的。」

    高余明白魯智深的意思。

    他可以和高余同坐一條船,卻不代表他願意去見高俅。

    亦或者說,高俅雖然貴為殿前都太尉,可是在魯智深的眼中,卻不見得能看得上。

    「陳教頭,咱們一同走吧?」

    「也好!」

    陳廣點點頭,也上前與高余道別。

    已經進了汴梁城,高余也算是安全了,不會再有什麼危險。而他的任務,也算是完成了。

    「教頭慢走,改日再與教頭吃酒,定要一醉方休。」

    「好!」

    陳廣答應一聲,便走到了魯智深的身旁。就見那魯智深把手指頭放進口中,吹了一個響亮的口哨。從遠處,飛快駛來一艘小舟,在河船旁邊停下來。兩人縱身而下,跳到了小舟上。

    「衙內,咱們改日再聚。」

    魯智深朝高余揮了揮手,便指揮著那小舟,飛快離去……

作者: 朱鳳清    時間: 2017-6-13 11:39 PM

第五十六章 母子

    高余和高堯輔的暗鬥,高成看在眼裡。

    眼見高余站在船頭,他心裡不禁苦笑:看起來這位小衙內,可不是一個能吃虧的人。

    三公子和小衙內之間的爭鬥,只怕不會停息。

    高府,要熱鬧了!

    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

    州北碼頭,因位於州橋北而得名。

    這是一個小碼頭,主要是一些外地游商的船隻在此停泊,裝卸貨物。

    不過今天,州北碼頭已停止了運營。碼頭外,有護衛守護,碼頭內,更不見往日奔波的苦力。

    當河船抵達州北碼頭時,已近辰時。

    高余遠遠就看到一群人站在碼頭上等候,為首一男一女,身著華服,正翹首眺望。

    當船隻緩緩靠攏過來的時候,婦人掙脫了身邊僕從的攙扶,快走兩步,就到了河邊。

    高余看到這一幕,心裡一動。

    他沒有見過自己的娘親,甚至在記憶中,也沒有留下任何關於娘親的印象。

    可他知道,那婦人就是他的娘親!

    曾多少次在夢中,與娘親相見;又有多少次,他從夢中醒來,發現已淚濕衣襟……高余的呼吸,突然變得急促起來,甚至感到口乾舌燥。他看著碼頭上的婦人,越來越近;而碼頭上的婦人也看著他,兩行淚水順著臉頰滑落,卻又帶著笑容。

    「吉祥兒!」

    當船隻靠岸,船體顫動的一剎那,婦人發出了一聲撕心裂肺的喊叫,踉蹌著就要往船上走。而站在後面的男子,雖然激動,可見此情形,嚇了一跳,忙大聲道:「快去攔住夫人。」

    幾個奴婢衝過去,攙扶住了婦人。

    「我的吉祥兒,都是為娘的錯,讓我兒在外漂流十五載……吉祥兒,我的吉祥兒啊!」

    她掙紮著,放聲大哭。

    而高余則怔怔看著她,眼淚不知在什麼時候,已奪眶而出。

    沒錯,就是這個滋味……他夢寐以求十五載,想要尋找的滋味,就是這般的模樣。

    他緊走兩步,嘴巴張了張,但是卻沒有發出聲音。

    高成這時候走上前來,低聲道:「衙內,那便是大娘子。」

    「我知道,我知道!」

    「咱們下船吧。」

    「好,好,好……」

    此時此刻的高余,有些失魂落魄。

    他轉身想要下船,卻發現兩腿好像失去了知覺,根本無法邁動。

    週四娘在後面,已是淚流滿面。女人家最受不得這種場面,雖然事不關己,但卻感動無比。

    她覺察到了高余的異狀,立刻對馬大壯道:「大壯,快去扶衙內下船。」

    馬大壯有些迷糊,不過還是聽從了週四娘的話,快步走上前,攙扶住高余的手臂。

    「小魚兒,你沒事吧。」

    高余深吸一口氣,抹去臉上的淚水。

    「沒事,不過是被沙子迷了眼睛……走,咱們下船吧。」

    高余笑了笑,朝馬大壯點點頭。他的心情已經平復,不再似方才那般激動。可是身體還在顫抖,兩腿有些發軟。如果沒有馬大壯攙扶的話,他可能真的走不下去。

    「娘子,莫激動!「

    碼頭上,高俅在努力安撫著梁氏。

    不過他的目光,卻緊盯在舷梯上,看著那個單薄的少年,緩緩走下船。

    「像不像,像不像?」

    梁氏指著高余,突然說道。

    高俅依舊是一副沉靜姿態,但下意識的,卻握緊了婦人的手。

    像!

    真的很像,簡直一模一樣。

    那血濃於水的親情,在心中湧蕩。

    高俅沒有見過高余,而且在高余沒有到來之前,他內心裡甚至還存著幾分懷疑……

    可是,在他看到高余的第一眼,他就知道,那是他的兒子。

    原因很簡單,實在是太像了!

    這些年,他身居高位,官拜殿前都太尉,可說是養尊處優,變得有些富態,早已不復少年時的俊俏姿容。但是眼前的高余,就好像當年的高俅,幾乎是一個模子裡出來。

    甚至,比高俅當年,還要俊俏些。

    梁氏也笑了,甩開了高俅的手。

    那是從她身上掉下來的肉,有著先天的感應。

    是不是吉祥兒,她一眼就能夠認出來。那母子間的奇妙感應,絕對不是用言語能夠表述出來。

    「我的兒!」

    她大叫一聲,便跑上前去。

    高余這時候才到了碼頭上,就見梁氏跑到了跟前,一把將他摟在了懷中。

    身子,頓時一僵。

    高余知道,這是他的娘親。

    他嘴巴張了張,想要喚一聲『娘』,可是那個字在喉嚨裡打轉,就是叫不出來……

    「我的吉祥兒啊,你終於回來了,想煞為娘了。」

    梁氏痛哭失聲,抱住了高余,不肯放手。

    這感覺,好真實……她害怕,如果她再放手,吉祥兒會消失不見,一切都變成一場夢。

    「居士,你沒事吧。」

    高余心裡,是想要喚一聲『娘』的。

    可不知為什麼,當話出口的一剎那,卻變成了『居士』。

    梁氏身子一顫,原本已經有些平靜的心情,頓時又變得激動起來,淚水再次滑落。

    「兒啊,我是你的娘,不是居士,我是你的娘啊!」

    高堯輔站在高俅身後,心中滿是苦澀。

    只看梁氏的態度,他就意識到情況不妙……高余出現之前,他一直都是家中的核心。他過瞭解試,準備省試,將來還會殿試。可是現在,他有種直覺,他,失寵了。

    真會做戲!

    他在心裡暗自咒罵。

    他身邊,是他的妹妹,見狀輕聲道:「三哥,小四回來,怕是以後大家的日子,都不會好過了。」

    「閉嘴!」

    高堯輔扭頭,惡狠狠道。

    這是他的三妹妹,名叫高小妹,和高余同年,小了半載。

    高小妹也不惱,只笑了兩聲。

    她和高堯輔並非同母所出,在家中的地位,也不算太高。一直以來,她都看不慣高堯輔,覺得家裡人太慣縱了。別的不說,她每月不過十貫例錢,可高堯輔卻沒有限制……才過瞭解試,就眼高於頂,誰也不放在眼裡。這要是真的考中進士,天曉得要變成什麼模樣。所以,高小妹對高余的出現,非但沒有排斥,反而十分歡迎。

    這時候,高俅走上前來道:「好了,別哭了!

    天已經不早,咱們先回去,莫要耽誤了其他人……吉祥兒,你攙扶好你的娘親。」

作者: 朱鳳清    時間: 2017-6-13 11:47 PM

第五十七章 父子(一)

    汴梁的路況不算太好。

    這可能是大城市的通病,人口太多,太繁華,以至於那街道雖說寬敞,卻並不太通暢。

    特別是正晌午時,路上的行人更多。

    梁氏緊緊握著高余的手,拉著他上了一頂轎子。

    高俅沒有阻攔,似乎聽之任之。他默默上了另一頂轎子,跟在後面。

    「我兒休要害怕你那老爹,他看上去平靜,其實心裡不曉得多高興。

    剛才我兒下船時,他的身體就不停顫抖。只不過這些年來,他已習慣了這幅模樣。」

    梁氏絮絮叨叨,生怕高余會因為高俅的冷淡,而心生芥蒂。

    高余忍不住笑了,他嘴巴張了張,卻還是沒有把心裡最想說的名詞說出來,「我沒有害怕,只是覺得……咱們好像是向城外走?」

    梁氏眼中,閃過一絲失望。

    她是多麼想,高余能喚她一聲『娘親』啊!

    可她也能理解,孩子從小離開父母,在外漂泊,想要讓他喚出那個字,並不容易。

    沒關係,只要我兒回來了,總有一天,他會叫我一聲『娘親』。

    「哦,咱們如今,已經搬到了城外。」

    汴梁,分皇城、內城以及外廓三個部分。

    皇城和內城,自必不解釋,而外廓就相當於是郊外。

    汴梁寸土寸金,地價高昂,普通人難以承受。而且,城裡的土地和房舍,大都是有主之物。隨著汴梁城不斷的繁華與壯大,外來人口越來越多,也令內城的房子越來越珍貴。在汴梁,有這樣一種說法:若有一塊自己的土地和房舍,便吃喝不愁。

    雖然後來朝廷試圖改變這種情況,卻非常困難。

    莫說高俅了,哪怕是蔡京,一人之下,萬人之上,可謂權勢熏天,也無法住在內城,只能在外廓建府。也由此可以看出,那內城的土地和房舍,是何等的珍貴。

    高余上次來汴梁,只是驚鴻一瞥,匆匆離去。

    他對汴梁的瞭解並不是太多,更不清楚這汴梁的狀況。

    所以猛然聽說高俅居然住在城外,他也是感到驚訝。這,可是他從沒有想到的事情。

    「以前咱家也住在內城,那是你祖父的產業。

    不過,你爹的官職越來越大,越來越穩固,家裡的僕從和女使也越來越多,不得已只好從內城搬去城外……要說起來,城外雖比不得內城,但勝在寬綽,也安靜。」

    梁氏這一開口,就再也剎不住了。

    十五年了,她不止一次的夢到過這場景,和兒子聊著閒話,享受天倫之樂。

    而今,她終於享受到了!

    雖然兒子還有點拘謹,也有點陌生,可畢竟母子在一起了,他就坐在身邊,那麼的真實。梁氏甚至覺得,這一輩子她已經沒有任何遺憾,也再無其他的要求了……

    母親的那份愛,高余感受真切。

    他也很享受這一刻的溫暖,因為這也是他苦苦期盼了十五年的願望。

    一開始,是梁氏在說。

    出城後,則變成了梁氏問,高余說。

    梁氏問的很仔細,事無鉅細。

    從收養高余的那位老道士,到十五年來,高余跟隨老道士去過哪裡?遇到過什麼事情?她都會詢問。一些在高余看來,很無趣的話題,可梁氏卻聽得津津有味。她的話題,包羅萬象,從高余的衣食住行喜好,到高余的成長,她都不厭其煩的問著,聽著……那不是盤問,也不是懷疑。高余能覺察的出,梁氏是真的在用心聽。

    高府,坐落在外廓城南,地勢較高,環境優雅。

    遠遠的,還可以看到大片園林宅院,顯示出一派非凡氣勢。

    「那邊是皇家園林,官家有時候,也會再次遊玩。」

    這是皇家園林?

    高俅的宅子,居然坐落於皇家園林一側?

    高余感到很是震驚……這聽上去似乎沒什麼奇特,但卻能夠顯示出,官家對高俅的寵愛。

    畢竟,不是隨便什麼人,都可以把住宅建在皇家園林的旁邊。

    「你爹是武官,有沒有功名,全靠官家的恩寵,才有了今日地位。

    這汴梁城裡啊,不曉得多少人看你爹不爽快……所以當初你爹要從內城搬出來的時候,就沒有選在城南。後來還是官家聽說了,就從園林中割了一塊土地,賜予你爹。

    哈,當時啊,不曉得有多少人看著眼紅,可又能怎樣?」

    聽得出來,梁氏非常自豪。

    或許很多人在背地裡諷刺,甚至辱罵高俅,說他不學無術,說他投機取巧……可這麼多年了!從大觀六年開始,高俅官拜殿前都太尉,至今十一年,雖然沒有任何陞遷,可地位之穩固,也是官家登基以來,未曾有過的事情。就連而今那位權傾朝野的蔡太師,聲望夠大吧,也被官家兩次罷黜。至於其他人,更是不可數計……

    高余聽著梁氏的嘮叨,心裡卻別有感觸。

    上次他來汴梁,聽到不少關於高俅的謠傳……反正,沒有什麼人說高俅的好話。

    可現在再聽娘親的話,就會發現,事實和謠言不太一樣。

    也難怪,官家登基至今,已整整二十載。

    二十年來,這朝堂上風雲變幻,官員也是一茬接著一茬在更迭,唯有高俅,十一年太尉之職不變。在其他人看來,高俅沒有陞遷,就代表著官家對他失去了興趣。

    但實際上,高俅的官位之穩固,朝堂上怕是沒有多少人能夠相比。

    也許正是這原因,才使得許多人對他怨念深重,於是在坊市街頭出現了各種詆毀。

    「夫人,到了!」

    娘倆說著話,不知不覺就來到了高府門外。

    轎子落地,梁氏便拉著高余走出來,手指面前的豪宅道:「我兒,咱們的家,到了!」

    高余抬頭看,也不禁被眼前這府邸所震驚。

    流浪多年,他見過許多豪宅。

    但不得不承認,高府這座宅院或許算不得最為奢華,可地處皇家園林一側,平凡之中,有一股子貴氣。

    「果然好宅院!」

    「我兒懂得看宅院嗎?」

    「娘莫忘了,我是做什麼的。

    雖說師父的本事,孩兒沒有學到一成,但也粗通這堪輿之術。此地風水絕佳,更有皇家園林在一側,使得宅院得皇家氣運眷顧。所以,父親的官運或許算不得太強,可是憑藉著這皇家氣運的眷顧,卻極為穩固,絕非人力可動搖,娘只管放心吧。」

作者: 朱鳳清    時間: 2017-6-13 11:48 PM

第五十八章 父子(二)

    娘!

    高余自己沒有什麼感覺,可是一旁的梁氏,卻整個人如受雷亟一般,僵在了原地。

    「吉祥兒,你方才說什麼?」

    梁氏眼中淚光閃閃,看著高余顫聲問道。

    「我說,父親官運或許不得位極人臣,但卻極為穩固,非人力可以動搖。」

    「後面一句?」

    高余一愣,搔搔頭道:「娘不必擔心。「

    這一句話出口,他自己也愣住了。

    「吉祥兒,你叫我娘了,你叫我娘了!」

    這驚喜來的太突然,突然到梁氏毫無準備。

    一路上,她都在想辦法讓高余改口。可沒想到這突然之間就得償所願,梁氏怎能不驚喜。

    「官人,你聽到沒有,吉祥兒剛才喚我『娘』了,還喚你做父親。」

    高俅也是格外激動。

    當然了,他不會似梁氏那樣表露在外,只點了點頭。

    可是在他轉身的一剎那,一旁的高堯輔卻清楚看到,那位不苟言笑的父親,居然眼睛紅了……心裡面,越發感到失望,看著高余的目光也越發不善,甚至有些怨恨。

    「巧言令色!」

    他低聲嘀咕了一句。

    卻不想,這句話被從他身邊走過來的高小妹聽得真切,笑道:「便是巧言令色,卻能讓父親和大娘歡喜,也算是本事……某些人,便是學一輩子,怕也學不得全。」

    「高小妹,你……」

    「三哥莫生氣,我隨便說話罷了。」

    高堯輔有心責難高小妹,可是眼前的形式,卻容不得他放肆。

    目光一轉,他看到了人群中的馬大壯,於是用手一指,大聲道:「兀那大個子,你呆愣在這裡作甚?不見其他人都在搬運行李,你為何站著不動,真是沒有規矩。」

    馬大壯心思單純,那明白這高門大宅裡的狀況,於是答應了一聲,便要幫忙。

    可就在這時,週四娘一把拉住了他。

    「四娘,我去幫忙啦。」

    「大壯別亂動,咱們是隨衙內前來,若無衙內吩咐,咱們不要妄動。」

    馬大壯看不清楚,可週四娘卻看得明白。

    她雖說出身平民,沒有見過那大宅裡的爭紛,也道聽途說過許多事情。從上船那一刻起,她就知道,必須要擺正心態。馬大壯還是從前的馬大壯,可高余卻不再是那個在街頭乞討的『小魚兒』。那是衙內,是他們日後在汴梁生存立足的根本。

    馬大壯依舊喚高余做『小魚兒』。

    週四娘曾私下裡觀察過,高余並無任何不滿。

    但是她卻能看得出,高成並不太贊同,只是高余不說話,他一個小人也不好亂開口。

    小魚兒,已經成了過去。

    馬大壯私下裡可以這麼稱呼,但是在眾人面前,還是要尊一聲『衙內』為妙。

    當然了,這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夠改變。

    不過現在,她和馬大壯都是高余的人,必須要緊跟高余的腳步。

    換句話來說,如果是高余讓她們幫忙,一點毛病都沒有;可是高堯輔……卻不夠資格。

    在船上的時候,週四娘就看出來,這高堯輔對高余並不友善。

    宅鬥!

    這是妥妥的宅鬥!

    一個流浪在外的富家公子回到家中,搶走了少爺的關注度,於是便心生嫉恨。

    這種事,在評彈先生的口中,經常出現。

    週四娘這時候,自然不會讓馬大壯聽從,她必須要堅定的守住立場,否則有可能會被誤會。

    只是,馬大壯行為,卻激怒了高堯輔。

    他上前一步,厲聲道:「兀那大個子,你聽不到我說的話嗎?」

    「三哥息怒。」

    這時候,高余走過來,拱手道:「大壯並非是我的隨從,乃我的朋友。

    娘……我還沒有介紹,這是馬大壯,我在須城認識的好朋友。去年底,若非大壯救我性命,我險些被梁山賊人所害;還有這位四娘,也幫過我。若非她,我甚至沒有機會見到叔父,更不可能與娘重逢……這兩個人,都是孩兒的救命恩人呢。」

    梁氏聞聽,頓時看向馬大壯。

    「竟然是救命恩人在,剛才卻失了禮數……來來來,先受我一禮。」

    梁氏說著,就要道謝。

    週四娘何等機靈,哪敢受這謝禮,忙拉著馬大壯側身讓過,而後上前兩步攙扶梁氏。

    高俅,卻看著馬大壯那魁梧的身形,暗自點頭。

    「走走走,進府說話。

    高成,給這位壯士和這位娘子安排好住處,午飯時我要敬他們兩杯酒,以示感謝。」

    別看這麼一句話,卻把馬大壯兩人的身份,從僕從提升到了客人的地步。

    高俅身為殿前都太尉,俸祿不低。

    再加上他八面玲瓏的手段,偌大高府安排兩個人,簡直輕而易舉。

    高余則攙扶著梁氏往裡走,在進門的剎那,他有意無意看了高堯輔一眼,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。

    高堯輔的臉色,卻格外難看!

    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

    高府,變得格外熱鬧。

    府中的僕從都開始忙碌起來,為流落在外多年,如今重又返回的小衙內操持忙碌。

    梁氏一早就去州北碼頭,之後又悲喜交加,難免有些疲憊。

    在高余的勸說下,她回屋歇息。

    高余就陪在她的身旁,直到梁氏睡著了,他才走出房間。

    屋外,高俅正負手站在庭院中,見高余出來,朝他招了招手,而後逕自走進一旁的書房裡。

    高余深吸一口氣,緊跟在高俅身後。

    他知道,這一場交談不可避免。而且與高俅交談,怕是比和梁氏交談,更加辛苦。

    畢竟,高俅是在官場上打滾的人。

    雖說是個武官,但要說起精明,絲毫不遜色那些老奸巨猾的文官。

    果然,在進入書房後,高俅便說起話來。

    他說話的方式更加有水準,至少感覺著,比高傑強很多。

    聲音溫和,令人感受親切;態度和藹,讓人在不知不覺中,便放鬆了防備。他詢問起了高余的過往,每一件事,每一句話,都會認真的在聽,似乎是非常重視。

    可高余卻知道,高俅是在確認。

    有高傑的證明,在相貌上,高余更像煞了年輕時的高俅。

    還有那『高門得吉祥,余余有平安』十個字,知道的人並不多,外人也難以編造出來。

    可即便如此,高俅還是想確認一下。

    他身為殿前都太尉,可謂是天子近臣。他的家事,不僅僅是他一個人的事情,更牽扯到了官家。所以,他必須小心謹慎,不敢有絲毫懈怠,詢問高余時也更加仔細。

作者: 朱鳳清    時間: 2017-6-13 11:51 PM


第五十九章 選擇

    「吉祥兒,你如今回來,可有打算嗎?」

    經過近半個時辰的交談,亦或者說是盤問之後,高俅轉移了話題。

    而此時,高余發現,自己面對高俅時,彷彿也沒有了最初的緊張感覺。說實話,他一開始挺緊張的!高俅在外面名聲是不好,可畢竟是殿前都太尉,天子近臣,執掌三司衙門,手握生殺大權。十餘年下來,他身上自有一種莫名的威嚴之氣。

    那種威嚴,也是高余從未感受到過……或者說沒有在高傑身上感受到過。

    可這一番交談過後,高余覺得高俅並不可怕,更像是一個和藹可親的父親。

    他愣了一下,也有些茫然。

    有什麼打算?

    他並不是很清楚。

    原本,他只想享受一下悠閒的衙內生活。

    可是在與高俅交談之後,他發現這並不容易。

    「你大兄,而今拜桂州觀察使,權知邕州。

    他職位穩固,自無需我再去費心……待再勘磨兩次,便可以找機會把他召回汴梁,委任他一個實差;你二兄,現在岳陽軍做小使臣,到今年也有三載,年末便可返回汴梁勘磨。

    你三兄嘛,前途最為光明,若能夠通過省試,即便殿試落榜,也不必擔心。」

    高俅見高余不說話,逕自說道起來。

    「大哥、二哥,都是我拉下臉皮,在官家面前求得蔭補。

    如果你也想做官的話,怕是有些麻煩。兩次蔭補,已有不少人對我心存不滿,至少這三五年裡,你難有機會入仕。所以,我在收到你叔父的消息後,便一直在考慮。」

    高俅稱呼自己的兒子為『哥』,也是這個時代非常普遍的現象。

    高余並不覺得奇怪,只點了點頭。

    他可沒想過要去做官,而且他也不知道,自己該怎麼做官。

    師父生前說過,那做官是一門學問……他從未接觸,又能有什麼想法?

    「如今,你有兩個出路。」

    高俅沉吟片刻後,繼續道:「你今年才十七,雖說年紀有些大了,卻還來得及……我為你找個西席先生,你隨他好好讀書。待過兩年,我會想辦法,讓你進入太學。」

    讀書?

    高余聞聽,腦袋立刻搖的如同撥浪鼓。

    他那是什麼讀書的材料……看看道家典籍倒還有些興趣,可若讓他讀什麼經書,靠什麼進士,那不如殺了他。從小到大,他都沒有好好讀過書,如今又能有什麼用處?

    不是所有人,都能做蘇老泉。

    反正高余,是沒有那個想法。

    「你若是不想讀書,也可以。

    為父在汴梁,也還有些門路……不說別的,為你謀一個小使臣的職務,倒也不難。

    可若如此,便要一步步來。

    三年一勘磨,勘磨又一年。你二兄當初就選的這條路,格外吃力,你要想好再決定。」

    「爹,便沒有第三條路了?」

    「第三條路?」

    高俅聞聽笑了,看著高余道:「你若是願意來殿前司效力,爹可以馬上給你一個都頭的職務。只是進了軍中,便沒了逍遙,且要受人白眼,你還是要考慮仔細才好。」

    從軍?

    高余很猶豫,一時間拿不定主意。

    「爹,孩兒才回來,這汴梁是什麼樣子還不清楚。

    孩兒想,先到處走一走,瞧一瞧,認真思考一下再做決定,不知爹是否能夠答應?」

    高俅也不生氣,只點了點頭。

    「你說的也有道理,此事不著急。

    你流落在外十五載,你娘親對你可算的是日思夜想。如今你好不容易回來,便多陪陪你娘親。」

    說到這裡,高俅眼中閃過一抹笑意。

    他看著高余道:「不過,有件事你要記住。

    我高家上下,不管有什麼矛盾,始終都是一家人。你漂泊在外,不曉得家中情況,我也不會太苛責。凡事做的不要太過了,否則的話,我也不會輕饒你,明白嗎?」

    高余激靈一個寒顫,連忙答應。

    他和高堯輔在府外的勾心鬥角,在高俅眼中,根本無所遁形。

    高余畢竟是他的小兒子,而且在外面受了這麼多年的苦,他也不想讓高余再受委屈。但前提是,你不能過分!只要不過分,你們兄弟之間的爭鬥,我都不會在意。

    「爹莫不是害怕,孩兒會欺負三哥?」

    「哈哈哈,別的我倒是不怕,只是怕你有些小手段,讓你三哥吃受不起。」

    高俅可是收到了高傑的信,知道高余精通一些旁門左道的手段。

    別看高堯輔讀書多,但說實話,高俅並不喜歡。

    他自己,就是市井出身,甚至一些旁門手段的厲害。若高余真急了眼,對高堯輔使出了手段,只怕這個自幼錦衣玉食的公子哥,會哭天喊地,根本抵擋不住高余。

    高余也笑了。

    「爹放心,孩兒曉得輕重!」

    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

    高府四公子的回歸,並沒有驚動太多人。

    原因嘛,也是高俅不想太張揚。

    可他也知道,這種事瞞不過去。他今日帶著家人,包下了州北碼頭,一定會被有心人覺察。高俅倒不害怕別的,主要是擔心一些人會偷偷摸摸,對高余動手腳。

    他位居殿前都太尉十一年,有不少人對他心懷不滿。

    別的不說,只說那去年連升八級,而今官拜少宰之位的王黼,就對高俅頗為敵視。

    高余剛回來,還不適合拋頭露面。

    按照高俅的想法,等過上一段時間,高余對汴梁的情況也熟悉了,再正式推出為好。

    在此之前,還是小心為妙。

    所以當日的晚宴,高俅也沒有請太多人前來。

    除了高余的大伯高伸一家人之外,也只有陸奇的父親陸邴前來道賀。

    晚宴上,高余還用蘇琵琶彈奏了一曲《大江東去》,令高俅大喜,直道高余的琵琶使得好,堪稱為大家也不為過。而他的誇獎,也讓梁氏萬分喜悅,一整晚都笑得合不攏嘴。

    「沒想到,我兒竟有如此福氣,居然得了這副『蘇琵琶』。」

    高俅對蘇學士極為敬重,在得知高余所用的這副琵琶是當年蘇學士用過的琵琶後,非常激動,便要拿走收藏。不過,他這一舉動,卻被他的兄長高伸,攔了下來。

    「我聽說,仲豫如今人在番禺,有些寂寞,常一個人誦讀學士詞,消磨光陰。此琵琶既然是學士遺物,我以為還是物歸原主的好。畢竟,二哥當年曾受過學士恩惠。」

    說到這裡,他饒有深意看向了高余。

    高俅先是一愣,旋即露出恍然之色,撫掌大笑道:「大哥說的是,這蘇琵琶還是物歸原主最好。」

作者: 朱鳳清    時間: 2017-6-13 11:53 PM

第六十章 腹黑高太尉

    高余有些糊塗了!

    那蘇琵琶,他其實並不想交出去。

    因為那是光陰蟬贈予他的第一件禮物,對他來說,有著非凡的紀念意義。正是靠著這蘇琵琶,他才得以完美再現當初蘇學士的大江東去;正是這蘇琵琶,令他命運改變。

    可現在……

    他不喜歡這種感覺,雖然沒有說什麼,可心裡面卻不痛快!

    那是我的東西,憑什麼要你們拿去送人情?

    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

    「吉祥兒,可是心裡不舒服?」

    送走了高伸等人之後,高俅喊住了正要離去的高余。

    他帶著高余,又來到書房,命家中女使備了果蔬,而後便示意高余坐下。

    高余看著高俅,沒有回答。

    他發現,自己的中級察言觀色技能,根本看不出高俅心中所想。

    「你可知道,你大伯說的仲豫是何人嗎?」

    「孩兒並不知曉。」

    「那是蘇學士家的二公子,名叫蘇迨。」

    「哦!」

    高余答應一聲,卻沒有太大反應。

    高傑曾說過,高家是靠著蘇學士的抬舉,才有了後來的造化。

    但對於高余來說,並沒有太大的感受。他喜歡學士詞,並不代表他就要阿諛奉承。更何況,蘇學士早已經過世,與他又有什麼關係?憑什麼,要把蘇琵琶送出去?

    「學士膝下四子,大郎蘇維康在去年病逝。

    小公子是妾室所出,未滿週歲就已夭折。如今,只剩下了蘇迨和蘇過兩人。三公子叔黨,性情曠達,寄情山水,政和二年參太原稅,如今則知郾城縣,與汴梁聯繫不多。

    而蘇迨,卻有些不同。

    他是紹聖元年的進士,後來因為諫元祐學術,被貶為參廣州省政,如今樂居番禺。」

    「原來是個貶官。」

    「沒錯,是個貶官。」高俅笑道:「但是在他的背後,確有關學為支撐。雖然官位不高,可他是學士之子,又是關學傳人,在朝堂上,還是很有一些影響力的……」

    關學,是宋代大儒張載所創。

    高余倒是聽說過張載,就是那位喊出『為天地立心,為生民立命,為往聖繼絕學,為萬世開太平』口號的儒家宗師。倒是沒有想到,蘇迨居然和關學還有聯繫。

    「吉祥兒,你這次回來,我非常高興。

    在外,爹被人稱作太尉,看似風光。可實際上,若無官家的支持,爹怕早已經被人算計的屍骨無存。我倒是想讓你一輩子逍遙自在,無憂無慮。可要想真正做到,又是何其困難?人在朝堂上,許多事情都身不由己。你回來了,就少不得要接觸。

    當年,爹靠著蘇學士的抬舉,有了今日地位。

    可是爹畢竟沒有絲毫的功名,使槍弄棒,舞文弄墨倒還可以,但要說參政朝堂……這也是爹在這太尉之位,一坐十一年的緣故。官家很清楚這些,爹也是心知肚明。

    我之所以要把蘇琵琶送出去,就是要給你找一個靠山。

    若能入得蘇二的門下,你日後便是不再公門中廝混,也有關學能依靠,過得自在。」

    高俅目光炯炯,看著高余,心中滿是疼愛。

    他是第一天和高余相見,但是對高余的性子,已有了一些瞭解。

    走科舉?

    怕是非常困難。

    高堯輔從小苦讀,而且拜得明師,十餘載也不過才過瞭解試。

    就算高餘天資聰慧,可想要讓他走科舉的道路,會非常吃力……高俅這心裡,很清楚。

    但不走科舉,終究是少了根基。

    有宋一朝,文官把持朝堂,武官地位低下。

    「我兒,若你有朝一日能入廟堂,有關學為你撐腰,會走的輕鬆不少,至少要比為父走的輕鬆。只是當年我離開了學士家後,雖然一直在暗中照顧學士一脈,可終究沒了交情。維康高傲,仲豫偏執,三公子嘛,性情疏狂,與為父沒有太多交集。

    你回來的時候,我就在想,怎麼為你鋪路。

    未曾想你竟然有蘇學士的遺物……倒是省了不少麻煩,想必那蘇二收到,也難無動於衷。」

    高余道:「父親,你和那位蘇二郎,有矛盾?」

    高俅一怔,詫異看了高余一眼,突然笑了。

    「矛盾倒說不上,只不過彼此看不順眼罷了。

    你也知道,爹當年曾在學士身邊做小使,和蘇二有些交集。後來,爹跟隨官家,蘇二則考中了進士。可結果確是,爹做的殿前都太尉,得官家寵信;而他蘇二卻被貶去了廣州。呵呵,樂居番禺……以我看,那蘇二未必真個樂,但卻不得不樂。」

    高余有些懂了!

    高俅或許真的感激蘇學士,但蘇家的人,卻未必能看上高俅。

    特別是隨著高俅地位的穩固,日子過得越來越好;而蘇學士的孩子,卻顛簸流離,過得並不如意。那位蘇二郎便是例子!他高中進士,卻被貶去東南;可昔日他家中的小使,如今貴為太尉,心裡一定不太平順。所以,對高俅的態度也不算好。

    有宋一朝,皇帝與士大夫共治天下。

    高俅有官家的寵信,卻無士大夫支持,所以只能做到太尉。

    他就是要借助這蘇琵琶,和蘇家強行搭上關係。不僅僅是為高余,也是為了高家。

    你蘇二不是號稱孝子嗎?

    我把你爹的遺物交還給你,你能不給我一個好臉色?

    只要你給了我好臉色,我就有辦法讓高家和蘇家搭上關係……

    高余看著高俅,有些明白了他的心思。

    「爹,孩兒發現,你還真是……」

    他不好說出後面的話語,但內心裡對高俅的做法,確是非常贊同。

    說穿了,就是你覺得我高攀不起,我就非要和你搭上關係,而且讓你不得不理睬我!

    這是典型的無賴手段。

    不過也算不得大事,誰讓高俅本就是市井出身。哪怕身居高位,卻把那無賴手段使得越發出神入化……我有蘇琵琶,穩坐釣魚台,就不怕你蘇二郎不主動來上鉤。

    高俅嘿嘿笑了。

    高余話語中的意思,他如何聽不出來。

    但他並不覺得有什麼丟人,反而頗為得意。

    「我兒要明白,那些個讀書人看似清高,可實際上也都是俗人。

    越清高,內心的欲求也就越強烈……這世上沒有不偷腥的貓,就看能否對上胃口。」

    「孩兒,受教了!」

    在此之前,高余從老道士那裡學得江湖手段,懂得了弱肉強食的道理。

    而今,高俅又傳授他另一種生存方式……在高余看來,這可是高俅十一年穩坐太尉之職的生存智慧。

作者: 朱鳳清    時間: 2017-6-13 11:55 PM

第六十一章 迪功郎

    高俅越發認定,高余是他的種了!

    從徽宗皇帝登基至今,高俅在官場上廝混了二十年。

    他能在殿前都太尉的職位上穩如泰山,能夠二十年聖眷不衰,那絕不是一般人物。

    高俅的父親高敦復,只是汴梁城裡的普通人,卻被追封為節度使。

    他大哥高伸,雖說進士出身,但憑著高俅在背後翻雲覆雨,而今也官拜延康殿學士。

    只有他那三弟高傑,因為愧疚,所以漂泊在外。

    但高俅有信心,只要高傑回來,他就有辦法讓高傑陞官。

    膝下三個兒子,也是一個比一個出息。長子高堯康跑去了邕州,雖然做了知州,但是那偏荒之地,難有作為;二兒子高堯卿也不肯聽他安排,最後選了去岳陽軍。

    沒錯,他們都有能力,卻都不懂得變通,讓高俅不太歡喜。

    至於小兒子高堯輔,更讓高俅不滿。

    他過瞭解試,前程遠大。卻整日裡和一幫浮浪文人混在一起,開口聖人言,閉口聖人言,讓高俅煩的緊。可現在這小兒子一回來,只輕輕點撥一下,他就已經明白。

    這也讓高俅心裡,突然有了一種自豪感。

    「我兒有什麼要求,只管與我說。」

    「爹,你還別說,孩兒還真有一件事,想要請爹幫忙。」

    「講!」

    高余這時候,也放鬆下來。

    他不再畏懼高俅是什麼殿前都太尉,笑嘻嘻道:「孩兒在須城殺了一個人。」

    「哦?」

    「一個小人物……本是須城的潑皮,卻多次為難孩兒。所以孩兒在回來的路上,折道回去把他殺了。」

    「些許小事,殺就殺了!」

    高俅看高余的目光,越發的親切。

    他本來就是個恩怨分明,睚眥必報的人。

    你對我好,我一定會幫你,就如同之前他照顧蘇邁;你對我不好,我會想方設法弄死你,這種事情多不勝數。在聽了高余的話後,高俅覺得,這兒子果然是他親生。

    這為人處世的原則,都如此相似,不是親生還能是什麼?

    況且他身居高位,莫說高余殺了個潑皮,就算真個殺了有頭臉的人物,他也會盡力挽回局面。

    「可是孩兒在殺人的時候,虧得須城都頭常小六幫襯。

    孩兒答應,會給他一個前程。如今他一家已經來了汴梁,還想請父親代為安排。」

    說著,高余便走到高俅身後,輕輕捶打他的肩膀。

    這一切,竟然是如此的自然,就好像他做過無數遍一樣。

    之前高余跟隨老道士,一遇到麻煩,也會如此。高俅也不覺得有什麼問題,反而理所當然的閉上眼睛,享受著他十五年來,都在盼望的天倫之類,笑容格外燦爛。

    三個兒子,沒一個如吉祥兒這般貼心。

    才不過一天,在高俅心中,高余的地位已無可取代。

    「這有何難?」

    高俅道:「若他願意從軍,便讓他來殿前司做個都頭。

    若他不願從軍嘛……也容易,為他再尋個差事。反正不能讓我兒落了臉面,是不是?」

    「嘿嘿,爹說的有理。」

    高余道:「還有一件事,孩兒雖然以前來過汴梁,卻是匆匆路過。

    此次回來,無論以後做什麼選擇,都應該多一些瞭解。所以孩兒想要在汴梁走走,多熟悉一些情況,也好為日後謀劃。只是爹住在城外,孩兒每次進城有些不方便。」

    「你要怎地?」

    「之前聽娘說,咱家在內城有房?」

    高俅睜開眼睛,扭頭看向高余。

    片刻後,他臉上再次露出了笑容,指著高余道:「我就知道你這小猴,不耐煩住在家裡……想想也是,你在外面漂泊了十餘載,性子野慣了,未必能習慣這邊。

    嘿嘿,其實莫說你,便是我,有時候也不太喜歡這大宅子。

    只是你剛回來,應該多陪陪你娘。

    她想你想了十五年,好不容易把你盼回來了,沒等親熱兩天,你就搬出去,她會不高興。這樣吧,那老宅子已經空置多年,你要搬過去住,也需要收拾一下才成。

    我明日讓高成過去收拾,在老宅子收拾好之前,你給我在家裡乖乖陪伴你娘。」

    「孩兒,明白。」

    原以為,高俅會很不好說話。

    可沒有想到,居然這麼容易……

    高余心中不禁越發的快活!

    高府宅院雖然很大,但並非他所喜愛。

    來了汴梁,不在城裡居住,又有什麼意思?更何況,住在這邊,的確有太多不便……

    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

    高俅丟失多年的小兒子回來了!

    消息,在一夜之間,傳遍了汴梁城。

    許多人都聽說了這個消息,卻並不是特別在意。

    當初高余丟失,可是鬧出了不小動靜。雖然已經過去了十五年……不,算算日子,已經十六年了。很多人已經忘記了這件事,但也有不少人,對此事仍有些印象。

    乃至於高余回來的第二天,官家還把高俅找了過去。

    「聽說吉祥兒回來了?」

    這吉祥兒三個字,還是官家所賜,他當然會有印象。

    高俅道:「累得道君牽掛,實乃老臣之過。

    吉祥兒的確是回來了,他在外漂泊了十五年,虧得被一遊方道士收養,無災無難活到了今天。」

    官家崇道,聽聞高余是被道人收養,頓時來了興趣。

    「居然有如此巧合?」

    「可不是,臣一直在想,何以吉祥兒能夠活到今日。

    後來老臣想明白,這分明是道君神力無邊,才是吉祥兒得了道門庇護,老臣感激不盡。」

    高俅說著話,便老淚橫流。

    這話聽得道君心中格外高興,更是連連點頭。

    「既然如此,若有閒暇便帶吉祥兒來,我正想與他論道一番。」

    別以為官家是真要見高余,這不過是客氣話。『有閒暇』,問題是,官家哪有閒暇!

    他的日子過得極為豐富多彩,聽說最近又迷戀上了一位女子。

    具體情況,高俅不是特別清楚。

    但他卻清楚,官家絕對沒有閒暇。

    「嗯,吉祥兒大難不死,如今又平安回來,也算是一大幸事。

    他這名字,還是我當年所賜,既然現在回來了,也要表示一二。不如,就與他一個迪功郎,高卿以為如何?」

    官家隨性,經常想到一出是一出。

    高俅本沒有想著為高余謀求什麼,卻不想官家竟然主動提出。雖然那迪功郎只是一個文散官,而且是文散官中品級最低,不過從九品下的小使臣,卻使高俅萬分驚喜。

    「道君賜,不敢辭。

    老臣就代吉祥兒,謝過道君恩典。」

作者: 朱鳳清    時間: 2017-6-13 11:58 PM

第六十二章 苦悶三郎

    有宋一朝,職官制度極其複雜。

    不過其大體上沿用了唐時的官制,按照九品分級,每一品又有正從之分。四品一下的職位,除正從之分外,又有上下之別。於是乎,就形成了共二十九階的官階。

    根據這些官階,定出文散官二十九階,武散官三十一階。

    不過,這些官品階級的作用不大,只能決定官服的顏色,配飾。

    至政和年間,官家感覺院線的官品階級不合適,於是又進行了一次大規模的改變。

    原有的二十九階文散官,便為三十七階,武散官也有之前的三十一階,便為五十二階。同時,開設內侍官十二階,醫官十四階。但總體上,其性質並沒有什麼變化。

    迪功郎,原名將仕郎。

    在二十九階散官的時候,是最低級別的官階。

    改變為三十七階官品階級後,將仕郎更名迪功郎,仍舊排名最底層。

    迪功郎是散官官階,沒有差遣。

    也就是說,高余即便得了這職位,也沒有任何實權,唯一的好處就是得了官身,有一定的俸祿。但是以三十七階的官品而言,其俸祿也不會太多,只是一個身份……

    不過,高家不缺錢!

    高俅是個很快鑽營的人,知道怎麼撈錢。

    別看他這個太尉品階不高,可是執掌三司十一載,著實撈取了不少錢財。

    一個迪功郎的俸祿,還不在他眼中。最關鍵的是,高余有這官品,就不再是普通人。

    這,才是最重要的。

    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

    「父親不公平!」

    高堯輔氣沖沖走出了房間,直奔府外而去。

    在他身後,他的母親林氏也頗感無奈,只能看著他的背影,連連搖頭。

    她當然理解高堯輔的苦悶,可又能如何?她不過是妾室,高堯輔說穿了,也不過是一個庶子。高余沒有回來之前,高俅對高堯輔極為重視,很多時候會加以偏袒。

    可現在,高余回來了。

    他是梁氏所出,正經的嫡子。

    只這個身份,就壓了高堯輔一頭。更不要說高余在外流浪十五年,吃了多少苦?據說,他回來之前,協助三叔高傑在須城抵禦盜匪,差點丟了性命。不管是高俅還是梁氏,對高余都存有愧疚。高堯輔雖說過瞭解試,可終究是比不得高餘地位。

    這是命!

    林氏心裡很清楚,她無法改變。

    再說了,梁氏對她一直很好,高余回來之後,也對她保持禮數。

    林氏知道高堯輔心裡不舒服,但也沒有辦法……高俅和梁氏是貧賤夫妻,伉儷情深。

    高堯輔若想提高地位,只有一個辦法,那就是通過省試,參加殿試。

    哪怕中不得三甲,也能有美好前程。

    但如果他過不得省試,那結果……

    林氏想到這裡,不禁嘆了口氣。

    她看了看天色,便走出了房間,準備向梁氏問安。

    沒辦法,誰讓她是小妾,誰讓梁氏的兒子回來了?高余的出現,讓梁氏地位更加穩固。

    汴梁,蔡河畔。

    一座酒樓臨河而建,左側門前立有彩門歡樓。

    坐在面向河面的閣子裡,可一邊品酒,一邊賞景,遠眺夕陽之下的虹橋,又是一番景色。

    高堯輔坐在閣子裡,卻無心賞景。

    河面上,兩艘彩船緩緩而來,向酒樓靠近。

    高堯輔並沒有留意,而是端起『碧碗』,把碗中酒水一飲而盡。

    這碧碗,也就是玻璃碗。宋時,玻璃製品稀少,故而那大酒樓裡,用的多是從波斯、東羅馬諸國的舶來品,價格昂貴。且由於質地易碎,故而非達官貴人不得使用。

    宣和二年的汴梁城,是一座老饕至愛的城市。

    這裡擁有不重名的菜餚近千種,菜品之豐富,令人目不暇給。

    高堯輔所在的這間酒樓,名叫王樓,也是汴梁城中七十二家正店之一。

    其特色的旋煎羊白腸、辣腳子、饡凍魚頭在汴梁城中聞名遐邇,可稱得上是一絕。

    高堯輔心情苦悶,沒有找人陪伴。

    他獨自坐在閣子裡,吃著酒,想著事情,而且是越想,就越是難受。

    「憑什麼,憑什麼?」

    他嘴裡嘀咕著,然後端起碧碗,喝了一口酒,自言自語道:「他高小四有何德行,憑什麼一回來,就得全家人關照,連官家都對他另眼相看。我寒窗苦讀,已過瞭解試,待省試通過,就可參加殿試。到時候高中三榜,怎地也能知一方政事,就比不得他一個不學無術的傢伙不成?父親不公平,官家不公平,老天不公平!」

    他說著話,忍不住吼叫了一聲,想要抒發內心的煩悶之情。

    可這個時候,卻聽到隔壁閣子裡傳來了一個聲音道:「哪裡來的鳥廝,呱噪的緊,卻讓爺爺吃不得酒。」

    「你才呱噪,爺爺吃自家酒水,與你何干?」

    若在以前,高堯輔也就忍了。

    可今天,他心裡憋著口氣,聽到有人喊罵,怎能忍氣吞聲。

    只聽旁邊閣子裡一陣嘈雜聲響起,緊跟著就有人探出身來,看到高堯輔便愣了一下。

    「原來是衙內在這裡吃酒,還道是誰呢。」

    「你又是何人?」

    高堯輔醉眼迷濛,看著那人道:「爺爺卻認不得你。」

    「哈哈,衙內貴人多忘事,記不得小底也正常。

    上個月,小王衙內在潘樓設宴,小底曾前去廝波,曾敬過衙內一次,莫非衙內忘了?」

    廝波,是汴梁酒宴開席之前,為客人斟換湯水,歌唱獻果的人。

    主要是為客人打發寂寞,消遣時光,熱鬧氣氛……這種人大都眼皮子靈活,有些本事。高堯輔聞聽,便朝那人看了一眼,半晌後才道:「我想起你了,你叫郭京。」

    「哈,衙內好記性。」

    郭京長的眉清目秀,頗有些姿容。

    他笑道:「怎地衙內一人吃悶酒?若不嫌棄,小底這邊還算熱鬧,幾位汴梁的好朋友,也都久聞衙內的名號,想要與衙內結識。不如一起,也可以消遣解悶如何?」

    如果是在清醒時,高堯輔絕不會答應。

    他堂堂的太尉之子,馬上要參加省試,怎可能與郭京這等人一起?

    可他這會兒正煩躁,那郭京又能說會道,讓他頗有些欣賞,這心裡便不由得意動。

    「吃酒嘛?怕你作甚。

    來來來,我這邊過去,要與你大戰一回。」

    「哈哈,衙內人中龍鳳,小底絕非對手。不過小底的朋友,可是厲害的緊,衙內可別後悔。」

    「怕你不成,等著我!」

    高堯輔說著,便轉身搖搖晃晃往外走。

    卻不知那郭京回過身,與閣子裡的人笑道:「哥哥們,有肥羊來了!」

作者: 朱鳳清    時間: 2017-6-13 11:59 PM

第六十三章 三娘何人?

    轉眼,高余回到汴梁,已有三天。

    光陰流逝,不知不覺進入二月,驚蟄已過,春雷響,桃李梨杏爭先綻放,一夜間把汴梁城點綴的更添嬌豔。那汴河水面,漂浮被雨打風吹掉落的花瓣,隨著河水起伏蕩漾,別有趣味。

    高余終於可以好好領略這汴梁的美景了!

    過去三天,他足不出戶陪伴梁氏,可算是把他憋壞了。

    不過,這三天裡,也讓他對高府上下,有了一個非常詳細的瞭解,進出的人員,也都能叫出姓名。

    高俅身為殿前都太尉,執掌三司,位極武臣。

    雖然,他已沒有了陞遷的空間,可憑藉著官家對他的喜愛,在三司的位置極為穩固。

    如此,他家中的僕從小使自然也不會少了。

    高余算了一下,高府上下,加上後宅伺候的女使,差不多有一百五十人左右。

    其中,小使四人,屬於高俅的親隨,女使二十三人,分別負責跟隨高俅的妻妾兒女。

    高俅身邊,正妻一人,就是梁氏。

    妾室一共三人,但大多都已徐娘半老。

    按照梁氏的說法,高俅在高余丟失之後,十一年未再納妾,也算是一樁稀罕事……因為高余的的事情,讓高俅對梁氏無比愧疚,雖然梁氏並不反對,可他卻始終保持家中妻妾的數量。甚至,因為梁氏的緣故,高俅把他最心愛的妾室趕出家門。

    從這一點來看,高俅倒算是不錯。

    至少和高余此前聽到的種種謠傳不太一樣。外界謠傳,高俅不學無術,為人貪財好色,在汴梁欺男霸女……反正,各種奔著下三路的罪名層出不窮,令人難以置信。

    反正,據高余所知,如果外面許多謠傳是真的話,那高俅活脫脫就是一匹種馬才是。

    「你父親位居殿前都太尉,又得官家寵信,少不得有人眼紅。

    他確實有許多毛病,但也不至於似謠言裡說的那麼不堪。欺男霸女……你道這是何處?這是汴梁,天子腳下!官家想擴建宮城,最後都因為百姓反對而不了了之,你道你父親一個太尉,就敢做的那些事情?就算官家對他寵信,他也難以脫身。」

    梁氏也擔心高余會被那些謠言困擾,於是向他解釋。

    「不過是一些無行的文人,看不過你父親在那高位之上。

    加之你父親只聽從官家差遣,把個三司打理的風雨不透,外人無法插手進來,擋了別人的路。於是乎,一些人就在下面碎嘴子,搞風搞雨……呵呵,不過成不得事。」

    「既然如此,父親為何不去制止?」

    「制止?如何制止?」

    梁氏用溺愛的目光看著高余,輕聲道:「嘴長在別人的身上,你父親如何管得住?

    更何況,也有人在背後推波助瀾。

    去年初的時候,那通議大夫王黼為彈劾蔡相公,私自鼓動諸班禁軍在左藏庫鬧事,最後還是你父親出面平息。也正因此,那廝便怨恨了你父親,屢屢找他的麻煩。

    這一年來,汴梁城中多有針對你父親的謠言,便是他在背後推波助瀾。

    好在官家對你父親瞭解,只當成笑話,所以沒有怪罪。若不然,怕是有大難臨頭……對了,你回來後,可要小心那王黼。那鳥廝是個笑面虎,陰險的緊。又懂得討官家的歡心,就連蔡相公也奈何不得他。他去年從通議大夫連升八階,如今官拜少宰,也變成了相公,聖眷正濃,即便是你父親也奈何不得,你千萬別去招惹。」

    王黼?

    高余心裡,便記住了這個名字。

    回來才三天,高俅提及此人共十二次,如今母親也提起這個人,那一定不太尋常。

    「母親放心,孩兒又不是小孩子。

    這些年隨師父四處走動,雖說未曾學會師父一身的本領,但這察言觀色卻是懂得。」

    「我兒這些年,端地是受苦了!」

    梁氏最聽不得高余提起他在外漂泊的日子,只要一提起來,她就會格外悲傷。

    這時候,高余絕不能有半點的反抗。

    如果他這時候拒絕了梁氏的關愛,勢必會引起梁氏更大的悲傷……

    「孩兒不苦,一點都不苦。

    師父雖是出家人,但對孩兒極好,不管孩兒做什麼,他都不會勉強。」

    「倒也是,可惜了他竟然被奸人所害。

    對了,你師父的事情,我已經拜託你大伯去查尋。若找到那勞什子仇道人,定要把他千刀萬剮。」

    因為那仇道人,高余險些命喪須城。

    梁氏每每提及此事,就會咬牙切齒,恨不得把那仇道人生吞活剝。

    高余對此倒是沒有反對,因為他也期盼著能夠找到那仇道人,可以為師父報仇雪恨。

    他以前沒這個能力!

    可現在,他似乎有一些了。

    「吉祥兒,這些年,你可有那可心的人嗎?」

    高余今年十七歲,在這個時代,許多人已經成家立業。

    他而今回來,梁氏當然也會關心這件事。其實,她已經憋了三天,終於忍耐不住。

    「娘,孩兒是個出家人。」

    「出家人又怎地,別以為娘不知道。

    娘聽說,道士也可以成婚,為何你就不能?」

    「娘,你說的是龍虎山一脈道士,我又非正一道。」

    提及此事,高余便想起了一件事情。

    他到底算是哪一派的道士?他受戒時,師父並未說明他們的師門情況。不過根據他所修煉的內天罡訣法,以及師父臨死前,託付他去找張天師,他應該是龍虎山一脈。

    可現在……

    光陰蟬已經到了他身上,他再去龍虎山,豈不是自投羅網?

    若如此的話,他這個道士,還算不算數呢?

    「吉祥兒,吉祥兒?」

    「啊,娘喚還有有什麼事情?」

    「剛才問你話時,為何呆呆發愣。」

    「孩兒,孩兒只是想起了一件事,所以有些……對了,娘方才說的什麼事?」

    梁氏的臉上,露出了詭異笑容。

    她握著高余的手,柔聲問道:「吉祥兒,你能否告訴娘,三娘又是哪個?」

    「三娘?」

    高余一愣,露出茫然表情。

    「娘,你在說什麼?」

    「嘿嘿,還瞞著我……四娘都與我說了,你是不是喜歡那扈家的女兒?娘可是聽得很清楚,昨日你午睡時,還喚那三娘的名字。若非喜歡,又怎會夢中叫喊她呢?」

作者: 朱鳳清    時間: 2017-6-14 12:02 AM

第六十四章 汴梁一日

    「不可能!」

    高余幾乎沒有考慮,便矢口否認。

    他怎麼會喜歡那個莽撞的野丫頭呢?

    「娘,你莫要詐我,我才沒有喜歡三娘。」

    「可你為什麼做夢,都會喊她的名字?」

    「沒有,絕對沒有,娘你一定是聽錯了……對了,孩兒和大壯說好了,要去汴梁城裡走一走,順便拜訪兩個朋友。就不回家吃飯了,娘也不必等孩兒一起吃飯。」

    高余掩面而走,有些狼狽。

    身後,傳來了梁氏一陣笑聲,聽上去似乎含有深意。

    難道,我真的在做夢時,喊扈三娘的名字了?

    高余有些想不明白……他和扈三娘認識並不久,說實話接觸也算不上太多吧……

    那丫頭有什麼好?

    做事莽撞,在不清楚對手深淺的情況下,就去面對。

    小氣,開不得玩笑,動輒就揮舞拳頭,一點都不淑女,更比不得週四娘那般溫柔。

    可為什麼,我又對她唸唸不忘呢?

    高余跑了出來,仍舊是一腦子漿糊,想不太通透。

    不過,也正是梁氏這麼一說,讓他突然間……有些想念三娘了。

    也不知道那野丫頭現在在做什麼?當初他離開須城的時候,那野丫頭連面都沒露,讓他非常失落。做夢叫喊她的名字嗎?不可能!就算是有,也一定是被她威脅。

    嗯,一定是這樣子。

    想當初在須城的時候,她就經常威脅他!

    高余在心裡面反覆的確認,最終確定,他不可能喜歡扈三娘。

    但是……

    「小魚兒,咱們這是要去哪兒啊。」

    馬大壯的聲音,讓高小余從混淪中清醒過來。

    對啊,這是哪裡?

    他勒住了馬,才發現和馬大壯在大路上信馬由韁,似乎距離汴梁城,越來越遠了。

    「我們這是在那裡?」

    「不知道啊,從家裡出來之後,你就在前面走。」

    「你怎麼不叫住我呢?」

    「我哪知道你要去哪兒?只是覺得,咱們似乎走錯了方向。」

    馬大壯一臉委屈表情,看著高余道:「而且,我喊了你好幾次,你都不理我,只管往前走。」

    「哦!」

    高余用力甩了甩頭,似乎想要把扈三娘的身影甩掉。

    「走走走,咱們往回走,走錯路了!」

    高余撥轉馬頭,揮舞著手臂,大聲吆喝起來。

    如果被那個野丫頭知道我走錯了路,一定會被她恥笑,而且會毫無形象的恥笑!

    該死,我怎麼又想起她了?

    高余在馬上,用力搓揉了一下面龐,這才認定了方向,催馬行進。

    馬大壯不明所以然,就跟在他身後。

    他看得出來,高余似乎是有心事,但四娘說過,不要他多嘴,他自然不好去詢問。

    「大壯,你為什麼喜歡四娘?」

    「我嗎?」

    馬大壯咧開嘴,嘿嘿笑道:「四娘模樣俊,而且勤快,對我也好,我自然是喜歡的。」

    聽聽,聽聽!

    週四娘這些女兒家的優點,三娘一條都沒有。

    也不是沒有,她長的……倒是比週四娘更美,但若說溫柔,那絕對是不沾邊。

    每次想到扈三娘,高余的第一印象,就是這丫頭揮舞雙刀的樣子。如此模樣,又怎算的溫柔?

    想到這裡,高余又多了一條理由。

    他回身笑道:「沒錯,四娘那般溫柔的女人,的確難得。

    大壯,你確是好福氣……你們兩個,打算何時……嘿嘿,難不成就這樣不明不白下去嗎?」

    「這個,我要聽四娘的。」

    「沒出息!」

    看著馬大壯一臉幸福的傻笑模樣,高余一陣心煩意亂。

    連馬大壯這等傢伙身邊都有週四娘陪伴,想我堂堂衙內,為何只有馬大壯陪伴呢?

    不行,我要找女人,找好多的女人,才不負我衙內之名!

    想到這裡,高余又興奮起來。

    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

    一年之計在於春,汴梁的春天,格外有生氣。

    距離城門越近,就越見繁華。道路上的行人越來越多,兩邊的攤販緊挨著,延綿數里。

    他們,身穿各式各樣的衣服,膚色也各有不同。

    作為這個世界,最為繁華和富裕的城市,汴梁每天都吸引著無數訪客。不僅僅是大宋子民,還有遼國人,女直人,西夏人,大理人,乃至於回鶻人,亦或者更遠的人。

    日間的汴梁城門,不會設防。

    不過,汴梁有汴梁獨特的規矩,比如在入城之後,不得縱馬疾馳。

    所以,高余和馬大壯把馬匹寄存在城門口的車馬驛中,而後兩人就沿著寬敞街道,徒步而行。在汴梁城,走馬觀花是看不出它的美景和繁華,必須要慢慢的品味。

    「小魚兒,咱們去哪裡?我餓了!」

    高余聞聽,忍不住抬頭看了看天色,旋即露出苦笑。

    這真是一個吃貨,早起才吃完飯沒多久,還不到午時,他又餓了。

    「大壯,你可真能吃!」

    高余說著話,向左右看了兩眼,然後一直前方不遠處的一個攤販道:「走走走,咱們去嘗嘗汴梁的灌肺。」

    說起灌肺,並不是真的動物肺臟。

    那是一種用真粉、油餅、芝麻、松子、去皮核桃等六種食料,搭上數種配料混制蒸熟,外形如同肺狀的素食塊子。各家配料不同,滋味也各有絕妙,可以直接食用,也可以配上特製的辣汁,算得是汴梁城中,極為常見的一種小食,甚得人們喜愛。

    這灌肺也不貴,一份大約在二十文左右。

    高余要了三份,自己只吃了半份,剩下的就被馬大壯一邊走一邊全部吃掉……

    「好吃嗎?」

    「好吃!」

    「有多好吃?」

    「嗯,和四娘做的炊餅一樣好吃。」

    直娘賊,你家四娘一個炊餅加了熟肉,也不過十文,這一份灌肺就二十文,還一樣好吃?估摸著,就算是山珍海味放在馬大壯的面前,滋味也比不得週四娘的炊餅。

    高余忍不住翻了個白眼,不再詢問馬大壯。

    他沿街而行,就見兩邊店舖林立,攤販雲集。

    師父生前說過,汴梁是一座老饕至愛之所,如今一見,果然名不虛傳。

    這裡早間和晚上的飯食並不相同,卻極具特色。

    羊頭、肚肺、赤白腰子、各種野味、螃蟹、蛤蜊……高余兩人一路走來,便一路吃個不停。高余大都是淺嘗即止,而馬大壯卻高興的來者不拒,吃的滿嘴都是油。

    他再也不問,接下來要去哪裡,反正有的吃就好。

    而高余也似乎沒有目標,只一路走一路吃,一路吃一路走,不知不覺間,便來到一座氣魄恢宏的寺廟前。

    高余,停下了腳步……

作者: 朱鳳清    時間: 2017-6-14 12:04 AM

第六十五章 菜園子

    大相國寺,相傳為戰國時,魏公子信陵君居所。

    北齊天保六年在此基礎上建立了建國寺,後因為遭遇水火之災,而被毀壞……

    長安元年,有唐朝僧人慧雲長老募集資金建造寺院。

    後再唐睿宗時期,改名為相國寺,並賜予匾牌。此後,在昭宗大順年間,大相國寺再次遭遇火災。可以說,相國寺自建立的那天起,便磨難重重,一路頗為坎坷。

    宋太祖建隆三年,相國寺再次遭遇火災。

    朝廷這才下定決心重建,並與咸平四年完工,延續至今,已成為汴梁城的標誌之一。

    居然在不知不覺間,到了大相國寺?

    看到大相國寺,高余立刻想起了魯智深。

    那花和尚說,會暫時留在大相國寺。這一晃也過去好幾日,倒是可以去拜訪一下。

    想起花和尚,他又想到了馬大壯。

    回頭,就見馬大壯一手軟羊包子,一手燒肉乾脯,吃的滿嘴流油。

    「大壯,還記得那大和尚嗎?」

    「記得啊,特別能吃。」

    高余聞聽,不禁莞爾。

    若是被魯智深知道他留給馬大壯的印象就是飯桶的話,不曉得會是什麼表情。不過想想,他二人不正是因為『吃』而惺惺相惜。在船上那些日子,兩人一直在比試誰的食量大。從合蔡鎮一直鬥到汴梁城,結果是不分伯仲,而且兩人還吃出了交情。

    這世上的事情,就是這麼有趣。

    有各種各樣的惺惺相惜,不過因為『吃』而產生交情,怕是並不多見。

    「大和尚可不僅能吃,而且拳腳出眾,武藝過人。大壯,你可願隨他習武?」

    「有什麼好處?」

    馬大壯一臉憨厚,惡狠狠把那軟羊包子塞進嘴裡。

    好處?

    高余一愣,想了想道:「以後有人欺負四娘,你可以保護她。」

    「我現在也可以保護啊。」

    「可是,如果對方和大和尚一樣厲害,你怎麼辦?」

    「那我和他拚命。」

    馬大壯嘴巴裡塞滿了包子,做出一副發怒的表情,卻怎麼看,怎麼感覺到有趣。

    「拚命倒不必,你若是跟隨大和尚練出來,就沒人能欺負四娘了。」

    「嗯,那我可以學……以後保護四娘,還有小魚兒。」

    高余聽聞,心中頓時一暖。

    他本意是讓馬大壯學成了保護他,週四娘只是藉口。卻沒想到,馬大壯卻記著他……大個子沒什麼心眼,單純的緊。倒是自己,似乎太功利,有些辜負了馬大壯的情義。

    他伸手,拍了拍馬大壯的肩膀,邁步走進大相國寺山門。

    馬大壯雖然憨厚,也知道進了寺院,不能再吃肉食,於是三兩口把那乾肉脯塞進嘴裡,緊跟在高余的身後。

    在知客僧那裡,高余打聽到了魯智深的消息。

    「長老是說,智深長老在看管菜園子?」

    魯智深不是大相國寺的護法金剛嗎?怎地跑去看管菜園子了?高余心中,不免疑惑。

    知客僧倒是沒有隱瞞,笑道:「此乃師弟的選擇。」

    「為什麼?」

    「他回來之後,就去戒律院請罪,說是未能在少林寺參禪禮佛,還聽信了江湖謠言,去找那些梁山賊人。他覺得自己佛法不深,受人矇騙,所以懇請長老予以懲罰。

    長老給他兩個選擇:一是在戒律院面壁思過,只需抄寫五百遍金剛經即可;二是他去看管菜園子一年。本以為師兄會選擇面壁思過,卻不想他最後選擇了去菜園子。

    施主若要找他,可以到菜園子那邊。」

    大相國寺作為汴梁城中的第一佛寺,佔地面積極大。

    那知客僧給高余指點了方向後,便逕自忙碌去了。

    大寺院的人,果然是氣度非凡!能夠在皇城腳下立足,沒有些真本事當真很難。

    那知客僧很和藹,給人一種親切之感。

    高余也不禁感嘆起來,這大寺院的氣度……

    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

    依照那知客僧所指點的方向,高余很快找到了大相國寺的菜園子。

    它坐落於大相國寺以西,有一片荒地,如今成為了菜園。能夠在這寸土寸金的汴梁城開闢出這樣一塊荒地,那絕非是一件容易時。據說,這塊地是太祖時期,賜予大相國寺的土地。此後延續到現在,哪怕是官府眼饞,也奈何不得大相國寺半分。

    驚蟄過後,天氣多變。

    剛才還是豔陽高照,可眨眼間,就細雨靡靡。

    菜園子裡,一個魁梧的身影正在田間揮舞鋤頭,絲毫沒有理會天空中的靡靡雨水。

    高余則站在了田間,看著正在田間耕種的大和尚,輕輕搖了搖頭。

    若大和尚沒有遇到他,說不定此時已找到了宋江,正大碗吃酒,大塊吃肉的快活。而現在,他卻在這田地之中,做著農人的事務……高余也不知道,這算不算耽擱了大和尚。

    「大和尚,貧道稽首了!」

    高余在田壟間,稽首一聲道號。

    赤裸著上身,正在鋤地的魯智深聽到,抬頭看過來。

    待看清楚了是高余和馬大壯兩人,他哈哈大笑,把鋤頭一扔,便大步流星的走來。

    「怎地好好的衙內不做,卻學那雜毛行禮?」

    「無量天尊,我本來就是道士,你當著我的面喚我雜毛,就不怕下了拔舌地獄嗎?」

    「哈,怕個鳥,誰敢拔灑家舌頭,灑家就打死他。」

    「你這大和尚,不是說要思過修行,整日裡打打殺殺,也不怕你家長老找你麻煩?」

    「這鳥不拉屎的菜園子,誰會過來?」

    魯智深說著,便走到了高余身前,「倒是你這衙內,不好好在家享福,怎地跑來找灑家?」

    他說完,也不理高余是否回答,目光便落在了馬大壯身上。

    高余在一旁,清楚看到魯智深鼻子抽動了兩下,而後指著馬大壯道:「馬婆子灌肺、李家軟羊諸色包子,老楊家乾肉脯……大個子,怎地不帶來些,讓灑家解饞?」

    你這是狗鼻子嗎?

    高余啞然失笑,道:「大和尚,這可是寺裡,怎好帶肉食來?」

    「不帶酒肉,你來這裡作甚。」

    魯智深黑著臉,看著高余道:「休要廢話,快些拿錢來,灑家找人買些酒肉來快活……直娘賊,這三天來清湯寡水,吃的灑家嘴裡淡出個鳥,也不見有人來探望。」

    高余指著魯智深,半晌說不出話來!


兩更之後,嘮嘮嗑,順帶求    最近書評區裡,常有人提起高俅。

    所以,我們就聊一聊高俅吧。

    說起高俅這個人,我們大都是從《水滸》中知曉,無惡不作,貪贓枉法,是個十足的惡人。

    可真實的高俅,又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呢?為什麼《水滸》會從高俅寫起?

    百度裡的高俅,沒有說明他的生日,但我們可以從一些線索,分析出他應該出生於1080之前,不會早於1070。為什麼這麼說呢?可以從徽宗皇帝登基作為一個分界點來思考。

    徽宗皇帝出生於1082年,登基的時候十八歲。

    而高俅呢,早年跟隨蘇東坡,是蘇東坡身邊的小史。

    水滸裡說他是蘇東坡身邊的小廝,注意:小史和小廝,是兩個概念。

    小廝是僕從,小史是秘術。一個是干雜活的,一個是為蘇東坡處理日常事務的,完全是兩個職業。

    在1093年,也就是元佑八年,蘇東坡離開汴梁,於是把高俅介紹給了王晉卿。這裡,我們又需要注意的是,水滸中是說,蘇東坡把高俅送給了王晉卿,而事實上,是推薦給王晉卿。一個推薦,一個贈與,又是兩個概念,相信大家一定能夠分辨的清楚。

    由此可以看出,蘇東坡是比較喜歡高俅的。

    之所以沒有帶高俅走,一來高俅並非他的僕從,二來高俅是土生土長的開封人,不可能跟他走。

    在這裡,我們是不是可以大膽的推測,蘇東坡個人,是比較欣賞高俅。

    當然,也不能就因為這個原因,說高俅是個好人。史書記載,他擅長書法,為人聰明伶俐,有眼色,而且會詩詞歌賦……這些特徵,怎麼看都不像是說,高俅會是混混出身。蘇東坡當時應該是被流放出去,所以他把高俅推薦給王晉卿,應該是一種提攜。

    如果高俅真的不堪,估計蘇東坡也不會收留他,更不會送給王晉卿。

    蘇東坡,也是要臉面的人啊!

    高俅在元佑八年到了王晉卿手下,不久又轉到了趙佶手下,當時的趙佶,還是端王。

    所以,我們可以大致推斷出,高俅跟隨趙佶的時間,應該是1093-1099之間。當時的趙佶還是少年,如果高俅年紀太大,估計兩人也不可能玩耍到一塊。也由此可以猜測,高俅跟隨趙佶的時候,應該是二十多歲,但兩人之間的年齡差,應該不會超過十歲。

    這樣算起來,高俅是在1093年之前跟隨的蘇東坡。而蘇東坡呢,則是在1091年返回開封,在1091之前,他一直是在杭州。

    由此我們大致上可以推算出,高俅做混混的可能性,其實不大。

    而水滸中,為什麼會用高俅來做引子呢?

    我記得金聖歎曾對水滸有過這樣一段評價:水滸之變,如果由下而上,那就是謀反,故而故事就不算成立。也就是說,如果故事是從史進開始展開,這屬於以下克上,從故事的角度而言,很難吸引人;可如果是由高俅起,則是由上而下,故事就算成立了。朝綱混亂,奸臣把持朝政,民不聊生。於是民間英雄揭竿而起,上得梁山替天行道,最後幹掉了奸臣,這就有了一個道理。

    也就是說,水滸中高俅的壞,是小說家為了加強故事的可讀性,故意為之。

    而高俅自大觀二年為殿前都太尉之後,至靖康之變,近二十年官位穩如泰山。

    太學生運動時,陳東等人喊出了剷除六賊的口號,而高俅並不在六賊之列。這個人,究竟在任上做過什麼?史書裡並沒有詳細記載,只說他貪慾極重,貪財。

    直到靖康年間,才有大臣揭發高俅。

    《靖康要錄》載:「靖康元年五月二十日,「臣僚上言,謹按:高俅……身總軍政,而侵奪軍營,以廣私第,多佔禁軍,以充力役。其所佔募,多是技藝工匠,既供私役,復借軍伴。軍人能出錢貼助軍匠者,與免校閱。凡私家修造磚瓦、泥土之類,盡出軍營諸軍。請給既不以時,而俅率斂又多,無以存活,往往別營他業。雖然禁軍,亦皆僦力取直以苟衣食,全廢校閱,曾不顧卹。夫出錢者既私令免教,無錢者又營生廢教,所以前日緩急之際,人不知兵,無一可用。朝廷不免屈已夷狄,實俅恃寵營私所致。」。

    注意:是』臣僚』,連名字都沒有。

    而靖康已是宋欽宗執政,他需要剷除宋徽宗留下的印記,作為拱衛開封安全的殿前都太尉高俅,是趙佶的心腹。趙佶與趙恆並不和睦,趙佶更一度想要廢黜趙恆的太子之位。加之金兵來犯,而高俅卻跟著趙佶逃離了開封。趙恆對高俅,自然會心生不滿。

    看,皇帝不滿高俅了!

    有懂事的大臣,立刻跳出來揭發,一切順理成章。

    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

    細思起來,也就是這麼回事。

    高俅不是好人,但我覺得,也算不得罪大惡極的壞人。

    至於水滸中為什麼不用六賊做引子,而要用高俅……讀書人的事,有時候真的難以看明白,咱們下次再說吧。

作者: 朱鳳清    時間: 2017-6-14 12:06 AM

第六十六章 汴梁一日(二)

    「大和尚,莫非囊中羞澀?」

    在魯智深的禪房裡,高余看到了十幾個酒罈子,凌亂堆放在一處。

    他似乎有些明白魯智深為何要來這菜園子了……這廝絕不是沒有心眼的人。他之所以選擇在菜園子,也是不想受大相國寺森嚴戒律的束縛。這菜園子,幾乎沒有人會在意,寺院那邊更不會派人來監管。魯智深在這裡,就如同山大王,自由自在。

    不過,在菜園子勾當,寺院也不會給他什麼補貼。

    以魯智深的性子,今朝有酒今朝醉,有多少錢就使多少錢。

    看那酒罈子,應該全都是王樓特釀的好酒,價格不菲。他一個出家人,又能有多少閒錢?幾場酒下來,怕已是口袋乾淨!怪不得,他今天縮在菜園子裡耕種田地。

    魯智深臉一紅,嘿嘿笑了。

    高余也沒有再廢話,直接拿出一把錢引,也沒有看有多少,塞進魯智深手裡。

    「衙內,你這是做甚。」

    「給你便拿著,怎地囉嗦,一點也不爽氣。」

    高余根本不理魯智深,又取了一貫錢,遞給馬大壯。

    「大壯,去王樓那邊……就是咱們買軟羊包子的那家店舖,好酒好肉只管送過來。」

    「好!」

    馬大壯也不客氣,拿了錢就走。

    「大和尚,你休以為我對你有所圖謀。

    只不過看你是個好漢,所以請你吃酒。你這食腸肥大,想必也受不得寺裡的清規戒律,平日裡拿去買酒吃,休得囉嗦……我知道你不滿我父親,不過有句話,耳聽為虛,眼見為實。更何況,就算是親眼見到,也未必真實……你我之交,僅限於此。」

    魯智深凝視高余,良久笑了。

    他咧開嘴,拍了拍高余的肩膀,「灑家不當你是衙內,只當你是師兄。」

    「哈哈,如此甚好。」

    說著話,高余和魯智深就把屋中的酒罈清理出去,然後把一張矮桌搬到了屋簷下。

    魯智深燒了一壺水,和高余便坐在矮桌旁。

    菜園子裡,雨霧靡靡,分不清是雨水,還是霧氣,縹緲在半空中,恍若仙境一般。

    「陳教頭這幾日,可曾來過?」

    「他那人一點都不爽利,前日來了一回,只吃了一罈酒便走了。

    灑家說要和他切磋,卻又百般推脫……相比之下,倒是師兄更像江湖好漢,不似陳教頭那般扭捏。只是,師兄的身子骨強健,顯然是練了道家功夫,卻為何不識拳腳?」

    「我師父倒是精通拳腳,一口松風劍也頗為了得。

    可惜我從小不喜歡練功,亦或者說是受不得苦。我師父也寵愛我的很,由著我性子來,從不逼迫。一來二去,師父的功夫我沒有學會,倒是學了一堆稀奇古怪的東西。

    當初,如果我好好練武的話,說不得師父……」

    腦海中,又想起那日晚上,師父帶他突圍的場景,心中不免有些悔恨。

    魯智深看著他,片刻後嘆息一聲,「未曾想師兄還有這些心事!

    灑家和你不一樣,從小就喜歡拳腳。灑家的家境不錯,所以拜得五台山的長老為師,才練成了真功夫。可是灑家性子暴烈,看不得不平事。三年前,灑家打死了本地一個衙內,不想連累小種經略相公,就逃離渭州,投奔師父……後來,渭州那邊發來了海捕文書,師父怕灑家被人發現,就連夜讓灑家離開,來到這大相國寺。

    師父說灑家佛性深厚,可惜俗世牽扯太深,所以灑家在這裡好好修行。

    可你也知道,灑家這性子,那耐得住寂寞,整日去參禪打坐,吃齋唸佛?長老也是怕灑家壞了寺院的清譽,所以把灑家送來這裡……嘿嘿,灑家在這邊,也算快活。」

    高余側頭,看了魯智深一眼。

    「為我們這兩個讓師父操碎心的不肖徒弟,乾一碗。」

    他端起水碗,向魯智深相邀。

    魯智深愣了一下,突然間放聲大笑。

    「沒錯,為我們這兩個讓師父操碎心的不肖徒弟,幹了!」

    一番推心置腹,倒是讓高余和魯智深感覺上親近許多。

    把碗放下,高余問道:「大和尚,你看我大壯哥哥如何?」

    「好!」

    魯智深毫不猶豫,便回答道。

    「我想讓他隨大和尚習武,不知道大和尚可願意?」

    「你這師兄,恁不爽快。灑家早就猜到了你的心思,為何現在才說?

    那小子,不錯,灑家喜歡。而且他體格雄壯,根骨比灑家還好。灑家還在想,怎麼開口。」

    「這樣吧,那就讓他跟你習武,練出真功夫。

    我會負責大和尚的酒食……大和尚你莫推辭。佛說法不輕傳,他隨你習武,些許酒食權作對大和尚的孝敬。你若是當我朋友,莫推辭,否則我就不讓他過來找你。」

    高余的話,讓魯智深無言以對。

    這時候,就見馬大壯帶著兩個小廝,拎著食盒,擔著酒水過來。

    魯智深道:「也罷,灑家這功夫,最耗精力。若無酒肉供著,他怕是也難以練成。

    灑家先說清楚,這酒食權作他的拜師禮,如何?」

    高余聽了,心中有些黯然。

    魯智深對他的身份,還是有些牴觸。

    不過這也難怪,誰讓高俅的名聲不好。雖說魯智深願意和他結交,卻不太願意受他更多恩惠。所謂的拜師禮,實則也是想撇清關係,以免日後高余會為難他做事。

    這廝,心思倒也精細。

    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

    談妥了馬大壯拜師的事情之後,高余在菜園子吃了午飯。

    午飯過後,雨便停了。

    他當下辭別了魯智深,和馬大壯離開大相國寺,沿著街道漫無目的的走著。

    雨後的汴梁,又是一番景緻。

    行人步履匆匆,一副匆忙之色。

    這汴梁城,有汴梁城的特色。在這座城市裡,各行各業的人,都極為注重儀表。

    無論是賣藥賣卦的人,亦或是乞丐,都守著本份。

    諸行百戶,衣裝各有特色,誰都不敢踰越規矩,所以一眼就能分辨出他的行業來。

    比如香料鋪裡的裹香人,會頂帽披背。

    當鋪裡的夥計,則要穿『皂衫角帶』,卻不能帶帽子。

    汴梁城裡,車馬盈市,士庶雜行。但是憑著他們的穿戴,就能夠看出他們從事的行業。

    這在須城,乃至於杭州,都不多見……

作者: 朱鳳清    時間: 2017-6-14 12:09 AM

第六十七章 擦肩而過

    汴梁,今世最繁華的城市,沒有之一。

    人口多大137萬,八廂一百二十坊,堪稱天下之最。

    如果不沉浸其中,絕難感受其中的滋味。

    只是,行走在這座城市裡,高余卻感受到了一種難以形容的滋味。

    便是光陰蟬,也好像變得有些躁動起來。雖然沒有去查看,但是高余卻能感受出來。

    那躁動,源自於何?

    高余,也無法說得清楚……

    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

    太平興國觀後,有一座面積算不得太大的道觀。

    一個道士,邁步走出了道觀山門,回首看了一眼大門上的那塊橫匾。

    靜通庵!

    道士身穿鶴氅,頭戴烏紗冠,足蹬一雙雲履,氣度非凡,舉手投足恍若有仙人之姿。

    「天師,可以出發了!」

    道觀外,有兩輛車馬等候,一旁還有十幾名道士肅手而立。

    那道士看上去,年紀不算太大,也不過二十多的模樣,但是卻令人感覺格外沉靜。

    他點點頭,走下台階,來到車馬旁邊。

    「師弟,汴梁這邊就託付與你,貧道返回龍虎山後,短期之內不會回來。

    今官家崇道,乃至於我道門昌盛。可越是如此,就越是要小心謹慎。這世上,物極必反,此前林靈素道兄就是太過急切,以至於失了聖寵,被驅逐離開。此前車之鑑,你當牢記。」

    他對面的道士,看上去年紀比他還大。

    可是,在青年道士的面前,卻顯得格外恭順。

    「天師,便不等了嗎?」

    那道士猶豫一下,低聲問道。

    青年道士嘆了口氣,回答道:「三日前,我心血來潮,卜算一卦,卻發現那卦像已經發生改變。玉蟬下落,似乎變得撲朔迷離,不再似之前那般清晰。我擔心這其中有變,所以決定回山請出龍符,再行推演,以確定那玉蟬而今,身在何方。」

    「如果……」

    「如果叔父真的來了,你要恭敬對待,並火速派人通知我。」

    青年道士顯得有些茫然,苦笑著搖頭道:「之前我正是算出玉蟬會飛來汴梁,卻不想在此守了兩年,卻不見玉蟬蹤影。叔父的卦象,也變得模糊起來,令我難以確定。

    我擔心,會發生變故。

    所以我走之後,靜通庵閉門謝客……我回去以龍符推演後,會盡快把結果告知你。」

    「師弟明白。」

    年長的道士稽首應道。

    那年輕的道士也不再囉嗦,轉身登上車馬。

    車仗緩緩啟動,沿著狹窄巷道行走。只是,在通過白虎橋的時候,坐在車裡的道士突然心中一動,挑起車簾向外觀看。濕涔涔的街道上,行人川流不息,卻看不出什麼異狀。

    「天師,有什麼吩咐?」

    駕馭車馬的道士,回頭詢問道。

    那年輕道士卻眉頭緊蹙,搖搖頭,復又坐了回去。

    「沒事,咱們繼續走。」

    就這樣,車馬駛過了白虎橋後,自固子門行出。

    也就是在車馬消失在固子門外後,從白虎橋的東面街道上,高余和馬大壯緩緩行來。

    「前面就是老李家店了。」

    高余說著,手指白虎橋畔碼頭對面的一家客棧,笑著對馬大壯說道:「估計常都頭也等的急了,咱們趕快過去吧。」

    他已經向高俅推薦了常小六,但常小六最終如何選擇,還要問過才好。

    在殿前司,有高俅關照,自然方便。

    可一旦入了殿前司,就等於是入了軍籍。這年月,軍籍可不怎麼吃香,更不要說,入了軍籍,還要刺面。哪怕現如今,軍士刺面可以用其他方式代替,但社會地位……

    雖說此前常小六隻是一個沒品級的衙役。

    可讓他入軍籍,他也未必願意。

    一入軍籍,這社會地位低下。就說那陳廣吧,以他的身手武藝,在殿前司做不得都指揮使,但做個指揮使卻綽綽有餘。可他就不願意入軍籍,所以雖有心親近高俅,卻寧願做個教頭。說一千道一萬,只怪在這個時代,軍人的社會地位太低下。

    這是社會形態決定,高余也沒有辦法改變。

    他曾在邊塞見過那些浴血奮戰的將士,也感覺著,軍人是這個時代的保障。

    但大環境如此,莫說他一個小小的迪功郎,就算是他爹高俅,也無力改變這個現實。

    「敢問,這裡可有一位名叫常書欣的客人嗎?」

    他走進店裡,詢問店小二。

    那店小二倒是個腦筋靈光的人,立刻回答道:「客人說的,可是從須城來的常大官人?」

    「正是!」

    「小底知道,客人可要小底通稟?」

    「那就通稟一下吧。」

    說著話,他就取出了十文錢,放在那小二的手裡。

    在汴梁城裡,金錢的力量巨大……這是一個商業極其發達的城市,萬事已金錢開道,即便不能真的是一帆風順,也會方便許多。那小二得了錢,立刻眉開眼笑,把高余兩人引到了一處安靜的位置坐下。

    正當晌午後,店裡的客人不多。

    高余輕車熟路的點了幾樣老李家店的特色酒菜,就一邊等人,一邊欣賞外面的景色。

    常書欣到汴梁,已有五日。

    他是在高余抵達汴梁的前一天抵達,之後一直在等待高余的出現。

    三天前,他聽人說高太尉失蹤多年的兒子已經返回,就知道是高余到了。可一連三天,高余卻沒有出現,也讓他有心緊張焦慮。他不知道高余是否忘記了他的事情,也不清楚,高余會給他一個什麼樣的安排。總之,這三天裡,他可說是望眼欲穿。

    想要去外面散心,又害怕錯過了高余。

    同時,這汴梁的消費,比須城高了數倍。

    不到汴梁,你就不知道這錢有多麼不經花。本以為自己的錢已經足夠,可是沒想到……

    妻子,也有些急了,和他爭吵了兩次。

    就在常小六等的快忍不住時,小二卻突然出現,對他說外面有人找。

    「聽見沒有,聽見沒有!」

    已經被妻子嘮叨的快要爆發的常小六,立刻挺直了腰桿,大聲道:「俺就知道,衙內不會忘記。」

    妻子臉色,有些難看。

    但是,她卻沒有反駁,而是急不可耐道:「既然如此,你還不趕快過去,莫讓衙內等待。」

    「哼,說衙內不是的是你;現在有催著俺去見衙內。

    婦道人家,懂個甚事?以後再囉嗦的話,俺就把你趕回須城去,省的讓俺鬧心。」

    有了高余出現,常小六的底氣就足了。

    見妻子不敢還口,他才哼了一聲,整理一下衣冠,邁步走出客房。

作者: 朱鳳清    時間: 2017-6-21 10:32 AM

第六十八章 安置

    白虎橋下,沿河有一條堤岸。

    堤岸上楊柳低垂,隨風搖曳。

    已經快到酉時,天色已變得昏暗。堤岸上卻在這時候亮起了燈火,原本空蕩蕩的堤岸開始變得熱鬧起來,就見一個個背著筐,挑著擔,衣裝各異的人陸陸續續出現。

    「小魚兒,怎地這時候,來這許多人?」

    在須城,這個時候已經開始收攤了。

    哪怕是須城東街的夜市會持續到天黑,但大多數商販,會早早進行規整。可是似汴梁這般,天快黑了反而變得熱鬧起來,馬大壯還是第一次見到,也不太能明白。

    高余,笑了!

    「大壯,你倒汴梁的繁華入夜便沒了嗎?

    我告訴你,這個時候,才算是真正的開始呢。」

    這是一座不夜城,一座可以徹夜狂歡的城市,與歷史上任何朝代的夜晚,都不一樣。

    汴梁的夜晚,是開放的,狂歡的。

    高余上次隨師父來汴梁的時候,就已經領略過不夜城的風采。

    當然,那時候的師徒二人不過是匆匆路過,並沒有真真正正的體會過汴梁的夜晚。

    「天都黑了,不睡覺卻跑出來,汴梁人真是古怪。」

    馬大壯對此卻不以為然,更沒有什麼興趣。

    他現在,倒是想早點回家去,畢竟出門的時候,四娘叮囑過他,要他照顧好高余,不要回去的太晚。別人的話,馬大壯不會放在心上,可四娘的吩咐,他要牢記。

    而這時候,常小六正匆匆走來。

    正如高余所猜想的那樣,常小六對他的提議很糾結。

    去殿前司做個都頭?亦或者是聽從安排,找一個別的差事?

    都頭再不好聽,也是軍官,是個小使臣。而且在殿前司,有高余關照,常小六相信,他的日子過得不會太差;可是一入軍籍,在想要脫身,可就沒有那麼容易了。

    有宋以來,除了開國的那些功勛元老之外,又見哪個入了軍籍的人有好下場?

    別說狄青,他是入了樞密院,但到了最後,還不是憂懼而死,過的要多窩囊有多窩囊。

    「衙內,小底可以不入軍中嗎?」

    「當然可以!」

    高余早有準備,笑著道:「其實我也猜到,你可能不願入軍籍。但是不入軍籍,便只能做個小吏。而且,一時間我也想不出合適的職務,需要等一等才可以確定。」

    「小底,願意等。」

    做小吏又如何?他當初在須城,也不過是一個不入流的小吏罷了。

    常小六就怕會惹得高餘生氣,有些緊張。但是聽了高余的話,他也算是放下心來。

    衙內,並未生氣!

    「我如今住在外城,有些不太方便。

    不過過些時候,我家的老宅子修好了,就能搬進城裡。在此之前,你先忍一忍,若是有合適的差事,我會讓大壯通知你。再過兩日,我著人在城裡,為你尋個住所。」

    汴梁,寸土寸金。

    別說常小六這樣的外鄉人,就算是蔡京那等人物,也無法居住在內城之中。

    這裡的房價很貴,而且汴梁人輕易不會變賣。要知道,在這座城市裡,有房子也就意味著生活的保障。有宋以來,人口流動頻繁,特別是伴隨著商業繁榮,科舉興盛,也使得汴梁城一躍成為今世人口最多的城市。買不得房子,買不起房子,也就孕育出另一個行業,便是租賃。宋代的房屋租賃,其規模和程度都非前朝可比。

    既然是租賃房屋,也就有好有壞,有貴有賤。

    在汴梁城,有一個店宅務的部門,是由朝廷把控,對外以低價租賃房屋,類似於後世的公租房。

    據史料記載,宋仁宗天聖三年,開封府收取年租134629貫,租賃業之發達可見一斑。

    店宅務,又名樓店務,所轄房屋共計26000多間,根據其房屋的好壞,貴則月租一兩貫的有,便宜的月租一兩百文的也有,平均下來,一間房舍月租大約在450文

    聽上去很便宜,但是並不容易租到。

    這麼便宜的房舍,早就有人排著隊租賃,若沒有些手段,哪怕是等一輩子都困難。

    高余也是到了汴梁後,才知道這些情況。

    「都頭,你家一共多少人?」

    「算上渾家,一共五口人。」

    「很好,那我就知道了……你先在這裡住下,有什麼急事,可以去大相國寺的菜園子,找一位智深長老,他會設法和我聯繫。等房子有了消息,你一家先搬過去。」

    說著話,高余就逃出幾張錢引,共計二百貫,放在常小六手中。

    錢引,在外鄉一貫折合18文,在汴梁情況好一些,一貫大約在二十文。二百貫,也就是四貫錢。

    「衙內,使不得!」

    「有甚使不得,你來投奔我,我便不能不管。

    這老李家店雖說便宜,可也是以汴梁而言。你雖說有些積蓄,可是在汴梁這城市……坐吃山空終歸不成,先拿去使用。等房子找好,就安頓下來,然後等我消息。」

    「衙內如此仁義,小底……」

    常小六眼睛紅了,顫聲道:「若衙內為難,便是入了軍籍也無妨。」

    「再說,再說,那不過是備用之法,你就等著吧。」

    說實話,常小六的確是有些囊中羞澀了。

    他從須城過來,拖家帶口,一路少不得要使錢。而到了汴梁之後,這老李家店,一日也要五六十文錢,加上每日吃食,錢就如同流水一般花銷,讓他心裡頗有些恐懼。

    有了高余這資助,他這心裡也算是有了底氣。

    四貫錢不算多,卻代表著高余的態度。這也說明,高余絕不會對他一家,不聞不問。

    「好了,天已不早,我和大壯去土市轉轉,便要準備回去了。

    你這兩日,先靜下心來,等我消息……對了,莫要擔心錢兩,若有難處便與我知曉。」

    「小底,省得。」

    高余和常小六又說了兩句,便起身告辭。

    他說的土市,就是堤岸上的那個簡陋集市。

    這也是汴梁的特色,每到晚上,莫說這堤岸上,便是御街兩側,都擺滿了攤販……

    朝廷一開始也進行了官制,但後來發現,用處不大。

    沒辦法,只好在御街兩側做了兩道長廊,也就是你擺攤可以,但是不能侵佔御街的道路。

    為此,在沿河之所,還增設軍鋪,加強治安。

    土市的商品,琳瑯滿目,種類繁多。

    那些貨物,有新有舊,價格大都不是很高。當然,其中也不泛一些珍稀物品,卻要看你有沒有那個財運和眼界。總之,閒來無事的時候,就連朝廷的官員也會跑來閒逛。如果運氣好,得了一件好物品,在同僚之間炫耀一番,也是人生一大樂事……

作者: 朱鳳清    時間: 2017-6-21 10:43 AM

第六十九章 光陰蟬的異樣(二)

    天還沒有完全黑下來,堤岸上的人,也不太多。

    嗯,這個不太多,也是相對而言。如果和牛行街、馬行街、甜水巷、州橋、虹橋一帶相比,這裡的人確實不算多。可是,也不算少,一條長約五里的堤岸,只片刻光景,就出現了幾百人。等到天色完全暗下來,堤岸燈火通明,便是幾千人也都屬於正常。

    「小魚兒,這裡比咱們的東街還要熱鬧。」

    馬大壯看著熙熙攘攘的人,忍不住在高余耳邊說道。

    他體型壯碩魁梧,可以很好的起到保護高余的效果。反正他在高余身邊,倒是讓高余感覺不太擁擠。

    「須城才多少人?幾萬人了不得。

    汴梁有多少人?一百多萬,你覺得能相提並論?」

    嘶!

    馬大壯倒吸一口涼氣。

    不過,他並不清楚,一百多萬人是個什麼概念,不過聽這個數字,就莫名的震驚……

    就在這時,高余突然停下腳步。

    「小魚兒,怎麼了?」

    馬大壯疑惑看著他,露出緊張之色。

    高余閉上眼,用力甩了甩頭。

    就在剛才,他有一種很奇妙的感受。那感受並非是源自於他,而是那隻光陰蟬……

    他感受到,光陰蟬似乎有些興奮!

    什麼情況?

    自他得到光陰蟬之後,光陰蟬就是半死不活。除了金錢,能讓它激動一下之外,似乎再也沒有什麼能讓它感到興奮的事情。而且到了現在,金錢對它的刺激似乎也不是很大了。昨日梁氏塞給了高余一摞子的錢引,實際價值差不多三四百貫之多。

    可光陰蟬卻沒有任何反應,半死不活的丟了一堆技能書,還有一個莫名其妙的賭術精通的技能。

    宋人好賭,高余很清楚。

    便是梁氏在閒暇時,也喜歡關撲兩把,打發時間。

    可是……高余不是特別好賭,以前在杭州時,雖搏了幾次,但大都是淺嘗即止。

    師父說過:小賭怡情。

    關撲賭博偶然為之,當作消遣還好。

    可如果上了癮,那可就是一樁麻煩……高余想不明白,那光陰蟬給他一個賭術專精的技能是什麼意思。而且還是高級的讀書專精。難不成,是要我去做個賭棍嗎?

    除此之外,光陰蟬一直就沒有動靜。

    但沒想到在今天,光陰蟬卻出現了兩次異樣。

    第一次異樣,是他在往白虎橋的路上,光陰蟬出現了一種煩躁、不安的情緒;而現在,它再次產生了變化,卻是一種興奮!對,就是興奮,好像發現了什麼有趣的事物。

    想左右看,就見堤岸上的路人,越來越多。

    在距離他側前方,大約二三十步的距離,有一個攤販正在整理攤子。

    那攤販背著一個竹筐,裡面則置有大大小小的捲軸。

    他在地上架起了一個橫板,然後把竹筐裡的書帖捲軸一個個拿出來,小心翼翼擺放在橫板上。

    最後,他拿了一副幡子,插在橫板旁,把幡子垂下。

    「官人,可要搏一回嗎?百文一搏!」

    那漢子擺好之後,便吆喝起來。

    氣氛,頓時變得熱烈起來,十數人呼啦啦為上前,指著那橫板上的書帖捲軸,竊竊私語。

    「小魚兒,這是做什麼?」

    馬大壯困惑問道。

    高余用力晃了晃頭,光陰蟬的興奮之情,越發強烈。

    難道,是那些書帖捲軸嗎?

    聽到馬大壯的詢問,他回答道:「這是搏字畫。」

    「怎麼搏?」

    「你看到那橫板上的字畫捲軸嗎?都是那廝從下面收取來,而後擺放在這裡,招引客人過去下注。裡面,一定是有一些值錢的字畫,但也未必有多麼昂貴。其餘的字畫,大都不值錢,幾文十幾文收上來,混在其中。若是你不小心撲中了,就賺了……但大多數時候,花了錢也不過買一些普通字畫。你看那橫板上,有三五十捲,可能一晚上都撲不到值錢的畫卷,於是那廝也就賺的盆滿缽滿,騙人的把戲。」

    「那怎麼還有許多人過去呢?」

    「呵呵,火中取栗,不過是搏一個運氣罷了。」

    擁有高級賭術專精技能,加之曾四處流浪,這種江湖把戲,高余見得多了。

    不過,光陰蟬似乎不太同意,不斷向高余,傳遞著興奮的情緒……

    「咦,你懂得好多!」

    就在這時,身邊傳來了一個稚嫩的聲音。

    高余扭頭看,卻看到一個看上去也就十三四歲,卻衣裝華美,氣度不凡的少年人。

    那少年,姿容非凡,有一股子英氣。

    他看著高余道:「你說是騙人的把戲,可我卻聽人說,之前有人在這裡撲中了一副柳七親筆《雨霖鈴‧寒蟬淒切》。」

    柳七,就是那柳永。

    高余愣了一下,若是柳七真跡,倒真是賺了!

    不過,他旋即又笑了。

    柳七的詩詞,的確是一絕,但卻不是以書法而聞名。

    他的字,定然是好的,可要說賣出大錢來,也不太可能……這種情況,高余以前也曾遇到過。偶爾會有一副真跡出現,但要說值錢,卻因人而異,個人有個人看法。

    想到這裡,高余渾不在意道:「那也要看,那人撲了多少錢在上面。

    據我所知,柳七的《雨霖鈴》是在他第四次落第,憤而離開汴梁,與蟲娘離別時所作。雖說《寒蟬淒切》流傳甚廣,但論其真跡價值,怕是那勾欄瓦舍裡會好些吧。」

    蟲娘,是當年汴梁的花魁,與柳七傳有佳話。

    高余別的事情不清楚,但是雖師父四處流浪,一些風流韻事,他可是聽說了不少。

    那少年的臉,頓時紅了,看著高余的眼神,也變得有些惱怒。

    「你這廝說話好無趣,怕是沒有撲中過,才這般說辭。」

    而此時,高余也發現,少年身後還跟著幾個隨從,看那架勢,似乎都是練家子,氣勢非同一般。想來,這少年也是出身富貴人家……而根據察言觀色的技能,高余大體上,也猜出了端倪。

    他笑了笑,故作不在意的目光,看著那人越來越多的書畫攤子。

    「撲了多少次?」

    他突然道。

    「七八十次總是有的。」

    少年也沒有想太多,脫口而出。

    只是這話一出口,他就反應過來,那俊俏的小臉上,頓時通紅。

    「你……」

    「若我記得不錯,在杭州一副柳七的字帖,三五貫還是有的。

    若在勾欄瓦舍裡,似《雨霖鈴》這樣的字帖,能賣出十貫,是為了姐兒們爭俏罷了。柳七的詞,好過於他的字。他的詞能價值百貫,可要說字,想來喜歡的不多。」

作者: 朱鳳清    時間: 2017-6-21 10:45 AM

第七十章 米南宮

    柳永,其文壇地位,於後世而言,可為詞宗,地位崇高。

    但在這個時代,柳永的文采不必去討論,自然是極好的。可是他的地位和影響力……他的詞,可以在青樓裡賣出天價。但要說他的字,說實話,還真不算得珍貴。

    看這少年的表現,高余就知道,他撲了不止八九十回。

    而柳永的字,又上不得檯面,除非他拿去青樓裡,送給那些姐兒們,或許更值錢。

    可問題是,他會嗎?

    少年羞怒不已,咬牙切齒道:「好歹我撲中了,總強過你這廝,只會說,卻不敢撲。」

    我這小暴脾氣!

    高余聽了這話,有些不高興了。

    這是誰家的熊孩子,若非看你身後的隨從一個個身強體壯的,一看就是練家子,我早就教訓你了。

    「誰說我撲不中?」

    「那你撲一個讓我看啊。」

    「你這廝,也真是奇怪,我撲不撲,為何要讓你看?」

    「你就是撲不中,你不敢。」

    「我撲不中?笑話,我是不想撲!」

    撲吧,撲吧!

    光陰蟬那激動興奮的情緒傳遞過來,讓高余隱隱約約,產生了衝動。

    「你這廝,不若我們撲一回?」

    「你說,怎麼撲。」

    少年顯然也是個賭性大的,聽聞高余要和他做撲,立刻躍躍欲試。

    他身後的隨從,一個個露出苦笑;而周圍的人,也聽到了高余兩人的爭吵,呼啦啦圍觀起來。

    「官人,要撲嗎?」

    正在招攬生意的販子,聽到了兩人爭吵,不禁眼睛一亮。

    他朝著高余招手,並示意眾人散開,「大官人,小底這裡可是有一副從米南宮家裡淘來的字帖呢。」

    「米南宮?」

    眾人聞聽,頓時一陣驚呼。

    米南宮名叫米芾,乃當世書畫大家,與蔡襄、蘇軾、黃庭堅齊名。

    這是真正的名士,並且得到了士大夫階層的認可。其字畫價格之高,堪稱為天價。其人能詩文,精通鑑別,擅長書畫,創立了『米點山水『,並喜好收藏。因其性格怪異,舉止癲狂,故而又被人稱作米顛。徽宗皇帝登基後,詔米芾為書畫學博士,世人習慣性稱呼他做『米襄陽』,亦或者『米南宮』,絕非柳永可以相比……

    有米芾家的字畫!

    高余聽得真切,看那商販的目光,也隨之變化。

    他說的是米南宮家的字畫,而不是米南宮的字畫……也就是說,是否米芾真跡,還兩說。

    可若如此的話,光陰蟬為何如此激動?

    高余眸光閃閃,陷入沉思。

    而那少年卻來了精神,大聲道:「聽到沒有,聽到沒有,敢不敢撲,敢不敢撲!」

    「撲!」

    「怕他個甚,撲一回。」

    這人啊,事不關己,便不怕事大。

    汴梁人好賭,哪怕是賣果子的,走到路上就敢和人拿果子做撲。

    更何況,有米芾的字畫做賭注,還有外圍做撲……人們自然不會放過,一個個喊叫起來。

    「撲就撲,怕你不成?」

    高余已是騎虎難下,同時光陰蟬那興奮的情緒越來越強烈,讓他決定去嘗試一次。

    「我先撲!」

    少年說著話,便走上前,取出兩張錢引,啪的放在橫板上。

    「這裡是五十貫,我撲你十回。」

    五十貫錢引,那就是一貫銅錢。

    商販頓時咧嘴笑了,「大官人果然豪氣,一定能夠撲中。」

    少年聞聽,露出得意之色,好像一隻驕傲的小公雞一樣昂著頭,盯著高余看,似乎是在說:我已經撲了,你敢不敢來?

    「小魚兒,一百文哦,要不然,算了吧。」

    馬大壯哪見過這架勢……一百文錢,四娘在須城買炊餅,辛苦一天也不過是這個數呢。這誰家的小孩子,出手就是一貫,這要是換成灌肺的話,絕對能吃到飽脹。

    「怎麼,不敢了嗎?」

    少年見狀,便冷笑道。

    那模樣,真心讓人想揍一頓。

    這是汴梁,他是高余,是高俅的兒子!

    或許現在人們還不認識他,可早晚會有人知道。高俅的名聲已經不好,若他不撲,只怕傳出去,會有人說『那高二的兒子和他一樣,都是沒種的球貨』,那高俅會更加丟臉。

    不過,我會怕你嗎?

    高余也有些怒了,推開了馬大壯,走到橫板前,取出一串銅錢來。

    「那,我就撲一回。」

    「哈哈哈,我撲十回,你撲一回,你以為你是誰啊。」

    少年見狀,忍不住哈哈大笑。

    而周圍的人,也看著高余,露出不屑之色。

    高余道:「運氣好了,城牆都擋不住,一次足矣;運氣不好,就算十次,也未必撲中。我若沒有撲中,而你撲中了,我就輸你一百貫;如果我撲中了,你要輸我一百貫,如何?」

    四周,再次響起了一陣驚呼聲。

    一百貫……這可不是一個小數目了!

    原本以為是小打小鬧,現在看來,分明是一場豪賭。

    這個時候,誰也不敢再說話。畢竟這牽扯到一百貫的賭注,怕是誰也擔不起責任。

    「一百貫?」

    少年也嚇了一跳,緊張起來。

    說實話,高余本來並不想和這少年鬥氣。

    他比少年的年紀大,且走南闖北,什麼場面沒有見過?可是這少年,卻咄咄逼人,讓他不得不迎戰。汴梁人講臉面,更何況,他代表的是高俅的臉面,無法退讓。

    「你說一百貫,便一百貫嗎?萬一你輸了……」

    少年話未說完,就見高俅從搭膊裡,取出一摞錢引,點了五千貫的錢引出來,擺放在橫板上。

    「喏,錢在這裡。」

    這一句話,險些把少年噎死。

    大哥,不過是遊戲而已,你要不要玩這麼大?

    少年家中不缺錢,他也不是拿不出一百貫。可這並不代表,他要賭這麼大啊……本來聽著高余外地口音,他想要嘚瑟一下。沒想到,好像惹了一個有錢的主兒出來。

    「怎麼,不敢了嗎?」

    「誰說我不敢,不就是一百貫,我怕你不成!」

    少年臉通紅,聲音也有些發顫。

    不過,高余丟不起臉面,他更丟不起臉面。已經到了這地步,無論如何,他都不能退縮。

    「拿錢!」

    少年頭也不回,怒視高余,同時朝身後隨從伸手。

    幾個隨從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露出為難之色。

    錢,他們有……可這狀況,怎麼看都好像是一個坑?自家郎君,別是被人下套了吧。

    他們看了看商販,又看向高余。

    為首之人,眼中流露出森然之色。只是沒等他動作,一旁馬大壯卻閃身到了高余身邊。

    他不贊同高余賭博,但是卻感受到了那人的敵意,所以毫不猶豫便站了出來……

作者: 朱鳳清    時間: 2017-6-21 10:47 AM

第七十一章光陰蟬的喜悅

    「錢!」

    少年似乎努力,嗓門也隨之提高。

    他有些不滿的看了一眼那些隨從,雖然沒再說什麼,可眼中流露出的不耐煩,卻十分明白。

    隨從知道,自家這位公子怕也是騎虎難下了。

    少年想要將軍高余,誰料想高余卻反將軍了少年。

    這時候,他若退縮,傳回去定然顏面無存,甚至還會連累其他人倒霉。

    罷了,就隨他去!

    隨從取出了一摞錢引,交給了少年。

    「五千貫,我撲你!」

    少年把五千貫錢引放在橫板上,瞪著高余,惡狠狠道。

    就不相信,十比一的機會,我會輸給你?

    「來來來,開撲了,小郎君一撲一,大郎君一撲十,有沒有人撲一回。」

    圍觀者,一陣嘩然。

    但很快的,就有人在一旁做局開賭。

    汴梁人好賭的毛病,在這一刻表現的淋漓盡致。在他們眼中,這世上無物不能撲。

    「我撲大郎君,一百文。」

    「我撲小郎君,五十文。」

    隨著少年把錢放在橫板上,只一眨眼的功夫,圍繞著這書畫攤子,就組成了大小四五個局。

    只看得馬大壯目瞪口呆,嘴巴張得老大。

    「兩位官人,開始吧。」

    「我先來。」

    商販退到一旁,一臉笑容。

    這一局,他怎地都不會賠了。橫板上這六十七個捲軸,加起來也不過一貫錢,是他從米芾舊宅中淘來的廢紙。少年一個人,就讓他回了本,他這心裡又怎會不快活。

    少年也不囉唆,走上前來。

    「是路邊貨,也拿來販賣。」

    「這算什麼,小孩子的鬼畫符嗎?」

    他也是個爽利的人,一個接著一個拿起捲軸打開。

    只是,一連四五個捲軸打開後,他的動作就變得有些緩慢了。

    好半天才打開一個捲軸,結果依舊失敗。少年一開始,還自信滿滿,可慢慢的,就有些猶豫了。

    高余站在一旁也不阻止,只靜靜看著那些捲軸。

    片刻,他突然閉上了眼睛。

    但沒想到,當他閉上眼睛後,卻依然能夠清楚的看到那些捲軸。在眾多捲軸中,他看到了一抹光暈,非常奇異的光暈。那是少年身前的一個捲軸,看上去有些古怪。

    高余,猛然睜開了眼睛。

    光暈消失,一切又恢復到原來的模樣。

    少年小心翼翼拿起身前一個捲軸,卻猶豫兩下,又放下來,拿起旁邊的一個捲軸。

    「哪裡有米南宮的字畫,你不會是騙我吧。」

    少年打開捲軸,卻一無所獲,便忍不住向那商販看去。

    商販道:「官人休要冤枉小底,小底在這白虎橋下作字畫攤也有一年,你可以打聽一下,小底可曾做過假?這裡面,確實有我從米南宮家中淘來的字畫帖,但其價值,小底並不清楚。官人只管找,小底做撲從來是真材實料,絕不會有半點虛言。」

    「若是讓我知道你騙我,定不饒你。」

    少年惡狠狠道,眼角餘光一撇,卻見高余在一旁,正盯著那些捲軸。

    眼珠子滴溜溜一轉,他突然退後兩步。

    「兀那鳥廝,你來挑吧。

    我還有三次機會……你這麼一旁站著,有些欺負你。就讓你先挑,免得勝之不武。」

    只要他沒有挑中,那我就立於不敗之地。

    他還有三次撲的機會,可說實話,這三次機會對他而言,卻成了一種莫名的壓力。

    高余看了他一眼,「你可別後悔。」

    「我不後悔!」

    少年強打精神,大聲說道。

    高餘點點頭,也不客氣,走上前一把將之前少年拿起又放下的那個捲軸拿在手裡,而後便退後三步。

    「我撲完了。」

    這麼快?

    這廝,好像沒有絲毫猶豫,難道說……

    不僅是少年吃驚,就連圍觀眾人,包括那商販,也吃驚不小。

    「你……」

    少年有些心虛了!

    他看了高余一眼,嘴巴張了張,卻不知道該說什麼。

    心裡壓力更大了……這可是一百貫!雖說他每個月的月例不止這些,可一下子輸了一百貫,這心裡面還是有些承受不住。是的,少年覺得,他這次已經輸給了高余。

    拼了!

    但是,少年卻沒有退路,只能硬著頭皮,又挑選了三個捲軸出來。

    「咦?」

    當少年打開其中一個捲軸後,突然愣住了。

    旋即,他露出驚喜之色,顫聲道:「海岱詩,這是米南宮的海岱詩,富貴,掌燈。」

    富貴,便是之前等高余的那名隨從。

    聽到少年的呼喊,他也一愣,旋即喜出望外。

    這一下,一百貫保住了!他連忙借了一支火把,走上前,為少年照亮。

    「米南宮的筆法獨特,很容易辨認。

    比如,『門』字的右角圓轉、鉤豎的陡起,集自顏真卿行書之法;而其體勢,外形竦削,乃仿自歐體……沒錯,這的確是米南宮的海岱詩,但並非市面上所熟知的海岱詩。我聽人說過,當年米南宮寫海岱詩的時候,曾說『三四次寫,間有一兩字好』,這應該是他寫壞的海岱詩……哈哈哈,沒想到,我居然能撲中他的真跡。」

    少年大笑,得意洋洋。

    火光下,那捲軸上的字跡栩栩如生,有對書法瞭解的人,更一眼認出是米芾的字。

    「真是米南宮的字!」

    那商販,更是滿臉笑容,上前道:「恭喜大官人,賀喜大官人,沒想到這米南宮的真跡,竟被大官人所得,可喜可賀。」

    不管他心裡怎麼想,願賭服輸,他不能表露出來。

    這是職業道德,既然他擺了攤子作撲,那就要承擔相應的風險。更何況,他已經賺了,所以也沒有什麼值得後悔。這,是汴梁人做生意的規矩,他也必須要遵守。

    這海岱詩一出,似乎勝負已分。

    少年更是萬分得意,看著高余,揚了揚手中的捲軸。

    「怎樣,認賭服輸嗎?」

    「我不識得米南宮的字,不過既然有人認出,想必是不假。」

    「那,你可輸了!」

    少年萬分高興,得意洋洋道:「如此,這一百貫我可就要拿走了,還要多謝你的慷慨。」

    「慢著!」

    就在少年讓隨從過去拿錢的時候,高余卻上前一步,攔住了那隨從。

    「我是說你撲到了米南宮的字,可我並沒有說,我輸了啊!」

    高余笑眯眯看著少年,旋即對圍觀眾人道:「敢問諸君,可有飽學之士,為我鑑別一二。」

作者: 朱鳳清    時間: 2017-6-21 10:50 AM

第七十二章 快雪時晴帖

    少年愕然了!

    他看著高余,原本滿滿的自信,突然間消失了。

    已經知道我手中的是米芾真跡,卻還是這樣自信滿滿,更提出找人鑑別,莫非……

    「你這裡,有多少米南宮真跡?」

    商販一怔,旋即苦笑起來。

    「小郎君,你道米南宮的真跡,滿大街可尋不成?」

    他自己都不知道里面有沒有米芾的真跡,當初他是從米芾故居收來的物品。米芾已過世十三載,其後人早已離開汴梁。之後,一個來自蘇州的豪商買下了米芾故居,那豪商因為仰慕米芾的大名,故而就保留了米芾當年的書房,一直沒有收整。

    直到去年,豪商病故。

    豪商之子因為生意上的錢財緊張,於是決定把故居變賣,商販這才有機會進入其中。

    說是有米南宮的真跡,其實大多是一些廢紙。

    商販自己也沒有想過能找到真跡,所以匆忙把那些字畫休整後,便拿來這裡做撲。

    他說完,便搖搖頭推到了旁邊,饒有興趣看著高余手中的捲軸。

    難道說那捲軸裡,另有乾坤?

    其實不止他心中疑惑,便是圍觀眾人,也多是困惑不已。

    就在眾人感到困惑的時候,人群中走出一人,大約三十多歲年紀,身著便裝,看上去頗為樸素。

    只是,那一舉手一投足間,卻有一股子儒雅之氣。

    非飽學之士,絕難有如此氣度。

    「在下趙鼎,雖算不得飽學之士,但對字畫也有研究,不知可否幫到郎君?」

    「原來是趙員外。」

    有認識他的人,直接便喚出了他的名號。

    「放心吧,趙員外當年可是進士及第,這學識不會差了。」

    進士及第?

    高余看了那趙鼎一眼,也不猶豫,把手中捲軸遞出。

    剛才,他也發現了少年找到的那個捲軸。通過光陰蟬的眼睛,少年的那個捲軸也有光暈籠罩。不過與他撲中的這個捲軸相比,其亮度可算得是微弱,並不太醒目。

    如果他剛才撲了兩百文,倒是可以把那個捲軸也選了。

    但是……

    做人別太貪心,否則會有災禍。

    所以,他後來並未加注,便是不想招惹麻煩。

    雖然不知道手裡的捲軸是什麼來歷,可本能的,他認為這個捲軸,應該更加珍貴。

    「快雪時晴帖?」

    趙鼎打開捲軸,只掃了一眼,便發出了驚呼。

    「什麼貼?」

    少年彷彿沒有聽清楚,快走兩步道:「趙員外,你剛才說,什麼貼?」

    「快雪時晴帖……掌燈過來。」

    趙鼎回了少年一句,便激動的叫喊道。

    那名叫富貴的隨從忙舉著火把過去,為趙鼎照亮。

    「沒錯,這紙張當是魏晉之時所用,縱一尺,橫半尺,四行二十八字。

    羲之頓首:快雪時晴,佳。想安善。未果為結,力不次。王羲之頓首。山陰張侯。」

    「是王右軍!」

    聽趙鼎說完,圍觀者中,有人發出驚呼。

    這是一個風雅的時代,或許不是人人都能識字,但是那風雅之氣,流傳於巷陌之中。

    便是那酒樓的小二,目不識丁,也會由此風雅。

    行走於汴梁勾欄瓦舍之中,若你突然詩興大發,想要揮毫潑墨,那小二會立刻奉上筆墨紙硯,任你書寫。而小二則會在你身邊欣賞,雖不認得字,卻能看出好壞。

    王羲之,王右軍,一代書聖,在民間頗有名氣。

    少年的臉色,頓時變了,氣息隨之變得沉重起來,看著趙鼎道:「你,你能確定嗎?」

    趙鼎卻沒有理他,目光凝聚在那書帖上。

    「快雪時晴帖,以圓筆藏鋒為主,起筆和收筆,鉤挑波撇都不露鋒芒,由橫轉豎,也多為圓轉的筆法,接替勻整安穩,顯現氣定神閒,不疾不徐之情態,正合此貼特點。

    你看著書風,書文並茂,右軍之高風雅緻,果然名不虛傳。

    還有這書體,於行書中帶有楷書筆意。前後兩次頓首,皆練筆草書……沒錯,沒錯……圓筆藏鋒為主,神態自如,從容不迫;起筆收筆,轉換提按,似山孕玉,雖不外耀鋒芒而精神內涵,骨力中藏!」

    說話間,趙鼎長嘆一聲道:「圓勁古雅,意致悠閒逸裕,味之深不可測!」

    他戀戀不捨從字帖上收回目光,而後看向高余,眼中流露出羨慕之意。

    「郎君可願割愛,便是千金,鼎願奉上。」

    而一旁,少年也顧不得那一百貫了,大聲道:「喂,若你願意割愛,價錢隨你開。」

    王羲之的快雪時晴帖,堪稱他代表作之一。

    高余也有點發懵,因為趙鼎方才所說的那些話,他並不是特別明白。

    不過,他聽得出,他這幅字帖,絕對是價值千金,比之少年得到的海岱詩,要珍貴百倍。

    「員外能確定,這是真跡?」

    「當然!」

    趙鼎道:「快雪時晴帖貼幅前有『廷』印,後有『紹興』聯璽,這裡還有半枚『褚』印。據書譜記載,此貼唐初太宗賜予丞相魏徵,後傳於褚遂良。本朝初,此貼落入銅山蘇舜元兄弟值守,後來米芾從蘇激處換來……另外,宮中還有一貼,無『褚』印,為官家珍藏,準備收入正在編撰的《宣和書譜》,所以我對此非常清楚。」

    說著,他便看向了商販,沉聲道:「米南宮生前,對此貼愛不釋手。

    然則他過世後,曾有人向小米官人求購此貼,可是卻不見了蹤影。若此貼來自米南宮舊宅,那就不會錯了。想必當年米南宮將之收藏後,未告知小米官人,才會明珠蒙塵。」

    商販,其實也是提心吊膽。

    這玩意兒太貴重了,如果他不能說出出處的話,麻煩可就大了。

    「多謝員外為小人證明。」

    趙鼎笑了笑,並沒有理睬那商販,而是看著高余道:「小郎君,考慮如何,可願割愛?」

    當然不願!

    高余幾乎不假思索道:「還請員外見諒,此貼我準備獻於家父。」

    他雖然不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,但是從剛才光陰蟬的反應來看,這快雪時晴帖對光陰蟬,一定有著非凡意義。就算是割愛,他也會先弄清楚這其中的問題所在。而在此之前,他是絕對不會送出這字帖的……再者說了,這,可是王羲之的真跡。

    「大壯,收好!」

    高余略帶歉意,向趙鼎笑了笑,便讓馬大壯收好字帖。

    雖然不知道這字帖到底是什麼玩意,可是聽趙鼎和少年開口,願意千金求購,馬大壯就懵了。

    在他看來,不過是一張紙嘛,至於如此?

    聽到高余的話,他立刻上前,小心翼翼把那字帖收好……

作者: 朱鳳清    時間: 2017-6-21 10:51 AM

第七十三章 跟蹤

    「你真不打算賣嗎?我可以出高價!」

    少年很爽快,把那五千貫的錢引,放在高余手中。

    從這一點來看,他雖然有些驕橫,但賭品不差。高余也不客氣,自己贏來的錢,為何不要?再說了,是這少年主動挑釁,他沒有什麼愧疚,可說的是心安理得。

    「不賣!」

    「真不賣?我可以出很高的價錢。」

    少年頗有些執著,看著高余說道。

    高余想了想,道:「不賣!」

    一旁馬大壯提醒道:「小魚兒,咱們回去吧,天不早了,不然四娘又要說我了。」

    「好!」

    高余能夠感覺到,光陰蟬已經平靜下來。

    很顯然,手裡的這幅快雪時晴帖,令它得到了滿足。

    而且,周圍人看他的目光,也有些變化。財帛動人心,有這麼一副字帖在身上,怕是不太安全了……想到這裡,他朝少年一拱手道:「天色不早,我要回去了,告辭。」

    而後,他又拱手向趙鼎道謝,便帶著馬大壯匆匆離去。

    高余一走,少年也就沒了興趣。

    他轉過身,拿著那副海岱詩,帶著一干隨從走了。

    趙鼎卻留下來,目光在橫板上的字畫掃了一遍又一遍,突然取出一貫錢放在橫板上。

    「我也要撲!」

    「對啊,我也撲。」

    趙鼎的動作,可說是一言驚醒夢中人。

    這字畫攤上,頓時變得熱鬧非凡……

    商販悲喜交加,心中苦笑連連。

    一貼海岱詩,他還能承受得住;可是那快雪時晴帖啊……那麼一副珍貴字畫,怎地就從他手裡溜走了?他甚至可以確定,如果那快雪時晴帖在他手裡,絕對能讓他的命運發生變化。便是不能大富大貴,可是一生無憂,絕對能做到……因為,那是王羲之真跡啊。

    一想到這裡,他就一陣心痛。

    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

    「九哥,可要小底去奪回來?」

    少年離開白虎橋堤岸,一路卻悶悶不樂。

    富貴上前,低聲道:「聽那廝口音,是個外鄉人,若郡王真想要,也不是難事。」

    「你當我什麼人?」

    少年眼睛一瞪,怒道。

    「一百貫,我輸得起!

    只不過,那快雪時晴帖……我是想呈現於官家。

    這樣,你派人跟著他,看他住在哪裡。明日我再去拜訪,說不定能勸他改變主意。」

    「遵命!」

    「富貴,聽清楚,我是讓你跟著他,你可別給我惹禍。」

    「小底明白。」

    富貴帶了兩個人,匆匆離去。

    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

    皇城,慶寧宮。

    才入二月,入夜仍帶著些寒意。

    而日間的那場小雨,也使得氣溫很低。

    按照慣例,皇宮入二月便要撤除火炭,不過由於天氣冷的緣故,慶寧宮裡仍舊生著暖爐。

    韋賢妃正坐在榻上,看著鏡子裡的自己,心中哀怨。

    官家今晚,又沒有來!

    她本是鄭皇后宮中的普通侍女,與另一位侍女喬氏結為姐妹。

    兩人相約,若一人富貴時,勿忘姐妹。後來,喬氏得了寵幸,被封為貴妃。她倒是沒有忘記當初的誓言,向官家推薦了韋氏。大觀元年,韋氏進才人,六月為婕妤,二年又升為婉容,此後便再無動靜,直到她後來生下皇子,才算是得以晉陞賢妃。

    不過,這並不能改變她不受寵的現實,官家很少臨幸,也讓她格外難過。

    宋宮制度,皇后以下的內命婦主要有妃嬪兩等。

    妃有貴妃、淑妃、德妃和賢妃四等,她的等級最低。

    好在,一應要求官家都會滿足,她在這慶寧宮中,也算過得去……

    「娘娘,廣平郡王求見。」

    「讓他進來吧。」

    韋賢妃收起了心中哀怨,整肅妝容。

    不一會兒,就見一個少年跑進屋中,向她行禮道:「母親,孩兒向你來問安。」

    「九哥今天,看上去心情不錯。」

    「回母親的話,也算不得好,只是今天……嘻嘻,遇到了一樁有趣的事情。」

    如果高余在這裡,一定能認出,那少年就是之前和他在白虎橋堤岸做撲的少年。

    他叫趙構,是官家的第九個兒子,乃韋賢妃親生。

    他今年十三歲,在大觀二年被封為廣平郡王。

    韋賢妃笑道:「九哥遇到了什麼有趣的事?」

    「母親,孩兒今天撲到了米南宮的海岱詩。」

    說著,趙構便獻寶似地的把那海岱詩字帖遞給了韋賢妃。

    韋賢妃對這字帖,興趣不大,不過還是非常開心的接過來,看了兩眼道:「不錯,九哥果然好運道。」

    「本來是好運道,可惜……」

    「怎麼了?」

    趙構便把他和高余的事情,與韋賢妃講述了一遍。

    「那廝才是真正的好運道,只隨手挑選,便選中了王右軍的《快雪時晴帖》真跡,還使我輸了一百貫。」

    「一百貫?」

    韋賢妃聞聽,下意識提高了嗓門。

    趙構連忙道:「母親休怪,我也沒想到會成這個樣子。」

    「九哥,你莫不是被人騙了?」

    「騙?」趙構想了想,搖頭道:「那廝是外地口音,如何騙得我?其實,我是想要把那副《快雪時晴貼》買下來,回頭獻給官家鑑賞。母親應該知道,官家最喜歡這些。他現在命人編撰《宣和書譜》,若能夠得到快雪時晴帖的話,一定開心。」

    韋賢妃聞聽,眼睛一亮。

    「你確定,那是真跡嗎?」

    如果真的是快雪時晴帖,她可以以此為藉口,請官家來品鑑,說不定能討來歡心。

    趙構道:「有度支員外郎趙鼎鑑別過,應該不會有假。

    那趙鼎是崇寧二年的進士及第,學問極好。如今他正在勘磨,聽說很快會被調往西京任職。」

    韋賢妃只是一個普通女人,平日裡並不關心廟堂裡的事情。

    她並不清楚趙鼎何人,但既然是進士及第,想必學問不會差了。

    「九哥,你確定能買來嗎?」

    「我已經讓富貴跟去,等知道了他的住處後,明天我就去拜訪。

    一次不行,就兩次,兩次不行,就三次。所謂金石為開,想必那人總要被我感動。只是,真要買下來的話,怕是要使不少錢。我手裡也不過一兩千貫,怕未必能使他心動。」

    「一兩千貫還不夠?」

    「母親,那可是王右軍的真跡,趙鼎當場就開出了千貫價錢,那人也不見心動……而且我看他的模樣,也不是少錢的人。那般珍貴的字帖,若不使夠錢,只怕很難得手。」

    趙構說完,用希翼的目光看著韋賢妃,「母親,孩兒想了想,最少也要三千貫方可。」

作者: 朱鳳清    時間: 2017-6-21 10:53 AM

第七十四章 援兵

    「三千貫?」

    韋賢妃失聲驚呼,臉色變得有些難看。

    三千貫,絕對不是一個小數目。她雖然貴為賢妃,卻不受寵幸,日常花銷都有定數,雖也小有積蓄,可讓她一下子拿出這麼多錢來,韋賢妃還是有一種恐懼感受。

    三千貫,她有!

    但那是她的防身錢,是她一點一點積攢下來。

    「九哥,真要這麼多嗎?」

    趙構點頭道:「就看那人的胃口有多大,如果知道此事的人多了,恐怕會花費更多。」

    嘶!

    韋賢妃倒吸一口涼氣。

    他明白趙構的意思,官家喜歡書法,天下人盡知。

    而且,從去年開始,官家下旨編撰宣和書譜和宣和畫譜,顯示出他對書畫的重視。

    不少人都在關注此事,希望借此機會討好官家。

    如果被人知道那快雪時晴帖的消息,怕也會動心思。這朝堂中,有錢人太多了,多到韋賢妃每每思及此事,甚至會心生妒忌。如果不能盡快得到快雪時晴帖,等那些人知道了,再想買,她母子根本沒有機會。嗯,先下手為強,必須先下手為強。

    只要能得到官家的歡喜,三千貫又算什麼?

    想到這裡,韋賢妃下定了決心,起身從一旁衣櫃裡取出一個漆盒。

    她猶豫一下,把漆盒遞給了趙構。

    「九哥,這是我所有的積蓄,大概有五千貫,你都拿去。

    一定要買來那快雪時晴帖……你我母子,能否在官家面前翻身,就看這一回了。」

    好吧,趙構的賭性算是找到了源頭。

    韋賢妃不好賭,但她的賭性之大,趙構也無法相比。

    「母親放心,我一定把那快雪時晴帖拿到手。」

    趙構也清楚,母親在宮中過的並不如意。

    別看他是那勞什子廣平郡王,卻沒有一點實權。等再過兩年,他就要成人了……到時候,官家一定會讓他去宮外居住。那一來,他和官家接觸的機會會更少,想要爭寵,也更困難。所以,能不能討得官家的關心,扭轉局面,就看這一回了。

    拿到了母親的資助,趙構心裡也有了底氣。

    他離開慶寧宮,準備回去。

    可就在這時,一個侍衛匆匆跑過來,攔住了趙構。

    「什麼?」

    趙構聽那侍衛說完,勃然色變。

    「你說,富貴被人打暈了?」

    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

    高余和馬大壯離開白虎橋堤岸,便急匆匆趕去城門。

    汴梁是一座不夜城不假,但並不代表他入夜之後,還會打開城門。城裡,你們徹夜狂歡我不管,但城門一定要關閉。而且城門一關,再想開啟,就要等到第二天了。

    「大壯!」

    「嗯?」

    「有沒有發現,好像有人跟蹤我們。」

    行不多遠,高余就感覺到有些不對勁,慢走兩步,和馬大壯並肩而行。

    「有人跟蹤我們?」

    「別回頭看!」

    高余緊張說道。

    他剛才在那麼多人面前撲中了《快雪時晴帖》,肯定會有人心動。汴梁的治安環境不錯,也是相對而言。入夜之後,那小巷深處,街道角落裡有多少居心叵測的人,誰又能說得清楚?不是高余小看了汴梁人的素質,而是自古以來,財帛最動人心。

    他深吸一口氣,努力平靜下來。

    「前面路口,咱們分開來。」

    「分開?」

    「你去大相國寺找你師父來,就說我們遇到了麻煩。

    我會在城門口停留一下,大約一個時辰後城門關閉,我才會出城。你們就直接出去,在路上等我。如果真有人跟蹤咱們,他們也是在外城動手,所以不會有危險。」

    「我明白了。」

    馬大壯雖說憨直,並不算傻。

    高余一說,他就立刻明白了高余的意思。

    兩人又走了一陣,在途經州橋時,馬大壯把快雪時晴帖交給了高余,便逕自前往大相國寺。

    高余則放慢了速度,看上去很是悠閒的在街上行走。

    他忽而在某個商舖前停下來,忽而買些小食,一邊吃一邊走,好像在遊玩一樣。

    「這廝,也忒大膽了!」

    富貴跟在高余身後,忍不住對身邊人道:「身懷快雪時晴帖,不趕快回去放好,卻在這街頭遊蕩……也不知是哪家的郎君,怎地恁心大?他就不怕,被人打劫嗎?」

    旁邊的人,也是連連苦笑。

    說起來,也真是巧。

    有沒有人盯著高余?

    有!

    只是那些人看到富貴等人也在跟隨,一時間也不敢輕舉妄動。

    在汴梁城,能隨身帶一百貫的人不少,不過那些人大都有些地位,絕非等閒人能相比。看樣子,那頭肥羊是被人盯上了……那些心懷叵測的人立刻明白過來,不敢繼續跟隨。

    富貴等人並不知道,他們在不知不覺中,充當了高余保鏢的角色。

    高余在城門口的車馬驛停留了一會兒,見城門口鼓聲響起,於是才牽著馬走出城門。

    富貴等人連忙跟上,在高余身後,也出了城。

    「他那個同伴呢?」

    「可能有事,先走了!」

    「這廝怎地往城外走?」

    富貴等人心中疑惑,跟隨在高余的身後,沿路行進。

    高余走的不快,也沒有上馬。

    大約走出兩三里地之後,富貴突然醒悟過來道:「你們說,這廝會不會不是外鄉人?」

    「可他口音……」

    「口音算個驢球,他這樣子,分明是住在外城。」

    「那怎麼辦?」

    「怎麼辦?好辦了!」富貴笑眯眯道:「他既然是住在汴梁,那副《快雪時晴帖》就跑不了。」

    趙構雖然不得官家喜愛,也畢竟是皇子。

    真要是高余敬酒不吃的話,趙構也能讓他吃一頓罰酒。

    這可不是明搶豪奪……郡王不是說了,一定會真金白銀的買賣嗎?他要不同意,就用官府打壓他,不信他不服軟。

    富貴想到這裡,不禁暗自高興。

    卻不想就在他得意的時候,從路旁林中,突然間飛出兩枚卵石,啪啪兩下,便打中了富貴的兩個隨從。就在富貴朝林中看時,一個碩大的身影從他們背後撲出。

    來人動作很快,兩拳就打翻了兩個隨從。

    等富貴轉身過來的時候,一個缽盂大的拳頭便出現在他眼前,蓬的一聲把他打昏過去……

作者: 朱鳳清    時間: 2017-6-21 10:55 AM

第七十五章 異變

    慶寧宮,偏殿,趙構居所。

    官家膝下共有二十七子,二十四女,而且看情況,這個數字很有可能會繼續增加。

    趙構在諸多皇子中,排名第九。

    他年方十三,尚沒有獨立開府的資格,所以只能隨母親韋賢妃居住在慶寧宮。

    問題是,慶寧宮也不算太大,所以趙構的居所也很小。

    嗯,相比起其他皇子而言,他的居所確實算不得太大……

    二十四支蠟燭點燃,把偏殿照映的格外明亮。

    蠟燭,是大內御用蠟燭,河陽縣專造,並且以龍涎香灌入蠟心。不但燭光明亮,且在燃燒時幽香襲人,更有提神醒腦的效果。

    趙構臉色陰沉,看著鼻青臉腫的富貴,心裡面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。

    「如此說來,你並沒有看清楚是誰打你?」

    「那廝速度太快,而且還用了聲東擊西的計策。我根本沒有看清楚長相,就被打昏過去。」

    「那你怎知,他是關西人?」

    「因為他出手之前,曾發生說話。那口音一聽就知道是關西口音,我絕不會聽錯。」

    「他說了什麼話?」

    「他說,衙內休慌,灑家來也。」

    「慢著,你再說一遍?」

    「他說:衙內……」

    趙構一擺手,便制止富貴再說下去。

    背著手,在房間裡踱步,片刻後他突然笑了,輕聲道:「我想,我已經知道他是誰了。」

    「啊?」

    「衙內!」趙構道:「這就說明,他是官宦子弟。」

    富貴點頭道:「九哥所言極是,可是這汴梁城中,官宦子弟眾多,隨手一把抓,就能抓出一大堆人來。」

    「哼,所以說,你就是個三等內等子。」

    富貴,出身五龍寺。

    別誤會,這五龍寺可並不是什麼寺院,而是宋代皇宮裡,一個專門培養侍衛的機構。入五龍寺,即為內等子。同時,內等子又分三級,這三等內等子級別算最低。

    趙構嘴角輕輕上揚,做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樣。

    「這汴梁城裡,能背成為衙內的,家裡少說也是七品以上的差遣,才可以被稱作衙內。七品以下,你便是喚他衙內,看他有沒有臉面答應?富貴,你說對是不對?」

    不到汴梁,不曉官多。

    有宋一朝的官僚機構本就龐大,官員眾多。

    汴梁,更是如此……但也正是這原因,若沒有差遣的實職,子女便算不得衙內。畢竟,如果那些散官虛職都要算上的話,這汴梁的衙內,怕就是一個驚人的數字。

    衙內們也要面皮,怎會容忍?

    所以,雖然官面上不說什麼,但私下裡大家都有一個明確的認識。

    想要被稱作衙內?可以!

    家裡必須是實職差遣,而且需七品以上,才有資格被稱之為衙內。

    富貴點頭道:「便是這樣,也有許多衙內,郡王怎知是哪個?「

    「愚蠢!」

    趙構露出得意笑容道:「這汴梁的官員,但凡有差遣,七品以上者,又住在城外,大都集中在城東。可你剛才卻說,那廝出城後,是往城南走,也就是說,他住在城南。

    這一來,也就可以排除六成以上的人。

    而住在城南,又是外地口音,而且極為面生……」

    趙構說到這裡,嘴角微微一翹,輕聲道:「據我所知,高太尉流落在外十五年之久的兒子回來了,官家為此,還給了他一個迪功郎的虛職。我想,應該就是他了!」

    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

    「娘,我困了,先回去睡了。」

    高余並不知道,他的身份已經被趙構猜到。

    在打昏了富貴三人之後,他就認出了三人的身份。不過,他只是認出人來,並不知道他們的真實來歷。在他看來,一定是那個少年不甘心,讓富貴三人過來報復。

    魯智深是收到了馬大壯的求救之後,趕來相助。

    富貴雖然是內等子出身,但比之魯智深,卻差距甚大。

    所以,魯智深不費吹灰之力就打昏了三人,而後與高余道別。

    本來高余想要讓他一起到高府,魯智深不同意。高余知道,魯智深並不是針對他,只是不想和高俅接觸罷了。既然如此,人各有志,他也不打算為此和魯智深反目。

    只是,城門已經關閉。

    高余就取了兩千五百貫錢引給魯智深,讓他在城外找客店落腳。

    沒錯,這裡是外城,比不得內城錦繡繁華。可照樣比須城熱鬧百倍,想要找到一家客棧並不難。

    「衙內,你這是何意?」

    魯智深見高余給他這麼多錢,頓時色變。

    高余卻擺手笑道:「大和尚莫要誤會,這些錢是我剛才在城裡與人做撲贏來的……你我是江湖兄弟,見面要分一半。我一半,你一半……嘿嘿,想來那些搶錢的,一定難過。」

    聽了高余的解釋,魯智深的臉色這才緩和下來。

    他看看高余,又看看他手裡的錢。

    「衙內好爽氣,不如也做個汴梁及時雨?」

    「哈,我才沒那興趣……這錢來的容易,送與朋友也無妨。若是我自己的錢,你看我送不送你。」

    「哈哈哈,師兄爽快。」

    魯智深大笑著,也不客氣,就接過了錢引。

    他在手裡晃了晃,「那灑家就不客氣了。」

    「你便是扔了,我也不理。」

    高余說完,也不管魯智深了,叫上馬大壯回家。

    至於魯智深打算如何落腳,與他已沒有什麼關係。他現在最迫不及待的,是要回家弄清楚光陰蟬和這快雪時晴帖的關係。為何光陰蟬那時候,會是那樣的興奮?

    高俅不在家,想來是在殿前司勾當。

    高堯輔已經好幾日不見人影,而高小妹,則去大姐家裡玩耍。

    高余陪著母親閒聊了一會兒,就藉口回去休息。

    回到屋中,他就立刻關上了房門,把那快雪時晴帖取出來,平鋪在桌案之上。

    光陰蟬怎麼沒有動靜?

    高余等了半晌,也不見有什麼狀況發生,心中不免感到疑惑。

    這一整日,他也是累得不輕。別看沒做什麼,只是四處遊蕩,也足夠讓他疲憊。

    就這樣,他脫下了衣服,準備上床睡覺。

    可就在這時候,身體突然傳來一陣奇異的感受,好像有什麼東西要破體而出……身體隨之失去了控制。

    高余睜大眼睛,慢慢的匍匐在地上,彷彿一隻秋蟬般一動不動。

    不過,他的眼睛卻看得清楚,他身上的紋身,那隻光陰蟬的紋身,透出了一抹奇異亮光,紋身彷彿要從他身體上剝離下來似地,那種難言的痛楚,讓他忍不住發出一聲慘叫……

作者: 朱鳳清    時間: 2017-6-21 10:57 AM

第七十六章 進化

    姓名:高小余

    金錢:十五貫又一百三十文,錢引一萬三千二百一十七貫

    物品:虎皮百納袋,全映像地圖

    技能:火藥專精(高級);龍虎山內天罡訣法(初級);察言觀色(高級);樂器專精(宗師級);清創縫合術(高級);投擲(高級);賭術專精(高級);疾行專精(中級);游泳專精(高級);書法專精(中級);詩詞專精(高級)

    光陰蟬靜靜匍匐在虛空中,恍若沉睡。

    它一動不動,那巨大的身形卻好像增添了一種奇異的韻味,如同那時間沉澱的韻味。

    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

    「吉祥兒,吉祥兒醒來!」

    急促的呼喚聲,把高余喚醒。

    他睜開眼睛,發現自己躺在榻上。

    高俅、梁氏、林氏還有高小妹就圍在一旁,一個個緊張無比。

    見到高余醒來,高俅不禁鬆了口氣。

    「吉祥兒,你這是怎麼了?」

    「我……」

    高余覺得,腦袋昏沉沉的,有些不太清爽。

    我怎麼了?

    昨天晚上,我在查證光陰蟬和快雪時晴帖的關係,而後光陰蟬想要破體而出,在一陣劇痛過後,就什麼都不知道了。

    光陰蟬,快雪時晴帖?

    高余好像想到了什麼,呼的便坐起身來。

    他掀開汗衫,卻發現光陰蟬紋身仍在。向桌案上看去,那快雪時晴帖捲軸靜靜擺放在桌案上。

    是幻覺不成?

    「吉祥兒,你沒事吧……身體哪裡不舒服,我馬上叫郎中過來。」

    高俅被高余的舉動嚇了一跳,忙關切問道。

    高余閉上眼,努力平靜下來。

    「父親,我沒事,只是……大概是昨日太累了,所以有些恍惚。」

    「你這孩子,卻嚇壞你娘了。

    平日裡你一早就會起床,今天卻不見蹤影。你娘過來喚你,卻發現你在床上,怎麼也喚不醒。

    不行,還是找郎中來看看,不會是你之前在須城落下的後遺症吧。」

    高俅此刻,盡顯慈父之色,那裡還有半點平日裡高太尉的威嚴。

    至於梁氏,更不必說,把高余抱在懷裡,淚漣漣連聲道:「我的乖兒,可嚇死娘了。」

    好尷尬!

    高余看的清楚,高小妹在一旁,捂著嘴偷笑。

    「笑什麼笑,還不去找郎中來?」

    林氏很精明,也覺察到了高小妹的情況。她害怕高餘生氣,忙不迭推著高小妹往外走。

    高小妹嘟囔道:「都沒事了,叫郎中作甚?」

    「叫你去你就去,莫不是討打?」

    「二娘,莫為難小妹了,我真的已經沒事了。」

    高余安慰了梁氏兩句,從床上下來,又惹得高俅和梁氏一陣緊張。

    「吉祥兒,小心點。」

    「父親,娘,我真的沒事了!」

    高余說著,還裝模作樣的揮舞了幾下拳頭。

    這一揮舞拳頭不要緊,他立刻發現了身體的異樣。出拳,似乎比之以前更有力了!

    「我兒,你怎麼了?那裡不舒服?」

    「我沒事,不信……」

    高余忙擺手,為了證明自己真的沒事,他還走到一旁,把那實木圓凳抱起來,舉了幾下。

    可嚇壞了高俅夫婦,連忙讓他放下。

    不過這樣一來,他們總算是相信了高余沒有時,那提著的心,算是放了下來。

    「既然沒事,這兩日就不要出去了。」

    「為何?」

    高俅道:「今日早朝,就聽說昨天有人用一百文,撲中了王右軍的《快雪時晴帖》,甚至驚動了官家,在朝會上還問及此事。現如今,不少人都在找那個幸運兒。」

    「啊?」

    高余嚇了一跳,看著高俅有些心虛。

    高俅倒是沒有注意,笑著道:「說來,那廝倒是真有運氣。

    王右軍的《快雪時晴帖》共有三貼,其中最有價值的,莫過於有『褚』印的帖子,當年被米芾換走,視若至寶。另外兩貼,一貼藏在銅山蘇家,另一帖被官家收藏。米芾死後,官家還著人詢問他的後人,結果怎麼也找不到,還以為丟失了呢。

    沒想到……」

    高俅說到這裡,忍不住啞然失笑。

    「若米芾知道他視若至寶的《快雪時晴帖》被人一百文撲中,不曉得會不會氣死。」

    說完,他又安慰了高余兩句,便匆匆走了。

    身為殿前都太尉,他有諸多事情。若非高余出事,他被梁氏喊回來,說不定這會兒還在忙碌。

    林氏和高小妹坐了一會兒,也告辭離去。

    梁氏則陪著高余說了一陣子閒話,見高余是真的沒事了,這才放心離開。

    「今日就別出去了,老老實實在家休養著。

    待會兒郎中來了,再給你看看。若不然,我這心裡終歸是不輕鬆。」

    「好的,我今日不出門,娘就放心吧。」

    高余這時候,必須要做出乖寶寶的樣子,恭順答應。

    等梁氏一出去,他就立刻關上門,來到桌案前,把那副快雪時晴帖打開。

    他記得非常清楚,昨天晚上他明明是打開了快雪時晴帖,怎地現在又收起來了?

    快雪時晴帖,還是昨日的快雪時晴帖,沒有問題。

    別看高余學識不是太高,但眼力卻不低。真假好壞,能記得很清楚,所以他一眼就認出來,他的快雪時晴帖沒有問題。不過,也不能說真的一點問題都沒有,還是有一些怪異。可究竟是哪裡怪異?他又說不出來,感覺上和昨晚,有些不太一樣。

    嗯!

    是哪裡變了呢?

    高余拿著字帖,看了又看,那種感覺就越發強烈。

    可是,他真說不出是什麼變化,總覺得這字帖和昨天相比,少了一些,少了一些什麼滋味。

    對了,看看光陰蟬怎樣了!

    他收起了字帖,便喚出了光陰蟬。

    什麼情況?

    高余習慣性的先去查看技能欄,卻不禁嚇了一跳。

    技能大派送嗎?且不說原有的技能,除了火藥專精和內天罡訣兩項沒有變化之外,其他都升級了,變成了高級。除此之外,還派送了四個技能,三個高級,一個中級?

    慢著,那全映像地圖又是什麼!

    高余看著技能欄和裝備欄,目瞪口呆。

    自家這光陰蟬是什麼德行,他再瞭解不過,絕對是那種有錢能使鬼推磨,沒錢鬼來折磨人的存在。此前,梁氏給了他不少零花錢,所以光陰蟬送了一個賭術專精的技能,還有一大堆的技能書。除此之外,它就再也沒有表示,更別說大派送了。

    現在又是什麼情況?

    高余努力的甩了甩頭,冷靜下來。

    目光,旋即落在那沉睡中的光陰蟬身上……咦,這廝怎地看上去,有一點古怪呢?

    光陰蟬的身上,彷彿多了一種韻味。

    而那種韻味……對了,好像就是《快雪時晴帖》缺失的那種感覺!

    光陰蟬,快雪時晴帖,光陰蟬……

    高余驀地睜大了眼睛,一下子明白了:光陰蟬,蟬食光陰!

    沒錯,快雪時晴帖上那種光陰歲月沉澱的韻味,竟然轉移到了光陰蟬的身上……

作者: 朱鳳清    時間: 2017-6-21 10:59 AM

第七十七章 風雅

    光陰蟬,進化了!

    接下來的幾天時間裡,高余一直在想方設法的證明他的這個想法。

    金錢,可以讓光陰蟬愉悅,而光陰歲月,則能夠使他進化。它會吞噬那些古老物品上的光陰之力,而後進行蛻變,從而更加愉悅,並且會賜予高余技能作為獎勵。

    光陰之力,從何而來?

    只有那些古老的物品,且具有一定價值,還要歸屬於高余所有才可以吞噬。

    恐怕,這也是光陰蟬得名的由來。

    高余感到無比震驚,同時又有一絲絲莫名的恐懼。

    因為這光陰蟬的來歷實在是太過詭異,詭異到他根本無法理解,以至於感到恐懼。

    春秋符,光陰蟬!

    當年黃石公賜予張良春秋三符,怕是有著非同一般的用意。

    高余感覺自己的腦袋都快要炸了!

    這光陰蟬在賦予他無盡技能的同時,似乎也給他帶來了許多未知的可能。而那些未知,讓他更加害怕……除非,他有更多的錢,擁有更大的權勢,才能保全自身。

    生平第一次,高余心中產生了對權勢的渴望。

    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

    「全映像地圖!」

    陽光明媚,是一個難得的好天氣。

    高府後花園的桃花綻放,姹紫嫣紅,煞是動人。

    高余站在花園的小徑之中,一聲輕喝,便把那地圖調出。

    他的眼前,突然出現了奇妙的變化。原本曲徑通幽的小徑,變成了一條非常清晰的路線。那桃樹在瞬間消失不見,只留下了一條曲折路徑,並且有非常清楚的數據。

    這條小徑,曲折長有兩里。

    高余沿著小徑行走,感覺有些彆扭。

    怎麼說呢,好像身體不受控制,每一步走出去,都很怪異。

    嗯,就是怪異!

    有好幾次,他在不知不覺中就走出了小徑,險些撞在樹幹上。好在他反應機敏,在漸漸熟悉了這種視角後,速度也開始提升,越走越快,到後來已近乎於是奔跑。

    如此反覆十餘次,他收起了全映像地圖。

    視界,旋即恢復正常,高余忍不住,長出了一口氣。

    他不是特別明白,這全映像地圖究竟有什麼用處。不過既然光陰蟬贈予,他也不會拒絕。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能派上用場……不過,在此之前,還是盡快熟悉那種視界。

    這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,需要慢慢適應。

    而且,在那種視界行動真的很有意思,反正在高余看來,這絕對是一個有趣的遊戲。

    這幾天來,高余都沒有出門。

    倒不是說高俅不讓他出門……以高俅的地位,雖說是個武官,有官家後面撐腰,誰又能真個去為難高余?只不過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,高余實在不想惹什麼麻煩。

    至於快雪時晴帖的事情,他也告訴了高俅。

    依著高余的意思,如果這快雪時晴帖能給高俅帶來好處,他倒是不介意交給高俅。

    一開始,高俅聽到那快雪時晴帖在高余手中的時候,也大吃了一驚。

    他沒想到,如今汴梁城裡傳的沸沸揚揚的幸運兒,居然會是他的小兒子!

    「真的是快雪時晴帖!」

    高俅可不是真就不學無術。

    想當初,他能做蘇學士的小史,可不僅僅靠著聰明機靈。

    蘇學士學富五車,才高八斗,是何等人物?沒有幾分真本事,又怎可能被蘇學士看中?

    同樣的,如果沒有真本事,蘇學士也不可能把高俅引薦給別人。

    要知道高俅是他的小史,若真的丟人,丟的可不僅僅是高俅的人,連他也會顏面無光。

    高俅在驗明了快雪時晴帖後,道:「吉祥兒,你真要把這,送給我嗎?」

    「我要它何用!」

    高余一副無所謂的表情回答。

    沒錯,這快雪時晴帖在別人眼中,絕對是價值千金。

    可是在他眼裡……在光陰蟬吸食了快雪時晴帖的光陰之力以後,對他已用處不大。

    他沒什麼雅骨!

    再者說了,光陰蟬贈予他高級書法專精技能,已經包括了王羲之書法。

    不客氣的說,只要高余想,可以隨時隨地模仿出王右軍的書法。當然了,是否能模仿十成不好說,可七八成總是有的。書法嘛,本就是用來寫字罷了,哪有那麼多的說道。哪怕這書法是琴棋書畫,君子四藝之一,高余也並不是真個太過在意。

    在他看來,寫字畫畫,如吃飯睡覺一樣,不過是一種日常的生活罷了。

    「我聽人說,官家喜歡這東西。」

    高余笑嘻嘻道:「父親若是想,就拿去獻給官家,說不定還能高昇一步。」

    「高昇?」

    高俅哈哈大笑,搖頭道:「我已是武官之極,再高昇便是入樞密院。

    狄相公前車之鑑,我可不想去找麻煩。我還想多活幾年,看你娶妻生子,為我高家傳宗接代呢……我現在多自在,無慾無求。相公們不屑於找我麻煩,官家對我無比信任。

    可如果我再高昇一步,就有殺身之禍。」

    「父親倒是灑脫。」

    「吉祥兒,不是灑脫,而是看的清。」

    高俅笑眯眯道:「人貴有自知之明,最怕就是看不清楚自己。

    狄相公才能勝我百倍,蘇學士文采更是過人。可結果呢?又有哪一個得以善終呢?我現在過得逍遙自在,無需再去刻意討好官家。只要我做好本分,官家就不會怪罪我,我這太尉之位,就穩如泰山……這些事情,我清楚地很,知道該怎麼做。

    至於這快雪時晴帖……」

    高俅想了想,很是隨意道:「你收著就好。」

    「讓我收著?」

    「你撲來的物品,便是你的,我這個做爹的,十五年未能與你關愛,難不成還要再搶你物品嗎?

    收著吧,不過不要與別人知曉。

    這東西雖說於你我無關緊要,但對一些人卻意義重大,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能用上。」

    這是親爹!

    那在外面被傳的沸沸揚揚,價值千金的寶貝,在高俅父子眼中,不過是一個物件。

    若是傳出去,說不得要被人口誅筆伐。

    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

    高俅不是什麼風雅之人,從不收藏什麼古董。

    用梁氏的話說就是:天生少了一根雅骨,也裝不出什麼風雅。

    以前,倒是有人送一些古董給高俅,但基本上,都被高俅拿出去變賣,換成真金白銀。

    以前窮怕了,古董再好,都比不得真金白銀來的實在。

    所以,高余把高府翻了個遍,也沒有找到能夠讓光陰蟬感興趣的物件。

    看起來,還要去外面尋找蘊含有光陰之力的東西!

    高余在家裡安生了幾天,有些待不住了,想要出去走走,看看能否找到光陰蟬感興趣的物品。

    可就在他穿戴妥當,準備要出門的時候,高小妹卻找上門來。

    「四哥,要出門嗎?」

作者: 朱鳳清    時間: 2017-6-21 11:01 AM

第七十八章 高小妹的直覺

    高余有些驚訝,亦或者說,是奇怪。

    高小妹性格開朗,大大咧咧像個男孩子,高府上下的人都很喜歡她。

    不過,畢竟是個女兒家,將來是要嫁人的。加之高俅有三個女兒,所以對高小妹有些嬌慣,卻算不得寵溺。

    由於她是林氏所出,所以和高余算不得親近。

    嗯,平日裡相見,也會打招呼,面子上的禮數也有,但始終保持距離。

    所以高余對高小妹的來訪有些驚訝,他來高府已有十來天了,這還是高小妹第一次來他住所。

    「小妹,有事嗎?」

    「若四哥急著出去,那就算了。」

    看高余穿戴整齊,高小妹便輕聲道。

    她長的很嬌俏,不算什麼國色天香,但卻是小家碧玉,楚楚動人。

    高俅長的不難看,林氏年輕時也是個美人胚子,生出的女兒,自然也丑不到哪裡。

    只是此刻,她卻是蛾眉緊蹙,眉宇間透著一種憂愁。

    「也不急著出去,小妹要是有事,不妨聊聊。

    左右也是在家裡悶得無趣,想要出門走走。若是小妹肯與我閒聊,我不出去也罷。」

    高余說笑著,就攔住了高小妹。

    看她那模樣就知道,她一定是遇到了煩心事。

    雖說兩人同父異母,但畢竟是一家人。高余有點不喜歡高堯輔,因為那廝太傲氣。問題是,高余不知道他傲氣什麼,不就是過瞭解試嗎?就算是過了省試,中了三甲又能如何?他又不求著高堯輔,所以也沒有必要去迎奉,更沒必要和他計較。

    在高余看來,高堯輔就是個被寵壞的小屁孩子!

    但高小妹不同,她開朗、大方、熱情,而且長得又漂亮,他自然對高小妹有好感。

    別誤會,這好感不是什麼禁忌,而是純粹的兄妹好感。

    高小妹噗嗤笑了,「四哥說話忒油滑,不像個道士,倒像是汴梁城裡的幫閒呢。」

    「哈,那也要看對誰油滑,對小妹,便一肚子的讚美。」

    說著話,他引高小妹進了房間坐下,命人奉上茶水。

    「說吧,有什麼事?」

    高小妹的笑容隱去,心事重重道:「我也不知道該不該與四哥知道,可若是不說,心裡面總是不太舒服。」

    「怎麼?」

    「是三哥。」

    「三哥怎麼了?」

    高余一愣,疑惑看著高小妹。

    「三哥最近幾日,感覺很怪異。」

    「哦?」

    高小妹深吸一口氣,冷靜了一下,才繼續道:「四哥,本來這件事,我是不想與你說的,只是憋在心裡,實在難受。我不敢與父親說,因為擔心四哥如果真惹了禍事,父親生氣,一定會責罰他。你不知道,父親對三位哥哥,平日裡都很嚴厲。」

    「嚴厲嗎?」

    高余有些詫異。

    他回來這麼久,高俅給他的感覺,更像是朋友,沒有絲毫嚴厲。

    高小妹道:「四哥不一樣,你在外面漂泊了十五年,受了很多苦,還差一點送了性命……父親心裡,對你一直很愧疚,所以才不會對你嚴厲。可你如果一直在父親身邊長大,就會知道父親的嚴厲了!他對三位哥哥的期望很高,自然也就嚴厲。」

    核算著,是對我沒有期望嗎?

    高余聽著這話,心裡面有點怪異。

    不過,他並未生氣,笑道:「若是如此,那我寧願在外面流浪。」

    噗嗤!

    高小妹笑出聲來,但旋即便隱去笑容。

    「我想與娘說,可娘膽小怕事,肯定存不住心事。

    思來想去,也只有四哥可以傾訴,所以才冒昧找來,還請四哥不要見怪。」

    高余做出不耐煩的表情,伸手看似要打高小妹的樣子道:「直恁囉嗦,快點說吧。」

    他這模樣,倒是讓高小妹感覺輕鬆許多。

    「我說,我說!」

    她想了想,低聲道:「最近兩日,我發現三哥有些魂不守舍。

    三哥這個人,其實不壞,就是有點小心眼,也是你沒有回來前,父親對他很重視。

    他這人有很多毛病,但做事很細。

    可最近幾日,卻有些丟三落四,不知道在想什麼。

    還有,他每日早出晚歸,說是與同窗做功課……但是,他每次回來,身上都帶著很濃郁的脂粉味。不是街市上普通的脂粉,是那種很貴的脂粉,我都沒有使用過。」

    「你是想說,三哥外面養了女人?」

    「不是!」

    高小妹連連擺手,「那種脂粉,好人家的女兒不會使用。」

    「哦!」

    高余有點明白了,瞪大眼睛道:「小妹,你是說,三哥最近都在外面和錄事廝混?」

    汴梁,有一條錄事巷,位於相國寺南。

    錄事巷,聽上去是一個清雅的稱呼,實則是一個紅燈區。

    那裡全部都是青樓妓館。之所以被稱之為錄事巷,是因為**陪酒時,往往負責監酒,稱之為錄事。不僅是汴梁,包括杭州、CD等地**,也都習慣稱為『錄事』。

    久而久之,錄事就成了**的雅稱,彼此稱呼時,少了許多尷尬。

    有宋一朝,亦或者說,從古自今,**都是一種公開的存在,而在宋朝則更加透明,甚至還分了等級。

    最差的一種叫做私女支,是野瓦子外的那種,平日在自家房內招攬客人,不入妓館,更不在教坊名冊。只需按時向官府交稅,那麼官府也就不會去找她們的麻煩。

    私女支外,又有三種。

    一是家女支,是公卿貴族,士大夫們家中的歌姬,平日裡用來自娛自樂。

    第二種名為市女支,汴梁城裡許多青樓的錄事,都屬於市女支。他們從小被賣給妓館,姥姥們花力氣培養,教她們琴棋書畫。當然,她們的收入大多也交給姥姥們。

    第三種,便是官女支。

    官女支歸教坊司,分十三部。而在她們之上,還有官員,朝廷欽命的官員。

    高余也算是走南闖北,高小妹不好意思明說,可他卻不甚在意,脫口而出。

    「只是,不知是哪家的錄事,三哥近來的花銷甚大。

    昨日他還向我借錢……四哥不知道,三哥這人雖好漁色,卻很有節制。他以前和一些狐朋狗友廝混,但從未短過錢兩。可這次,不知是怎地,居然會向我來借錢。

    我越想就越覺得不太對勁,這不合三哥的秉性,他是不是被人設計了?」

作者: 朱鳳清    時間: 2017-6-21 11:05 AM

第七十九章 跟蹤高堯輔

    高余沒有再開口,只低頭沉思。

    高小妹的直覺的確很敏銳,一個從不短錢的衙內,突然向妹妹借錢,絕對有問題。

    以高堯輔在高家的地位,哪怕高余回來了,也不會短了他的錢兩。

    甚至說,他如果真沒有錢了,大可以向高俅說。只要說明用途,相信高俅也不會少了他的。畢竟,高堯輔已過瞭解試,眼見就要省試,說不定會成為高俅膝下,唯一靠科舉出身的人。

    雖說高俅的哥哥高伸進士出身,但畢竟隔了一層。

    而且,就一個大戶人家而言,一個進士的份量遠遠不夠。

    高伸的小兒子高廉,比高余小兩三歲,已經在準備三年後的科舉。

    如果高堯輔這次能夠成功,必將成為高府第二代裡第一個考中進士的人,意義非凡。

    就沖這個,高俅就不會虧待了高堯輔。

    可高堯輔寧可向小妹借錢,也沒有對高俅開口。

    這就有問題了……說明他花錢的去處見不得人,否則又怎可能不去找高俅?

    「四哥!」

    高小妹見高余不說話,忍不住催促。

    高余嘆了口氣,抬起頭看著高小妹,輕聲道:「小妹,你怎知道,我會幫助三哥?

    自我返家以來,三哥對我敵意頗深。

    數次向為難與我,不過都被我化解了……這種情況下,我又為什麼要去幫他?」

    「可是,可是……」

    高小妹有些急了,眼睛都紅潤了。

    「四哥,三哥雖說有不對之處,但畢竟是三哥。

    還請四哥你不要記恨,不管怎樣,我們畢竟都是一家人,便是再不和,遇到事情的時候,也應該相互幫助。三哥快要省試了,我實在不希望他這時候再出意外。」

    這也是高小妹為什麼沒有去找高俅的緣故。

    她是擔心,萬一把事情鬧大,可能會耽誤了高堯輔的前程。

    高余想了想,站起身來,揉了揉高小妹的腦袋。

    「好了,這件事我知道了。」

    「那……」

    「此事你不要再過問,我會去調查。

    不過,我先把話說清楚,如果事情超出了我的能力範圍,我還是會稟告父親知曉。」

    「那是當然。」

    高小妹破涕為笑,點了點頭。

    大哥和二哥都不在家,她實在是找不到別人。

    如果陸奇在的話,她可以通過陸奇來調查,可現在,陸奇在東平府收拾殘局。

    所以,她只有找高余幫忙。

    她說不上原因,只是感覺,高余應該能解決此事。

    在她眼中,高余可稱得上是一個傳奇人物。自幼丟失,跟著一個老道士四處流浪,然後又因為老道士被害,逃離杭州,險些命喪須城……可結果,又在須城大展神威。

    外面人都說,須城之戰勝在程麟運籌帷幄,勝在高傑膽大心細。

    但高小妹卻知道,高余才是那場大捷中的關鍵人物。

    現在,高余既然答應插手此事,想來一定能解決麻煩。如果,如果高余都解決不了,讓高俅出面也不遲……反正,高小妹這心裡踏實許多,笑容也變得更加燦爛。

    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

    當晚,高堯輔沒有回家。

    不過在高俅看來,這也是正常事,之前高堯輔也有夜不歸宿的先例。

    高余不知道高堯輔去了何處,汴梁那麼大,他也不好尋找。所以,他也不急,只在家裡等著。到第二天晚上,高堯輔出現在高府。他氣色不是很好,眼圈發黑,臉色有些慘白,步履也顯得很漂浮,一看就是縱慾過度……同時,高余看出,他氣色極差。

    「三哥,這是在何處玩耍,怎地這般疲憊?」

    「與你有何干係?」

    「也不是沒有干係,只是小弟閒的無聊,若哥哥有好去處,小弟也想去耍一耍。」

    高余說著,還故意露出了百納袋裡的錢引。

    「走開,要玩耍自己去,我還要去讀書。」

    高堯輔一把推開了高余,氣呼呼走了。

    而高余則看著他的背影,負手而立,嘴角勾勒出一抹柔和的弧線來。

    有問題,絕對有問題!

    當高余與高堯輔搭話的時候,可以清楚感受到,高堯輔心不在焉的狀態。他心事很重,而且有些慌張。當高余問他『在何處玩耍』的時候,他的目光更有些游離。

    之後,高余露出自己的錢兩,高堯輔的眼神中,露出了渴求之色。

    這說明,他很缺錢!

    同時,更證明了高堯輔一定是惹了麻煩。

    高余已經主動示好,他可以順水推舟的向高余借錢。

    但是他沒有,或許是因為他的傲氣,或許是看不起高余……或許,他害怕驚動高俅?

    高余覺得,最後一種可能,最大。

    「四哥,情況如何?」

    「有問題。」

    高余說著話,取出一摞錢引,遞給了高小妹。

    「四哥,你這是干什麼?」

    「如果我猜的不錯,三哥很缺錢,他一定還會找你借錢。

    你把這錢給他,就說是你最後一點積蓄。然後,你就不要管了,在家裡等我消息。」

    高小妹一下子緊張起來,「四哥,三哥他……」

    「放心,我會查下去的。

    三哥好面子,所以不肯向我低頭。可一筆寫不出兩個高字,就算我們兩個之間矛盾再深,也是我們兩人的事情。我欺負他可以,別人卻不行……所以,我一定會查清楚。」

    「那,就拜託四哥了!」

    高小妹連連點頭,便轉身離去。

    第二天,高余一大早起來。

    他習慣性的在花園裡,打開全映像地圖,並開啟疾行技能。

    「四哥,你猜的不錯,三哥昨晚,又找我借錢了。」

    高小妹從外面跑進來,一臉慌張。

    高余滿頭大汗,氣喘吁吁收起了地圖,輕聲道:「那他現在呢?還在家裡嗎?」

    「剛才出門了。」

    「很好!」

    高余洗漱了一番之後,叫上馬大壯,離開了高府。

    他這一次沒有騎馬,而是慢悠悠的步行。

    在進入汴梁城門之後,他帶著馬大壯來到了州橋旁的一個臨街小店。

    小店門臉不大,門口的蒸籠裡,擺滿了饅頭。

    饅頭,也就是炊餅。《燕冀詒謀錄》中有記載:今俗,屑面發酵,或有餡,或無餡,都謂之饅頭。

    而黃庭堅的《涪翁雜說》則稱:起膠餅,今之饅頭。

    只不過,在汴梁稱之為饅頭,在山東喚作炊餅。同樣的東西,不過因地域而有不同叫法而已。

    小店,名叫魚羊饅頭,在州橋一帶非常有名。

    高余要了十個熱騰騰的饅頭,和馬大壯靠在橋頭,一邊吃一邊看街道景色。

    不一會兒的功夫,就見常小六匆匆走來。

    他見到高余,立刻緊跑兩步,「衙內,怎地恁好胃口,在這裡吃起了炊餅?」

作者: 朱鳳清    時間: 2017-6-21 11:08 AM

第八十章 衙內可願習武?

    「是饅頭!」

    高余說笑著,便遞了一個饅頭給常小六。

    「這家饅頭不錯,我爹也常吃他家的,所以我專門過來嘗一嘗。

    店家,你這魚羊饅頭,又是怎個說法?魚羊鮮,就沖這個名字,一定是生意興隆。」

    賣饅頭的,是一個女人,四十模樣。

    她身前繫著一塊碎花布裙,聽到高余的話,便咯咯笑起來。

    在汴梁做生意,要學會八面玲瓏。

    女人聽常小六稱呼高余做『衙內』,就知道這是官宦子弟。他家這饅頭,還真的是有不少官員品嚐過。所以,雖然高余和常小六都是外地口音,她依舊十分恭敬。

    「衙內說笑了,奴姓揚,我那夫姓于。

    當初取名的時候,就說把姓連在一起算了。後來有位大官人就說,乾脆叫做魚羊饅頭,取了個諧音。奴本來還不明白這名字的妙處,聽衙內解釋,才知有此奧妙。」

    是否真如此?

    怕只有這楊氏自己知道。

    反正,高余聽得很舒服,大笑道:「嫂嫂端地妙人,會說話。」

    說完他又要了五個饅頭,給了常小六兩個,剩下的給了馬大壯,而後道:「再要十個饅頭,讓人送去甜水巷老常家。」

    「衙內,使不得。」

    「有什麼使不得,不過幾個饅頭罷了。」

    說著話,他便付了帳,轉身離去。

    常小六忙跟上去,和馬大壯並排走在高余身後。

    「盯住了嗎?」

    「回衙內的話,按照衙內的吩咐,片刻沒有閒著。

    三郎出門之後,就去了太學。小底已安排犬子盯著,絕不會耽誤了衙內的大事。」

    常小六已經從老李家店,搬去了甜水巷。

    雖說是租賃來的房子,但終究是有了落腳之地,算安頓下來。

    接下來,便是為他安排差事。不過這並非一時半會兒能夠解決,高余還沒想好,把他安排在何處。

    慢慢來,也不急於一時。

    前日他得了高小妹的提醒,就讓馬大壯趁著到大相國寺,找魯智深學武的檔口,順路通知了常小六,讓他盯著高堯輔。常小六好歹做個須城的都頭,這盯人的本事不差。這件事對他而言,本就是輕車熟路,沒有什麼難度,他當然不可能拒絕。

    這光天化日之下,高堯輔的確不太可能去荒唐。

    就算他想要去荒唐,那些錄事們也都還沒有起床,更不可能去招待他。

    所以,高余也不擔心。

    「六哥,幫我盯好了他,有什麼情況,就去大相國寺的菜園子找我。」

    「小底明白。」

    常小六剛要走,卻被高余攔住。

    他那裡一貫銅錢,放在常小六手裡。

    「衙內,這是何意。」

    「休要呱噪,拿著便是。

    有道是皇帝不差餓兵,你父子幫我跑腿,少不得要有開銷。

    這些錢拿去用,若不夠時再來找我。我記得,你家大郎也不小了,正長身體,莫餓了他。」

    常小六的兒子今年十二,比高餘隻小了五歲。

    常小六聽了,也就不再推辭,把錢裝好,拱了拱手,便轉身離去。

    他是個聰明人,高余對他一家不錯,雖說還沒有安排好差事,但是卻安排了房子。

    這不是個刻薄寡恩的人,好好幹,就不會虧待自己。

    常小六也是老江湖了,他知道,接下來他要把事情辦好,否則一定被高余看輕了……

    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

    「小魚兒,三哥是不是有禍事?」

    馬大壯在常小六走後,忍不住問道。

    「休問那麼多,只管練武。

    其他的事情,我自會安排,你不必操心。真要你幫忙的時候,我也不會與你客氣。」

    「好!」

    馬大壯撇了撇嘴,一副『你是大哥你說了算』的表情。

    高余說的不錯,讓他使力氣,打架都可以,讓他動腦子,就有些麻煩。

    既然高余這麼吩咐了,他也就不再追問。

    大相國寺,菜園子。

    當高余帶著馬大壯抵達菜園子的時候,意外看到了陳廣。

    兩人許是剛切磋完,所以都是汗淋淋,穿著一件單衫,坐在禪房外,屋簷下的門廊上喝酒。

    馬大壯一來,便非常自覺的開始練武。

    而高余則笑眯眯走過去,拱手笑道:「陳教頭,好久不見。」

    「哈,衙內事務繁忙,我倒是想去拜見,卻又不敢。」

    「教頭,你這話說的忒假……我聽大壯說,他在這邊習武,至少見到你兩次。

    我天天做什麼,你還能不清楚嗎?忙什麼忙,我那老爹老娘把我寵到了骨頭裡,便是動一動就覺得我辛苦。整日裡在家,只能自己找些樂子,又何來『繁忙』之說。」

    流落在外十五年,如今回到家裡,自然就成了一家人的心頭肉。

    高余說的有些誇張,但也不足為奇。

    陳廣和魯智深聽了哈哈大笑,魯智深更指著高余道:「師兄忒狡猾,灑家看你不是清閒,是嚇得不敢出門吧。」

    「噓!」

    高余連忙做出噤聲的手勢。

    「大和尚,禍從口出。」

    最近一段日子,汴梁城到處都在尋找高余的消息。

    那《快雪時晴帖》著實牽動了不少人,以至於高余那日在白虎橋做撲,竟被人編成了一段評彈,在茶肆酒樓裡傳播。魯智深本不知道那得了快雪時晴帖的人就是高余。可他並不笨!把那天的事情聯繫起來,他就隱隱約約猜到了事情的真相。

    他連忙摀住了嘴巴,嘿嘿直笑。

    「早知道,那日就要你一百貫。」

    「你現在也可以討要啊。」

    「那你給我一百貫。」

    「休想!」

    兩人說著,又是一陣大笑,卻惹得一旁陳廣莫名其妙。

    「衙內,長老,你們這打得是什麼啞謎啊。」

    「不說不說!」

    高余抿著嘴,連連搖頭。

    而魯智深也模仿他的樣子,做出一副天真模樣,捂著嘴道:「灑家什麼都不知道。」

    看著他二人的表情,陳廣苦笑連連。

    「一個痞賴,一個裝瘋賣傻,你二人可真是對脾氣。」

    說完,他自己也笑了起來。

    馬大壯拉伸筋骨完畢,開始打熬力氣。

    魯智深做了一個巨大的木人樁,讓馬大壯做一旁練習拳腳。

    而高余則津津有味看著他練,還時不時開口提點,卻總能說出馬大壯的錯誤出來。

    「衙內,眼力不錯啊。」

    「哈,我那師父,也算得好功夫。

    我性子疲沓,不願意學,但卻能看出好壞來。要用嘴皮子說,便是教頭你和大和尚聯手,都未必能說得過我;可若要和我真個動手的話,估計你二人一根手指就能勝我。

    便是我師父,生前也說我是嘴上天下無敵,手上土雞瓦狗!」

    魯智深先是哈哈大笑,但旋即又流露出一抹神往表情。

    「雖不知老仙長究竟如何了得,可就憑你這眼力,便知道一定厲害。

    只恨我知道的晚,若不然能與老仙長切磋,定然是一大快事……可恨,可恨啊!」

    這傻和尚,一言不合就哇呀呀大叫。

    陳廣也深以為然,在一旁點頭稱是。

    「衙內,你根骨無雙,便是大壯,也未必比得上你。

    這般根骨若不習武,豈不是浪費?不如你隨我學槍吧……大和尚的功夫,不適合你,可是我這槍棒,卻是能練得。若你願意學習,我願傾囊而授,不知衙內意下如何?」

    這是陳廣啊!

    東京八十萬禁軍槍棒總教頭,一桿鐵槍號稱打遍汴梁無敵手的槍痴。

    這汴梁城裡,不曉得有多少人想要跟他習武,他卻看不上。如今,卻要主動教授高余。

    換個人,說不定已激動萬分。

    可是高余卻表情平淡,「習武,苦不苦?」

    「自然苦!」

    「那我不學……當年我師父要教我,我就是吃不得苦,如今若跟你學,他一定會不高興。」

作者: 朱鳳清    時間: 2017-6-21 11:13 AM

第八十一章 求助

    高余看似玩笑一樣的拒絕,但陳廣卻知道,他很認真。

    對高余而言,懷清道長不僅僅是他的師父,更是他的恩人,他的父親。他對老道長的感情,哪怕高俅也無法相提並論。十五年相依為命,十五年奔波流浪,他從一個襁褓中的嬰兒,成長為而今的高衙內,老道長所付出的心血,高余心裡清楚。

    師父其實並不想他混跡江湖,更希望他能安安穩穩一輩子。

    也正是這原因,老道長活著的時候,雖然也催促高余練武。可高余性子懶散,練兩天覺得苦了,就一陣撒嬌,老道長也就順水推舟的不再督促,隨高余由著性子來。

    他想不想習武?

    想!

    他想要為師父報仇。

    可他也知道,自己受不得那種夏練三伏,冬練三九的苦。

    而且報仇有很多種方法,師父那麼高的身手,還不是被人殺害?所以,高余認為,要報仇,武功並不可靠,可靠的是頭腦。

    陳廣願意傳他槍棒,他懶得學。

    再說了,陳廣說傾囊相授,那就是師父和徒弟的關係。

    高余心中,師父只有一個人,就是懷清道長。其他人,武功再好,也無法取代他的地位。

    至於根骨之說……他心裡很清楚。

    師父曾說過他根骨一般,算不得上等。

    陳廣當然也不會說謊,他根骨的變化,源自於光陰蟬,源自於師父的恩賜,他怎能另投師門?

    高余大大咧咧,什麼都不在意。

    可尊師重道,他卻牢記在心。想做他的師父,除非老道長重生,其他人,想都別想。

    陳廣露出失望之色,又無可奈何。

    他想收徒,可高余不同意,他又能如何?

    高余是衙內,他老子是陳廣的頂頭上司,若真要強行收徒,估計高俅也不會答應。

    「既然衙內不願習武,那就當我沒說。

    不過,衙內的根骨……這樣吧,我有一些散手。

    若衙內不嫌棄,可以教給你,你我還是朋友之交,不知衙內願意否?」

    陳廣收徒,自然有私心作祟。

    但他也是真愛高余的根骨,想要傳授高余。

    高余搔搔頭,苦笑道:「教頭,你若想傳我功夫,便只管傳授,我學不學的會,卻不一定。

    我並非看不起武人,實在是對此沒有興趣。

    朋友之交,那是自然,你傳不傳我功夫,我都當你是朋友,這一點怎地都不會改變。」

    陳廣聞聽,也笑了。

    雖則笑得有些苦澀,但臉上並沒有表露出來。

    「教頭,你忒不爽利。」

    一旁魯智深不耐煩了,忍不住道:「衙內,教頭其實,是有事求你。」

    「哦?」

    「教頭一生浸淫槍道,膝下沒有子女。

    但他有一個妹妹,早年嫁去了西京,在去年過世。他妹妹留有一子,名叫李大志,因得罪了人,判刺配秦州。你也知道,秦州苦寒,且毗鄰西夏,並不安全。他那外甥又是個不能打的……所以,他想請你幫忙,看能不能讓他外甥,不用前往秦州。」

    陳廣,頓時羞紅了臉。

    他這次主動向高俅靠攏,其實也是為了這事。

    只不過,他性子孤傲,以前高俅拉攏他,他不願意投靠,而今更不願意主動上門。

    所以就有了收徒之說。

    陳廣確實愛高余的根骨,但同時也想借這個關係,找高俅幫忙。

    「你外甥,惹了什麼事?」

    「唉,我那妹夫,是西京有名的仵作,大志孩兒也是子承父業,做了西京的仵作。

    去年底,西京出了一樁命案,衙門判定是自殺。

    可我那孩兒卻不太認同,於是私自……那是一樁毒殺案。他雖然判斷正確,卻讓洛陽令顏面無光。於是就找了個由頭,判他刺配秦州。我實在是不忍他去秦州受苦。」

    「原來如此!」

    高余恍然,想了想道:「這件事,交給我來解決,教頭不必著急。

    不過我今天不會回去,要在這邊查證一些事情。明日,我去找我父親,看能否幫忙。」

    「若真能免得我那大志兒刺配之苦,陳廣感激不盡。」

    「教頭,你又亂說。」

    高余臉一沉,指著陳廣道:「你找我幫忙,是看得起我,我能幫自然幫。

    當然,如果李大志真的是被冤枉,我會想辦法;可如果他……那樣的話,我可不管。

    我不想做那勞什子及時雨!

    你當我朋友,我不能讓你甥兒吃虧;但你若是騙我,就算你是汴梁第一人,我也不會幫忙。」

    「說得好!」

    魯智深聞聽,撫掌大笑。

    而陳廣則正色道:「別人我不敢保證,可我那大志兒,我卻知道,他是個老實人。」

    「既然如此,那就好辦了!」

    說著,高余端起碗來,「教頭,什麼都不說了,吃酒。」

    「沒錯,吃酒!」

    陳廣大笑,端起碗一飲而盡。

    三人就這樣一邊吃酒一邊聊天,到後來馬大壯也參與進來,使得氣氛十分熱烈。

    吃完了酒,高余有些困了,便睡在魯智深的禪房裡。

    陳廣下午還有事情,所以便告辭離開。

    魯智深則是那種越喝越有精神,於是拉著馬大壯操練,把馬大壯收拾的慘叫連連。

    不知不覺,天色已晚。

    高余睡得迷迷糊糊,被人喚醒。

    禪房裡,點著一盞油燈,常小六急切道:「衙內,三哥活動了。」

    「哦?」

    高余坐起來,道:「去了何處?」

    「他去了東水門碼頭,登上了一艘游舫。

    小底讓犬子在那邊盯著,我匆匆趕來,與衙內知曉。」

    高余洗了一把臉,便拉著常小六往外走。

    「衙內,哪裡去?」

    「我有點事情,大壯晚上就在你這邊,大和尚多費心。」

    「可要灑家幫忙嗎?」

    「不用!」

    高余背著魯智深搖手,一邊走一邊道:「若我需要你幫忙的時候,一定不會與你客氣。」

    說完,他和常小六便走出了菜園子。

    「大個子,你知道你家衙內去作甚?」

    「不知道啊,他說讓我跟你好好練武,練好了拳腳,有的是機會幫他。」

    「嗯,說的也有道理……你這大個子能吃能睡,倒是有些像灑家,可就是沒有灑家這般聰明的頭腦。」

    魯智深說完,便不再理睬馬大壯。

    他溜溜躂達走出了菜園子,見菜園子斜對面,坐著幾個閒漢,便朝對方招了招手。

    幾個閒漢見狀,連忙跑上前來。

    魯智深在他們耳邊低聲細語幾句,就見閒漢答應一聲,就匆匆離去……

作者: 朱鳳清    時間: 2017-6-21 11:16 AM

第八十二章 游舫

  入夜,華燈初上。

    喧囂的不夜城,在汴梁拉開序幕。

    虹橋兩邊街道上,路人雜行,喧囂熱鬧。

    河面上,商船和官船減少,一艘艘畫舫、游舫,穿梭于河面,更增添幾分繁華氣派。

    高余感到東水門碼頭時,碼頭上停泊著四五艘船。

    一個瘦小精煉的少年跑過來,向高余唱了個肥喏︰“常和見過衙內。”

    十二三歲的孩子,卻有著非凡的精明。

    高余看了他一眼後,笑著對常小六道︰“六哥,確養了個好兒子。”

    “嘿嘿,也要衙內提攜才好。”

    高余沒有接話,只點點頭,問常和道︰“小乙,我三哥上得那艘船?”

    “回衙內的話,已經走了。”

    “哦?”

    常和道︰“三公子剛才上了一艘描金游舫,已出去了盞茶光景。

    小底無法阻攔,只記得那游舫的模樣,還有他們離開的方向……不過小底覺得,他們走不出太遠。”

    “怎麼說?”

    “一般的游舫,需八個船工。

    而那艘游舫,不過五人……而且,小底剛才還打聽了,那游舫是近兩月才來的汴梁,隔三差五的出現,似乎是私人所有。據碼頭的人說,它大都是沿河而行,一出現,便通宵達旦。”

    “這小子,聰明。”

    高余忍不住,稱贊了一聲。

    這一句看似隨意的稱贊,讓常小六眉開眼笑,比高余稱贊他還要快活。

    不過,他也知道進退。有些話該說,有些話不該說……關鍵是,要讓高余有印象。

    有了印象,比什麼都強!

    “衙內,接下來怎麼辦?”

    “小乙!”

    “衙內吩咐。”

    “去打聽一下,那艘游舫的具體情況。但是記住,不要打草驚蛇,否則我可不輕饒你。”

    “衙內放心,小底明白。”

    “六哥,咱們想想辦法,看能否去找一找。”

    常小六父子答應一聲,便分頭忙碌去了。

    不一會兒功夫,常小六愁眉苦臉回來,苦笑道︰“衙內,有點麻煩。”

    “怎麼?”

    “這碼頭的游舫,都是有主之物。

    剛才小底挨個詢問了一下,都被人定下了,正在等人前來。剩下有幾艘小船,卻要價很高,而且看樣子,不是那正經路數,所以小底就沒敢答應……咱們,怎麼辦?”

    正是仲春,游河的好時候。

    汴梁城的畫舫和游舫自然不在少數,但是在這個季節,這個時候,肯定被人定下。

    用小船嗎?

    那些小船,也常有人租賃。

    穿行河上,是汴梁的一道風景線。

    雖說價格貴了點,高余倒也不怕。至于說不是正經路數……在高余看來,也不成問題。

    重要的是,看著天色,似要下雨。

    小船上光溜溜,若淋了雨,也不會太舒服了。

    就在高余猶豫的時候,河面上行來一艘小型畫舫,在碼頭上停靠。

    從船上下來了幾個人,遠遠便朝著高余招手。

    為首的,是一個少年郎君,他笑著喊道︰“剛才在船上時,看著像是衙內,果然不假。”

    “你……”

    高余看到那少年,先一愣,旋即笑了。

    他認出了對方,就是那天晚上在白虎橋,和他做撲打賭的少年。

    後來這少年還派了人跟蹤他,結果被魯智深打昏過去。真是冤家路窄,沒想到居然在這東水門碼頭上,與他相遇。

    “小官人,別來無恙。”

    高余拱手,和那少年招呼。

    他不怕對方找麻煩!這里是汴梁城,他是高俅的兒子。

    雖然說高俅只是個武官,而且不被人待見。但是,論其能量來,高俅的能量不小。

    所以,高余還真不害怕。

    不過,他也沒有掉以輕心。

    這少年居然知道了他的身份,可見來歷也不小。

    他看上去好像沒什麼惡意,年紀不大,卻透著一股精明。

    少年走上來道︰“衙內實在不該,那日贏了我,一聲不響就走了,連名字都沒留下。”

    “呵呵,就算沒有留下名字,小官人不也知道了嗎?”

    說著,高余朝少年身後的人看了一眼。

    那人的臉上,還殘留著一絲淤青,看樣子魯智深那一拳,的確是力氣不小。

    似乎覺察到了高余的目光,富貴臉色一變,露出了尷尬、羞怒,最後又是無奈……

    “衙內在這里,等人嗎?”

    趙構發現了高余的目光,但恍若不知,笑呵呵問道。

    他不說,高余也不會提那天晚上的事情。想來這少年也是有來歷的人,既然他不願意撕破面皮,高余更不會主動提及。師父生前說過︰江湖道上,多一個朋友多一條路。若對方沒有惡意,也就不必掛懷。可如果對方心存惡意,你就不必客氣。

    從目前看,趙構對他,並無惡意。

    他初臨汴梁,除了家人,只認識魯智深和陳廣。

    有必要擴大一下朋友圈,多認識一些人,終究是有好處。

    高余道︰“不怕小官人笑話,我有事想要租賃一艘船,可是這碼頭上的畫舫和游舫,大都被人定下。有心找小船,看這天色,過會兒怕是有雨,所以有一些猶豫。”

    “哦?”

    趙構眼珠子一轉,已計上心來。

    “既然如此,上我的船就是。”

    高余朝那艘小型畫舫看了一眼,在電光火石間就有了決斷。

    這少年好像不是要找麻煩的,只是不曉得上船後,又會是什麼嘴臉。但是,高余依舊不會害怕。倒不是他說有高俅撐腰,他可以無所畏懼。只說真翻了臉,他也有脫身之策。

    想到這里,高余點點頭,“既然如此,那就麻煩小官人。”

    “請!”

    “小官人請。”

    趙構和高余並肩而行,常小六跟在後面,有些不知如何是好。

    看少年的架勢,就知道非同一般。

   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應該跟上去,若是被趕下了船,平白丟了臉面,反而不美。

    “小官人,也是游河嗎?”

    “哈哈,算是吧……左右在家里有些煩悶,所以想著出來走走,不想遇到了衙內。”

    “還未請教小官人高姓大名。”

    少年愣了一下,脫口而出道︰“韋高,我叫韋高。”

    韋高?

    沒聽說過!

    高余對汴梁的公卿貴族並不太了解,而父母給他提醒的幾個人當中,也沒有韋姓官員。不過,汴梁這麼大,官員無數。他不知道,似乎也很正常,並無什麼毛病。

    至于趙構,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這樣。

    只是本能的不想報出名字,所以才用母親的姓,隨口編造。

    “原來為韋公子。”

    “公子卻當不得,我家中行九。”

    “那就是九哥了。”

    高余兩人來到碼頭上,正準備上船,看到常小六還停在遠處。

    于是朝他招了招手,“六哥,站在那里作甚?上船上船,咱們還要趕快出發呢。”
作者: 朱鳳清    時間: 2017-6-21 11:20 AM

本帖最後由 朱鳳清 於 2017-6-21 11:20 AM 編輯

第八十三章 鯉魚釀

    常小六心中一暖,忙一路小跑的過來。

    衙內是個實在人!

    他心里面念叨。若換個人,那會在意他的感受,說不定已經把他給忘記了。似衙內這般,分明是把他當作自己人。常小六不禁有許多感慨,越發下定決心,要跟隨高余。

    畫舫不大,而且外觀看去也很普通。

    船身滿是鏤花窗子,首尾兩座門樓。

    船艙里,還擺放有家具,桌椅床鋪,非常齊全。

    看得出來,這船主人經常在船上,所以打掃的也格外干淨。

    除了六名隨行僕從之外,船上還有四個船工。

    趙構上船後,朝那年老船工擺手,示意可以開船。船工也不
    “九哥這船,雖不奢華,卻別有一番味道。”

    “是嗎?”

    趙構大笑道︰“衙內好鼻子,一來就發現了。”

    他說著話,沖船上的婦人道︰“七娘,魚釀好了嗎?”

    “九哥稍候,還需再等片刻……這鯉魚釀若火候不足,便不夠滋味,需要有些耐心。”

    “那不急,可以先上來寫小食,我們邊吃邊等。”

    “好 !”

    船娘答應一聲,便到了船尾去。

    趙構這才解釋道︰“七娘的鯉魚釀,是汴梁一絕。

    坐她家的船,就是為了她親手烹制的鯉魚釀,還有桃花酒。每年桃花盛開的時候,就是她家生意最好的日子。為了今日吃鯉魚釀,我提前了十天就定下了這艘船。”

    正說著,船娘端著食盤,走進了船艙。

    船在河上走,難免會有顛簸。船娘卻如履平地,看上去神情自若,格外輕松。

    那食盤上,擺放有麻辣雞皮、芥末瓜兒、還有盤兔、姜辣蘿卜等八碟小菜。船娘把小菜放在菜桌上,笑眯眯道︰“九哥先吃著,那鯉魚釀等一會兒,就能上來了。”

    “七娘不必趕,我與衙內不急。”

    船娘笑了一聲,便退了出去。

    趙構則推開了窗戶,看著外面,道︰“衙內說的還真準,下雨了。”

    “哦?”

    高余起身,走到了窗前,和趙構並肩而立,向外面看去。

    靡靡細雨來的很突然,卻潤物無聲。

    河兩岸,路人奔走,行色匆匆。酒樓店鋪的燈光,被雨霧籠罩,朦朦朧朧。沿河的攤販,有的架起了傘,有的撐起了棚子。燈光閃爍,若璀璨反省,別有番風味。

    高余忍不住贊嘆道︰“真美啊!”

    “我最喜歡這個時候的雨水,不疾不徐,綿綿細膩。”

    趙構道︰“去年這個時候,我也是在這船上,一個人吃酒,看著兩邊的景色。

    未曾想今年,卻有衙內相伴,倒是一樁樂事。來來來,我們嘗一嘗七娘的桃花酒。”

    兩邊的窗戶都開著,窗外雨中美景,盡入眼簾。

    趙構走回了餐桌旁,而高余則沖站在外面的常小六道︰“六哥,注意點,別看花了眼。”

    “衙內放心,小底盯著呢。”

    常小六知道那艘游舫的去向,也聽常和說了,那游舫的模樣。

    有他在外面盯著,不會有什麼問題。

    而高余則走回餐桌旁坐下,看著少年把酒水倒入碧碗之中。粉紅色的酒水,帶著一股子淡淡的花香,酒氣並不是很濃。只看酒色,聞這酒氣就知道,這是好酒。

    酒水在碧碗之中,宛如琥珀。

    趙構舉杯道︰“衙內,嘗一嘗?”

    “好!”

    高余也不客氣,一口酒入口,眉心淺蹙。

    那桃花酒,入口綿綿,沒有絲毫的辛辣。而且入口,除了有淡淡的桃花清香外,還有一種別樣的清爽感受……嗯,還有些甜,夾雜著微微的澀。可糅合在一起,卻渾若天成。待這些滋味一一褪去後,口中殘留著一種酒香,令人感到極為快意。

    “蜂蜜,橘皮……”

    “咦,衙內好本事。”

    高余品嘗著酒水的滋味,點出那釀酒的材料。

    趙構驚奇道︰“上次我吃過這桃花酒後,只覺得好吃。後來還是七娘與我說了材料,才知道這酒用了那麼多的材料,費了很大的功夫才釀成,旁人根本模仿不來。”

    是啊,這酒的發酵;材料的放置,都是有講究的。

    一樣的材料,一百個人釀造,可能有一百種滋味。這七娘的桃花酒,的確不一般。

    配上麻辣雞皮,姜辣蘿卜等小菜,酒水滋味更足。

    “九哥真個會享受,尋得這好去處。”

    趙構聽了高余的誇獎,頓時露出得意之色。

    “不瞞衙內,我平日也無甚喜好。閑來無事的時候,會去撲上幾回,省下來的時光,便是尋找美食。汴梁城中,好吃的事物有千余種,我至少品嘗過其中三成。”

    真正的美食,不會在那些大酒樓之中。

    巷陌里,橋頭下,一些不起眼的腳店,常常會隱藏著一些意想不到的驚喜,但需要去尋找,去發掘。

    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。

    首先,你要有足夠的資本;其次你要有充裕的時間;同時還需要懂得美食,願意去尋找。

    高余覺得,這少年很對他的脾氣!

    “九哥好興致。”

    “嘻嘻,也算不得好興致,不過是無聊時,給自己尋些樂子罷了。”

    趙構笑著,連連擺手道,但話語中卻帶著些許得意,道︰“若衙內有興趣,我可以帶你去。這汴梁城里,四時滋味各不相同,每個月都會有不同的滋味。若沒個熟人引領,想要自己尋找……嘿嘿,沒個幾年光景,怕也是摸不著這里面的門道。”

    “好啊,那就這麼說定了!”

    高余撫掌大笑,看上去格外開心。

    趙構眼中,露出欣喜之色。

    高余這種態度,也就表明他並不排斥自己。

    看樣子,不說自己的真實身份還是對的,若不然他必不會是這模樣。

    如果趙構自報家門,高余說不定會把那快雪時晴帖賣給趙構,但兩人之後,也就不會再有什麼交集。這不是趙構所願,一來高余是高俅之子,雖然高俅只是個武官,卻深得官家信任;二來,趙構也想和高余交朋友。在他看來,高余是個運氣極好的人,否則也不可能隨手就撲中一副快雪時晴帖。運氣好的人,會有大氣運。

    和這種人結交,自然也會有好處。

    為了一副《快雪時晴帖》而斷了和高余結交的機會,趙構並不情願。

    至于那字帖,他也很想得到。不過,這需要機會,在適當機會,他自會向高余提出。
作者: 朱鳳清    時間: 2017-6-29 05:43 PM

第八十四章 李佛兒

    釀,是一種烹制的手法。

    把食材做成餡,塞進魚、羊、牛等動物的腹中加以烹制,就可以稱之為‘釀’。

    鯉魚采用的是上等的黃河鯉魚,肉質鮮美,富有彈性。上好的鯉魚,是指自河套游出,穿越秦晉大峽谷,與湍流搏擊後,自三門峽游出的鯉魚,才能稱之為上好。

    七娘的鯉魚釀,是先把鯉魚改刀腌制,而後用洛陽以西的澗口羊做成肉餡,搭配姜末和橘子皮,填塞進鯉魚的肚子里,並加以烤制。然後,淋上七娘秘制的魚醬汁繼續烤制……如此一來,魚肉鮮美,並帶有濃郁的肉香和焦香,滑嫩可口至極。

    這道菜里,最主要的就是魚醬汁。

    據說,為了求購七娘的魚醬汁秘方,王樓曾出價千貫也未能得逞。

    憑著這一手七嫂魚釀,七娘一家的日子過的甜甜美美。每天只開一次船,接待一次客人,就可以有十貫的收入。一開始,七娘的這艘船是租賃來的。到後來,她買下了游舫,開始自己經營。那掌舵的船工,是七娘的丈夫,其他的兩個青年,是她的兒子。

    這一艘船,加上七嫂魚釀和特制的桃花酒,足以讓她一家過上富裕的生活。

    高余吃了一口魚肉,忍不住連連贊嘆。

    他和趙構也不客氣,一條大魚很快就進了肚子。

    而那壇桃花酒,更一滴不剩……兩人吃完,相識一眼後,忍不住哈哈大笑。

    “這美食,終究是要與人分享才好。”

    趙構嘆了口氣說道︰“我去年一個人吃,雖然美味,卻好像少了些滋味;今日與衙內這般爭搶,才吃出了真正滋味。衙內,若不嫌棄,咱們明年再來一起吃魚,如何?”

    “敢不從命!”

    高余也不客氣,笑呵呵回答。

    他心里也有些奇怪,難道韋高,不想要那字帖了?

    從頭到尾,他都沒有提過字帖的事情……不過,這家伙倒是妙人,雖有些心思,又不失天真。

    “剛才聽九哥說起家里,應該有不少人,為何不呼朋喚友,一起來品嘗美食呢?”

    趙構愣了一下,露出苦笑。

    “我沒有朋友……兄弟姐妹雖多,卻吃不到一處。”

    “原來如此!”

    高余頓時明白,這家家有本難念的經,想必韋高在家里,也不是那種很受重視的人。

    沒錯,他不缺錢!

    這最多說明,他家里不缺錢。

    高余想到這里,就準備開口安慰。

    這時候,外面的常小六突然叫喊起來,“衙內,找到了,找到了!”

    高余忙站起身來,顧不得和趙構說話,便沖出船艙。

    細雨蒙蒙,河面上的船只也不是很多。一艘游舫,就在前方不遠處的河面上緩緩行駛。

    船上,燈火通明,還不是傳來悅耳的歌聲,伴隨絲竹之聲,飄飄渺渺。

    “桅桿上,掛有七盞琉璃燈。”

    高余深吸一口氣,仔細查看了一會兒,就認出來,正是常和所說的那艘船。

    常和說的很清楚,高堯輔上的那艘船上,有七盞不同顏色的琉璃燈,特別醒目……

    而這艘船,無疑符合常和所說的特點。

    “能靠過去嗎?”

    高余忍不住詢問船工。

    “倒是不難,不過衙內若是不認識對方,最好不要靠的太近,免得產生了誤會。”

    這雨蒙蒙,看不清楚船上的情況。

    高余想了想,正要吩咐船工靠上去,卻見趙構走上了甲板,朝遠處那船看了一眼後,便脫口而出道︰“那不是李佛兒的七寶船嗎?衙內,你莫非與李佛兒也認識?”

    李佛兒?

    高余扭頭看著趙構,一臉疑惑。

    “李佛兒是誰?”

    “李佛兒……”趙構吞吞吐吐,流露出為難之色。

    好半天,他才輕聲道︰“李佛兒便是李師師,那金錢巷的李師師。”

    “李師師又是誰?”

    從趙構這般表現看來,李師師應該是個了不得的人物吧……

    “衙內,你先別問我這些。

    我問你,你為何要跟蹤這艘七寶船呢?”

    “這個……”

    高余也吞吐起來。

    有道是,家丑不可外揚。事關高堯輔,他也不好與趙構說的太清楚,所以露出為難之色。

    “若衙內不好說,就不必說!”

    趙構道︰“不過衙內若是想找這船上人的麻煩,只怕是有些困難。這船主人,頗有來歷,若你不知道李師師和人,可以詢問其他人,想來在汴梁城,一問便知分曉。”

    “九哥,衙內,咱們要不要靠上去?”

    高余本是打算靠上去的,可是聽趙構這麼一說,他心里也有些發毛。

    這船,叫七寶船;船主人,名叫李師師。

    雖然不知道趙構為何吞吞吐吐,但是想來,他也有難言之隱,高余不好再去追問。

    已經知道了船的來歷,那就好辦了!

    想到這里,高余道︰“既然這船主人來歷不凡,就不必過去打攪了。

    咱們繼續往前走,不必停留……七娘,可還有酒食?我與九哥接著吃,順便也欣賞一下,這雨中的汴河風景。”

    七娘在聽了‘李佛兒’三字後,就露出不屑之色。

    不過,看她模樣,似乎也不想去招惹。所以在聽了高余這番話以後,她欣然答應。

    雨霧迷蒙,兩艘游舫錯身而過。

    高余站在甲板上,向那七寶船上眺望,隱隱約約可以看到那船艙里,有人影晃動。

    歌聲悠悠,在雨中飄揚。

    可是高余卻心情沉重,絲毫感受不到那歌聲的優美。

    既然七寶船來歷這麼大,高堯輔的問題,怕也是更加嚴重,不曉得老爹最後能不能給他兜住。

    但是在沒有弄清楚狀況之前,高余還是決定,不和高俅說這件事。

    “那李師師,乃汴梁花魁,是潘樓行首。”

    距離那七寶船越來越遠,高余這才返回船艙。

    他甫一坐下,就聽趙構輕聲說道︰“她本姓王,因傳說與佛有緣,故而取名為‘師’。”

    “原來如此。”

    高余露出恍然之色。

    有宋一朝,人們對佛門弟子,會尊稱一個‘師’字。

    趙構繼續道︰“後來,他被一個姓李的姥姥買走,就改名李師師,私下里也喚作‘李佛兒’。

    此女如今,已輕易不出面,卻不知為何最近一段時間,會乘船出沒汴河。

    衙內,我知道令尊甚得官家寵愛。可有一句話,卻要提醒你。你不在汴梁,不知那李佛兒的手段。如果不是必要,最好不要去招惹她,否則令尊只怕也救不得你。”

作者: 朱鳳清    時間: 2017-6-29 05:45 PM

第八十五章 御用情人

    細雨靡靡,汴河上,霧朦朧。

    游舫停泊在河上,遠遠的,依稀能夠看到七寶船的燈光閃爍。

    七嫂又取了一壇桃花酒,並配了一些小食。高余和趙構就在船艙里聊著天,欣賞著雨中的汴河美景。

    趙構出生于宮中,足不出汴梁。

    加之才十三歲,也談不上有多麼厲害的見識。

    而高余呢,從小跟著師父漂泊,所見風物多不勝數,自然就成了主方,滔滔不絕講述他的所見所聞,令趙構不時發出驚嘆,那臉上更流露出了一種莫名的向往之色。

    他雖是皇子,卻是個籠中鳥。

    按照宮中的規矩,他至少要兩三年後,才能離開皇宮,在外居住。

    那仄小的皇宮,被修建的美輪美奐。可他並不喜歡,更向往著皇宮外的生活……

    “九哥這一夜不歸,沒事情吧。”

    “哈,誰會睬我?

    除了我娘親之外,沒有人會理我是否回去。而且我已經告訴我娘親,今晚會在船上過夜,所以不必擔心。衙內,你休取笑我,說句心里話,我真個是羨慕你啊。”

    “羨慕我?”

    趙構已有些醉意,突然哭了。

    “家里哥哥姐姐們,都不願與我說話。

    我想要出去,卻出不得那宅子……衙內,你雖然流落在外多年,卻能走遍大江南北,見無數的人,看無數的風景,品嘗無數的美食。你說,我這心里能不羨慕嗎?”

    “羨慕?”

    高余冷笑不停。

    “本以為你是個曉事的,沒想到也是個不知好歹的家伙。

    你道我想要四處流浪嗎?若非不得已,誰不想有個家,過安穩的日子。哪怕那家里再不好,始終都是自己的家。沒錯,四處流浪,增長見識……可是,你見過兩軍廝殺,血流成河的樣子嗎?你見過那百姓流離失所,衣不果腹的慘狀嗎?你想象的出來,因為……很多事情,聽上去很美,可是當年親身體驗過後,只有痛苦。

    我告訴你,我這輩子最快樂的時光,是在杭州的玉皇觀。

    雖說是寄人籬下,但不必擔心有征戰,有廝殺,哪怕是有時候餓肚子,也會開心。”

    “外面,真的如此險惡?”

    “哼,比那更險惡的,是人心!”

    趙構似懂非懂,而高余則勾起了往日的回憶。

    兩人突然都不想在說話了,于是趴在窗欄上,看著汴河的風景,呆呆發愣。

    趙構畢竟年紀小,那桃花酒雖然好喝,但後勁十足。

    過了子時,他就撐不住了,倒在了酒桌旁。

    高余把他抱上了床,又為他蓋好了被子,然後拎著那酒壇子,走出了船艙。

    七娘的丈夫和兒子都已經休息了,高余吩咐過,今晚就在河上過夜,不再去其他地方。

    操舟,是一個非常辛苦的工作。

    既然不在去其他地方,那麼父子三人便早早休息。

    七嫂還在船尾忙碌,準備明日的食材。而常小六和富貴等人,也都進了船艙休息。

    高余干脆就坐在船艙的飛檐下,半靠著欄桿,神思恍惚,也不知道在想寫什麼……

    七嫂把食材收拾好,兩手在身前的圍裙上擦了擦。

    她看到高余的背影,猶豫一下,走了過去。

    “衙內,可是在想那李佛兒的事情?”

    “哦,也不全是……不過,七嫂若能告訴我那李佛兒究竟是什麼來路,我將感激不盡。”

    “其實,這也算不得什麼秘密,衙內只要一打聽,大體上就能知道。

    只是奴看九哥似乎有顧慮,所以沒有告訴衙內實情。但有些事,在汴梁真算不得秘密。”

    “是嗎?”

    高余頓時來了興致,看著七娘。

    七娘也不客氣,就坐下來道︰“那李佛兒本是青樓里的錄事。

    她本姓王,她爹早年間在城東外二廂開了個染坊,後來因為得罪了人,便丟了性命。這丫頭也是個可憐人,被那李姥姥買走調教。她天生嗓子好,加上李姥姥也用心,故而十五歲出道,不一年光景,就在各教坊中聲名大作,與樊樓的崔念奴號稱雙艷,冠絕汴梁。她擅長唱詞,故而有‘人風流,歌宛轉’之名,令汴梁那些浮蕩子們趨之若鶩。

    再後來,她就搬去了金錢巷。

    到了金錢巷之後,她倒是低調許多。

    不過坊間傳言,她是勾搭上了大人物,不屑于再去那潘樓賣藝,所以才深居簡出。”

    “攀上了大人物?”

    “很大!”

    七娘笑著,對高余道︰“大到連汴梁的大人物,都不敢再去招惹她。”

    “啊?”

    “聽說,她在金錢巷的那座宅子里,有一條暗道。

    大人物經常會從暗道過去找到幽會……不過,李佛兒也曉得輕重,從不與外人說,那大人物是什麼人。她常在家中置辦詩酒會,款待那些權貴,人脈更非常驚人。”

    高余目光,向遠處的七寶船看去。

    他想了想,突然靈光一閃,道︰“那大人物莫非是……”

    “噓!”

    七娘做了個噤聲的動作,輕聲道︰“反正大家都這麼說,至于是不是真的,誰也不曉得。

    不過有一件事倒是真的。

    若誰有為難的事情,找她出面,只要不是那種大奸大惡之輩,她也願意幫忙一二。”

    這汴梁城里,最大的大人物是誰?

    當今萬歲,那位號稱書畫雙絕,才情過人的官家。

    七寶琉璃,千金難買,卻被那麼明目張膽的掛在船上,顯示出了非凡的財力。

    九哥看著也是個大戶人家的子弟,卻談及李佛兒時顧慮重重,更顯示出李佛兒的能量。

    一個青樓女子,能夠有如此能量,如此財力……

    更不要說,那傳說中的暗道。

    開玩笑,這是汴梁城。

    就算是蔡京都沒有那等能力開挖暗道。

    如此一來,李佛兒背後的那位大人物,不就呼之欲出嗎?

    也只有那個人,才能讓李佛兒深居簡出;能讓李佛兒身處汴梁,卻不受浪蕩子的騷擾。

    這汴梁城里,權貴公卿多不勝數,誰家還能沒有幾個敗家子?

    那些浪蕩子素來天不怕地不怕,若非絕對的權威,誰又能讓滿城的浪蕩子都規規矩矩?

    思來想去,也確實只有那個人可以!

    “她這般開船游河,莫非是……”

    “那倒未必!”

    七娘道︰“李佛兒這些年來,非常低調。

    那艘船,便是那大人物贈與,卻很少見她乘船游河。而且,咱們方才從船邊路過時,奴也看了一下,並非她的風格。倒是那李姥姥最是貪財,說不定與她有關系。”

    “原來如此。”

    “好了,天也不早了,估摸著再過一會兒,那船就會靠岸。

    若衙內要繼續跟隨,奴就去換我家夫君醒來;若不然,咱們可以天亮後再靠岸。”

作者: 朱鳳清    時間: 2017-6-29 06:02 PM

本帖最後由 朱鳳清 於 2017-6-29 06:03 PM 編輯

第八十六章 熟悉的聲音

    七娘,也不是普通人吧!

    高余心里,對這小小畫舫,又有了一番評價。

    想想也不奇怪,趙構之前說過,七娘的魚醬汁秘方,被不少酒樓所窺覷,但是卻沒有人得手。汴梁的酒樓,不說別的,只那七十二家正店,背後的背景都不會小了。

    要知道,依照本朝律法,汴梁所有的酒曲都是有七十二家正店所承包。

    而那些腳店里的酒,基本上是從七十二家正店里購買酒曲,而後才能進行勾兌釀造。

    有如此能力,那背景又怎會小了?

    若七娘是普通人,她那魚醬汁怕早就被搶走,又怎可能在這汴河上悠閑的生活呢?

    高余想到這里,看七娘的背影,又有些不同。

    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

    大約在四更天左右,七寶船緩緩駛動,向東水門碼頭方向開去。

    小畫舫也動了,七娘的夫君,帶著兩個兒子操舟而行,飛快從七寶船一側駛過。

    高余在船艙里,沒有露面。

    不過,他透過舷窗,意外看到了高堯輔。

    就見高堯輔在甲板上,顯得有些醉意,卻又亢奮不已,正摟著一個曼妙歌姬調笑。

    歌聲和絲竹聲已經隱去,隱隱約約,可以看到船艙里還有幾個人。

    高余連忙側身,藏在艙中。

    他微微蹙眉,心中感到困惑。

    此時的高堯輔,和昨日見到的高堯輔,簡直是判若兩人……

    畫舫,在東水門碼頭停泊。

    高余喚醒了趙構,道︰“九哥,我要上岸了。”

    “啊?”

    趙構打了個哈欠,從床榻上起來。

    他伸了個懶腰,打量了高余兩眼,笑道︰“衙內,你莫非一整夜都沒有休息嗎?”

    “沒關系,我身子骨強壯,一夜不睡也無大礙。”

    “那我也上岸吧。”

    趙構洗了把臉,和高余一起走出船艙。

    這時候,富貴等人也都在甲板上等候,見到高余和趙構,連忙躬身問安。

    雨已經停了,空氣格外清新。

    東水門碼頭上的小店,也都亮起了燈火,看樣子是在為新的一天忙碌準備。

    而遠處,那七寶船正緩緩行來。

    趙構和高余跳下了船,上了碼頭。

    船上,自有富貴和七娘會賬,與趙構沒有什麼關系。

    “咱們去哪兒?”

    “九哥,不回家嗎?”

    趙構抬頭看了看天色,笑道︰“這時候,家里門還沒有開,便是回去了,也進不得門。”

    “你家里這規矩好大。”

    高余聽了,不由得發出一聲感嘆。

    而趙構卻有些不自然道︰“沒辦法,家里人多,若沒有規矩,可就亂了。”

    “說的也是!”

    高余一邊說,一邊回頭看向河面。

    那七寶船,越來越近。

    “衙內,你還不死心?”

    “倒也不是不死心,只是想看個究竟。”

    “若只是看究竟……”

    趙構想了想,說道︰“這倒也不難……喏,碼頭對面有一家林婆子夾肝粥粉頗有名氣,這時候應該已經開門。坐在她家那店里,整個東水門碼頭進出之人,都能看的清楚。

    我與你講,那林婆子家的夾肝粉,必須要吃第一道湯。

    若耽誤了第一道湯,再吃就燒了滋味……走走走,咱們現在過去,正趕上第一道湯。”

    “九哥,你可真是吃出門道了。”

    原本還有些迷糊的趙構,說起了吃食,頓時來了精神。

    他笑著,拉著高余就走。

    一邊走還一邊道︰“其實,要說早食,還是東華門外那邊最好。

    若不是你個究竟,我就帶你去東華門那邊吃……待漏院門口有幾家店,賣的都是市井中難見的美味。還有,潘樓晚早食也極好,不過要再過兩個時辰才會有。”

    這趙構,真是個汴梁通。

    說的頭頭是道,讓高余也是大開眼界。

    原來這早食還有這麼多的講究,還‘晚早食’,若非老汴梁,還真不清楚這里面的奧妙。

    林婆子夾肝粥粉,是一家小店。

    一間不大的門臉,門口支著兩口大鍋,熱氣騰騰。

    雖然已仲春,可一夜雨後,凌晨時分的氣溫很低,寒氣逼人。

    不過一近店鋪,立刻感受到濃濃暖意。

    “林婆子,一人一碗夾肝粉!”

    富貴這時候走上前,沖站在兩口大鍋後的老媼喊道。

    老媼,就是這家店的主人。她似乎認得富貴,朝他點點頭,便開始清點起了人數。

    “七萬夾肝粉,一碗加粉夾肝。”

    林婆子清點完人數,朝著內屋喊道。

    聲音未落,就聽趙構道︰“兩碗加肝加粉,再加一碗湯。”

    說完,他壓低聲音道︰“她家的湯,是用早市上沒人要的小雜魚熬的湯,特別鮮。

    不過要趁熱吃,涼了腥味特別重。”

    高余恍然,連連點頭。

    林婆子的家人,從內屋端了三個鐵盤出來,每個盤子里,都放著各種材料。

    一只胳膊上放兩個鐵盤,另外一只手,拖著一個鐵盤,一路小跑似地出來,看上去格外輕松。

    這,就是功夫!

    林婆子開始煮粉,那邊碼頭上,也走出了一群人。

    雖然距離有些遠,但高余卻能夠看的清楚,高堯輔也在其中。

    就見高堯輔在路邊,意氣風發的與其他幾人寒暄,而後拱手道別,朝太學方向走。

    其余幾人則是朝另外一邊離開,從林婆子的店鋪門口經過。

    “小郭,刷了一整晚,也餓了,不如在這里吃了早食再回去休息?”

    一個帶著非常明顯的江南口音傳來,高余的身子,頓時沒�ѨӤ@Ÿ,下意識轉過身。

    “陳兄弟說得哪里話,這小店沒甚吃食。

    不如咱們去東華門那邊,待漏院外的大內早市可說汴梁一絕,兄弟請客,切莫推辭。”

    “哈哈哈,既然了,那咱們就去嘗一嘗。”

    六七個人勾肩搭背走了!

    高余卻無法平靜了……他剛才回頭看,那幾個人都背對著店鋪,所以無法看的真切。

    可高余卻相信,他不可能聽錯。

    那個聲音,非常耳熟,熟到他不可能聽錯。

    “六哥!”

    高余朝常小六看去。

    常小六也看到了高余剛才的臉色變化,不用高余往下說,便立刻起身道︰“衙內,我這就過去。”

    之所以讓常小六,是因為他都頭出身,知道怎麼隱藏蹤跡。

    高余也不
    “明白。”

    常小六走出了門臉,高余的心情,依舊無法平復。

    趙構在一旁看了,忍不住道︰“衙內,你這是怎麼了?莫非那幾個人,有古怪不成?”
作者: 朱鳳清    時間: 2017-6-29 06:04 PM

第八十七章 往事

    杭州,玉皇觀,一年前。

    張懷清還健在,帶著高余寄宿在玉皇觀里。

    日子,過的馬馬虎虎,算不得清苦,但也算不得富裕。

    張懷清改名張德,不過道號卻沒有改變,依舊使用懷清的道號。他沒有顯露拳腳,如一個普通的江湖道士一樣,每日在西湖畔拆字、看相,有時候還會為一些富貴人家去查看風水。

    那段日子,當真是悠閑的緊。

    高余跟著師父,欣賞風景,四處游玩,不亦樂乎。

    大約在四月,玉皇觀來了師徒五人。

    那師父名叫仇道人,經常拉著張懷清唱道情,顯示出不凡的造詣。

    張懷清對那個叫仇道人的道士也很推崇,私下里對高余說,這仇道人的修行很高明。

    可是,高余並不喜歡那個仇道人。

    仇道人身邊有四個徒弟,分別叫妙清、妙言、妙法和妙人,在張懷清面前也是畢恭畢敬。

    高余同樣不喜歡那四個徒弟,因為他親眼見到,那妙法竟然背地里找**。

    他對那些錄事並沒有歧視,不過是討生活的一種手段。

    可妙法在張懷清面前,確是一副有道表現,讓高余直覺此人,是個言不由衷的人。

    高余曾向懷清道長說過此事,但懷清道長並沒有在意。

    之後,那仇道人師徒在玉皇觀住了三個月,突然告辭離開,說是要去別處尋訪道友。

    一開始,高余也很高興。

    那仇道人走了,也就沒人再纏著師父,師父也可以有更多時間陪他玩耍。

    直到有一天,仇道人突然孤身到訪,與師父在禪房里說話,兩人後來還發生了爭吵。

    師父從那天後,就憂心忡忡。

    再後來,張懷清其實已經準備離開杭州,帶著高余前往興化軍。

    可就在他們準備離開前的一天,張懷清外出辦事,遭遇伏擊。張懷清帶傷殺出了重圍,趕到玉皇觀接高余離開。不成想在武林門外,再次被圍攻。張懷清為了保護高余,被對方一個高手重傷……不過,張懷清最終,還是帶著高余逃離了杭州。

    重傷張懷清的人,用得是一種名叫大手印的功夫。

    張懷清臨死前告訴高余,讓他趕快離開江南,去汴梁投奔張繼先……再之後,就有了高余險些命喪須城的事故。

    剛才那講話的人,聲音像極了仇道人那四個徒弟之一。

    那仇道人是他的殺師仇人,他又怎可能記錯?

    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

    “衙內,衙內?”

    “啊,九哥什麼事。”

    高余從回憶中清醒過來,疑惑看著趙構。

    “湯來了,再不吃,就腥了。”

    高余強笑一聲,看了一眼面前那碗泛著如牛奶一般色澤的魚湯,食不知味的喝完了。

    至于後面的夾肝粉,他也不知道是什麼滋味。

    吃完後,他對趙構道︰“九哥,我還有些事,咱們改日再聚。”

    “好啊!”

    趙構也看出高余有心事,所以並未阻攔。

    他看著高余起身走出了門臉,而後向旁邊的富貴看去。

    “富貴。”

    “在。”

    “剛才那幾人,可記清楚了?”

    “當然記得清楚。”

    “去打聽一下那幾人的來歷。”

    “九哥,那些人說不定與李姑娘有關。”

    “那又怎樣?”趙構臉色一沉,看著富貴,露出不快之色道︰“只管打聽,真若是出了事情,我來承擔。我就不相信,那李佛兒真的就是誰也動不得禁忌不成?”

    見趙構態度堅決,富貴不敢再勸說。

    他連忙答應道︰“九哥莫生氣,我這就去打探。”

    趙構,點了點頭,擺手示意富貴離開。

    他在店里又坐了一會兒,往日里頗為喜歡的夾肝粉,不知怎地吃不出來滋味。

    心里,有些煩躁。

    他吃了幾口夾肝粉,便起身往外走。

    其余三名隨從也連忙放下碗,跟著趙構走出了店門。

    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

    高余回到菜園子時,天蒙蒙亮。

    馬大壯被魯智深喊起來,在空地上打拳練功。

    見高余回來,魯智深笑道︰“衙內,昨夜游河,還盡興嗎?”

    “大和尚,我有點累,先去睡一下。”

    若是在平時,高余說不定會和魯智深調侃兩句。

    但是今天,他心情有點亂,加之昨晚一夜未睡,也確實疲乏,所以徑自進了禪房。

    魯智深一愣,看著高余進了他的禪房,但是並沒有阻攔。

    他看得出,高余興致並不是很高,說明昨天晚上,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不為人知的事情。

    高余好像在自己家里一樣的霸佔他的房間,他倒是不在意。

    他在意的,是高余昨晚,究竟遇到了什麼事情?

    “大壯,你自己在這里練功,灑家去給你和衙內買些早食來。”

    馬大壯答應一聲,沒有再多嘴。

    雖然魯智深沒有在一旁監督,但他還是依照魯智深的吩咐,練完了拳腳之後,便一個人坐在禪房門口打盹。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,只知道小魚兒,在里面休息。

    高余的思緒很亂!

    躺在有些氣味的禪床上,翻來覆去睡不著。

    一閉上眼楮,他就能夢到當初在杭州的一幕幕景象。

    師父帶著他在西湖畔玩耍,師父領著他,在武林門外的集市里閑逛。他看到了一副做工非常精美的羅剎鬼面具,于是纏著師父討要。師父則笑呵呵,掏錢買下了面具。

    對了,那副面具,好像還在玉皇觀。

    那天晚上師父渾身是血的回來,二話不說就帶著他離開。

    他,甚至沒能收拾行李,以至于那副心愛的面具,也落在了道觀之中。

    師父、仇道人、還有他那四個徒弟,如走馬燈一樣,在高余腦海中不停閃現。他猛然睜開了眼楮,呼的翻身坐起來,一雙手緊握,眼楮泛紅,自言自語道︰“師父,我要為你報仇。”

    師父說,仇人很厲害,讓他趕快跑!

    可是,他又怎可能真的忘記那仇恨呢?

    之前他匆匆忙忙,也不清楚仇人到底是什麼來頭,所以不得已離開了杭州。

    現在,報仇的機會來了……

    “小魚兒,常都頭回來了。”

    就在這時候,門外傳來了馬大壯的聲音。

    高余忙翻身下床,快步走出了禪房。

    陽光,普照,于是著今天會是一個好天氣。可是高余的心情,卻感受不到絲毫明媚。

    “六哥,查清楚了嗎?”

    常小六看上去很疲憊,不過聽到高余的話,他立刻露出笑容道︰“衙內,查到了!”


作者: 朱鳳清    時間: 2017-6-29 06:06 PM

本帖最後由 朱鳳清 於 2017-6-29 06:06 PM 編輯

第八十八章 沒毛大蟲

    皇宮,慶寧宮偏殿。

    趙構有點疲倦,就半靠在榻椅上,看上去有些懶散。

    富貴則垂手站在一旁,低聲陳述他調查的結果。

    “如此說,那個郭京只是一個潑皮嘍?”

    “正是。”

    “一個潑皮,如何能請的動李佛兒的七寶船來?”

    “這個……”

    富貴猶豫一下,輕聲道︰“以卑職看來,此事怕與李佛兒沒有太大關聯。

    那李佛兒自搬進了金錢巷之後,深居簡出,極少拋頭露面。她在外面的產業,多是李姥姥打點,很多事情,怕是連她都不太清楚……卑職還打探到,李姥姥這個人嗜賭如命,去年似乎輸了不少錢,在外面欠下了巨債。九哥可能不了解這個李姥姥,她本是潘樓一個普通的姥姥,只因靠著李佛兒,才混的風生水起,自家並無積蓄。

    她既然欠下巨債,但又沒有積蓄,想來就會把腦筋動到李佛兒的身上。”

    趙構恍然,道︰“你是說,七寶船的事,李佛兒並不知情,是那李姥姥在背後搗鬼嗎?”

    “這個……”

    富貴搖了搖頭道︰“說不太好。

    不過那郭京是個閑漢,絕不會有錯。至于他究竟是什麼目的,目前還不是太清楚。”

    趙構打了個哈欠,從榻椅上站起來。

    他伸了個懶腰,想了想問道︰“那你說,我該不該把這件事,告訴高余呢?”

    富貴苦笑道︰“這個,只能九哥決定。”

    “是啊!”

    趙構背著手,似小大人一樣,在屋中徘徊。

    他最初的目的,是想要從高余手中得到那副《快雪時晴帖》。

    可是一場酒下來,讓他對高余產生了莫名好感。特別是昨夜,他醉酒船上之後,人是昏沉的,可腦子還算清醒。他知道,高余把他抱到了床上,然後給他蓋上被子。

    這不過是一個很普通的事情,但是在趙構而言,卻感受到了一種暖意。

    那是一種關懷,一種發自真心的關懷,不參雜任何功利之心的關懷……他生在皇宮里,雖不受寵,但也不缺吃穿,不缺花銷。他缺的,是父母的關愛,缺的是兄弟姐妹之間的友愛。母親韋氏,很關心他!但大多數時候,她更關心自己的地位。

    這讓趙構很難過!

    偌大的皇宮,他經常會有一種孤獨的感受。

    而高余那看似不經意的舉動,卻讓他找到了那種被關愛的感覺,而且是沒有任何雜質,純粹的朋友之間,兄弟之間的友誼。對趙構來說,這種友誼無疑彌足珍貴。

    “我記得衙內說,他今天在相國寺的菜園子。”

    “正是。”

    “可打聽了嗎?”

    富貴道︰“九哥放心,卑職打聽過了。

    那菜園子是大相國寺的產業,如今被一個叫做魯智深的長老管理。好像那位長老,和衙內有一些交情,而且拳腳功夫過人。我覺得,那天把我打昏的人,就是他。”

    富貴不愧是趙構身邊最可信的人,打聽的非常清楚。

    他只是趙構身邊的小使臣,但交際很廣,能力也不差,否則趙構也不可能如此信任他。

    “既然如此,你去拜訪一下衙內,把你打聽到的事情,與衙內知曉。”

    “喏!”

    富貴唱了個肥喏,便轉身離去。

    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

    常小六打聽到的消息,肯定比不得富貴清楚。

    他只打聽到,郭京住在汴梁城北外廂的草料場附近,平日里游手好閑,是個閑漢。

    郭京小時候,曾跟隨觀音院的師父學過幾天拳腳,還在道觀里做過一段時間的香火小廝,也就是傳說中的打雜。後來因為偷竊道觀里的香火錢,于是被趕出道觀。

    再之後,他就在城里廝混。

    因為長得俊秀,加上嘴巴甜,能說會道,有時候會做一些幫閑的勾當。

    不過更多時候,他都無所事事。

    白天,他就在內城里四處游蕩,欺騙外鄉人,小偷小摸的事情不斷;晚上,則回他在草料場附近的家里睡覺。根據常小六打聽來的消息,這郭京家徒四壁,為人好吃懶做,極討人嫌。在汴梁,人們給他起了個外號,叫做‘沒毛大蟲’郭二郎。

    高余聽得糊涂了!

    他怎麼也無法想象,這麼一個潑皮無賴,怎地就和李佛兒扯上了關系?

    那李佛兒,哪怕是個**,可再不濟也是官家的情人;而郭京,不過是混跡汴梁市井中的潑皮無賴。這兩個完全不可能有接觸的人,又是怎麼聯系到了一起呢?

    想到這里,高余便眉心淺蹙。

    不過,他也知道,常小六一個外鄉人,能夠在這麼短時間里打聽到這麼多事情,實屬不易。

    “六哥辛苦了!”

    他說著,便取出一貫錢,塞到常小六懷中。

    “衙內,這怎麼使得?”

    常小六連連擺手,不肯收這些錢。

    高余道︰“六哥休要與我客氣,只管拿著就是。

    你幫我做了這麼多的事情,我已是萬分感激。你剛安頓下來,有許多地方需要使錢,切莫與我客氣。你若是不收這錢,以後我就不找你辦事,大家從此不再相干。”

    “衙內這般,小底便是粉身碎骨,也報答不得衙內恩情。”

    常小六感激的手下錢,便在一旁垂手而立。

    高余則閉上眼楮,慢慢消化著常小六打聽來的消息。

    就在這時候,魯智深從外面回來了。

    他不是一個人回來,還帶著一個酒店的小廝,挑著一個擔子。

    那擔子兩段,各有三個食盒。

    魯智深則拎著一壇可存放二十斤酒水的壇子,一進菜園子便喊道︰“衙內,快來會賬。”

    “大和尚,你這是……”

    高余有點懵,看著魯智深。

    魯智深把酒壇子放在屋檐下,而後一屁股便坐在台階上。

    他敞著懷,露出胸前濃密的胸毛,還有那花花綠綠的牡丹紋身。

    “可累壞了灑家,為了幫你打聽消息,灑家方才使了不少力氣。

    回來時,正好看到王樓的山洞梅花包子剛出籠,便要了些。之後想來,衙內也沒吃飯,于是又順帶要了些酒食……兀那小廝,快把酒菜擺上,灑家這一上午,也著實餓了。”

    小廝答應一聲,把擔子放下。

    一旁,馬大壯和常小六非常勤快的從禪房里搬出了一張桌子來。

    核算著,我就是那使錢的人嗎?

    高余見狀,哭笑不得。

    不過他也沒有真個計較,和魯智深說笑兩句,便取了錢引和小廝會賬。

    小廝手腳麻利,從食盒里取出一碟碟的菜肴,一邊擺放,還一邊給高余介紹著。

    那餐具都是銀制的,看上去價格不菲。

    高余一看這些餐具就知道,魯智深平日里,怕也是王樓的常客。

    按照汴梁酒樓的規矩,你只要在酒樓吃過幾次,或者叫過幾次外賣,他們也就不吝這銀制餐具。因為,你的信用夠了,他們根本不怕你會賴賬,亦或者拿走餐具。

    把酒食擺好,小廝道︰“官人們慢慢享用,這些餐具就放著,午後小底自會來取。”

    說完,他又挑著擔子,匆匆離去。

    高余也不客氣,便一屁股坐下來,“大和尚,你剛才說打聽消息,又是什麼意思?”


作者: 朱鳳清    時間: 2017-6-29 06:08 PM

第八十九章 了不起的花和尚

    “那船,是金錢巷李佛兒的船,乃官家所贈。”

    “啊?”

    魯智深坐下來,一口酒後就語出驚人。

    馬大壯還好一些,常小六卻嚇得腿一軟,連人帶凳子 當就倒在了地上,臉色煞白。

    “長老剛才說的是……官家?”

    “你這鳥廝膽子忒小,不就是官家,至于如此嗎?”

    魯智深一臉不高興,看著常小六,露出鄙夷之色,“本來還以為你是個有膽子的,沒想到也是個膽小如鼠的。看你家衙內,這才是大丈夫所為,一點都沒有畏懼。”

    常小六這才留意到,高余似乎格外平靜。

    “大和尚休要責怪六哥,他一個普通人,來汴梁討生活,乍聽之下自然慌亂,與膽大膽小無關。六哥還是有義氣的,至少他沒有聽到官家兩字後,就嚇得扭頭離開。”

    說著,他吃了一口菜。

    “至于我,之前就已聽說了。”

    常小六苦笑道︰“長老莫怪,我小地方出來,那里會想到與官家扯上牽連。”

    “哈,你倒是想。”

    魯智深哈哈大笑,旋即道︰“既然你已經知道了,為何還心事重重。”

    “我雖知道那七寶船是李佛兒的,但也知道,此事和李佛兒無關。”

    魯智深道︰“沒錯,此事的確和李佛兒無關。

    那七寶船一直都是早先買下李佛兒的姥姥在管,李佛兒似乎並不喜歡乘船,所以官家把船贈給她以後,她就丟給那姥姥管,更沒有上船一步……方才灑家出去打聽了一下,那姥姥去年與人撲了幾回,輸得挺慘,甚至還在外面欠下巨額的債務。

    她也沒甚積蓄,更不敢與李佛兒知曉此事。

    那李佛兒是個極其愛惜名聲的,若是知道出了這種事,絕不會念及舊情,到時候把她趕出金錢巷。

    所以,那姥姥就想了個主意,把那船租賃出去,生意倒也還算紅火。”

    原來,是租出去的。

    “她這樣做,就不怕李佛兒知道?”

    “李佛兒哪有那心思過問這些!”

    魯智深笑道︰“她如今深居簡出,除了一些公卿名士之外,幾乎不與外界接觸。”

    “那租她船的人……”

    “那個人,名叫郭京,是汴梁有名的幫閑。

    其人好吃懶做,常喜歡欺負外鄉人,故而被稱作‘無毛大蟲’,在汴梁也有些名氣。灑家打聽過了,這郭京家中行二,故而也有人叫他郭二郎。他哥哥因為不喜他的名聲,感覺丟臉,在十年前帶著家小離開汴梁,據說是去了興化軍那邊討生活。

    郭京,無甚家財,只在外廂草料場附近有一間宅子。

    不過據灑家打探,那廝最近突然間闊綽了很多。不但還了舊債,還每日出入館子,使錢如流水一般,過的十分得意。就是這廝,最近一個月竟包了那七寶船,還請了樊樓和潘樓的錄事們作陪,請一些衙內和浮蕩浪子上船耍錢,端地是讓人吃驚。”

    “他,哪兒來的這許多錢?”

    “這個嘛,就不太清楚了。”

    魯智深吃了一口酒,捻須道︰“只是有此他吃多了酒,與其他人說漏了嘴,說是跟了幾個從東南來的豪客。他日常的花銷,盡是那些豪客所出,包括租船的花費,還有那些錄事姐兒們的開銷,全都是那些豪客支付,所以才能過得如此自在。”

    東南豪客?

    高余閉上了眼楮,陷入沉思。

    他絕不會聽錯那聲音,就是妙法道人。

    當初,仇道人說過,他是剡縣人。那剡縣,就位于杭州東南,屬兩浙路越州所治。

    那就不會有錯了!

    要知道,杭州口音,在汴梁會被稱作江南口音。

    在許多汴梁人的眼中,甦州和杭州都屬于江南,沒有太大分別;而越州的口音,就與甦杭有很大區別,以至于人們提及越州,大都會以‘東南’兩字來進行替代。

    “衙內,有什麼不對嗎?”

    “能否打聽到,郭京最近在何處落腳?”

    既然知道了此事和李佛兒無關,高余也就輕松許多。

    他不怕李佛兒,但如果真讓他和李佛兒硬抗,他也會感覺吃力。

    畢竟,他現在不是當年那般,和師父一起四處流浪,無牽無掛。他現在有家了,有疼愛他的娘,有表面上看去嚴肅非常,實則對他非常關心的爹。不管高俅的名聲如何,都始終是他的親生父親。他總不可能不管不顧的,就去和李佛兒硬抗……

    魯智深聽了,眉頭一蹙。

    他搖搖頭,沉聲道︰“這就說不準了。

    那郭京最近一段日子,頗有些神出鬼沒,已經很久沒有回草料場那個家了。據說他要陪伴東南豪客,而那些人的住所……反正以前和郭京關系好的人,都不清楚。

    衙內,你要找他嗎?”

    “嗯!”

    “其實,要找他又有何難?

    只要盯著那七寶船,害怕郭二郎跑了不成?”

    高余想了想,魯智深說的也有道理。

    他向常小六看去,正要把此事拜托常小六,就聽魯智深道︰“衙內,你要真想找他,灑家倒是可以幫些小忙……灑家有幾個徒弟,也是汴梁人,平日里與人幫閑,無事可做。灑家可以讓他們幫忙盯著碼頭,若七寶船出現,衙內就能立刻知曉。

    如果衙內著急,灑家也可以讓他們多多留意。

    灑家那幾個徒弟,手下也有些人,雖說當不得用,可跑個腿,傳個消息,找個人,倒是熟練的很。”

    魯智深的嗓門,小了很多,臉上露出赧然之色。

    高余聽了先是一愣,旋即反應過來,詫異看著魯智深,半晌說不出話來。

    沒想到你這濃眉大眼的花和尚,還是個流氓頭子?

    魯智深說的雖然含蓄,可高余有怎可能聽不明白。他那幾個徒弟,不就是一群幫閑嗎?

    “長老,還有這等手段?”

    魯智深摸著頭道︰“不是灑家願意,也是無奈之舉。

    原本,這菜園子一直都荒廢著,被那一群潑皮閑漢霸佔。灑家來了大相國寺之後,看不慣那些人整日在這里嬉鬧,擾了佛門淨土,所以就偷偷的教訓了他們一頓。

    哪知道,那些鳥廝竟賴上了灑家,非要跟著灑家學拳腳。

    灑家也是被纏的有些心煩,所以就隨便教了他們一些,沒想到那些鳥廝就成了徒弟。

    阿彌陀佛,灑家這也是沒辦法……可如今想來,那些鳥廝,倒也有些用處!”

作者: 朱鳳清    時間: 2017-6-29 06:10 PM

第九十章 都商稅務

    直娘賊,你個流氓頭子!

    任魯智深如何解釋,在高余看來,他就是一個流氓頭子。

    “大和尚倒是深藏不露啊。”

    他皮笑肉不笑道,就連魯智深也聽不出,高余是在誇獎他,亦或者是在諷刺他。

    不過,就算是諷刺,他也不會在意。

    “衙內休得廢話,若真是急著找那郭二郎,灑家便吩咐人去做。”

    “好啊!”

    高余自然不會拒絕魯智深的好意,而且他也確實急著找到郭京,還有那幾個‘東南豪客’。

    “如此,那就這麼說定了,有消息時,灑家讓人找你。”

    “好!”

    高余已無心吃酒,隨便吃了兩口之後,就告辭準備離去。

    臨走前,他突然問魯智深道︰“大和尚,還有一件事要請教你,可知這汴梁城里,什麼差遣比較好呢?六哥來汴梁討生活,我想幫他一下,卻不知該如何去幫襯。”

    常小六聞聽,頓時露出了期盼之色。

    魯智深想了想,道︰“有甚差遣?直安排他去殿前司,有你老子照應,當是最好。”

    “六哥不想從軍。”

    “這樣啊……”

    魯智深摸著光禿禿的腦袋,上下打量常小六。

    事關自己的未來,常小六有些緊張了。他屏住了呼吸,有些期待的看著魯智深,想要聽聽他的意見。

    哪知道,片刻後魯智深卻道︰“灑家對官場上的事情不太清楚,所以出不得主意。衙內若是想要安排,最好是找些熟吏打探,知道的可能更多一些,也更好安排。”

    聽得出,魯智深心里不太高興。

    高余倒是沒有太在意,畢竟魯智深也是從軍中出來的人。

    不管他對朝廷有多麼不滿,對軍中依舊感情深厚。

    常小六為什麼不想從軍?說穿了,不就是覺得軍人地位低下,有一點看不起軍人。

    這讓魯智深,又如何高興?

    “既然如此,那我再打聽打聽。

    六哥慢慢吃,我和大壯先回去了。吃完回去好好休息,有什麼事,我會讓人找你。”

    “衙內慢走!”

    常小六起身送高余兩人離開,回到菜園子後,就見魯智深一臉的不快。

    雖然不知道怎麼就得罪了魯智深,可常小六還是曲意迎逢了一把。畢竟,他能看得出來,這魯智深也不是什麼善茬子。高余對他也很敬重,魯智深自己也有本事。

    不似他,一個都頭,雖說會些三腳貓的拳腳,可有算的什麼?

    好在魯智深也不是那種小心眼。

    人各有志,他對軍中有感情,不代表其他人也如此。

    常小六不過是一個普通人,魯智深若真個和他計較的話,那他也就不是花和尚了……所以,不一會兒的功夫,他就恢復了情緒,和常小六推杯換盞,吃的不亦樂乎。

    就在這時候,富貴來了。

    魯智深看到富貴,就不禁一愣。

    富貴那天被他打昏了,沒有看清楚人。可他看的很清楚,特別是富貴臉上,還殘留淤青。

    “衙內,已經回去了。”

    魯智深心里有鬼,沒有理睬富貴。

    而富貴雖然看到了魯智深,但卻沒有認出來身份。

    “已經回去了?”

    他和常小六認識,所以也就沒有想太多,道︰“那太可惜了,我是打聽到了一些消息,所以過來告訴衙內。”

    “什麼消息?”

    富貴當下把他打聽到關于七寶船的事情說了一遍,基本上和魯智深說的一樣。

    不過,他說的沒有魯智深那般詳細,而且主要是集中在李佛兒的身上。想想也正常,富貴走的是官面上的渠道,打聽的也大都是一些明面的事情。至于私下里的一些秘聞,比如‘東南豪客’這樣的消息,絕對比不得魯智深的渠道來的更清楚。

    常小六連連道謝,準備送富貴走。

    倒是魯智深背對著富貴,突然靈機一動。

    富貴打聽的情報也很準確,而且聽上去,很多都是市井里打聽不到的官場秘聞。

    這說明什麼?

    這廝,是官場的人!

    魯智深突然喊住了富貴,指著常小六道︰“這位大官人,他是衙內的手下。

    衙內想要在汴梁為他找個差遣,可是卻不清楚,該怎麼安排,不知你能否給些建議?”

    富貴一愣,心里咯 一下。

    魯智深雖然故意改了腔調,可是當他說‘衙內’二字的時候,還是露出了關西口音。

    富貴對這個聲音,可是記憶深刻。

    那天被人一拳打昏過去,在昏迷前他聽到了‘衙內’二字,就是這般口音。

    不過,他倒沒想過報復,只是頗有深意看了魯智深兩眼,目光旋即落在了常小六身上。

    “六哥之前,做過都頭?”

    “正是。”

    “可識得字嗎?”

    “倒是認得一些,不過算不得多。”

    “那都頭可有什麼特殊的本領?”

    這一下,卻難壞了常小六。

    他仔細想了想,苦笑道︰“小底小地方出來,哪有那麼多本事?

    小底認識一些字,能寫寫畫畫;也會些拳腳,但算不得出眾;除此之外嘛……對了,小底還會算賬。之前在須城時,三班衙役的花費開銷,大都是我經手,沒有出過錯。”

    算賬?

    這是什麼技能?

    富貴沉吟了一下,道︰“六哥,咱們不是外人,我也不說什麼虛頭巴腦的話。

    高太尉雖然權重,但影響力僅限于三司,怕是給你安排不得太好的差事。你沒有功名,更無家室,怕也做不得小使臣。這汴梁城公卿權貴不少,等差遣的人在吏部排成了長隊……你這樣的情況,做官怕是很難,但如果願意,找個肥差卻容易。”

    富貴雖然是侍衛,可是對汴梁的熟悉程度,遠超過魯智深。

    常小六忙道︰“不知是什麼差使?”

    “六哥認得字,又懂拳腳,還會算賬……依我說,做個都商稅務的店長,想必不難。”

    都商稅務?

    常小六頓時一臉懵逼,看看富貴,又看向魯智深。

    “這都商稅務,是一個官署,隸屬于太府寺,掌征收東京汴梁的商旅之算,而後輸于左藏庫。這店長嘛……六哥可看到那城門口征收稅務的人嗎?就是都商稅務的店長。”

    說白了,就是稅官。

    常小六露出恍然之色,但心里並不是很清楚。

    好在,富貴知道他不太明白,便笑著解釋道︰“六哥休小看了這店長,凡進出汴梁的商旅,在進出城時,都必須要繳納稅金。這差使,談不上什麼品級和地位,但權力很大,絕對是一個肥差。而且,以衙內的能力,安排起來也不費吹灰之力。”

作者: 朱鳳清    時間: 2017-6-29 06:13 PM

第九十一章 春風得意高三哥

    高余回到家中,已是午後。

    雖然晌午睡了一陣子,依舊疲乏。

    給母親梁氏請安後,他就回房蒙頭大睡,一覺睡到日暮西山,才算是醒了過來。

    “四哥,三哥回來了!”

    他這邊剛洗漱完畢,高小妹就跑過來。

    “他把錢都還給我了。”

    “哦?”

    高余腦袋還有些木,以至于沒有反應過來,隨口道︰“他把錢還你,不是好事嗎?”

    話出口之後,他旋即清醒。

    “你是說,他把借你的錢,都還你了?”

    高小妹點點頭,取出一疊錢引,放在了高余面前。

    不過,她臉上並沒有喜色,反而憂慮更深,輕聲道︰“不僅如此,我還看到他搭膊里,放著許多金葉子,約摸著有七八十枚之多。錢引也有很多,厚厚一疊,都是百貫面額。四哥,我真的很擔心,這麼多錢……你說三哥他是不是做了傷天害理的事情?”

    “這個……”

    高余聽了,也非常震驚。

    如果按照高小妹所言,高堯輔身上少說有萬貫身家。

    高家不缺錢,可萬貫身家……高余聽了之後,也不免感到震撼。

    聯想昨夜高堯輔上了七寶船,還有那‘東南豪客’的事情,高余越發覺得,事情不同一般。

    “他現在何處?”

    “在和母親說話……剛才他回來的時候,給母親買了許多首飾。”

    高余揉了揉臉,點頭道︰“既然如此,咱們也過去看看。”

    “好!”

    高小妹聽了,便帶著高余往外走。

    不過,就在他們準備去找高堯輔的時候,卻見林氏帶著高堯輔往這邊來,母子二人有說有笑,看上去很高興。

    高堯輔看到了高余身後的高小妹,臉色一沉。

    “小妹,你在這里作甚?”

    高小妹心里一晃,結結巴巴不知道該怎麼回答。

    倒是林氏沒有在意,反而責備道︰“三哥怎麼說話呢?小妹來找四哥,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嗎?”

    高余笑道︰“是啊,小妹剛才還和我炫耀,說是三哥賺了大錢。”

    “嗯嗯嗯!”

    高小妹連忙點頭,像是證明高余的話。

    真的是錢壯慫人膽!

    口袋里有錢,底氣就足。

    高小妹平日里和高堯輔說話,從來沒有規矩。可現在,她居然露出了一絲絲懼意。

    高堯輔的臉色,隨之緩和許多。

    林氏笑得眯著眼楮,瞪了高小妹一眼道︰“死丫頭,便存不得一點事。

    其實,也算不得什麼大錢,三哥也是運氣好,賺了些小錢,還買了禮物要送與大娘子。”

    大娘子,便是高余的生母,梁氏。

    高余道︰“三哥有心了……日後若有這等機會,還請提攜小弟。”

    “呵呵,看情況,看情況。”

    高堯輔挺直了腰桿,全無兩日前那種狼狽的模樣。

    他頗有些矜持看著高余一眼,道︰“平日里讀書,多虧了大娘關照。

    今日賺了些小錢,故而買了些禮物,權作是對大娘的感激。小四,我知道你江湖門道懂得多,可有些事情,不是江湖門道能有用處……有機會,我自會帶你見識。”

    “那就多謝三哥了。”

    “四哥這是去哪里?要不要和我一起去見大娘子?”

    “哦,我就不去了。

    昨天在城里玩耍了一晚,回來後一直睡到現在,肚子有些餓了,先去找些吃食去。”

    “你昨夜在城里?”

    高堯輔聞聽一怔,脫口而出問道。

    高余則看了他一眼,微微一笑,“是啊,被一個朋友拉著游河,玩了一整夜呢。”

    “你昨夜,游河了?”

    高堯輔臉色微微一變,警惕看著高余。

    高余道︰“是啊……本想著游河賞景,卻不想下了雨,只好縮在船艙里吃了一夜的酒,什麼也沒有看到。對了,我找到了一處好吃食,改日請三哥一起,以為如何?”

    “好啊!”

    高堯輔聽了這話,一下子放心了。

    他得意的看著高余道︰“到時候,也正好試試小四的‘好吃食’。”

    語氣里,帶著一絲不屑。

    在他看來,高余就是個鄉巴佬,又怎知道什麼才是真正的美味佳肴呢?

    高堯輔不想再和高余說話,便催促林氏趕快走。

    目送他二人的背影,高余臉上的笑容,也漸漸的隱去。

    “四哥,你昨日可發現了什麼?”

    “嗯……倒是有些線索,但還不太清晰。

    小妹,此事你不要再管了!不過有些話,我要提前和你說清楚,這件事絕不是些許錢財那麼簡單,三哥怕是惹了大麻煩。”

    高小妹嚇得面色慘白道︰“那怎生是好?”

    “這件事,需要告知父親知曉。但我會注意,盡量讓三哥不受責罰。

    不過,最近兩日,你最好想個辦法,把他拴在家里,莫要讓他出門,能不能做到?”

    “把他拴在家里?”

    高小妹那一雙秀氣的眉毛扭成了一團,露出為難之色。

    她想了想,輕聲道︰“我倒是有個辦法,只是……好吧,我盡力而為。”

    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

    當晚,高俅從外面回來。

    高堯輔當著全家人的面,送了高俅一件禮物,是一口古拙的青銅寶劍。

    看寶劍的外觀和式樣,似乎是秦漢時期的古劍。

    “爹爹身為太尉,怎可沒有寶劍隨身。

    這口劍,據珍寶坊的人說,是秦漢時期,公侯才能佩戴的寶劍。孩兒也沒什麼眼力,只覺得這口劍配爹爹正好,所以便買了來,還請爹爹收下,莫要拒絕才是。”

    高俅聞聽,哈哈大笑。

    他非常高興,接過寶劍看了兩眼,而後又當眾佩戴,在屋中走了兩個來回。

    “三哥有心了!”

    他笑道︰“這禮物我非常喜歡!”

    一句話,聽得高堯輔眉開眼笑,然後炫耀也似的朝高余看了一眼。

    高余沒有理他,而是把目光放在那口寶劍上。

    “爹,能讓我看看嗎?”

    “怎麼,四哥也喜歡寶劍嗎?”

    當著眾人的面,高俅是不會稱呼高余的小名,那只是私下里時,他對高余的稱呼。

    聽到高余的話,高俅把寶劍遞了過去。

    一旁高堯輔冷笑一聲道︰“莫非四哥還懂得兵器?”

    高余道︰“算不得懂,只是好奇罷了。”

    說著話,他已經走上前,從高俅手里接過那口寶劍。

    而就在寶劍入手的瞬間,耳邊響起了光陰蟬愉悅的歡叫聲,似乎催促他佔為己有。

作者: 朱鳳清    時間: 2017-6-29 06:15 PM

第九十二章 蛇

    不得不說,光陰蟬很有節操。

    它鳴叫不停(當然只有高余能聽得見蟬鳴),顯示出它對古劍的渴求。不過它並未吸取,而是等待高余把古劍佔為己有。因為根據高余的了解,若他不能擁有古劍的所有權,光陰蟬就不會吸取。高余實在是苦惱,這家伙絕對是個花錢的主兒。

    這口劍,應該是古物!

    可問題是怎麼才能佔為己有呢?

    這是高堯輔送給高俅的禮物,高余如果討要,高俅絕不會吝嗇。

    只是,這個臉面問題……

    “四哥覺得,此劍如何?”

    高堯輔見高余手捧寶劍沉吟不語,越發得意起來。

    他笑眯眯道︰“四哥有所不知,這口蛇劍,價值八百貫,是珍寶坊的珍品之一。

    若非我去,那珍寶坊還不願出售呢。

    據說,此劍乃西漢王莽命人打造,可削鐵如泥,殺人不見血,端地是一口寶劍。”

    高堯輔的笑容里,含有譏諷之意。

    不過他是背對高俅,所以只有高余看到。

    “你說這口劍叫什麼?”

    “蛇!”

    高余本來想著,如何光明正大從高俅手里拿來,又不折了高堯輔的臉面。

    可這家伙一而再的挑釁他,讓他心中不太高興。

    眉頭,淺蹙。

    他臉上露出了憂慮之色。

    高俅正吃酒,見高余的模樣,不禁一怔。

    “四哥,何故憂慮?”

    “這口劍,的確是好劍。”

    高堯輔道︰“八百貫呢,當然是好劍,還用你說嗎?”

    “只是此劍,似有不祥。”

    “你胡說!”

    高堯輔聞聽,嚇了一跳,忙大聲呵斥道︰“如此寶劍,如何有不祥?”

    一邊說,他一邊偷偷向高俅看去。果然,高俅的臉色陰沉下來,似乎有些不高興。

    高余苦笑道︰“三哥莫慌,我只是……

    父親當知,收養我的師父乃道門中人,精通奇門遁甲之術,頗有神通。孩兒資質愚鈍,未能學得師父的真本領,但是普通的佔卜推演,也略知一二。蛇主虛驚怪異之事,也有牢獄之災。它所代表的事物包括蛇、蟒、神、怪、仙、妖、怪事、奇事,代表著細而長之物,屈卷之物……而蛇主捆綁、環繞之相,代表有牢獄之災。”

    高俅聞聽,激靈靈一個寒顫,向高堯輔看去。

    高堯輔頓時慌了,忙大聲道︰“父親休聽小四胡言亂語,孩兒怎可能會害父親?

    他,他,他一定是嫉妒孩兒,所以才說出這等荒唐不經之語。”

    高余卻一聳肩膀,把寶劍放下。

    他唱了個肥喏道︰“父親,孩兒所說,乃道門中眾所周知的常識。

    若父親不信,可以隨便找一相師,亦或者尋道門弟子詢問,看是不是孩兒在編造。”

    “父親……”

    高堯輔急眼了,忙上前一步,想要爭辯。

    卻聽高俅一聲怒喝,“都閉嘴!”

    他站起來,看了看高余,又看了看高堯輔。

    高俅自然相信,高堯輔不會害他。不過他也知道,高余早年的確是跟隨一個道長修行。

    這蛇之說,想來也不可能有假。

    畢竟這種事情,找個道士隨便一問,就能問出端倪,也造不得假。

    只能說,高堯輔可能被人騙了!

    心里面有一種吃了蒼蠅的感受,原本高堯輔送禮讓高俅很高興,可現在卻感覺格外晦氣。

    “三哥剛才說,這口劍八百貫買來,你哪兒來的這些錢?”

    “孩兒……”

    高俅的話,也提醒了一旁的林氏。

    她也疑惑問道︰“官人息怒,今日三哥賺了錢,所以才買了禮物回來。

    不過三哥,你到底做了何等營生,竟然賺了這許多錢?加上我與你大娘的禮物,怕是有千貫之多,你別是被人騙了吧。”

    高俅聞聽,心里一咯 。

    他眼楮眯成一條縫,打量著高堯輔。

    他愛錢,但更愛惜性命……從高堯輔這件事上,他敏銳覺察到有些古怪,立刻生出警惕。

    “三哥好本事,說說吧,哪里來的這些錢?”

    千貫,絕非一個小數目。

    對高俅而言,千貫不多,但卻代表著某種危險,他不得不小心。

    高堯輔臉色煞白,吞吞吐吐,不知如何回答。

    高余則退到了一旁,和高小妹相視一眼,示意她不要說話。

    “說!”

    高俅厲聲喝道。

    高堯輔身子一顫,道︰“父親息怒,孩兒這些錢,是與人打牙牌得來。”

    牙牌,又名宣和牌,是一種骨牌賭博游戲。

    這是一種揉合了唐宋時期盛行的骰子、詩板、詩牌等游戲的雅玩特點而大成的游戲,為當今官家所發明,最初在宮中盛行。後來在一個偶然機會中流傳出宮中,並迅速在汴梁城中流行、普及,成為公卿士大夫們日常最為喜愛的一種雅玩游戲。

    牌,用象牙制成,故而稱之為牙牌。

    又因為這個游戲是在宣和元年普及流行,所以又有人稱之為宣和牌。

    牙牌共有三十二扇,詩點二百二十七,按照星宿布列,其玩法極為復雜,但也非常有趣。

    以宋徽宗那種風雅的習性,自然會把這游戲玩的極其風雅。

    可是在推廣到市井之後,這風雅的游戲,很快就變成了一種純粹的賭博手段。又因為這種游戲的玩法復雜,游戲時還需要加以計算,普通人冒然游戲,很可能會輸得精光。

    高俅當然玩過牙牌,而且玩的很好。

    所以在聽到高堯輔說是玩牙牌賺的錢之後,臉色更加陰沉。

    “三哥還有這等本事,靠牙牌能賺來千貫?好手段啊!”

    他咬牙啟齒,看著高堯輔說道。

    身為牙牌的創始人之一,宋徽宗發明這種游戲的時候,高俅是全程陪伴。不過那時候,宋徽宗並未登基,還住在端王府里。後來這游戲普及出去,演變成賭博游戲之後,高俅也留意過,更知道,想要玩這樣的游戲,必須有強大的計算力才行。

    靠運氣?

    若是靠運氣能贏來千貫,那只能說明,這里面一定有問題!

    高俅能身居高位,這麼多年來聖寵不衰,可不僅僅是靠溜須拍馬得來。沒錯,論軍事才能,他可說是一竅不通。當年能夠在西北立功,也是依靠著劉仲武的能力……但在其他方面,他機警的很,分的出輕重來。高堯輔這件事,明顯有些不正常。

    蛇主牢獄之災嗎?

    高俅倒吸一口涼氣,向高余看過來。

    卻見高余朝他做了一個手勢,那意思分明是告訴他︰別發火,這件事情還有別情……
作者: 朱鳳清    時間: 2017-6-29 06:18 PM

第九十三章 密議

    最初,高余並不想把這件事鬧大。

    在他看來,若是小打小鬧,他可以想辦法暗中幫高堯輔解決。

    可是,當他知道高堯輔身上突然有了萬貫身家之後,就意識到這件事他解決不了。

    萬貫家財,不是一個小數目。

    如果這是一個陷阱,對方拿出這麼一筆巨款下套,那絕不是一個小問題。

    量力而行!

    這是師父生前對他的教誨。

    多大能力做多大事情,切不可逞強。

    哪怕你是好心,可如果你沒有那個能力去解決問題的話,你的好心就可能適得其反。

    高余不會忘了師父的教誨,更沒有狂妄的認為,自己能夠解決一切麻煩。

    沒有人撐腰的時候,只能靠依靠自己。

    可如果有人撐腰,偏偏要去逞強,那絕對是一種愚蠢的行為。高余從來都不傻,所以在知道高堯輔這件事,他怕是解決不了之後,這腦筋也就隨之動到了高俅身上。

    靠老爹,不丟人!

    本來,他還在想,該怎麼開口。

    沒想到高堯輔卻自己跳出來,高余也就不再客氣。

    高俅壓著火氣,看了看高余,又看了看高堯輔,厲聲喝道︰“高城!”

    “在!”

    “把這混賬東西帶回房間,派人看管好了,沒有我的命令,不得走出房門一步……三哥,你今天如果敢走出房門,我就讓人打斷你的雙腿……聽明白我的話沒有?”

    從小到大,高堯輔沒見過高俅如此生氣,嚇得不敢再說話。

    高城走上前,輕聲道︰“三哥,走吧。”

    “謹遵爹爹之命。”

    高堯輔顫聲回答。

    不過,他卻想不明白,好好的事情,怎麼會變成這副模樣?

    高小四……都怪那高小四,說甚蛇不祥!

    高堯輔往外走的時候,惡狠狠瞪了高余一眼。高余卻不在意,只朝他微微點頭而笑。

    “四哥隨我來。”

    高俅甩袖往外走,高余緊跟在他身後。

    林氏則有些發懵,她也沒想到,事情會變成這個局面,一時間有些迷茫。

    “小妹,這是怎麼回事?”

    “娘,其實……”高小妹猶豫一下,最終還是決定把事情說清楚,于是道︰“前幾日,三哥找我借錢,女兒覺得有點不太正常,于是拜托了四哥去查訪情況……而後今天,三哥突然賺了這麼多錢回來。娘,三哥可不止賺了一千貫,少說有萬貫之多。

    加上四哥也發現了一些線索,所以才會變成這種情況。

    娘,女兒沒有惡意,四哥也說了,他和三哥就算是有些小矛盾,但始終是兄弟,絕不會讓他吃虧……你想,萬貫巨資,又豈是一般人能擁有?三哥書讀得好,但也不過是過了解試,連省試都還沒有過。什麼人會那這麼多的錢和他關撲,而且輸了之後,任由他把錢帶走?便是爹與人做撲,一萬貫輸出去,也會感到心疼啊。”

    林氏一開始有些生氣。

    可是聽了高小妹的話,頓時反應過來。

    她見識少,眼界窄,但不代表她真就什麼都不懂。

    一萬貫……我的佛祖啊!

    林氏不禁變了臉色,抓住高小妹的手道︰“小妹,你三哥莫不是招惹了天大禍事?”

    “妹妹不必擔心,如今已經發現了,官人也重視了此事,說明問題不大。

    你去看看三哥,我命人給他做些吃食……估計,他現在也醒悟過來,說不定也在擔心。”

    梁氏見狀,忙上前安慰。

    林氏感激的看了梁氏一眼,道了聲謝,在高小妹的攙扶下,匆匆離去。

    而梁氏,也立刻趕去了書房。

    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

    書房里,點著兩只河陽蠟燭,蠟燭里的龍涎香隨著燃燒發散出來,香氣撲鼻,更有提神醒腦的效果。

    高俅坐在書案後,聽高余把情況說明。

    眼中,流露出了贊賞之色,他指點高余兩下,道︰“吉祥兒,你做的非常好。

    這件事如你所想,的確是有些不尋常。

    東南豪客?哈,你三哥也是蒙了心!人家敢輸給你萬貫巨資,那想要從你身上討得的好處,就是十萬貫,百萬貫,甚至更多。也不想想,他那點本事,能贏得這麼多錢?

    你三哥啊,讀書倒是不差,寫文章也是好手。

    只可惜,這江湖門道懂得太少,明顯是被人做了局,還沾沾自喜不自知,簡直愚蠢。”

    “爹,這也怪不得三哥。

    他整日里在太學讀書,接觸的都是道德之士,又怎知道這江湖險惡?就算是孩兒,一開始也以為是有人設了圈套,想要詐他些錢財。後來才發覺,這事情不妥當。”

    高俅說著,那張略顯嚴苛的臉上,浮現出了笑容,也使得他臉部的線條,柔和許多。

    不得不說,高俅長的不難看。

    特別是在笑得時候,依稀能看得出,他年輕時的俊俏模樣。

    “吉祥兒,你打算怎麼做?”

    高余道︰“我已經讓人去打探郭京和那幾個‘東南豪客’的落腳之處。

    不過,孩兒擔心有兩件事,若能夠確定下來,就有十成把握,把此事完美解決掉。”

    “什麼事?”

    “第一件事,父親可知李佛兒?”

    高俅一愣,旋即明白了高余的意思。

    他笑著搖搖頭道︰“吉祥兒不必擔心李姑娘插手,她是個聰明人,絕不會與此事有關。她若是真需要錢,便是金山銀山也會有人奉上,又何必做局來對付你三哥?

    他才什麼身家,如何能入得李姑娘法眼。”

    “父親,你認得李佛兒?”

    “嗯!”

    “那你……”

    高余欲言又止,看著高俅。

    高俅先一愣,旋即明白了高余的心思,忍不住笑罵道︰“直娘賊,你這小崽子想到哪里去了?我只是認得李姑娘,但是……她便是美若天仙,在我心里也比不得你娘。”

    “嘿嘿嘿!”

    高余忍不住,笑出聲來。

    “父親,既然李姑娘與此事無關,那就好辦了。”

    高余道︰“其二,那些‘東南豪客’帶了這麼多錢來到汴梁,所圖絕非一般。

    孩兒雖認得幾個朋友,但是……所以,孩兒希望父親能借我一個人,以防備萬一。”

    “誰?”

    “就是那東京八十萬禁軍槍棒總教頭,陳廣。”

    “他?”

    高俅想了想,道︰“陳廣倒是可以借給你,有他在,我也會比較放心。

    不過,他名氣太大,認識的人也多,很容易被辨認出來,不方便拋頭露面。最好,讓他藏在暗處,也方便你查找郭京那些人的下落。但你身邊,最好還是跟一個人。”

    “父親,讓大壯跟我就是。”

    “馬大壯嘛……倒是忠心。不過,似乎有些弱了。

    你剛才說的擔心,很有道理。對方既然帶了巨資前來,一定有所圖謀,說不定會有高手跟隨……嗯,這樣吧,我再派一個人給你。若此人跟隨你,我也可以放心。”

    “誰?”

    “保義郎,高崇!”
作者: 朱鳳清    時間: 2017-6-29 06:20 PM

第九十四章 名將之後

    高余一臉懵逼狀,看著高俅。

    高崇是哪個?

    不過,看高俅似乎很推崇此人,難道是個厲害角色嗎?

    “看你這樣子,就知道你沒有把我的話聽進耳朵里去。”

    高俅指了指高余,一臉無奈表情道︰“你回來當天,我就說過,讓你了解一下汴梁的人和事。

    高崇,是渤海郡王之後。

    雖然高家如今,早已沒落不堪,自高處恭兄弟之後,再沒有出什麼厲害人物,但也是開國元勛。高崇,就是高家的子弟,與你年紀相當,一月份才被官家奉為保義郎。”

    “渤海郡王,又是哪個?”

    “高懷德!”

    高俅有一種不想再和高余說下去的沖動。

    不過,他還是耐著性子,把高崇的情況說了一遍。

    高懷德,是太祖趙匡胤的妹夫,也是大宋開國元勛,堪稱一代名將。因擁戴有功,宋初為殿副前都點檢,後參與平定李重進之亂,立下了顯赫戰功。不過,在局勢穩定下來後,高懷德便覺察到了趙匡胤的意圖,與石守信等人自動請求,解除了兵權。

    太宗時期,高懷德拜武勝軍節度使,死後追封渤海郡王。

    他的兒子高處恭,為宋初左監門衛大將軍,沒有實權。

    再之後,高家漸漸沒落,從廟堂上淡出。加之重文輕武之風越來越重,高家從最初汴梁的第一等公卿家族,到而今早已不復當年興盛,雖配享俸祿,卻無任何實權。

    高崇之父高瑾,官拜左庫藏使。

    去年,禁軍嘩變,他與高俅合作勸說禁軍,算是搭上了關系。

    “老高今年,讓我關照一下高崇。

    我見高崇也確實有本事,頗有乃祖之風,所以就把他招刺禁軍,如今在殿前司做了一個都頭。他力大無窮,拳腳功夫極為高明,而且善使槍棒,有萬夫不擋之勇。

    讓他和馬大壯隨你左右,一來保護你安全,二來他對汴梁也熟悉。

    再有陳廣暗中保護,我才能放心讓你去處理此事……你若是不同意,那就不要再插手了。”

    高余,笑了。

    高俅說的是聲色俱厲,卻難掩他內心中的關切之情。

    把禁軍中的都頭派過來給他做保鏢……而且還是開國元勛之後,也只有老爹有這魄力。

    “父親美意,孩兒怎會拒絕?”

    “既然你同意了,明天讓高崇過來找你就是。

    這件事,要盡快解決。我擔心拖得越久,事態就越難控制……還有,如果真有你解決不了的問題,就告訴我。大不了,此事我親自出面,倒要看是誰想要害三哥。”

    “父親放心,孩兒曉得輕重!”

    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

    父子二人在書房里商議了一個晚上,第二天一早,高俅就沒事人似地,去了衙署。

    高余則在家中,研究光陰蟬予他的新技能。

    昨晚,高俅把高堯輔送給他的蛇劍,轉送給了高余。

    倒不是高俅想要害高余,而是高余告訴他,他有辦法化解蛇劍的煞氣。

    只要化解了煞氣,高俅就不會再有牢獄之災。其實相學中,蛇的確是主牢獄之災,但同時,也有旺主功效。只不過,對不同性格的人,會產生不同的作用。比如對八面玲瓏,有手腕的人,蛇不但不會帶來厄運,反而有旺主的效果;而對于脾氣古怪,虛誇不實之人,則會帶來災厄。

    高俅,絕對是那種八面玲瓏的人,至于手段……若沒有手段,他如何能官位穩固?

    不過,看高俅的意思,似乎對蛇已經沒有了興趣。

    于是乎,這蛇劍就便宜了高余,它所蘊含的光陰之力,在昨夜被光陰蟬所吸取。

    于是乎,光陰蟬就贈與了高余一個宗師級的技能︰訓寵!

    除此之外,還有三十多個技能書,更使得高余原本處于高級的賭術專精技能,一下子達到了專家級。這也是高余而今眾多技能中,唯一一個專家級的技能。至此,高余就有了兩個宗師級技能,一個專家級技能……只是,這三個技能,似乎有些雞肋。

    樂器專精、訓寵專精,還有一個賭術專精!

    高余隱隱約約,有一種不好的預感︰光陰蟬,這是要把他培養成一個吃喝玩樂,樣樣精通的紈褲子弟嗎?

    “吉祥兒,吉祥兒快過來!”

    陽光明媚,高余屋檐下,朝著一只趴在窗台上的狸貓招手。

    這狸貓,名叫吉祥兒,是梁氏的心肝寶貝。

    只聽這個名字,就大體上能猜出這只狸貓所代表的意義。

    高余施展訓寵技能,向著狸貓釋放善意。

    不過,他覺得很怪異。他叫吉祥兒,狸貓也叫吉祥兒,總有一種自己叫自己的感受。

    那狸貓高冷看了高余一眼,便不再理睬。

    看樣子,還是不夠熟練!

    高余深吸一口氣,又向前一步,再次使出訓寵技能。

    宗師級的訓寵技能,令高余身上自帶一種親和力。吉祥兒上下看了高余兩眼,緩緩起身,伸了一個懶腰之後,縱身從窗台上躍下,一步步,姿態優雅的來到高余身前。

    “看到沒有,吉祥兒平日里便是官人也不理睬,今日卻聽了吉祥兒的呼喚。”

    在不遠處,梁氏笑眯眯看著兩個吉祥兒湊到了一起,眼中盡是歡愉。

    吉祥兒是她的心肝寶貝,而狸貓吉祥兒,同樣也是。如今兩個吉祥兒和諧共處,也讓梁氏開心不已。

    高余不斷使用訓寵技能,和吉祥兒慢慢熟悉。

    就在這時,有下人來報,說是府外有一個名叫高崇的軍爺求見。

    高余聞聽,立刻收起技能。

    他輕輕拍了拍狸貓,道︰“去找阿娘吧。”

    那狸貓喵的叫了一聲,似乎是聽懂了高余的意思,飛快的跑到了梁氏身邊。

    “娘,我去辦事了!”

    高余整理了一下衣冠,向梁氏揮了揮手。

    梁氏自然知道他要去做什麼,內心里是有些不太情願,可她也知道,這是高余在家中立威的機會。

    “且做吉祥兒的一次考驗吧。”

    這是高俅對她的原話︰“若吉祥兒這次能處理得當,我也就可以放心為他尋個差事。”

    梁氏微笑著,朝高余擺了擺手,目送他往外走。

    若是吉祥兒能在開封府衙門里做事,就能時常陪伴她左右了……

    對了,還要給他找個親事。也不知官人那邊安排了沒有,那三娘,究竟什麼模樣?

    看著高余的背影,梁氏懷抱吉祥兒,這思緒也不知飛去了何方!
作者: 朱鳳清    時間: 2017-6-29 06:23 PM

本帖最後由 朱鳳清 於 2017-6-29 06:27 PM 編輯

第九十五章 不合適

    高崇,比馬大壯略矮一些。

    不過他看上去更粗壯,站在大門外,猶如一棵青松,腰杆筆直,盡顯挺拔的身姿。

    他一身便裝,有些樸素。

    一張頗為英俊的面容,濃眉大眼,透著英武之氣。

    看到高余,他只是點了點頭,沒有開口。

    高余打量了他一眼,也不啰唆,牽著馬道:“走吧,咱們進城。”

    “好!”

    這是高崇的第一句話,言簡意賅。

    三人立刻上了馬,而後直奔內城而去……

    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

    高崇將門之後,雖說家境已經沒落,但卻有一股子傲氣。

    好歹也是元勳之後,哪怕到如今,高家只剩下他老子高瑾在朝裏做官,可是將門之子的驕傲,卻始終不曾忘卻。他不喜歡高俅,也認為高俅是個不學無術的人。

    對于父親攀附高俅的行為,高崇更是不齒。

    但是,行事不由人。

    而今已不是大宋開國的年月,更不是他祖宗高懷德活著的時候。一百多年重文輕武的風氣,早已使得許多開國元勳不得不低頭屈從形式,並且嘗試著進入文官體系。

    當年的將門,大都沒落。

    不說別的,那天波楊府當年何等興旺。

    可是自楊文廣死後,楊府凋零。如今除了楊文廣小兒子楊懷玉一脈留在汴梁城之外,其他幾支都離開了天波府,各自尋求出路去了。而楊懷玉的後人,也大都轉為文官。

    高崇再驕傲,也扭轉不得這大勢。

    他不太喜歡讀書,高家在朝中,也不複當年的地位,根基全無。

    無奈之下,高崇也只能遵從父親的安排,以招刺的形式,加入禁軍……

    招刺,其實就是軍中征募來的勇壯,不必刺面,也不入軍籍,還可以隨時從軍中退出。

    不過想要有如此待遇,必須要有過強的本領。

    高崇招刺禁軍時,雖說有高俅的幫忙,但更多是靠他自身的本領,所以才能坐穩都頭。

    別小看這禁軍都頭的職位,手底下也有一百個人呢!

    當他聽說,讓他來保護高余的時候,心裏就不太舒服。

    所以在見到高余之後,他並沒有露出好臉色,想著高余好歹是一個衙內,一定是囂張跋扈。他表現的無禮一些,說不定就可以被趕回去,不必當一個衙內的保鏢。

    哪知道,高余卻渾不在意,直接趕赴內城。

    一路之上,高崇在暗地裏觀察高余。

    在城門口的時候,高余下馬,把馬匹寄存在了車馬驛裏,而後帶著高崇馬大壯兩人,便直奔大相國寺。

    “衙內,咱們這是去哪裏?”

    來的時候,高俅只說讓他聽從高余的話,並沒有說讓他做什麼。

    所以,高崇也覺得奇怪,在過了州橋之後,他終于忍耐不住,快走兩步開口詢問。

    “到了,你就知道了!”

    高余沒有回答,只朝高崇笑了笑。

    路過王樓的時候,他要了酒水和飯菜,讓王樓的夥計送去菜園子。

    “我們要找幾個人,但估計會有危險。”

    把瑣事處理完畢之後,高余才對高崇解釋道。

    “其實,我並不想你過來。”

    高余一邊走,一邊神色輕松說道:“你這個人目標太明顯,一看就是在軍中效力之人,我不喜歡。”

    “怎麼,衙內不喜軍中將士?”

    高崇的臉色有些不太好看,忍不住質問道。

    他口氣很衝,聲音也有點大。

    高余眉頭淺蹙兩下,低聲道:“我敬重軍中將士,也見過邊軍浴血奮戰。

    我父親就是殿前都太尉,執掌三司,也是軍中人士,我怎會不喜歡?只是,我不喜歡你們的行事風格,凡事一板一眼,不懂得變通。就比如你,走路挺直了腰,似乎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,你是自軍中而來。平時沒什麼,可遇到一些特殊的情況,非但不會成事,反而會壞事……保義郎,我說這話沒有惡意,還請你見諒則個。”

    他說話也很衝,絲毫不給高崇留有情面。

    不過,高崇卻不生氣,反而道:“衙內不在軍中效力,自然不知軍中行事,需有規矩。沒有規矩,不成方圓。若軍中都似衙內這樣隨性之人,又談什麼行軍布陣?”

    “可是現在,我們不在軍中。”

    高余停下腳步,皺著眉頭,上上下下打量高崇。

    半晌,他輕聲道:“保義郎,我話說開吧。

    今天這件事,其實是我的家事。有人想害我三哥,所以我要把那些人找出來。你這樣一板一眼的跟著我,我很不舒服。而且,很容易被人看破,反而會耽誤了事情。

    這樣吧,你回去。

    我會與我父親說清楚,不是你不留下,而是你不合適!”

    “我不合適!”

    高崇頓時怒了,虎目圓睜。

    “你看你,你看你,那麼大嗓門說話,害怕我聽不見是嗎?”

    “我……”

    “保義郎,你真不適合與我一起行動。

    我們要找的人,是汴梁的潑皮閑漢,是個地老鼠,機靈的很。你這模樣,頂風十八裏我都能聞到你身上的行伍之氣,還談什麼找人?你要跟著我,可以!別板著個臉,好像誰欠你錢似地。你現在是逛街,放輕松點,笑一笑,不要這麼緊張好嗎?”

    高余說著話,還露出了嫌棄表情。

    “你跟在我身後,連我都變得緊張了。”

    高崇頓時黑了臉,瞪著高余,半晌後道:“那我該怎麼辦?”

    他也想回去,但卻不願意背著一個‘不合適’的名聲回去,這對他而言,就是恥辱。

    哪怕心裏面不情願,可既然來了,他就要做好。

    高余道:“學我,或者你看看大壯是什麼樣子。”

    “你走起路來,全無半點儀態,我不學你。”

    高崇硬邦邦回答,而後又看了看馬大壯。

    只見馬大壯手裏面抓著兩袋炒肺,一邊走,一邊吃,神態輕松。

    高崇早上沒有吃飯,看馬大壯吃的香甜,忍不住咽了口唾沫,肚子更不爭氣的咕嚕響了一聲。

    “給你吃!”

    馬大壯覺察到了高崇的目光。

    他看看高崇,又看了看手裏的炒肺。

    說實話,兩袋炒肺,都是加了量的,份量十足。

    他猶豫片刻,最終還是遞了一袋給高崇,臉上更洋溢著燦爛的笑容。

    不知為何,看著馬大壯那傻兮兮的笑臉,高崇的心裏,突然間也變得格外輕松……

    “這麼一邊走一邊吃,不好吧。”

    “就你規矩多,愛吃不吃!”

    高余沒好氣的說了一句,扭頭就走。

    我走路沒有儀態?直娘賊,我怎麼就沒有儀態了……我覺得,我走起路來,還仙風道骨呢。

    真是個沒有眼光的家夥!

    他心裏嘀咕著,不再回頭查看。

    而高崇則接過了炒肺,顯得有些猶豫。

    馬大壯咬了一口,然後含糊不清道:“吃啊,很好吃的。”

    高崇猶豫一下,學著馬大壯的樣子,一邊走,一邊咬了一大口炒肺。

    這東西,他吃過無數次。可不知為什麼,他卻覺得,今天的炒肺特別香甜,比以往的都要好吃……
作者: 朱鳳清    時間: 2017-6-29 06:29 PM

本帖最後由 朱鳳清 於 2017-6-29 06:29 PM 編輯

第九十六章 不對付

   已是二月中旬,早春寒意早已消散。

    不過,伴隨著雨季到來,雨水頻繁出現,一連兩天都在下雨,讓人心生幾分惆悵。

    人常說悲春傷秋,便是這個時節。

    不過,下雨有下雨的好處。

    那桃李梨杏在雨中爭芳,更是一種別樣的景致,令人感到愉悅。

    “官人,四哥那邊可有消息?”

    林氏在客廳里坐著,忍不住開口詢問。

    高俅則捧著一杯茶水,正看著雨水順著屋脊流淌下來,連成一副水簾。

    他回過神,看了林氏一眼。

    “心急了?”

    “這個……”

    “放心,小四不會害了三哥,他做事,有分寸。”

    高俅放下杯盞,對林氏道︰“別看小四年紀不大,讀書也不多。可這些年來,他跟著他那位師父四處流浪,行程萬里,其眼界和氣魄比之三哥,著實要高出許多呢。

    古人說,讀萬卷書,不如行萬里路。

    他回來之前,我心想著他能懂事理,明是非足矣。

    可是現在看來,他自有獨特想法,有的時候雖看似浪蕩,可那心里面卻知道輕重。”

    一番話,盡顯他對高余的喜愛。

    林氏嘆了口氣,輕聲道︰“我只擔心,三哥會因此而對四哥不滿。”

    “等水落石出後,他就知道小四的苦心。

    若那個時候他還是不滿……呵呵!”

    高俅干笑兩聲,卻讓林氏心里一寒。

    平日里,高俅看似和藹,可是真要認真起來,也心狠手辣。

    想想也正常,他能夠這麼多年聖寵不衰,把持三司軍權,可不僅僅是依靠溜須拍馬。

    如果沒有些手段,他怎能讓官位穩如泰山?

    心狠手辣?那什麼時候,對什麼人……高堯輔如果真不知好歹,那高俅可不會心慈手軟。虎毒不食兒,高俅不會要高堯輔的命,但要讓他難受,是輕而易舉。

    但願得,三哥能想明白吧!

    林氏不由得擔心,變得有些坐立不安。

    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

    汴梁,大相國寺,菜園子。

    高余站在屋檐下,看著外面的
    兩天了,郭京等人一直沒有出現,也不知道藏到了什麼地方。

    這些人很警惕,藏身之處也很隱秘。魯智深雖然讓他那些徒子徒孫們查找,但一直都沒有線索。

    昨日,那位‘韋高’公子還派了人過來,問他需不需要幫忙。

    高余沒有拒絕,但也沒有答應。

    連魯智深的手下都沒有線索,那位‘韋高’公子雖可以調動官面上的力量,但也未必有收獲。更何況,高余不想動官面的人,否則他大可以請他老爹高俅來幫忙。

    但這份心意,高余還是記在了心里。

    兩天了!

    高余其實也有些心焦。

    “衙內,那些人會不會跑了?”

    “跑?”

    “是啊,輸了那麼多錢,估計是跑了。”

    魯智深活動了一下身子骨,走到高余身旁道︰“也許,並不是你想象中那麼復雜。

    那些人可能就是一群賭客,知道你三哥是衙內,所以也沒有辦法報復。”

    “若只是賭客,何必要擺出那種排場來?”

    “為了吸引你三哥去賭博啊。”

    “為什麼要吸引他去賭博?”

    “這個……”

    魯智深突然啞口無言,于是閉上了嘴巴。

    高余眯著眼楮,冷笑一聲道︰“七寶船一日,就要百貫花銷,更不要說還請來了紅牌錄事作陪,一日也要幾百貫。一擲千金,只為了輸給我三哥萬貫賭資?大和尚,若有這樣的好事,來多少我跟多少……這種事換做你,你就真的能夠相信嗎?”

    “哼!”

    魯智深冷哼一聲,沒有接話。

    倒是一旁坐在椅子上,一桿碗口粗的虎頭鏨金槍橫在膝前的高崇道︰“也算我一個。”

    “你看,連木頭人都說話了。”

    “我說過,我不叫木頭人。”

    高崇怒視高余,嗓門隨之提高許多。

    他這兩日,倒是改變了很多,至少不再似之前那樣,行動坐臥都好像一根筆直的木頭,還不苟言笑。不過很多時候,從小到大養成的習慣,還是讓他有些難以接近。

    而且,高崇和魯智深相處的很好。

    魯智深以前在西軍效力,身上自有一種行伍氣,令高崇感到親切。

    他還和馬大壯關系好,甚至比和魯智深的關系還要親密。唯獨對高余,他一直不冷不熱,還時不時會頂撞兩句,讓高余很無奈。

    “又不是我給你起的名字,是大壯起的。”

    “馬兄弟可以叫,你就不行。”

    “為什麼?”

    “不為什麼!”

     當一聲,那沉甸甸的大槍揚起,而後槍頭砸在地面上,發出一聲悶響。

    這桿虎頭鏨金槍,少說也有百八十斤。可是在高崇的手中,卻恍若燈草一般……

    高余嚇得忙後退一步,怒道︰“你小心點,別總拿槍嚇唬我。”

    “哼!”

    高崇等了高余一眼,收回了大槍。

    “有人來了!”

    魯智深突然開口,打斷了高余和高崇之間的日常斗嘴。

    菜園子外跑來了一個青年,來到屋檐下,見魯智深忙唱了一個肥喏︰“師父好。”

    “小九,你怎麼來了?”

    青年名叫李九,是魯智深的小徒弟。

    其實也不算是徒弟……他哥哥是跟著魯智深學了一些拳腳,但李九吃不得苦,並未拜師。他的哥哥名叫李寶,是汴梁城有名的閑漢。角抵無雙,人送綽號‘小尉遲’。

    所以,李九也就跟著李寶,喚魯智深做‘師父’。

    “郭京現身了!”

    李九氣喘吁吁,擦了把汗道︰“他方才在梁家園子出現了,我家大哥已經過去親自盯著,讓我前來通報師父知曉。”

    “直娘賊,那鳥廝總算是出來了!”

    魯智深聞聽,哈哈大笑。

    他扭頭看著高余道︰“衙內,灑家說過,你的錢不會白使。”

    這兩天為了尋找郭京,李寶幾乎動用了他手下兩百多個閑漢出動。可別以為這些閑漢會平白出力,必須要使錢才行。而這些錢,高余自然不可能讓李寶自己拿出。

    高余聞聽也笑了,朝魯智深道︰“大和尚,我也說過,他們不會跑的。”

    說完,他拿起油紙傘,朝屋里喊了一聲︰“大壯,走了!”

    “哦!”

    馬大壯從屋里跑出來。

    他這一出來,高崇便放下了大槍,站起身來。

    “我也去!”

    “去歸去,別亂來,聽我命令行事。”

    “恁多廢話,就怕到時候你會拖我和馬兄弟的後腿。”

    這廝真不可愛!也虧得我脾氣好,換個衙內,說不定早就把他收拾的淒淒慘慘……

    高余懶得和他斗嘴,朝李九道︰“咱們走,前面帶路。”
作者: 朱鳳清    時間: 2017-6-29 06:30 PM

第九十七章 快刀斬亂麻

    梁家園子,東京汴梁七十二家正店之一。

    論名氣,它的確是比不得王樓、潘樓、亦或者樊樓大,生意自然也比不上那幾家位于汴梁中心地帶的酒樓興旺。不過,梁家園子也有絕招,否則怎可能站穩腳跟?

    梁家園子盛產美酒,而其中‘美祿’酒,更號稱極品。

    就連徽宗皇帝,也對‘美祿’酒贊不絕口,甚至成為了御酒,每年都要專門釀造。

    靠著‘美祿’,梁家園子也就有了競爭力。

    只是它的地理位置著實有些偏,是在虹橋附近。

    虹橋是汴梁重要的漕運樞紐,非常熱鬧。但同時,也造成了這里的客人,層次偏低。和王樓、潘樓等正店,乃至于似正興酒樓這樣的店面相比,它有著天然劣勢。

    也正因此,梁家園子在七十二家正店中,排名靠後。

    郭京在梁家園子里點了兩壇‘美祿’,然後等待酒店把菜肴做好。

    一般來說,似梁家園子這樣的正店,同樣有‘外送’的業務。只要是在汴梁城內,他們就可以及時把酒菜送到地方。只是,郭京沒有選擇外賣,而是決定自取……

    這是他身後那幾個‘豪客’的要求!

    那幾個東南豪客很豪爽,也非常有錢。

    只是,他們有些難伺候,不喜歡住在城里,反而花了高價,在固子門內租賃了一座兩進兩出的小宅子。環境很好,也很安靜,只不過有些不太方便。要說環境好,安靜……其實城里也有客棧。只要你肯花錢,又有什麼樣的房間不能夠居住呢?

    可是那些豪客,非要住在城外。

    這可真的為難壞了郭京,為了買這‘美祿’,他從城西穿城而過,跑來這城東南的梁家園子。

    外面還下著雨,這要是再走回去,可絕非一件愉快的事情!

    “該死的蠻子,要求還真多。”

    郭京一想到要穿城而過,還要提著酒菜,心里面就不太舒服。

    他吐了一口痰,一臉不高興。

    卻不知他這舉動,也讓周圍的酒客,露出不滿表情。

    梁家園子的環境有些嘈亂,可是能進這酒樓里吃飯的人,絕大部分都是頗有身家。

    誰願意吃飯時,有這麼一個吃東西吧唧嘴巴,還隨地吐痰,煞風景的貨色在一旁?

    還是酒樓的伙計看不下去了,便走去後廚,催促了一番。

    片刻後,他拎著兩個食盒走到郭京身邊道︰“二哥,酒菜都備好了,可要小底送過去嗎?”

    “今天倒是挺快的嘛。”

    郭京看了一眼面前的酒菜,一擺手道︰“把這些也都給我收拾了,不用人送。”

    “好,二哥稍等。”

    伙計手腳麻利,很快吧酒菜收好。

    郭京則挑起了擔子,看著外面
    而位于梁家園子對面的一家小腳店里,隨即站起了幾個閑漢。

    高余也坐在里面,看著郭京的背影。

    “衙內,可要派人跟著?”

    在高余的對面,坐著一個二十多歲,不到三十的男子。

    他身高在六宋尺以上,體格魁梧。

    高余道︰“四哥剛才說,這個郭二郎,是個精細人?”

    “這廝,倒是有些精細。”

    那男子,正是魯智深的徒弟,名叫李寶。

    他在汴梁,人送綽號小尉遲,還有個名字,叫做李四。在拜師魯智深之前,李寶是個普通的閑漢,帶著一群人霸佔著菜園子。後來魯智深到了大相國寺,就把這幫人教訓了一番。

    李寶也是個有眼色的,看出魯智深有真本事,于是就洗心革面,拜了魯智深做師父,並跟隨魯智深學了半年的拳腳。之後,他召集了一幫閑漢,在汴梁也算有了名號。

    不過大多數時候,他是不會暴露和魯智深的關系。

    只留了三五個閑漢守在菜園子外面,若魯智深找他,自會讓那幾個閑漢和他聯系。

    畢竟,魯智深也是要臉面的人。

    李寶說好聽一點,算的一個幫閑。可說的難聽些,就是一個流氓頭子。

    這廝做事,也是心狠手辣,少不得沾血。

    李寶也不願意連累魯智深,所以從不親自登門。

    這次若非魯智深要幫高余,說不定也不會找到他……而在李寶來說,師父差遣,他自然沒有問題。可是能借此機會搭上高余的路子,對李寶而言,絕對是難得機遇。

    在潑皮里,他可以一呼百應,頗有威勢。

    可是在大人物的眼里,他又算的什麼東西?大人物動動指頭,就能讓他們煙消雲散。如果能有高余在後面為他撐腰,他求之不得。更不要說高余也不是白讓他們干活,拿的是真金白銀出來。這也讓李寶更加信服,于是親自過來,監視那郭京。

    高余道︰“既然是個精細人,那就別費事了。”

    他看著李寶道︰“我要問他一些事情,能不能神不知鬼不覺的把他帶過來,不驚動任何人?”

    高余一開始,是想要跟蹤郭京。

    可後來一想,這廝精細,萬一打草驚蛇就不好了。

    這不是在須城縣,他也不是那個時候的高小余。他現在是衙內,堂堂殿前都太尉高俅的小兒子。有些事情,不需要那麼費事,既然郭京也摻和其中,那就不要客氣。

    快刀斬亂麻才是上策!

    李寶一愣,旋即笑了。

    “衙內是要硬來嗎?”

    “能解決嗎?”

    “要說跟蹤,我還真怕漏了馬腳。

    可要說是硬來嘛……嘿嘿,他個郭二郎,翻不出我手心。”

    “很好,那我在崇明門內,萬壽巷的老宅子里等你……四哥,你應該知道我家的老宅子。”

    高家的老宅子,一直都荒廢著。

    之前高余曾提議,說是想要搬去老宅子住,高俅就命人把老宅子收整了一下。

    如今那老宅子已經收整好了,一直就空在那邊,更沒有住人。

    李寶是老汴梁人了,當然知道高余說的老宅子在什麼位置。那是在朝元萬壽宮後門外的一條小巷子里,位置有點偏,平時也沒有什麼人。所以是個藏人的好地方。

    他立刻道︰“衙內放心,我知道那里。”

    “利索一點,我在那邊等你。”

    高余說完,帶著高崇和馬大壯往外走。

    而李寶則顯得有些興奮,大步走出腳店,披上簑衣,帶著幾個人,就跟上了郭京……
作者: 朱鳳清    時間: 2017-6-29 06:31 PM

第九十八章 我姓高!

    雨,變得有些大了!

    郭京加快了腳步,想要早一點回去。

    如果沿著牛行街走,路會好走一些,但似乎有些遠了。所以,郭京決定抄近路,直接拐到了浚儀橋街,然後準備從巷子里穿過去。這樣一來,至少可以節省三分之一的路程。

    浚儀橋街,在御街西面。

    平日里,街上很熱鬧,路人雜行,喧囂不已。

    可今天由于下雨的原因,許多商販都沒有出來,也使得路人稀少,街道上格外冷清。

    郭京沿著浚儀橋街走了一段路,便要轉入一條巷子里。

    也就在這時候,身後有人高聲呼喊道︰“郭二郎,好久不見。”

    他停下腳步,扭頭向身後看。

    沒想到,從小巷里竄出幾道人影,上前一把把他按住。

    郭京嚇了一跳,想要開口喊叫。哪知道他嘴巴才一張開,就有一團濕漉漉,發臭的東西塞進了嘴里,緊跟著眼前一黑,整個人就被套在一個麻袋之中。而他身上的挑子,則被一個人穩穩接住,而後擔在了肩膀上。

    “嗚嗚嗚!”

    郭京拼命掙扎,但是對方人多,而且動作非常麻利。

    他就覺得身體被繩索捆綁住,而後被人扛在了肩膀之上。

    “二郎休要驚慌,我家郎君有請。

    若聰明的,就老實一點。如果亂動的話,可就不客氣了。”

    是汴梁口音,郭京反而老實了。

    大家都在汴梁討生活,應該不會太過分。他心里很清楚,在內城里敢做出這種事情的人,都不是好相與的。如果再掙扎,惹急了對方,真有可能會對他用上手段。

    別以為這年月歌舞升平,人人都奉公守法。

    那蔡河、汴河的河底,不知道丟了多少具屍體在里面呢……

    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+

    “二哥,好久不見啊。”

    扛著郭京的那人,肩膀很硬,讓郭京難受至極。

    一開始,他還能保持清醒。可到了後來,被顛簸的頭暈腦脹,那里還能記得清道路?

    反正好像是走了很長時間,終于進了一間屋子。

    麻袋取下之後,郭京就爬在地上狂徒。中午吃的那點酒食,被吐得干干淨淨,險些把苦膽都吐破了。他爬在地上,有氣無力。而這個時候,屋子里突然亮起了光亮。

    “四哥啊,你這是和我開什麼玩笑呢。”

    郭京抬頭,認出了坐在不遠處一張椅子上的李寶,心里就咯 一下。

    他和李寶不是特別熟悉,也沒有什麼交集。可是他知道,眼前這個人,心狠手辣。在短短兩年的時間里,就成了汴梁城里有名的團頭,手下有一幫子亡命之徒。

    郭京看到李寶,心里就虛了,忙陪著笑臉說話。

    李寶看了他一眼,笑道︰“二哥說笑了,你如今可是混的風生水起,吃飯都是到梁家園子,早食也在東華門外的集市之中。我一個苦哈哈,又怎麼當得起‘四哥’之名?”

    “四哥,你可別這麼說,小底對你,一向佩服得緊。

    只是不知四哥喜好,所以一直未能孝敬。要不這樣,今晚王樓,我請四哥吃酒如何?”

    “哈哈哈!”

    李寶頓時大笑,同時站起身來。

    他在郭京身前蹲下來,道︰“吃酒就算了!

    大家都是聰明人,我今天請二哥來,是有事情請教。”

    “四哥客氣了,只要小底知道,知無不言。”

    “那好,你那幾個‘豪客’,住在何處?”

    郭京心里一緊,看著李寶,心里泛起了嘀咕。

    “四哥,莫非是他們得罪了你?一群蠻子,哪曉得四哥的名氣,如果他們有得罪之處,還請四哥包含。有什麼需要,四哥只管說,還請四哥能放過他們,如何?”

    他話音未落,李寶一巴掌就抽在他臉上。

    跟著魯智深習武,如果李寶沒有幾分根骨,魯智深又怎可能答應?

    這一巴掌,直接抽的郭京半邊臉腫脹起來,嘴角更流出了血痕。

    “給你臉了不是?”

    李寶臉上的笑容隱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凶戾之色。

    “我問你,那幾個蠻子,住在哪里?”

    汴梁人喜歡稱呼南方一代的人為蠻子,李寶也是如此。

    郭京嚇壞了!

    不過,別看他是一個潑皮,骨子里還是有些江湖氣。雖然害怕,但他卻咬緊牙關道︰“四哥,咱們幫閑有幫閑的規矩,不能出賣雇主。我不知道你找那幾個蠻子是什麼事,可我郭二郎也不是沒義氣的人。他們與我錢財,我便伺候好他們,其他事情,我一概不知。你想要我出賣自家的雇主,那傳出去,郭二還在不在汴梁廝混?”

    “呦,沒想到你這沒毛大蟲,還是個講義氣的。”

    李寶有點不高興了。

    他站起來,活動了一下身子,“郭二,我再問你一次,那幾個蠻子,在何處落腳?”

    郭京也來了倔脾氣,道︰“四哥,我不能說。”

    “給我打!”

    隨著李寶一聲令下,幾個閑漢上前,就是一陣拳打腳踢。

    把個郭京打得慘叫不停,可依舊不肯吐口。

    這時候,房門吱呀一聲響,被人推開了。

    從外面走進來了幾個人,為首之人是個少年,穿戴很樸素,長的也很清秀,帶著恬適笑容。

    “四哥辛苦了!”

    “拜見小官人。”

    “其他人都出去吧,四哥和九哥留下,大家辛苦了。”

    少年話語溫和,還從搭膊里拿出了幾張錢引,交給李寶道︰“與弟兄們分一分,權作我的心意。”

    “小官人,這怎使得?”

    李寶還要推辭,卻不想少年已經從他身邊走過。

    他身後,兩個彪形大漢。

    一個拎著兩個麻袋,另一個則搬了一張桌子來,放在房間中央。

    李寶見狀,連忙朝其他人做了個手勢,示意大家出去。

    他和李九則留在了屋中,靜靜看著那少年,坐在了椅子上,微笑打量著滿臉是血的郭京。

    “二哥是條漢子!”

    少年說話,帶著江南口音,聽上去很舒服。

    郭京卻心里一緊,知道事情麻煩了!如果只是李寶的話,想來無非是要敲詐些錢財。

    可是看少年闊綽的出手,就知道,他並不是為錢而來。

    郭京掙扎著坐起來,“郭二見過小官人。”

    “我這個人,生平最喜歡結交好漢。”少年溫和說道︰“若在以往,二哥這樣的好漢,說什麼也是要交往一番。不過呢,你圖謀我三哥,讓我很為難,所以請你來,想要問一問,我三哥哪里得罪了你?亦或者說,那些豪客對我三哥,有何圖謀?”

    “小官人說笑了,我都不認得小官人,怎會圖謀你三哥呢?”

    “我姓高,這樣你就該知道,我是什麼人了吧。”

    高余依舊是一臉溫和的笑容,只是看在郭京的眼里,卻格外恐怖,激靈靈一個寒顫。
作者: 朱鳳清    時間: 2017-6-29 06:33 PM

本帖最後由 劍離 於 2017-6-29 08:03 PM 編輯

第九十九章 十八地獄

    “小官人……”

    “你還叫我小官人嗎?”

    “衙內!”看到高余臉色一寒,郭京嚇得連忙改口。

    他這時候,如果還猜不出高余的身份,那可就妄稱做‘沒毛大蟲’了。

    “衙內你這是什麼意思,小底怎敢圖謀三哥呢?

    小底是送錢給三哥,不信你可以回去問,前日三哥還在我這里玩牙牌,贏了一萬三千貫呢。”

    “我三哥值一萬三千貫?”

    高余啞然失笑,慢慢從椅子上站起來。

    “值的,怎地不值?”

    高余嘆了口氣,朝高崇看了一眼。

    高崇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,上前一把就架起了郭京,把他拖到了桌子前。

    “把二哥的手綁在桌上。”

    “遵命。”

    李寶和李九忙走過來,用繩子把郭京的手固定在桌子上面。

    “把手張開。”

    高余慢吞吞道,而後從一個麻袋里,取出錘子,斧頭、刀子,魚鉤,鐵鉗等工具。

    蓬,蓬,蓬!

    那些個工具一件一件的擺放在了郭京面前,每一聲響,都讓郭京感到心驚肉跳,臉色也變得慘白。

    “我說了,我挺佩服二哥,想交二哥這個朋友。

    可是現在看來,二哥似乎不想和我做朋友,連個實話都不說,讓我心里非常難過。”

    “衙內,衙內,小底怎麼不想和衙內做朋友,小底想死了。”

    “呵呵!”

    高余在旁邊的水盆里,洗了洗手,然後用干布擦干水漬。

    “二哥聽說過沙門島嗎?”

    “啊?”

    “沙門島,就是一個島,在青州治下,孤懸海外。”高余一邊擦手,一邊向郭京解釋道︰“沙門島的風景非常好,不過呢,從兩百年前,那里就有一個牢城營,朝廷一些窮凶極惡的犯人,都會送去那邊……當然,也有一些好人會被送去那里。

    不管是好人還是壞人,反正上了沙門島,基本上就別想活著出來。”

    高余說著,已經走到了桌旁,從桌上慢慢拿起了一個錘子,在手里掂量了幾下。

    “不怕二哥笑話,我是沒有去過那里。

    不過呢,幾年前一個偶然機會,我和師父在路過青州的時候,看到有解差押解一個犯人,詢問之後才知道,那廝是沙門島的管營,名叫李慶。那廝因為虐待犯人,被青州知府拿下。據解差說,他們在沙門島上,就沒有看到過一個能完好的人。

    只是李慶卻並不認罪,還和我們吹噓,他在沙門島上設下的十八道刑罰。

    他把那十八道刑罰叫做十八地獄,還說從他發明了這十八道刑罰後,就沒人能撐得下來。”

    郭京的臉上,已經沒有半分血色。

    他強作鎮靜道︰“那李慶後來呢?”

    “我師父聽他說了那十八道刑罰後,非常憤怒,就把他給殺了。

    可不幸的是,當時我就在他身邊,所以聽得很真切。雖然到如今,有些刑罰我都已經忘了,但還能想起一些來。

    二哥,我在問你一遍,你們為何要圖謀我三哥?”

    “冤枉,衙內冤枉啊,小底怎敢圖謀三哥。”

    “呵呵,那十八地獄的第一道刑罰,叫做壓指板。就是把手指頭連骨頭帶肉,砸成平板狀。這道刑罰最難的是,只能砸指尖部分,連指甲和肉一起砸,能讓人痛不欲生。”

    郭京聞聽,掙扎的越發激烈。

    就連李寶兄弟,都覺得有些吃力了。

    “二哥,你們究竟圖謀我三哥什麼?”

    “冤枉,冤枉啊衙內!”

    蓬!

    鐵槌狠狠砸了下來,發出一聲巨響。

    郭京淒厲的慘叫聲在屋中回蕩,久久不息。

    那些站在屋外的閑漢,聽到那慘叫聲,只覺遍體生寒,忍不住一個個打起了哆嗦。

    “抱歉,抱歉,砸偏了!”

    高余一臉懊惱之色,搖了搖頭,再次抬起了錘子。

    那錘子,方才就是擦著郭京的指尖砸在桌子上,嚇得郭京屎尿都無法控制住,房間里頓時彌漫一股惡臭。

    他哭的好像淚人一樣,甚至沒有聽到高余的話。

    “大壯,換個指頭吧,從小指開始。

    二哥,只要你能挺過這十八地獄,我不管你想圖謀我三哥什麼,都不會再怪罪你了……咱們先從第一道開始。手指腳趾加起來一共二十支,你忍一忍,馬上就過去了。”

    李寶的心肝都在顫抖!

    他剛才聽了高余的話,已經是心驚肉跳。

    現在再聽,更感恐懼……看著郭京的目光,也流露出了憐憫。

    “二哥,該說就說了吧,你看你……惹得衙內不高興了。”

    而另一邊,高崇則面頰抽搐,看高余的目光,也變得有些不太一樣。

    只有馬大壯依舊是一副無所謂的表情,生生把郭京的手指扳直了,死死壓在桌上。

    高余眯著一只眼楮,好像是在瞄準。

    他揚了揚手里的錘子,剛要砸下去,就聽郭京哭喊道︰“衙內,我說,我全都說!

    那幾個蠻子,為首的叫裘妙法。

    他說他們是杭州人,不過小底聽他們口音,卻不太像……小底一開始,見他們有錢,就想坑他們一筆錢,誰料想被他們看穿了。他們沒有為難小底,只說讓小底幫忙,介紹個衙內與他們認識。還說,他們沒有惡意,只是想結識幾個衙內耍耍。”

    “他們,要怎麼耍呢?”

    “聽他們的意思,是想要先給衙內點甜頭,然後再狠狠坑衙內一筆。

    衙內知道,這汴梁城有汴梁城的規矩,認賭服輸。衙內們都喜歡講面子,輸了就是輸了,也不會怎麼報復……只要,只要不被衙內看出破綻,那衙內們就沒辦法。”

    “那為何看上我三哥呢?”

    “三哥雖是衙內,可是地位算不得太高。

    而且他是個書呆子,真要是被騙了,他更不敢到處宣揚。”

    “只為了騙我三哥錢嗎?”

    “這個,這個小底真不知道……他們只說,過兩日要贏得三哥傾家蕩產,可到底想要做什麼,小底並不清楚。他們說,事成之後,與小底一千貫。小底就想,有一千貫,我大可以跑去其他地方躲避風頭,沒必要留在汴梁受罪,所以就答應了……”

    郭京,哭的好像一個孩子。

    高余的臉色,卻變得更加難看!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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